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裡一片鬧哄哄的,比平日多了幾分喜氣;但聚集在凌雲軒的三個大男人卻嚴肅得有如大軍壓境。
「基本上,新娘是在卯時由洛陽出發,我們就在這裡——」慕容凌在地圖上標示作案地點,「攔下隊伍。這裡正好在洛陽和長安中央,讓他們不知如何進退。然後你們繞路到江陵……」
「到江陵?那麼遠?」慕容淵不禁失聲驚叫。
慕容凌不理他,繼續計劃著:「咱們在江陵城南有一棟房子,你們先到那兒安頓,我隨後趕去。還有,千萬記得把新娘的嫁衣給換掉,免得惹人注意。至於人手的分配……」他的目光在風及淵臉上梭巡著,「淵,你負責路上的一切雜務事宜;風,新娘交給你負責,包括把她從轎子裡扛出來,直到我到江陵和你們會合為止。知道了嗎?」
慕容淵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只要不把女人塞給他,一切也就沒問題。
至於慕容風則苦著一張臉,「為什麼要我照顧她?如果我被她暗算了怎麼辦?」
「根據我的瞭解,你對女人比較有辦法,所以把這個重責大任交付給你,正好也可以讓淵見習一下。」慕容凌對大弟的哀兵姿態完全不為所動。
「如果他要學,我可以現在開始教,保證傾囊相授,絕對沒有半招私藏,而且一次學不會,我可以教兩次、三次……直到會為止,不計代價,如何?大哥,正好給淵一個實習的機會。」慕容風卯足了勁想動搖慕容凌的決定,對慕容淵的瞪視完全視而不見。
「不行,時間太匆促了,沒有辦法。」
啊,難道上天對他的磨煉總是那麼艱辛嗎?「可是如果我示範失敗呢?不好啦,還是讓淵來好了。」慕容風仍在做垂死的掙扎。
但是慕容凌仍然不改初衷,「示範錯誤可以教會你們更多東西,你們自己看著辦。」
太……太過分了!就算他真的風流倜儻、英俊瀟灑,而且認識了不少青樓女子;但是把這等具高危險性還兼具教育性質的工作交給他,分明就是要他折壽嘛!慕容風忍不住低聲呻吟起來,為自己黯淡的未來默哀。
「從我們搶人的地點到長安城,最快也要三個時辰,你們就要趁這段時間把一切料理完畢。尤其是那個女人,絕不能讓她壞了事。」
「要怎麼做?」慕容風傻傻地問道。
「那是你的問題哦,二哥,自己想辦法吧!」慕容淵的心情輕鬆愉快得很,自然也有心情對那個災星纏身的人幸災樂禍一番。
慕容凌很有耐心地等小弟發洩完心中亢奮的情緒之後,才又繼續說明:「那位可憐的姑娘是洛陽向員外的千金……」
「向員外?那個眉毛像掃帚、鼻子像漏斗、嘴巴像醃肉的向員外?」慕容淵很快樂且誇張地形容著,反正不是他爹,怎麼說都沒關係,而且也沒外人聽見。
「形容得很貼切,但是淵,別人說話別插嘴。」慕容凌瞟了弟弟一眼,很高興地看到他的嘴唇緊緊地粘在一起,「她叫做向玫琛,聽說脾氣暴躁,拳腳功夫也學了一點,尤其擅長掌法……風?」他看向大弟,慕容風的臉色難看得和死人沒兩樣,「你在聽嗎?還是你身體不舒服?」
「有有有!我當然在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怎麼可能不吸收瞭解一下敵情呢?」慕容風擠出一個微笑,差點連眼淚都擠出來,「我只是在想……要用什麼功夫來壓制她才好,被她幹掉那可是會丟臉死人的事。」他抹去一把冷汗,「哎,好熱。」
慕容凌看著風,他太瞭解風了,沒事就愛窮緊張,但是什麼事只要交給他都可以放心,因為他還是會很鎮靜而且正確地把任務完成,就算不小心搞砸了,他也會找出另一個補救的方法,根本不用別人操心。
「那就好,我會派人到城裡放出風聲,說咱們要到南方去辦貨,讓眾人以為我們遠在城外,這樣也好減低別人對我們的懷疑。待會你們回房後,開始準備東西,行李先叫人運過去,別帶太多累贅在身上。然後,淵,明天你先出城,風隔天再走。我則在事情發生後馬上趕上你們。這樣知道了吧!」兩人點點頭。
「那好,你們回房吧,希望一切順利。」
今天的陽光和煦,微風輕吹,是令人一出門就心情高亢的好天氣。
可是慕容風表情卻悲傷、絕望得有如世界末日般。唉!今天就是他厄運的開始,怎麼辦,怎麼辦呢?待會就要行動了,如果他不用負責那個女人,他一定可以玩得很高興的。他困擾地踱著方步,乾脆丟下她不理,讓她自生自滅好了,那至少還能救他一命。他真害怕自己被那位新娘子折騰死。可是如果不把她帶走,他們搶親搶個什麼東西啊?搶轎子還是轎夫?慕容風的內心不斷地掙扎拔河著,他覺得自己快瘋了。
當然,這種掙扎到最後都是得不到憐憫的,他只是在浪費自己的體力罷了。
慕容淵敲敲二哥的房門,扯開嗓門叫道:「二哥,你準備好了沒有?該上路了。」
要死了!那麼大聲,分明想洩漏行蹤!風拉開房門,把弟弟半拖半甩地扔進房裡。
慕容淵被慕容風的蠻力給驚呆了會,直撲到床榻前才緊急煞住腳步。
「你幹嗎啊!給別人瞧見還以為你有戀弟情結,想非禮我呢!」慕容淵揉著手臂,正想抬頭唾他一口口水,卻被映入眼中的人影給噎著了,險險被自個兒的口水給害死。這這這……這位「慕容風」……他忍不住坐在榻上狠狠地狂笑起來。
「哇哈哈哈……二哥啊,你還真是像極了那位玉樹臨風、神采俊朗的慕容二公子呢!哈哈哈……」
「別諷刺我,我警告你。」慕容風懊惱地咒罵著。早知道該選一個美觀一點的造型!他一定是精神錯亂心志失控了,才會弄這個「縱橫四海、威震八方、天下無敵山大王」的樣子:簡單地說就是充滿「野性美」的山寨主。
「我沒有哇!」慕容淵捧著肚子,忍痛走到繃著臉的慕容風身旁,打量起他完美的化裝,「瞧瞧,這些刀疤,亂像是真的哩,還有這頭亂髮……嘖嘖,真是逼真。二哥,我從來不知道你兼任神虎寨的寨主呢!」他指著慕容風身上披著的虎皮,順口胡謅了一個新名號。
「嘿嘿嘿呵呵呵!」慕容風陪著他乾笑了幾聲,「不好笑。」
慕容淵見狀又扮出一副惋惜樣,「唉,可惜我沒學會易容術,不然我一定化裝得比你特別幾十倍。」敢情淵少爺以為他們要參加化裝舞會?!
「所以我只好千篇一律的……」慕容淵掏出一塊黑布,炫耀似的在慕容風面前晃了晃,「當個蒙面大俠。」說完又塞回襟內,還沒笨到在客棧裡當蒙面人,不然馬上就給店家當成強盜了。如果引起不必要的騷動,肯定又要挨哥哥們一頓罵。
慕容風忍耐著搶過黑布的衝動,順手拿過他的卦簽,在桌上佔起卦來。不算還好,這一算,慕容風的表情愈看愈奇怪,幾乎有點像是肌肉扭曲抽筋的模樣,令慕容淵好奇得要命,恨不得好好逼問一番。
「結果如何?」慕容淵小心翼翼地問道。
慕容風則悶悶地收起卦簽,「很好,也很不好,是一個很怪異的卦象。」
「什麼意思?卦上說什麼?」慕容淵真後悔平時老是沉迷在劍譜拳經等武術秘笈中,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工作睡覺之外就是練武,對這些好玩的旁門技術都不肯花心思學習,害他老被二哥耍著玩。慕容風收起怪異的表情,臉色一正,「你不是說該上路了嗎?走吧!」不理弟弟的催問,他疾步走向馬棚。他才不相信那個爛卦卜出來的結果!他堅決相信是自己不小心弄錯了,事情絕對不可能是那樣發展的。
他頭一次深切地盼望自己的占卜出錯。
那個卦上說:一切順利,那位新娘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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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嫁的隊伍熱熱鬧鬧地往長安前進。
向玫琛又煩又惱地坐在轎中。真是氣人!她根本就不想嫁人,偏偏爹左一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右一句女大不中留,她就硬是被套上嫁衣,塞進花轎,左搖右晃地要嫁進長安江家。她一把扯下頭蓋,當成帕子抹去一臉「汗粉交融」的濃妝胭脂,反正沒人瞧見。這轎內可真不是普通的悶哪,她忍不住扇著袖子,企圖求得一絲涼風,心裡又嘀嘀咕咕雜念起來。
她可真不曉得出嫁有啥好玩的,光是臉上一笑就有崩裂之虞的濃妝就夠受的了,甭提頭上那頂活像只刺蝟的鳳冠,足足有幾十斤重,幸好女人一生頂多成親一次——就算不止一次也不會太多次——不然真會被這身行頭給折騰掉半條小命。向玫琛想起姐姐們成親的前幾天,全躲在閨房裡刺繡啦、製衣啦、找娘哭一哭啦等等,再不就含羞帶怯、千嬌百媚地笑著,完全沒有什麼「慶祝活動」;像她昨天就特地喝了一缸陳年女兒紅以茲祝賀。上等美酒吧!喝得她心裡還醉醺醺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樁親事也沒啥可喜可賀的地方,聽說她要嫁的那個人又笨、又醜、又肥,惟一的一點點小優點就是他家有蠻多好酒的。反正說來說去,她就是不想嫁人就是了。坐在這頂東搖西晃的轎子裡真是難受,若不是她平素身強體壯,早就吐得一塌糊塗、臭氣熏天,把那些轎夫熏得不支倒地,哪由得他們這樣整她?
她好想騎馬呵!向玫琛歎了口大氣。
反正坐在轎裡閒著也閒著,就稍稍小睡一下子了。她正想找個舒適的角度,誰知轎子一個不穩,讓她猛力地被轎板在頭上撞了一下。
「搞什麼鬼!」向玫琛揉著被撞疼的腦袋,喃喃咒罵著。由於不能探頭出轎,她只好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著外頭的動靜。
「把新娘交出來!不然就叫你們當本大爺的刀靶!」一個粗嗄的聲音在轎前響起,交雜著混亂的馬蹄聲和求饒聲。
向玫琛撇了撇嘴,這些大男人很沒志氣的!
隨行在旁的王媒婆則顫著尖嗓子哀求:「大爺們,求求你們發發好心,這是長安江家的媳婦兒,我們這些跑腿的可得罪不起哪!諸位大爺若是欠銀子使用,這兒一百兩銀子大爺您就拿去,放我們走吧!」
那個粗嗓子又開了口:「可惜我們神虎寨銀子多得沒處花,珍珠寶玉那些玩意也堆得到處都是。我們啥都不缺,就缺一個壓寨夫人,正巧這位新娘有幸給我們寨主選上了。嘿嘿,去叫江公子再重新挑位姑娘吧!這位我們就帶走了。」隨著話聲落下,一個堅定而有力的足音朝花轎邁來。
要抓她去當山寨的押寨夫人?聽起來還不錯,不過她現在可是在出嫁的路上,要她中途「改嫁」似乎不大對勁……可是她實在不想嫁給那個姓江的。向玫琛抓抓頭髮,突然想到一個絕頂妙計。
依她的高超武藝——向玫琛是這麼認為——來看,她可以先打敗那些只會亂揮大刀的小毛賊們,然後再到那個什麼寨子裡找寨主單挑,當然她是絕對會贏的啦!所以她就可以把那個賊王踢下山,自己當起女寨主來。呵!她真是聰明絕頂啊!如此一來,既不用嫁人,又可以指揮一大堆小嘍囉來伺候她,真是太好了!
她才剛作好決定,轎簾子就被掀開,伸進一隻毛茸茸的大手。向玫琛想也沒想,馬上使出擒拿手,想把他用得痛聲大叫。沒想到那毛手一翻,就順勢扣住她的手腕,硬把她給拖出轎外。
向玫琛怎麼掙也離不開他的鉗制,看來這傢伙除了狗運好,也有那麼點兒真才實學。沒關係,那就直接和他們頭兒決鬥好了,看她贏了之後怎麼修理他!
她抬頭瞪了這個毛手男人一眼,卻不小心呆住了,「熊……」
這個被她喊作熊的男子只是厭煩地把她弄上馬,自己也上馬坐在她後頭。然後馬腹一夾,扔下後頭的哀叫聲絕塵而去。
向玫琛呆呆地消化著剛才令她震動的那一眼。這個人很高,身材倒是沒看清楚,不過應該差不到哪裡去;他的頭髮亂得好像路邊的草叢,也許他從沒見過梳子長什麼德行。不過最令她驚訝的還是他的眼睛,他有一雙好漂亮的眼眸,深邃、清澈,一般的山賊敗類的眼睛不都是混濁猥瑣,還摻著邪氣嗎?可是他……卻是散發著一股貴族的氣勢;不只是眼,連他的身上、舉止都有著高雅而自信的氣度,這令她納悶不已。
慕容風瞪著身前的新娘,敢情她被嚇呆了?既沒有尖叫,也沒有哭泣求饒,只是呆呆地往前望,絲毫沒有他預期中的激烈反應。這樣也好啦,免得她在馬上和他較量功夫,到時一個不注意發生了意外,她死了也就算了,他可不想陪葬。
「喂,你的寨主在哪裡?帶我去見他。」好不容易回了魂,向玫琛終於想到她偉大的計劃。
這女人在發神經!慕容風瞪了她的頭頂一眼,她還沉得住氣,只是似乎喜歡胡言亂語,他決定不理她。
可是向玫琛為了奪取女寨主的寶座,當然不可能放過逼問他的機會,「喂,我在問你話,你那個什麼瘋狗寨是不是?我要見你們寨主!」
要不是奉大哥之命「保護」她,慕容風真想把她拖下馬,好好揍她一頓,怎會遇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他的耐性就消失殆盡。也許是那個卦象害的,但是這位向姑娘肯定要負起絕大部分的責任。
「少囉嗦,沒有什麼寨主。」慕容風再度詛咒起自己的新造型,它和這個新娘把原本溫文有禮、俊美飄逸的慕容二公子的耐性給一點一滴侵蝕光了。
「沒有?」向玫琛不可思議地大叫,那……她要和誰決鬥?「你騙我!你不是說你是什麼山寨的嗎?怎麼可能沒有寨主?」她腦筋一動,懷疑起身後這名男子,「該不會你就是寨主吧?你一定是怕我搶了你的位置,所以才不敢承認,沒關係!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可以現在向本姑娘投降,或許我會網開一面,饒你一條生路;如果你想留下來伺候我也可以,我……」話未說完,她就被慕容風點了睡穴,香甜地睡著了。
「如果我不想死,我該考慮把你扔下馬。」慕容風疲倦地歎口氣,繼續往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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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被劫,自然是條大新聞。
自從昨日江家張燈結綵地準備迎娶新娘,卻只迎來了一個哭哭啼啼的媒婆後,整個長安城就沸沸揚揚地傳開來了,更有許多人發揮過剩的想像力,把原本的內容加油添醋得好像玉皇大帝搶親似的神奇。畢竟貪婪苛刻的江家實在招了許多人的忌,這回有人替天行道,他們可是在心裡偷笑了好久。
但是慕容府中仍是一貫的平靜。惟一知道內情的慕容凌在接到消息之後,也只是淡淡一笑,不置一語。他今天就要出城和弟弟會合去了,思索了一會兒,他召來了周總管。
「我出城之後,讓僕人們休假,只要固定一段時間來打掃一次就成了。這件事怎麼安排,就交給你去做,你自己斟酌。」這就是慕容凌的辦事方法,把一件事全權交給一個人,不干涉他的做法,也不告訴他應該怎麼做,只是讓他自己去摸索決策。如此一來,那個人便會有責任感和受到重視的感覺,自然會盡力去做好他的工作。
待周總管退出凌雲軒,慕容凌慢慢地收拾著桌上的文件和賬本,腦中思考著其他的雜事。忽然一個熟悉的女聲傳入他的耳朵。
「聽說你要出遠門?」
慕容凌轉身望向站在窗外的柳素月,「嗯,我要去一趟揚州,大概幾個月後才會回來。」他溫柔地望著她。他發現自己對她是異常溫和,而且很喜歡和她在一起說話及看著她的那種感覺,她讓他平靜且愉快。
柳素月失望地垂下了眉角,「原來是真的啊,那我們不就很久不能聊天了?」她停了會,斂起失望的語氣,「反正你是個商人,本來就會東奔西跑的,那……你自己保重。」她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活像妻子和丈夫道別似的。她一直覺得慕容凌是個很好的人,尤其他和她聊天時,那種氣氛讓她感到很舒服;因為那時的慕容凌是溫和的,不像平常他的招牌表情——冰雕臉。
聽著柳素月的話,慕容凌的心念忍不住一動,腦袋再度循著奇怪的軌道運行,「那……你想和我一起去嗎?你可以去看看南方和北方完全不同的景觀和民俗,挺不錯的。」看來他已經完全失去了他傲人的理智和思考。慕容凌此時已完全忘了他和風、淵的計劃和約定,也不記得他此行的目的和那些風景民情完全搭不上邊,他只希望「引誘」眼前這個女子和他同行。
柳素月很心動,但也很遲疑。他們孤男寡女一同出遠門,不曉得別人會怎麼想?就算他們之間清清白白、毫無曖昧,但有心人也有本事把它塗烏抹黑,到時她和慕容凌的名譽就毀了。思及至此,她認為還是拒絕好;但一抬頭接觸到他熱切的目光,她還是不由自主地點頭,答應了他的邀請。
這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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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真是好哇!向玫琛滿足地伸了個懶腰。手還來不及放下,她就想起自己被擄走的事實。她猛然坐起身,背部的酸痛令她忍不住齜牙咧嘴,那個人一定是把她用丟的給弄上榻的!
她轉頭望了望這個房間,看起來她正置身在某家客棧裡,而且房裡除了她沒有別人。這真是難得的好機會!向玫琛偷偷摸摸地溜下床,躡手躡腳地走向房門。她正想伸手推門,門卻自動在她面前打開了。
「你這個門還挺合作的。」她喃喃稱許著,可是門後一件白色布袍又令她呆住了。怎麼會有人把衣服晾在這裡呢?真沒公德心!她理直氣壯地伸出手想把那件袍子收起來,卻意外地碰到了屬於人體的溫熱肌膚。
「你想非禮我嗎?向姑娘。」一個低沉但是很好聽的男聲在她頭頂響起。
向玫琛怯怯地抬眼一看,馬上跳開了三尺遠。
向玫琛靠在桌前,警戒地打量著這個男人。他和昨天那隻大熊完全不像,這人的頭髮梳得整齊,臉上也沒有疤,身上的衣服也乾淨得像新的;不過他們兩個又是該死地像!那種貴氣和傲氣,優雅的舉止——呃,也許那只熊並不那麼優雅,但兩人的舉手投足都是那麼相似;尤其那對眼睛,根本就是一模一樣!
「你是誰?」向玫琛謹慎地盯著他問道。
門口的白衣男子微微笑了起來,臉上似乎包含他諸多忍耐,「你不必知道我是誰,我只是來告訴你我們該上路了。」
「上路?」去哪裡?就算要走也得讓她換衣裳吧!穿著嫁衣要騎馬逃走多不方便。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花容頓時失色,她衝到他面前,抓著她的衣服尖叫:「衣服,我的衣服呢?」
「衣服不是穿在你身上嗎?」慕容風拚命擠出一個微笑,努力保持著他良好的修養。天知道他剛才又發了一頓脾氣,他再度算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卦,氣得他差點吞下那副卦簽。他會娶一個凶巴巴的瘋婆娘才有鬼!
「不是、不是、不是!」向玫琛停止晃動他的身軀,惡狠狠地瞪著他,「我是問,我——的——新——娘——服!」
「哦,」慕容風瞥她一眼,「燒掉了。」其實是賣掉了,不過他認為這麼說會引來她更激烈的攻擊。「燒了!」向玫琛的怒火愈燒愈熾,「你是說,你脫了我的衣服,然後燒了它?太可惡了,你居然敢非禮我!」
慕容風被她的話給惹惱了,「你閉嘴好不好?你的衣服是客店老闆娘替你換的,你憑什麼以為我會非禮你?你的身材又不是頂好的。」
他說她身材不好?這男人真是有眼無珠,不過他沒有對她怎麼樣,憑這點她可以勉強原諒他。「那你幹嗎燒了『我的』衣服?它和你有仇啊?你曉不曉得做一件衣裳要花去多少人力和物力,你一把火就把它給燒得乾乾淨淨,沒良心!」
慕容風很想吼回去,他比她還瞭解這一點,所以很物盡其用地賣了它,讓它對他們做最後的貢獻。但他仍是平靜地向她解釋:「你留著它也沒什麼用,難道你要穿著那件衣服招搖過市,順便昭告世人你悲慘的遭遇?我知道你很想這麼做,不過先告訴你,那可是很丟臉的喲!更何況燒都燒了,你就算罵死我也不能讓它恢復原狀,就節哀順變吧!」對啊!賣了都賣了,銀子也到了我的手上,你還能怎麼辦?
「你說那是什麼話,太過分了!」居然有這種人,燒了別人的衣服不但不道歉,還理直氣壯地要她節哀順變?這人真沒一點羞恥心的。
慕容風看看天色,淵恐怕已經等得快急死了吧!「我保證我說的全是人話,現在我們必須趕路了,你想自己走出去還是被我扛出去?」
其實向玫琛大可不必理會他的威脅恐嚇,也可以藉著梳洗整理來拖延時間,但是她只要一接觸到他銳利的目光,心中就忍不住增了三分懼意,手腳也就不由自主地乖乖移動起來。她小心翼翼地從門框和慕容風之間的空隙踏出去,盡量不讓自己碰到他。
慕容風跟在她後頭走下樓,他不禁為她凌亂的髮絲皺了皺眉,「等一下。」
「你又有什麼事?煩死了!」向玫琛沒好氣地轉頭瞪著慕容風,心中已經把他罵得被口水淹死了。
慕容風向老闆娘借來梳子和一面小銅鏡,擱在她面前的桌上,「把頭髮梳理一下,別弄那些奇奇怪怪的髮式,紮成辮子就好了,聽到沒有?」
「好啦!」我又不是聾子,講那麼大聲想嚇死人啊?居然還問我聽到沒有。抱怨歸抱怨,向玫琛對他的細心還是有那麼一點高興。
向玫琛正在梳頭時,一個男人匆匆跑了進來,一見到他就叫:「二——」
下面的停頓顯然是因為她的在場,向玫琛皺起秀眉,那是什麼態度!她可是第一次見到他,根本沒理由害他,這個男的幹嗎用那種防備的眼神看她,好像她會突然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獠牙,一口咬斷他的喉嚨似的。她不悅地又瞪了他一眼。
慕容淵緊張地和慕容風低語:「二哥,那女人看起來很凶的樣子,你應該還應付得了吧!要不要什麼幫忙?」
「如果你想幫忙,只有和我換工作才能幫得了我,怎樣?」
「算了,我幫不上忙,我剛才被她瞪了一眼,還真有點嚇人哪!」慕容淵心有餘悸地吐了好長一口氣,隨即想到他的目的,「馬匹已經準備好了,什麼時候上路?」
「馬上就走,你先出去等我。」慕容風轉頭看向正綁好辮子尾的向玫琛。
「好了沒?要走了。」
就在此時,掌櫃的捧了一個紙包出來,「這點乾糧給少爺們路上填肚子。大少爺剛派人捎口信說他有事耽擱著,會晚點兒到,他要二少爺和三少爺先走。」
「是嗎?」慕容風思索了一會兒,轉身恭敬地接過紙包,「費心了。」
「哪裡,二少爺太客氣了。」掌櫃先生又行了個禮,「少爺們路上小心。」說完便退到後頭去了。原來他們也不是尋常百姓啊!向玫琛覺得自己突然頓悟了一些不知名的東西。
「你杵在這兒幹嗎?快走了!」剛才還和顏悅色的慕容風,現在又兇惡地朝她叫嚷。
向玫琛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外走。她一定要查出他的身份!可是在那之前,她必須先知道他們要帶她去哪裡,免得被賣掉了還以為自己是去遊山玩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