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起了眉,思索著前些日子跟沈秀楠說過的話。
那個卓志泱嗎?
她說,卓志泱是我的未婚夫?我想著,為什麼我對這個名字還是一點印象也無?如果這個男人真是我所愛的男人,我不會這麼輕易就把他忘了吧?再說,如果他也愛我的話,哪可能等到現在才回來?就算是再怎麼重要的學業,比得上心上人的一條命嗎?
想著,我不停走著的步伐絆到了樓梯轉角的一張小凳子。一個多事的人扶了我一把,但只有一下,待我站穩後,我想也不想就把那人的手甩開。
「希晨……你怎麼還是這麼見外呢?」
我抬起頭,原來是眼鏡仔。「男女授受不親嘛!還是生分點好。」開什麼玩笑!在本小姐還沒摸清你們這些人的底細前,我不小心就是在玩命了。說著,我又看了看那張小凳子,總覺得上頭該有什麼的,為什麼卻懸空無一物呢? 『
「那上頭本來有個花瓶的,可惜被阿美打破了。」
是喔……我想著,原來我對這個家還是有一點記憶的嗎?
李占新斯文的笑聲打斷了我的沉默。「你還是這麼會說話。」他搖頭,似乎是想搖去屈居弱勢的不安。
我得意地微笑。這種人最好對付了,根本用不到腳趾頭就可以輕易把他扳倒。然而,我最聰明的那條神經說話了,它不准我妄自菲薄,它告訴我也許他才是最可怕的呢!說得也是,想扮豬吃老虎嗎?門都沒有!我收起了笑,想轉身離開。
可是李佑新又發言了:「那個……那個……」
又來了,他這種無力的言談讓我想起了沈秀楠,這兩人如果在一起聊天是什麼光景?噴!想來都令人覺得無力。
「有事嗎?」
「星期天……志高哥辦的宴會,你會參加嗎!」他說著又補上一句:「就是那個聖誕舞會啦!我聽說你以前很喜歡熱鬧的。」
舞會?那個傢伙要辦舞會?我這作主人的怎麼沒聽說。敢情他是爬到我頭上來了,真是大膽哪!不過,我轉念一想,舞會又如何?我就不信那對撈什子夫婦辦的舞會能多有格調?我才懶得去呢!噴!我想著,才步上樓。李佑新又開口了。
「希晨,會有很多人來喔!我保證你會開心的。」
很多人嗎?我轉了轉眼睛。說得是啊!一直待在家裡的我根本就找不到什麼線索嘛!如果能趁舞會時多和外面的人來往,我一定會發現什麼的。再說,我就不信來的人,沒有我過去認識的人。
「怎麼樣,希晨?當我的舞伴,好不好?」
我回頭微笑:「好。」
李佑新當下傻了眼:「你沒騙我嗎?」
「如果你不信,那就算了。」我答道。
「天啊!」李佑新叫了起來,「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我不理那瘋子,快步的上樓,許久後,樓下的喧囂依舊。我不屑的吐吐舌,便宜你了,死豬頭!
上一次參加舞會是什麼時候我是忘了,可是,我不得不承認,那對夫婦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品味,我想這也許是他們那無用的臭皮囊惟一可取的東西了吧!我看了看四周,離宴會開始已經過了一個鐘頭,然而直至目前為止,卻沒人來跟我說話。除了那個瘟生。
「希晨!你想吃什麼啊?」李佑新傻傻地對我笑著。
「我不餓。」看到他那副傻樣,我怎麼可能不飽?「那……跳舞?」「我腳痛。」我盡量簡單回絕。事實上,對他,我連多說一句都懶。
「希晨……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
我四處張望著,他的話讓我不得不回頭看他。其實這豬頭也滿可憐的,被我利用了,又被我凶。
我歎了口氣:「我只是心情不好。」我轉回頭,看見了孤家寡人的沈秀楠。「去邀秀楠姐跳舞嘛!別讓我掃了你的興。」
「可是……希晨……」
我看得出李佑新有千百個不願意,可是再留他在身邊,我才是呆瓜哩!我用力將他推了出去,看著他差點跌一跤的蠢模樣,我真想拍手大笑!但我還是忍住了。
我轉過身,在人群中走著。我不知道我想找什麼,尋什麼,可是,我的腳卻停不下來。
待我來到食物邊,我從一旁擦得像是不存在的閃亮玻璃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挽起長髮成髻的我,一身淺黃的禮服,雖說不上是傾國傾城,可也算得上是艷冠群芳了吧?可是為什麼我的額頭上,那兩道緊皺的眉總是紓解不開呢7
我歎氣,用手指撥了下玻璃中反射出的自己。在那一刻,我瞧見有人從我身後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
又一個笨蛋!我在心裡頭罵。以為我是那麼簡單的角色,能夠讓人想怎樣就怎樣嗎?我注視著反射出的人影,待他走近正打算撲向我時,我用力的將手肘往身後一撞。
「哎呀!」當我轉頭時,聽到了那傢伙的悶叫。
一群人奔向了他,我揚起下巴,正好看見了左沐麴投來的冷冷目光。好傢伙!上回的帳都還沒算呢,怎麼,又來向我示威啊!我提起了裙角,正想往他那裡去給他一個好看:
但是,我卻聽見了沈芳楠的叫喊:
「哎呀!希晨,你是怎麼回事啊?志泱不過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你幹什麼這麼用力啊!」
志泱?我看著地上的男人,他就是卓志泱?我呆了,不能相信的看著他。這人真的存在嗎?那個「聽說」是我未婚夫的人?
正想著,卓志泱從地上抬頭對著我笑:「好久不見了,希晨,雖然喪失了記憶,你還是這麼悍啊!」
他的聲音將我從思緒拉回現實,我注視著他,他很好看,怎麼說呢?現場沒人比他好看的,無論是皮膚、嘴巴、鼻子……樣樣都好看。我想他那張臉無論是去當牛郎或者是勾引良家婦女都很受用,簡單一句話,如果他想少奮鬥三十年,絕對是沒問題的。
「志泱!你胡說什麼?」卓志高將他拉了起來。
「我哪有胡說?我只是說真心話啊!」卓志泱滑頭地說著。「不過,你也更厲害,都這麼多年了,竟然一次都沒讓我成功過。哎!希晨!你更是讓我又愛又恨啊!」
聞言,我皺起了眉頭。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會像卡通裡的人物一樣,在額角劃上三條直線兼掛兩滴汗。這種男人……根本就讓人一點期待的心情也沒有
嘛!我真的跟他訂過婚嗎?這就是我的品味?
可,我正想著,卓志高的「品味」便打斷了我。
我聽見沈芳楠氣呼呼地道:
「希晨!你可別以為你是梁家的大小姐就能胡來,要知道今天請來的都是名門淑女,你可不要在眾人面前丟你爺爺的臉面啊!」
「芳楠!」我由眼角瞧見卓志高拉了沈芳楠一下。
但我已經忍無可忍了。「丟我爺爺的臉面又怎麼樣?」我吼著,不在乎人們的目光,「在你來說那叫驚喜?
笑死人了!不受人歡迎的事就不是驚喜,在我來說,那叫攻擊,我是在自衛!怎麼,要不要去找警察來評評理?「
我說著,從身後傳來一陣悶笑。
「哈哈哈……希晨,你還是這麼可愛!難怪我對你這個前任未婚妻就是不能忘情。」
前任未婚妻?我和這個滑頭已經解除婚約了?說得也是,這種男人,我怎麼可能對他心心唸唸,不跟他解婚約我才是笨蛋呢!不過,就算我跟他已解除婚約好了,他還是很可能跟我有過什麼曾經吧?畢竟……
「志泱,你的話可以少說點嗎?」
「說得也是,我再多話下去,很可能有人會看不下去了吧?」 。
有人會看不下去嗎?會不會就是……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向人群,來來往往的賓客裡,沒有一個我認為可能的人。不是年紀不對、性別不對,就是感覺不對……
我有些失望。
「哎呀!他到哪裡去了?」卓志泱拍了拍褲腳,他那副沒趣的模樣,讓我的心也跟著沒力。我開始覺得,他很有可能在耍我,為了報剛才的仇,誰知道他會存什麼心?
我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正想走開,卻聽到了司儀的聲音。
「各位來賓,現在已經到了你們期待已久的時刻了!」
現在就上壓軸?才不過十點耶,至少也得等客人酒酣耳熱的時候吧?我想著,看見了正在和司儀說話的卓氏夫婦,看著他們陰晴不定的臉,我忽然明白,原來那些可憐人是為了彌補我方纔的鬧場,不得不先上壓軸,把冷掉的氣氛給炒起來。
嘻!一群笨蛋。想著方纔的一切,我笑了,耳邊的音響再度傳來司儀的聲音。
「……請先鎖定你的獵物,待會兒燈暗下來的時候,放心大膽的上下其手,嘿嘿嘿!」
我呆了,這是什麼兒宴會?那下流的笑聲真讓我頭皮發麻,我看了看四周的曠男怨女,看著他們女人盯著男人,男人瞧著女人的模樣,活像是要把對方生吞活剝般的可怕……我咬咬牙,現在不走的話,才是傻瓜呢!別說被個什麼色狼強吻了,要是在黑暗中跌了個四腳朝天,那不是笑死人了嗎?
想著,我看準了門,就要往門口奔去,可是在那一刻,燈忽的滅了——
也不知道是誰就這麼踩了我一腳。
「討厭!」我大叫。
然後,就在我耳邊還響著我的聲音的那一剎那,我被某個人拉到他的懷裡,他的手就放在我的腰際,讓我們之間幾乎沒有空隙的貼合著。在這麼暗的情況下,那人就像是看得見似的封住了我的唇,在他有力的擁抱下,我忘了要掙扎,忘了要呼吸……在那短短的時間裡,我彷彿墜人了時間的河裡……
我閉上了眼睛,下意識的伸出舌頭與他的交纏……
時我來說,那彷彿是一種習慣,一種自然而然的情愫,我知道自己喜歡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喜歡他的味道,以及在長久的僵持後,兩人分開時,他在我耳畔的喘息。
他讓我知道,他和我一樣的享受這個吻。
我輕靠在他的身上,聞著他身上特有的味道,聽著我和他的心跳融合成的樂音,還有他沙啞的聲音。「希展,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呢?」
他那幾近耳語般的語音在這吵雜的大廳裡卻讓我字字都明明白白!我傻了,不能動了,他的話語讓我的心沒來由的發痛,一直使壞的我竟然也是有感情的嗎?我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喊什麼,我的心疼得讓我想哭。我抬起頭,想要在這一片黑暗中試著看清楚他的臉,可是,他卻推開了我。
一陣陣孤寂的感覺似海浪襲來,獨立在塵世的我咬著唇,想在黑暗裡尋人卻無能為力。
燈又亮了,我看見了四周男男女女的可笑模樣。
沈秀楠正抱著李佑新的大腿,卓志高吻到了牆壁,他老婆的傲人身材正貼在他老弟身上,可他老弟呢?臉上滿是口紅印不說,勾住他頸子的不正是阿美嗎?
「希晨……你可別誤會啊!我是無辜的。」卓志泱對我叫著。
我試著微笑:「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我卻不知道「他」是誰……在這片黑暗裡,誰是那個讓我心碎的男人呢?
我想著,慢慢的走出了大門。
李佑新追了上來:「希晨,你還好吧?秀楠她是跌倒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麼樣?現在我的心好煩,什麼也不想理……
誰管她是跌倒、發浪?還是真情流露?那關我什麼事?
我輕道:「我累了。」
是的,我累了,什麼都不想管。我很高興他並沒有跟上來,雖然這傢伙是那麼礙眼,可是這一回他至少很識相。我繼續走著,在樓梯的轉角看見了背對著我的左沐麴。他在這裡嗎?這麼說,方纔的那一刻,他並不在大廳裡了是不是?真是可惜啊!錯過了那好笑的一幕。
我想著,扶著欄杆想爬上樓的當口,我發現了從他;面前飄來的陣陣白煙。
「你幹什麼啊!」一股怒氣從我胸口進裂。我搶下了他手上的煙,扔在地上猛踩。「已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為什麼你就是不聽呢?難道你不知道這對身體不好嗎?」我叫著。
但沒一會兒,我像是醒了似的怔了。我是怎麼了?我憑什麼這麼說他啊?我有什麼立場?再說,我巴不得他得肺癌死掉算了,幹什麼當爛好人?這根本就不是我的人生哲學,我一向喜歡看別人的好戲的啊!為什麼?就因為黑暗中的那個吻,讓我失去了原本剛強似鐵的心嗎?
我想著,抬起頭,發現左沐麴竟然望著我。他不是最不屑我的嗎?為什麼忽然轉性了?我一點也不明白他是怎麼了,但是他那張萬年的撲克臉上居然有著一絲絲柔和。
我看著他將窗子打開,掏了下口袋,然後,將那包仍然充滿的香煙毫不猶豫的丟了出去。
「我只是……」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我必須說些什麼來掩飾自己的失常;
但他沒讓我接口。「你討厭吸二手煙。」他輕聲道。
那小裡小氣的聲音繞在我的腦海裡。被搶走台詞淪為配角的我只能呆呆地附和:「是啊……我是討厭。」
然後,他笑了,我看著他嘴角細細的笑紋,總覺得他似乎好久不曾笑過似的。但是很好看,我是說真的,他笑起來真好看。
如果他能夠常常笑著的話……我想著,如果他能夠常笑的話,那又怎麼樣呢?我問自己。他笑不笑關我什麼事啊?說得也是。我回過神,發現左沐麴已經走開了。
然而更快的,從宴會裡,幾個亮眼的女孩衝了出來「沐麴,你怎麼在這裡啊……」
「為什麼不進去呢?」「就是說嘛!我還等著跟你跳最後一隻舞呢!」「胡說……那是我的……」我斂起了眉頭。什麼嘛!這傢伙也是色鬼一個,虧我才開始對他有好感的,原來他也不是好東西。我想著,急急的上了樓。像那種傢伙,改天一定要送他一盒大麻,抽死他算了。
「看來你似乎過得不好。」
我看著坐在我對面的羅冰。她那張美麗的臉上有著一點異樣的顏色。「羅姐,你怎麼了?」我問。
我是偷偷跑出來的,雖然我不會坐公車,坐捷運,可是我把老總統的照片拿給計程車司機看,他們就很好心地載我來醫院了。
羅冰輕笑:「我沒事,只是有一個比較難纏的病人罷了。你知道的,醫院就是這樣於。」
我假裝明白的點點頭,心裡卻想著,我是不是打擾她了?或許我隨隨便便,沒說一聲就來真是太莽撞了些,畢竟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無力背負對方過多的包袱。因此,我或許該閉上嘴巴也不一定。想著,我本來想說的就全梗在喉頭了。
「怎麼不說話?只要看看我就好啊?」羅冰瞇了眼睛。
我搖搖頭:「是啊!只要看看你就好。」雖然這是標準的違心之論,可是,我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像冒失鬼。
因此,原本想跟羅姐說的話全都吞進肚裡了。
「傻丫頭,有話就說嘛!其實我很高興你來找我,這樣,我也可以藉機偷懶一下。」
我笑了,羅姐真是會安慰人。我明明就知道她的心是那麼不安,可是,她卻能夠反過來安慰我。這就是女強人嗎?明明就沒體力卻還拼了老命想幫助全宇宙的女人?
我看著她握著茶匙攪拌奶精的那只粗糙的手正在微微發抖,這是她今天喝的第幾杯咖啡了?
羅冰率直地將飲料一仰而盡:「怎麼了?我可不習慣這樣安靜的你呢。」
我聳聳肩:「羅姐,要不要休個假呢?」
她睜大眼看著我:「希晨?」那表情是讚許也是訝異,「你變了耶!」
「羅姐,你這麼說,好像我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我嘟起了嘴,既然不能說心事,那麼就讓我撒撒嬌,暫時當個孩子吧!至少,我不用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事。我不用去猜這個人會不會對我不利,是不是對我有心機。
羅冰爽朗地笑著:「或許,你還是單純點好吧?」
「羅姐……」這回吃驚的換成了我。我一直覺得,羅姐能的夠看透我的心,她常常說出連我自己都不能明白的話。可,我要是退一步想,這樣的她不也可怕?如果她和其他的人聯合起來對付我的話,那我肯定會完蛋的!因此,現下的她讓我什麼也無法對她說,或許這反而好也不一定。當然,那只是我心中小小的懷疑,我很清楚我還是傾向於相信她的。
「這樣不是比較輕鬆嗎!」
我咧開了大嘴:「是啊!是啊!」
雖然這麼說著,我知道那一點也不是真心話,我怎麼能夠單純輕鬆地活著?我的四周都是豺狼虎豹,他們都在等我的失誤、我的不留神,便要將我撕咬下腹,這樣的我如何能夠自在地活著?
我在梁家,只是為了爭一口氣,只是為了查出害我的人是誰,還有「那個人」是誰而已——那個在黑暗中強吻我的人……
天很黑,可是我不想回家,也不想睡。
和羅姐分手後已經過了八個小時,我真是有些累了,然而,我卻一點也不想回家。腦海裡,忽然有種想到某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流浪的念頭浮現。
很想去流浪……
如果可以的話。我摸摸口袋,只剩下一百多塊,這樣的錢絕不夠我坐車回家,當然也不夠我出門玩一趟。
因此,我只能選擇走路,路邊的人告訴我,我家就在這一條路的盡頭,我走著,呼呼而來的風像是歌聲差勁的人在怒吼。
一月的風很大,這樣大的風,吹在身上有一種透心涼的快感,只是在那感覺之後,卻是刺得皮膚發痛的毛骨悚然。
好冷!我不得不挫敗地這麼想著。即使是穿著大衣,戴著手套,可是就是冷,如果我記得沒錯,今天好像有一波寒流要來。哎!真蠢,竟然選在這種天氣出門,
這樣的我還能算得上聰明嗎?我想著,雖然不想承認,可是就因為對手是大自然,
所以我可以很輕易地認輸,誰能敵得過它呢?我只不過是滄海中的一顆小小花生米罷了。
想著,我看著先前還來來往往的車子正一輛輛的減少,然後,我的視線逐漸的模糊起來……
「希晨!希晨!」
我聽到有人在叫著我,我知道「他」又來了。
那個形同鬼魅的男子!自從舞會之後,他總是每夜每夜的來到我耳畔說話,總是片刻也不讓我輕鬆。
「希晨!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狂野的風將他的聲音拉得長長的,讓我不禁皺起了眉頭。我似乎聽見了連風也這麼說著。
「是誰折磨了誰?」我大吼,「是誰折磨了誰啊?」我生氣地反問。「我招惹你了嗎?為什麼你要讓我痛苦?明明就是你來招惹我,是你,是你!」是的是的,也不知道為了什麼,每每想起這聲音,我的心就發痛!我真想不去想,不去聽,可是我就是忘也忘不掉的往心頭去……
然而,現在可不是夢裡,難道我就連夢外都逃不掉嗎?
我扭著身體,強行走在風中。包裹在小牛皮的馬靴裡的腳趾是那麼僵硬,我能說風大又冷嗎?我的趾頭根本就感覺不出來。
我想著,想要逃離這一刻的幻影,卻不知道是什麼將我的行動限制了,我努力地想掙脫卻只換來徒勞無功。
「希晨——」那個讓我魂牽夢縈的低啞嗓音竟在我背後響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傷了你……」
我回頭,奇了,我的大腦這麼厲害嗎,竟然還會換台詞?我明明就沒聽他這麼說過,那一天他不是這麼說的吧?我想著,努力的思索著,莫非……我連在走路時能做夢?我想著,猛抬頭,卻只瞧見一張黑影罩著的臉。
「又來了。」我聽到自己這麼說,「這下我敢肯定你根本就不是人了。」是啊,是隻鬼嘛!永遠躲在暗處讓我捉摸不清的鬼!
然而,那鬼卻將我攬了起來。我還是很冷、很累,可是,在那鬼的強力擁抱下,我就是感到心安。我覺得他的懷抱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一直想待的地方……
為了不讓他逃開,我努力地鉤上了他的頸子,把他給摟得緊緊的。「我想睡……」
「我送你回家吧。」我聽到鬼柔聲地說著。沒想到他的聲音也能這麼好聽。
我用力地搖搖頭:「我不要回去,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了。」是的,對我來說,跟我的鬼在一起絕對比那一屋子壞水的家人在一起來的好。
可是,我的鬼竟然歎氣了:「等你醒來就不會這麼說了。」
怎麼可能?我說的是真話啊!我只要跟我的鬼在一起,無論他長得什麼樣子,無論他是誰都好!
我試著吻了下他的臉,雖然有些吃力,但是我的確碰到他了,因為我可以從唇上感覺到他刺刺的鬍渣。他不是夢,他是真正的存在著,我的鬼……,
「放心好了,我會把你從地獄裡救出來……」我說著,想著。「到時候你一定要好好報答我,知道了嗎?」
想到那些我討厭的人都將被我的鬼一一收服,我就開心得直想笑。
但是我的鬼沒有回答,因此,我又道:「一定要報答我喔……」我呢喃著,接下來,一陣暖意從我唇上擴散開來……我閉上了眼睛,知道他正在吻我,溫柔的吻著我。
幸福就是這等滋味嗎?我從來就沒這麼高興過!我想著,此刻的我什麼也不願在意了,除了我的鬼以外當我睡醒後,我已經在家裡自個兒的房間裡了。
但是,昨天的一切我還是記得清清楚楚,包括我和那隻鬼的對話,以及發生的事。雖然我沒看清他是誰,可是,我知道那絕不是夢!是的,當然不是夢,因為那感覺是那麼真切,無論是他的擁抱,還是他的吻都是那麼實實在在地存在。可是,他就像是被太陽咒詛似的,醒來後的我發現我的鬼竟不在我身邊,而且,更奇怪的是,來看我的每個男人的鬍子都刮得特別乾淨。
難道他不是這個家的人嗎?我想著,很可能不是,因為我才不信我的鬼會這麼待我。讓我一個人在這裡孤伶伶不談,還在這種時刻沒能守著我。
然而,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姑且不論他是不是我在尋找的曾經,現在的他已經是此刻的我所在乎的人了。為了他,我不再在乎我的曾經,如果我注定永這都記不起自己是誰,那麼,我就只有他了。雖然是有些荒唐,但是我的心、我的魂,就是沒法將他抽離開而跳著活著。明明是陌生人哪……卻教我牽牽掛掛。只是一個吻,一個擁抱,幾句讓我聽不明白的話,可是卻能讓我心痛不已。這樣的男人,要我怎麼放手?可,他到底是誰呢?我實在猜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