現在是秋天,位於寒帶的波士頓已經有點涼意。
尤其是早晨的時候。
方小山站在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三的告誡自己,別在意,別多想,別緊張……然而當她扯開門時,空洞寂靜的街道卻讓她的心都寒了。
沒有,什麼都沒有。除了兩、三個早起慢跑的人,只有陣陣涼風輕拂著門扉。方小山的心沉了,真是自作多情,她還以為他會像從前一樣出現在她的門前,只為了見她一面,然而,此時此刻,卻是啥也沒有……
「你在這裡做什麼啊?」
「我就知道我會等到你,小山,我不能不見你……我好想你,想得心都裂了,昨天晚上,我根本就無法合眼……」
「你該不會在這裡站了一夜吧?大笨蛋!」
「可是我見到你了啊……」
是啊!那時候……慢著,她在期待什麼呢?就算他真的來了,難道她以為他們還能回到從前嗎?哦!不……方小山搖頭。
是的,一切都過去了,這樣反而好,如果他願意放棄的話,這樣反而好。
只是無論她怎麼跟自己說,她的心裡就是除不去那種感覺……
失望,她真的好失望。
真是傻呵!
輕歎了口氣,她走向車子,將一大堆材料放進行李箱。
斂下薄霧般柔美的眼睫,她對自己說,今天一定要恢復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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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過一刻,方小山將烤箱裡的拿破侖派取了出來。
整個診所頓時彌漫著香甜的味道,就在她擠奶油的時候,門口傳來聲響,一聲強過一聲的鈴聲讓她皺起眉。
她抬頭看鍾,才九點二十分,根本還沒開始營業,門口的人到底是誰?想著,一絲希望爬上她的胸口,放下擠花器,洗了手,她慢慢的走向前門。
存心要她費疑猜似的,明淨的窗口根本就瞧不清來人的長相。不得已,方小山只得開門。
可門才啟了一條縫,一大束嗆人的紅玫瑰便擠了進來。
方小山瞥見紅玫瑰後那西方人的面孔和紅色的鬈發,莫名的悵然讓她的空胃翻攪。
鮮花在此時被挪了下來,窄小的門口露出一張俊帥有型的臉。「你好,方醫師,有這個榮幸進去嗎?」
方小山勉強扯了一個苦笑。「請問你是……」雖然她見過他,可是就是叫不出他的名字。
美人總是這麼健忘嗎?安竹無奈的聳肩。「我是安竹-莫裡,我們在醫院見過面的。」
原來如此,他就是市警局的那個小隊長。「有事嗎?」方小山打混的問,故意忽略他的紅玫瑰。
可安竹不依,他誇張的將紅玫瑰放到她面前。「當然有事,買花送給美女啊!」
又一個無聊男子,方小山無奈的道:「請進,我請你喝咖啡吧!」這些年來的歷練已經讓她的尖銳磨成圓滑,也更明白該怎麼處理這些煩人的追求者。
安竹開心的跟了進去,滿室的馨香讓他贊不絕口。「方醫師,你在烤蛋糕嗎?」這樣宜室宜家的女孩實在很適合他的大家庭。
「是啊!我的診所前面是蛋糕店。」方小山一面說,一面將准備好的黑咖啡和抹茶紅豆蛋糕端了出來。
「這是什麼?」獨特的綠色蛋糕實在令安竹不敢恭維。
「這是抹茶,日本人的最愛,請用,我還有事要忙。」方小山說著走向後頭的廚房。
與其給對方壞臉色,不如讓他知難而退,這樣的話,誰都不會受傷。
正想著,廚房的後門開了,一個清秀的女孩走了進來。
「早安,方醫師。」
「早安,艾美。」
艾美-史坦利是她雇來看蛋糕店的夜校生。她只有在每個星期二、三、五,她的蛋糕店營業的時候才來。
當兩人把流理台上的東西清理完畢,已經十點了。
「開店了。」
方小山點頭,走到另一頭的診療室,換下圍裙和弄髒的衣服。
一天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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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開幕典禮啊?
聽著主席和來賓無聊的致辭,心有旁騖的嚴征岳直打呵欠,最後,甚至趁著中場休息的時候,偷偷溜出會場。
「征岳!你怎麼可以這樣?」克利斯生氣的追了出來。
看到他七竅生煙的模樣,嚴征岳涎笑。「我就是覺得無聊嘛!」這種大堆頭的會議,根本就是演給那些記者們看的。真正的小組會議,才是他們的重點所在,所以,要他在這種場合奐費時間,倒不如去做些正經事算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又要去找那個心理醫生了,對不對?」克利斯雙手叉腰,鼻孔因為不斷噴出的怒氣都撐大了。
「哈!你果然是我的心腹。」嚴征岳拍拍他的肩頭。
克利斯啐了一口。「算了吧!這種認知我還有。不過,我們只在波士頓待一個星期,這樣短暫的戀情你也要?」
這些他當然知道,嚴征岳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可是……我就是抗拒不了想去找她的念頭。」那種感覺就像需要呼吸一樣的迫切,讓他的腦子根本就停不下來。
「好了,別跟我裝情聖了,記得晚上開小組會議的時候一定得回來,好嗎?」克利斯沒好氣的說。
嚴征岳點點頭,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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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警察的工作本來就很無趣,也許過去的經驗讓安竹很習慣受冷落,一個早上過了,也沒聽見他哼一聲。
方小山從診療室走出來,當她發現他還在,臉上有著掩不住的驚訝。
「哈羅!美女,有這個榮幸請你吃飯嗎?」
輕浮的語調帶著些許的幽默,一點也不讓人生厭。方小山扯了一個無奈的笑。「波士頓的警察都這麼閒嗎?」一個早上都不用工作?
「不不不,我正在休年假。」安竹糾正她錯誤的看法。
「現在才十月!」方小山無法置信。
「我們可是警察,不可能在正常的時候放假的。」安竹不在意的說著這可悲又無奈的事實。
說的也是。
「所以,我才更應該把握時間,怎麼樣?美女,要不要跟我出去吃飯?」安竹又問了一次。
方小山的眸子瞥向對面的速食店,那是她本來想去解決午餐的地方,可是現在她不得不打消主意,因為她心裡很清楚,有一就有二,有二就趕不走的道理。「不了,我不餓。」
聞言,安竹走到她面前,低下頭,看著她精致的臉。「你就這麼狠心,一點機會都不給?」
方小山搖頭。「莫裡先生,別在我身上下功夫,那是沒用的。」因為她已經打定主意,再也不碰感情這傷人的玩意兒。
她的話讓安竹有些喪氣,他不死心的對她伸出手。「可是……」
話還沒完,門在那一刻霍的開了,在來人的眼裡,這樣的角度看去,他倆就像是在擁吻般。
安竹轉頭,和方小山一起看向門口。
那個從一大早,她便以為會出現的人正站在門外。原有的一絲絲期待早就被消磨殆盡,此時此刻,方小山的心裡只有迷惑和疼楚。
他又來了……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紊亂的思緒。為什麼他還要來?為什麼他還要出現在她的面前?
嚴征岳記得那個男人,他是市警隊的人。「你就是因為他而拒絕我的?」他問。無法置信的眸子裡有著質疑的光芒。
他在說什麼?方小山微瞇水瞳,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語意。看來他誤會了,不過這樣也好。沒多細想,她啟了朱唇,「是啊!所以請你別再找我的麻煩了,好嗎?」
這樣犀利的懇求讓嚴征岳的呼吸結凍,一陣寒意嗆進他的心肺,讓他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受到嚴重的創傷。他是怎麼了?她只是一個才認識兩天不到的人,可他竟然會對她有這麼濃的眷戀……拋下他的責任,丟下會議,專程跑到這裡,就為了告訴她,他又為了她失眠一夜……
這到底是怎麼了?嚴征岳恥笑自己的愚蠢,沒有多說便轉身離開了。
強烈的戰-在看不到他的身影後發作,方小山的身子無力的往下滑,一旁的安竹連扶她一把都來不及。
「方醫師,你是怎麼了?」他著急的問著。
方小山咬咬唇。「我沒事。」是的,看來……終於不會再有事了……
「那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對不對?」安竹說出心中的猜想,他是個訓練有素的警察,怎麼會看不出這兩個人的糾葛已經到了沒人能夠插手的余地?
方小山驚恐的抬頭,因為心事被拆穿而擴散的眸子讓安竹更加確信自己的想法。「老實一點不好嗎?」安竹不明白,對他來說,這只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方小山別開他的手,費力的站起身子。
不知道?真的嗎?安竹歎氣。「也罷。」說著,他走向門口,就在他即將跨出的那一刻又回頭。「對了,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方小山抬頭,在她拒絕前,安竹又道:「我是說,不帶男女感情的朋友。」是的,因為他沒有攪和人的壞習慣。
他坦誠的笑容讓人難以拒絕。「我沒有交過男性的朋友。」
「凡事總有第一次。再見了,小山。」安竹笑笑的走開,順手將門帶上。
凡事總有第一次嗎?屋裡的涼風在門掩上的同時靜了,在這場鬧劇之後,方小山是一點食欲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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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美在下午五點准時下班。
可是煩亂的方小山卻一直等到七點才熄燈,准備離開。
真是令人心煩的四十八小時。
打從嚴征岳出現,過往的一切總是不住的折磨著她,一遍又一遍……這算什麼呢?對於到手的不加以珍惜,得不到的又是那樣窮追不捨,人為什麼總是這麼矛盾?難道他們不知道,除了他們自己,別人也是會痛會苦的嗎?
方小山歎氣,將門上鎖。
當她走下階梯,一陣低啞的聲音讓她停住腳步。
「他配不上你。」
說不出那是什麼滋味,也許是人性中總帶著些許的自虐,明知道他的出現很可能又是個足以讓她焚心的煉獄,可是她卻難捨躊躇。方小山轉身面對他。
「你還想干什麼?」映著路燈,她可以看清他略顯蒼白的臉,總是神采飛揚的眸子裡織滿血絲。沒想到她會再次看到他這副模樣,那張倦容讓方小山感到些許不捨。
「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嚴征岳大聲說著,對,只有他才可以。他根本就不把安竹放在眼裡,對他來說,對付活人比死人容易多了。至少他有勝算,也有——希望。
他永遠這麼自大,她早該知道他不是那麼好打發的……為什麼還要給他機會?這麼愛給自己找罪受嗎?「我拒絕。」方小山毫不留情的開口,她兀自走向停車場,卻被他從身後抱住。
「我不接受你的拒絕。」嚴征岳將頭擱在她的肩上,無法自抑的嗅著她的芳香。親暱的舉動讓方小山忘了掙扎,直到他又開口。「其實,安竹-莫裡不是問題,對不對?」
他是從哪一點看出來的?方小山急著辯解。「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和安竹明明就是……」
但是她話裡的猶豫卻明白的告訴他,他是對的。「別再跟我說謊。」嚴征岳打斷她,說出他自以為是的見解。「小山,你知道嗎?一直沉湎於過去是不行的。你不能因為不愉快的過去就拒絕所有的幸福。」
方小山咬咬牙。「可是……如果不能記取教訓,絕對是可悲的。」她對自己說。
「為什麼你要這麼悲觀呢?」嚴征岳收緊手臂,下巴在她的頸窩柔蹭。
「現實就是如此。」
方小山的回答無疑給了他某種理由,可以正大光明的守著她。「不會一樣的,因為你已經遇見我。」
真是好聽的話,可惜,對她而言,這些甜言蜜語只是穿腸毒藥。「我不這麼想。」
嚴征岳不理她的反抗,冰涼的唇貼上她柔嫩的臉。「我想,我愛上你了。」這就是他在寒風中徘徊在她門口的理由。
雖然才過四十八小時,可是迷惑卻已經發酵成愛戀,不捨已經發展成癡狂,他知道他捨不下這個奇特的女子。
他愛她?他憑什麼來跟她說這種話?方小山停止扭動,半合的眸子裡飄浮著淚花。「才見幾次面就說這種話未免太濫情。」
雖然這麼說,她的心卻難掩激動。
他說他愛地,他又愛上她了?這一切就好像昨日一樣,她可以接受嗎?然而,她的心裡卻存著理智的反對聲浪……
不,這樣的愛怎麼能算愛?這樣會讓她毀滅的愛情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絕對不是!
他又這麼說了,他老愛說她是不同的,可若她是不同的,那過去的那個與眾不同的她到底算什麼?方小山在聽見他的告白後終於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只因,她再也不想受苦。
清清喉嚨,方小山不帶感情的開口。「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可是,有誰是不同的呢?」在愛情的腳底,任誰都是相同的。
嚴征岳搖頭。「對我來說,你就不同。」
將她旋過身,望著她已經紅透的眼,他低下頭,忘情的吮吻著她的唇瓣,無法收斂的感情在此刻泛濫開來,天生契合的兩人陶醉在情欲的溫存裡,天地的寒涼仿佛只是點綴情人的熱切……
當他小心翼翼的放開她,用鼻尖輕磨著她的鼻頭,幾近癡狂的眸子直勾勾的瞅著她不放。「小山,我愛你,我真的愛上你了。我知道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個人……」說著他再次往她欺去。
已經清醒的方小山卻急急的躲開。「你別太過分了!」
再這樣下去,她知道自己就要控制不住,她很明白他對她的影響力,如果不能在此刻打住,她絕對會後悔一輩子。
嚴征岳停住身子,只把大掌定在她凍紅的煩上,溫柔的摩挲。「你真的這麼想?」
方小山努力的克制自己想要回應的心。「我絕對不會重蹈覆轍。」尤其對象還是他。
重蹈覆轍?她用了多傷人的字眼啊!她怎麼能因為她的過去而拒絕他呢?「你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嚴征岳揚眉。
「我又不認識你。」打從一開始,她就沒認清過他,以至於得到這種下場。
「我會讓你認識我的。」嚴征岳許下承諾。從現在開始,他會寸步不離的跟著她,讓她明白他的心。
「我沒興趣。」
方小山用盡力氣才繞過他,走向停車場,如鬼魅的身影還是揪著她不放。
等地上車,嚴正岳甚至不怕死的站在她的車頭前。
「相信我,你不會後悔的。」
方小山沒答話,她甩上車門,倒車之後,又轉了個大彎,飛快的駛離嚴征岳的視線。
望著她離去的方向,思念已經襲上他的身軀,他問自己,這是怎樣的情愫,竟然如此難捨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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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敢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可以殺了我……
如果我敢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可以殺了我……
可以嗎?可以嗎?
這算是對不起她的事吧?因為他見異思遷,愛上了別的女人,而且很可能還不止一個……
方小山一手揮去阻礙視線的淚花,混亂的心頭充斥著各種想法……
是的,她本來就有權利這麼做,這是他賦予她的……所以,就算她當真了,也是他活該吧?
方小山想著,嘴角悄然揚了起來,無視於十字路口的車陣和喇叭聲,闖過一個又一個險灘。
沒錯,她可以這麼做的,可是,如果她真的這麼做了,大家會怎麼看她呢?飛絮會說什麼?美兒會說什麼?而且,如果她成功了,征岳不就……
慢著,別再為他想了,只要為自己想就好。是的,為自己想,她本來就該為自己想……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美兒和飛絮在她身邊的話,她就有討論的對象了。
美兒和飛絮……是啊!她好想她們喔,如果能見到她們的話,她的心情絕對會變好的。方小山歎氣,將車子停下,走向自己的小屋。
就在她插入鑰匙,一個硬物抵住她的背,
「別出聲,否則就有你好看的了。」
那聲音是……了然的方小山由驚恐轉成笑臉,從她口中吐出的問句裡帶著興奮。「你想干什麼?」
「拜訪老朋友。」
「哦?這可不是拜訪老朋友的好方法喔!」
「那什麼才是?」
「像這樣!」趁著來人失去戒心的當口,方小山喊了出來,她快快的轉過身,一個旋踢就將那人的武器踢開,雙拳在胸口擺出防衛的姿勢。
「真是好樣的。」余慎唯瞇起眸子。
不見她有任何舉動的方小山擰起眉頭。「怎麼了?為什麼不打?」
「你以為我那麼暴力?」余慎唯搖頭。「今天沒興趣。」
「發生什麼事了?」方小山敏銳的察覺到好友的不對勁。
「沒什麼。倒是你,怎麼那麼晚才回來?」余慎唯扯開話題,怪起方小山的遲歸。「我以為你五點就下班了。」結果害她吹了兩個小時的冷風……唉,早知道就不給她驚喜了。
「呃……我、我只是……」方小山開始囁嚅起來。該怎麼說呢?
余慎唯接住她的肩。「你有事,對不對?」
「美兒……我……」
「我知道你有事。」余慎唯將地上的行李拿起。「坦白說,是飛絮叫我來的。你知道她要我帶什麼話給你嗎?」
方小山搖頭。
「不行!不可以!我反對!」余慎唯望著她,眸子裡有著檢視的味道。
這就是飛絮的回答嗎?她果然知道了。方小山歎氣,「什麼都瞞不過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尤其這幾年來,飛絮的能力增加之後,她更是料事如神……
「你有事要跟我們商量,對吧?」余慎唯微笑。
「嗯。」事到如今,她還能夠不承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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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山、余慎唯、凌飛絮是在台灣認識的,那一年,她們十三歲,就讀同一所國中。
由於方小山的父母工作的關系,她沒什麼機會結交朋友,可是凌飛絮和余慎唯不同,不論她到哪裡,她們從來不曾放棄跟她聯絡。
由於感情極佳,她們分享著彼此的秘密,這之中當然也包括凌飛絮是個特異功能者的事,從小她就擁有預言的能力,但是這幾年,她的能力漸漸增強了,這次余慎唯會到波士頓來,就是受她所托。
「飛絮不肯告訴我你的事,她說你會告訴我。」余慎唯望著方小山,覺得她的臉色有點差。
方小山垂下眼。「我……我遇見他了……」
「誰?」余慎唯發問,一會兒,她便在方小山的表情裡找到答案。「老天,小夢,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雖然她和飛絮未曾見過他,可是那個人不是已經……
「我知道。」方小山吸了一口氣。「他根本就沒事。」虧她還抱著那焦黑的屍體哭到昏厥,可是他竟然沒事!
「那麼……」余慎唯拉著她的手。「你認他了嗎?」
認什麼?方小山搖頭。「他在追求我,可是,他不記得我了,我是說……他以為我是另外一個人。」說著,她無法扼抑的笑了。「美兒,他竟然忘了我,還以為我是另外一個人。」
「忘了?怎麼可能呢?小夢,也許他……」好友淒涼的笑讓余慎唯難受,一向粗枝大葉的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安慰人,只能將她抱住。
「我好恨,他怎麼能這樣對我,怎麼可以?」方小山不停的叫著,直到眼淚又泛了出來。
余慎唯拍拍她的背。「別再說了,小夢,別再說了……」
「不!」方小山離開她的懷抱。「我不能不說,美兒,我好恨,我真的好恨!為了他,我做了那麼多蠢事,還進了療養院……」一想到那些日子她是怎麼過的,她就無法原諒他。
「那你想怎麼樣呢?小夢?」余慎唯心疼的拿面紙給她。
「我……」原本想要報復的方小山在發現余慎唯擔憂的眼神後住了嘴,原來她和她的好友們,也有不能說出口的事。
「他在追求你,是嗎?」余慎唯搖頭。「小夢,離他遠遠的吧!無論用什麼辦法,離他遠遠的,好嗎?就當他在車禍中死了吧!」
好友的軟語央求讓方小山咬唇。「美兒……」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為了他變成那樣。」余慎唯永遠記得九年前她在療養院裡見到方小山的那一幕,那時的她淒苦、無助,根本就不像以往的她。
余慎唯的話讓方小山起了一陣戰栗,她會為了他再度變成那個樣子嗎?會嗎?「不!我不會的,我不是從前的我了。」
余慎唯將喃喃自語的方小山擁進懷裡。「小夢,別拿你自己當賭注,我不會答應你的。」反正現在的她有的是時間,她會好好的守著她,再也不會讓她受傷了。
「美兒……」在好友的安撫下,方小山的心仿佛靜了下來……這樣嗎?飛絮和美兒都反對嗎?
可是,她能忍得下這口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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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方小山躡手躡腳的起身,深怕驚醒睡在一旁的余慎唯。
當她來到客廳,腳步才恢復正常。
夜已經好深好深了。
時鍾的聲音越發清晰,一聲又一聲,重重的敲擊在她的心上、身上……
數不清究竟有多少個失眠的夜,而她的失眠總是與他有關……是的,要她怎能不想他呢?即使恨、即使怨,她就是無法不思不念……
從抽屜裡,她拿出她的筆記本,今晚就因為余慎唯與她同房,所以,她沒有讀它就上床……
然而,只是少了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她竟然睡不著覺。
好可悲,真的好可悲啊……
想著,方小山拿筆在空白頁上寫下一串字。
當她清醒,發現自己寫了什麼的時候,她的心開始發痛……
我知道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
老天,她在干什麼呀?她竟然又把他的話記下來了,這算什麼啊,為什麼她就是躲不開他的迷咒?
難道他注定是她的災星,一生一世都要巴著她不放嗎?
方小山軟下身子,無力的坐在沙發裡,眼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