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那的確存在。
──縱使兩人都一直誤以為,也只有那一那。
一個重物落在都藍的身旁,還來不及感覺到墜下的痛楚,猛然揚起的塵土先讓都藍一陣咳嗆。
──既然還有痛的知覺就表示還活著。
他出去了吧?
望著早已看不見火光的上方,都藍略略松了一口氣。
試圖移動手指,感覺到一種粗糙的粉末滑過他的指尖。
沙?
想必這就是為什麼他從這樣高處摔下而沒死的理由。
甩開腦袋中嗡嗡作響的痛覺,都藍忽然察覺到室內另一個呼吸聲。顧不得痛,都藍翻身而起,戒備的看著漆黑一片的角落。
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一樣物事伴隨著冷風迎面襲來,都藍一閃。
一抹松針的香味夾然飄在空氣裡,即使那樣淡,都藍也不可能忘記。
「斐!?」都藍不可置信。
來人不答,揮手猛的就是一拳。
都藍反手擋下,順勢擒住對方手腕,這樣的觸感,都藍再熟悉不過。
「斐!!」都藍脫口而出。
回答他的是另一拳。
都藍一咬牙,兩人糾纏在一起,混打在沙地上。
一陣混亂之後,都藍好不容易將斐壓制在身下。
「你瘋了嗎!?為什麼要跳下來!?」都藍試圖握住斐的肩,卻讓斐一個借力扭轉推開,反身壓在都藍身上。
沉怒的呼吸聲回蕩在室內。
「瘋的人是你!!」
斐扯住都藍的衣襟,將都藍緊壓向牆壁,毫不隱藏狂怒的聲調。
「是誰求你這麼做!?」猛然暴開的怒火,
「你到底在想什麼!!」
「即使你可以不要命,你的帝國?你的人民?你的責任呢?你怎麼可以!?怎麼能!?怎麼敢!?」
是在質疑都藍,還是自己?
「是誰讓你跳下來!我求你了嗎!?你以為這樣我就會記得你!?」砰的一拳落在都藍臉旁的牆上,砂石飛揚。
「你作夢!!」
看不見斐的表情,都藍只能聽到斐憤怒、沉重的低吼。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陣令人窒息的顫抖渲染著兩人,斐用力的掐緊都藍。
「不!不!你不要說。」濕潤的唇貼上都藍,灼熱的呼吸迅速占領了都藍的所有氣息與兩人的意志,濃烈的吻侵蝕著早已分不清的心跳聲。
……縱然再也見不到天光,也不願意錯過這一刻。
「我恨你…」
悄然隱沒在黑暗裡,那是無聲無息的歎息…
x x x
喀的一聲,頂端的洞口忽然開啟,透進了一縷光線,一個人影隱約出現在洞口。
都藍與斐向著幾乎看不清的高度望著,那模糊的剪影。
「死到臨頭了兩位還這麼好興致?佩服、佩服。」
帶著和世故語氣不相符的輕鈴嗓音回蕩在寂靜的室內,顯然是個年輕女子。
「歡迎啊,都藍-卡斯奧列克斯、斐-希爾德布蘭特。呵呵,或者我該稱呼兩位──王上?哈哈哈哈…」
都藍沒有理睬女子話中的嘲諷,只是淡淡的開口。
「我人來了,解藥呢?」
「解藥??看來,你是真心的。對這個──男人!哈哈哈…」女子好似發現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而兀自笑個不停。
都藍沒有回答,只是望了斐一眼,斐的臉色相當不善。
一會兒,女子驀然止住了笑。
「想要解藥?就憑你現在這樣的狀況,有資格和我談條件嗎?」冷冷的語調,像極了一個人。
「你要我來,我就一定有你想要的東西,不是嗎?」慵懶的自信,縱使屈於這般的劣勢,也沒有絲毫減損。
「哼!…你到是聰明,你身上,的確有我想要的東西。」女子輕笑著。
「我想要你…」
頓了頓,語調一轉,斷裂在最不協調的黑暗裡。
「──生不如死。」
那麼,的確是針對我而來。
都藍嘴角忽而揚起一條曲線,藍眸一閃,一派瀟灑。
「不過,在那之前,就要看你們走不走得出這裡了。」
「哈哈哈哈…」笑聲未畢,洞口的光又迅速的消失,即使如此,女子的聲音仍然透過地板,悶悶的傳了進來。
「你見過她?」斐開口。
不知怎麼,那女子說話的態度,讓他有一抹似曾相識之感。
「也許。」如果沒有猜錯,她該是冬獵晚會上試圖刺殺他的女孩。
看來,這件事並不單純。
究竟是在哪裡,曾見過那一雙綠眸?
就在兩人片刻沉默間,身後的牆卻發出聲音,慢慢的開啟。
就在逐漸推開的牆壁後方出現一條甬道,兩旁的火炬將甬道照得通亮。
都藍當先走入甬道內,石牆卻當即發出砰的一聲巨響,立時關上。
斐千鈞一發之際閃身而入,暗道一聲,好險。
要是給這門一夾,即使不死,也是要斷手斷腳。
欲轉身之際斐發覺自己長衫一角給門縫夾住,彎身撕下給夾住的部分,眼光映往門牆上,幾道刮痕深深的劃在石門上。
斐伸出手,合上刮痕,正好四道。
沿著痕跡劃下,斐心中不覺打了個突。
莫非──這刮痕是人手抓出來的??
一只大手驀然蓋上他仍舊疊著印痕的手。
斐回頭,都藍眼光深沉。
「走吧。」
斐無聲站起。
走道是天然的石洞形成,形狀狹長,地面離頂端足有兩人高,寬度也正好容得兩人並身而行。
斐摸了一下牆上,著手處冰冷堅硬,竟似生鐵。
開始兩人擔心陷阱,只是慢慢的向前,走了一段路之後,就發現這個地下信道非常的驚人,不僅長,而且不斷的拐彎,眼前不斷的出現岔路。
岔路泰半出現在甬道兩旁的一左一右,開始為了方便記憶,他們都選走左側。但很快的,他們就發現這樣做根本就是徒勞無功。
整個地下信道穿來插去、錯綜復雜。進入了一個信道之後又會不斷的衍伸出枝岔,即使是不斷的選擇左邊,但拐了幾彎之後,身後的來路就像是被特意設計過一般,會出現好幾個進入的方向,每一個都像是一模一樣,讓人完全弄不清到底是從何處進來。
為此,兩人決定凡是走過的路,都將一邊的火炬拿下。
只是,繞了大半天,兩人竟然還是回到了走過的路上,依舊無法分辨哪一條路才是正確的。
就這樣折騰了大半天,算算外邊的時間,天,也將盡要亮了。
這一夜斐與都藍幾乎是精神耗盡,兩人面對面的坐在走道的左右兩端。
習慣性的,斐與都藍保持了一段-適當-的距離。
曲膝,單手支著額頭,斐的黑發任性的垂散著。
他其實很不情願停下來休息,因為他不想給自己任何思索的機會。
例如──當他選擇放手的那一刻,他有沒有後悔?
斐不願意去回想。
他該有──因為他是奧羅根的王。
他的命並不屬於自己,他不應該在抉擇的時候猶疑,更不應該在沖動之下選擇……
哼,選擇什麼??
他能為自己狡辯嗎?
即使是欠了都藍一條命
這樣就算是償還了嗎??
沒有,因為他還是欠了他一條命。
讓他欠下一條命的人,也是帝國的敵人。
猶豫,向來不是他的本性。
「想什麼?」令他煩悶的元凶開口。
斐抬頭,看著走道對面的都藍,與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想怎麼出去。」斐沒好氣的說著。
也想,怎麼遠離你。
都藍沒有錯過斐眼光下掠的細微瞬間。
「如果,出不去呢?」
抬頭,斐驚訝於都藍所言,這不是他會說出的話。
深潭般的藍眸下,堅毅的唇稍牽動一絲角度,斐在這樣一張英挺邪魅的臉上似乎看見了陷阱。
面對陷阱,最好的方法就是,跳過去。
「死在這裡。」簡直廢話。
「你願意?」和我死在一起?
願意…?為什麼這聽起來像是另一個陷阱?
「不願意。」不想走進陷阱裡。
「不願意?」
斐似乎看到了都藍眼眸裡的一絲狡詰。
「當然不願意!!」
都藍忽然站起身,彎腰向著斐,伸出手將落在斐眼前的發絲掠開,笑成了一條線。
唇,微微開啟,一開口,就不輕不重,緩緩落落的掉出了三個字。
「…你…好…傻…」
斐怔著。
我…好…傻?
一秒之後,忽然對這樣的狀況很不滿,憑什麼,給他沒頭沒腦的來了這一句。
「這句話應該是…」說…你…罷…
斐想說的話訝然而止,應為他忽然發現──自己就站在陷阱的正上方。
都藍的笑意與瞳中的顏色轉深。
前傾,趁著斐發呆的瞬間,他的唇從斐的臉頰旁輕輕的擦過,呼出的熱氣吹在斐的耳際,讓斐全身激起顫栗-
你為什麼放手跳下來?-
這是一個不能夠出口的問題。
──只要問出口,維持在兩人間脆弱的關系就會崩裂。
斐推開都藍,-著已經紅透的耳朵,不知所措。
嘰嘰~~
嘰嘰??
嘰嘰~~~~~
兩人同時被這不尋常,卻來得恰好無比的聲音吸引,同時轉頭望去。
草原鼠??
那正是一只胖嘟嘟的草原鼠,它用後腳直立起站著,歪著頭看著兩人。
那呆頭呆腦的模樣,該不會,和之前那一只是同一只吧?
斐望了都藍一眼。
若是它可以在這裡來去自如,說不定,跟著它就會找到出口。
都藍點點頭,緩緩起身,向著草原鼠踏了一步。
草原鼠四腳著地,仍是一臉呆,但是仍然待在原地,似乎不太想走。
都藍愣了一下,不理我??
這時斐已經站起身,推開都藍,直接向草原鼠跑去。
草原鼠拔腿就跑。
x x x
兩人追著草原鼠直奔,小東西看起來雖是呆頭呆腦的模樣,身手倒著實矯捷。
都藍和斐跟著它東奔西拐的早就失去了方向。
不過反正早就迷了路,兩人索性就追下去。
兩人越跑越喘,只見草原鼠一溜煙又拐進了一個信道,斐想也沒想就跟著轉進,只見眼前霎時間一片漆黑,整個地下信道的火光完全熄滅,包括來路,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都藍實時煞住步伐,沒有撞上斐,一時間斐卻沒有聲息。
「斐?」
「噓!你聽。」斐的音調裡透著一絲不尋常。
都藍頃耳聽著,只聽到一陣細微的聲音,不是很真切,只是一會兒,又漸漸消失了。
「水聲?」
「嗯。」斐點點頭,確實是水聲。但,究竟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怎麼不走了?」
「沒有路了。」斐說著,用手敲了敲擋在身前的石牆,牆面異常的光滑,敲擊牆壁的聲音聽來相當的厚實。
「?」沒有路了?
都藍伸手繞過斐觸摸斐身前的牆,不語。
寂靜的黑暗裡,兩人沒有說話,空氣中殘留著剛才猛烈追逐留下的喘息。
都藍身體的暖度透過衣料傳給了斐。
忽然間,這不算窄的信道卻讓斐覺有些窒息。
為了轉移這樣的錯覺,斐蹲下身,查看牆壁的四邊,從都藍的手臂與牆面間圈起的范圍裡脫身。
嚓咻,都藍手中忽然燃起一抹火光。
原是他隨身攜帶的火折子,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
斐與都藍四處的摸索著,尋找任何可能的縫隙。草原鼠溜進這裡之後就不見蹤影,若不是憑空消失,這面阻在信道裡的牆上,很有可能就藏有一線生機。
摸索了半天,整面牆上淨是一片光滑。就在兩人幾乎放棄的當兒,都藍忽然發現牆上有一個小孔,細如指尖。
只是,這小孔摸起來既無特出之處,也沒有其它不尋常的地方。
斐與都藍對望一眼,這的大小的孔實在不像是可以出去的路。
這時斐忽然感覺到胸口有些刺痛,往懷裡一摸卻觸及了一樣堅硬的物事,拿出來一看,正是都藍跳下來之前塞給他的地圖,只是地圖裡似乎還有一樣東西。
順手將地圖打開,一枚精致的銀色發針出現在眼前。
都藍猛的想起了當初得到發針的經過。
看了看發針,又看了看牆上的小孔。
莫非…?
都藍拿起發針,輕輕的推入牆上的小孔──大小竟似分毫不差。
兩人屏息以待,半晌過去,卻沒有任何動靜。
怎麼會…
都藍搖頭,正想取下發針,斐卻先一步伸手將發針左右轉了轉。
發針忽然發出喀的一聲,自動旋轉了一圈,又倒了出來,斐將發針抽起。
石牆發出沉重的聲響,緩緩向上縮去。
又是一片黑暗。
都藍和斐沒有猶豫,踏入室內。
砰的一聲,石牆又在他們身後重重的落下。
利用火折子的光在室內找到了幾個燭台,燃起。
兩人這才看清了整個房間。
簡單的擺設,兩張不算小的床鋪、衣櫃、桌椅,這裡,就像是一間起居室。
都藍將四周檢查了一遍,卻未見有其它異常之處。
正當都藍在查看櫥櫃的時候,身後傳來咚的一聲響。
都藍回頭,卻見到斐倒在地上。
手上的杯子墜落。
「斐??」連聲音,都和杯子一般,脆弱的破碎……
x x x
腦子裡翁翁坐響的聲音讓因為劇痛而蘇醒過來的斐忍不住咒了一聲。
勉強睜開眼,影像朦朧的晃動著,只一秒斐就閉上眼,努力保持靜止,等待這幾乎會讓一般人暈死過去的劇痛從腦袋裡慢慢的退去。
這痛楚來的極快、極突然,要消失卻不若來時這般容易,這個情形已經越來越頻繁了,斐清楚。
剛開始還可以靠著咬牙死撐,現在,就只有祈禱他的意志力夠用了。
當痛楚稍稍退去,斐全身的知覺才又再度恢復,當他試圖轉身時卻發覺──自己動彈不得。
咦…?
斐一怔,接著整張臉都擰了起來──不會吧。
緊貼著身後,太過清晰的觸感…抱緊他的人無庸置疑的未著-縷。
這不打緊,重點是──他也是。
搞什麼!!
斐第一個直覺當然是掙扎,但太多次的不良經驗叫住了他──不當的-移動-會產生不當的-刺激。
於是乎斐陷入了兩難,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在他想出方法脫困前,他只有強迫自己靜躺著。
但是當他開始意識到緊貼著自己的結實身軀,斐就變得相當的敏感。
隨著身後軀體深沉規律的呼吸,都藍胸膛沉穩的起伏著,每一下的吸氣都讓斐的背貼觸到都藍燙熨的肌膚。
深呼吸──輕輕擦過──放松──深呼吸──。
輕緩的節奏感染了斐,讓斐的疼痛似乎也跟著這節奏慢慢的消散而去。
如果不是意識到自身的尷尬處境,或許,這可以稱得上是一種享受。
──也只是或許。
一種搔癢般的感覺落在斐的頸項間,低頭一看原來是都藍的金發,斐翻了一個白眼,伸手打算撥去都藍糾纏在他肩上的發絲。
什麼時候留起的長發?斐回想起第一次遇見都藍,多羅森林裡的那一場打斗──那時就這麼長了嗎?
執起一撮金發,就著室內微弱的光線看著,斐忽然發覺都藍的發色很淡,忍不住用指腹輕輕的搓揉著掌心的發絲,柔細的金色絲線在燭光下有一種和都藍狂妄氣質完全不同的脆弱感,而且,摸起來相當的──舒服。
我在想什麼啊。
斐忍不住皺了皺眉,管他的頭發長不長、摸起來舒不舒服,這和他是一點關系也沒有。松開手,發絲落下。
只覺身後一動,都藍將整個頭埋在斐的頸項間。
「我不該讓你裸著睡…」
不該讓我裸著睡??這樣一句平淡無奇的話,背後隱含的意義卻教斐一陣雞皮疙瘩,直覺想要掙逃,卻換來身上的箝制縮得更緊。
「別動,否則後果,你-知-道。」
都藍緊貼著斐的耳後根,低語著,聲音帶著危險的性感。
感覺到背後隱隱威脅著自己的…,斐當然是大氣也不敢透一聲。
都藍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斐整個背部的肌肉僵直著,試圖在呼吸之間取得更多的生存空間。
他忍不住的好笑著,卻讓斐給發覺了。
「笑什麼?!」
「沒有。」如果說是笑斐徒勞無功的掙扎,斐肯定會生氣。
──但如果不說,斐一樣會生氣。
只不過斐從來不向人示弱,因此他只是悶哼了一聲,不再追問。
兩人靜過了半晌,斐忍不住開口。
「你不打算放手嗎?」
都藍挑了挑眉。
「不打算。」
「…不要鬧了,放開我吧!」
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個姿勢就是讓斐相當的上火。
「這輩子──休想。」
「…」斐忽然意識到,都藍在談論的並不是現在的狀況,而是…
斐忽然感覺到都藍環的雙手從他的胸前交叉而過環抱住他的胸膛。
「你想逃到什麼時候?」斐心中一凜,遲疑了一秒。
「我沒有!」斐相當確信自己的語調裡沒有不確定。
「如果沒有,你為什麼要逃?」
「我沒有!」
「你不敢面對我。」挑釁的語氣,這輩子,斐最禁不起的就是給人激。
賭了一口氣,斐橫下心轉過身。
「這樣你滿意了嗎?憑什麼你以為我要逃開你?」
只是一轉過身,斐馬上就後悔了。
──因為他一絲不掛的面對著都藍。
都藍的氣息微醺在斐的臉上,兩人貼近到幾乎是…不應該的距離。
實在不應該…這麼近。
迷蒙的看著都藍的紫藍色眼眸,同樣身為男人,斐實在想不透自己為什麼會…想要…
不行!!!!
砰!!
斐一個向後翻身摔落在地板上,不用說當然是痛得半死。
「呼…」都藍翻了一個白眼呼了口氣,只差一點點…
半晌底下沒動靜,都藍翻身到床邊,只見斐專注的看著床沿。
「斐?」
「你看。」順著斐指向的地方看去,都藍看到了一個極類似石門上的小孔。
莫非?
兩人對望一眼,都藍翻身而起,斐取過桌上的銀簪,向著小孔對入,並且左右轉了轉。
喀的一聲,銀簪自動旋了一圈退出,石床此時向一旁縮去,卻見一波水池現在兩人眼前,黑黝黝的水色透著不見底的危險。
x x x
喘著氣走上岸,冷冰冰的空氣讓全身濕透的斐不自主的發顫,將近正午的烈日幾乎刺痛他的雙眼,但不論如何,他仍舊非常感激能夠重見天光。
回頭望向水池,一潭深邃的碧綠與適才在密室裡所見截然不同,
斐與都藍兩人憋氣潛水游出來,雖然潛水對斐而言不是難事,但不孰黯水性的他出來時仍舊是喝了不少水下肚,坐在岸邊半晌,斐仍不見都藍冒出水面。
出來的時候緊跟在他身後的都藍怎麼可能耽擱這麼久?
心裡忍不住一驚,斐站起身再次涉入水池中。
他是你的敵人,不是嗎?
……是。
斐發了狂似的搜了湖面一遍,連個影子都沒有,枉論是都藍。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安的感覺在斐的心中發酵,不斷的放大。
一種莫以名狀的恐懼忽然攫獲斐,化為完全的憤怒湧上他的心頭。
「都藍!!」如果你敢死給我試試看。
嘩的一聲,都藍卻忽然從斐眼前的湖水中站起身。
「你找我?」都藍揪著似笑非笑的藍眸看著目瞪口呆的斐。
一秒鍾、兩秒鍾,斐想也不想的揪住都藍的領子。
陽光灑落在兩人身上,滴滴答答的水珠成串的自兩人身上落下,渾身濕透的兩人罩著幾乎已將近透明的衣裳。
不相上下的身高讓兩人交會視線中的火花簡直可以爆-聲響。
「你是故意的!?」斐簡直要咬牙切齒。
「我是。」挑起一抹惡意的笑容,都藍玩味的看著斐怒氣沖天的表情,即使是看了這麼多遍,他也不覺得厭倦。
斐揪緊都藍的衣襟,拉近他,臉上的表情簡直就是要把都藍拆成幾塊吞下,但都藍只是挑著眉,挑釁著斐的極限。
繃緊到極點的情緒下,斐惡狠狠的將唇貼上都藍,還來不及驚詫,都藍唇一痛,接著斐松手。
嘴角掛著一絲艷紅,斐的表情睥睨到不可一世。
「我-也-是。」
說完,斐轉身。
都藍怔了半秒,伸手一抓握住了斐的手腕,正要開口卻讓人搶先了一步。
「哼,比我估計的還要慢,你們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清脆的音調劃過兩人的耳膜,都藍與斐同時望向聲音的來源。
是那女孩。
「哎呀,我來的不是時候嗎?破壞了你們的好事?」
斐冷冷的掃了女孩一眼,看這樣子,女孩不過十五、六歲,一頭瀑布般的黑色長發,一雙綠色的眼眸甚是美麗。
都藍向著女孩踏了一步,伸出手掌。
「解藥。」
「沒有。」女孩不屑的吐了兩個字,清清楚楚。
都藍臉色一沈,向著女孩大步走去,順勢擒住她手臂,女孩也不閃躲。
「小心!」斐忽然吼了一聲,只見女孩從袖口亮出一把短匕,順時鍾一轉就要劃向都藍手臂,都藍松手,空手與女孩打將起來。
沒有幾下,都藍就打落了女孩手上的刀,女孩撲身去搶,都藍將匕首踢到一旁,一腳不輕不重的踏住了女孩的手,讓她動彈不得。
「解藥。」這兩個字都藍說的很輕,可卻讓女孩僵了一下。
抬頭望向都藍,後者臉上的表情寒若冰霜,宛若凍結了千年般的眸色中是無法猜透的冷冽,一抹難以言喻的神情隱約閃現。
──如果這時候說了一個不字,恐怕不是廢掉一只手就能夠了事。
她不怕死,只是不想半殘不死。
一陣混亂的恐懼感讓她瑟縮了一下。
「我…沒有…」
「你沒有?」都藍起眼,聲音仍是沒有情緒。
「沒有!!」
「那,我留你何用?」踢起匕首,都藍伸手接住向著女孩揮落。
x x x
「……」
看著落在指縫間,緊貼著肉的匕首,那一瞬間…她真要以為自己再也活不了。
順著匕首往上看向那張應當令人傾慕的臉,背著陽光的剪影,卻教她感覺到一陣可怕的預感。
只是,已經被推上了軌道的命運,沒有人能夠阻止。
都藍看著渾身發抖的女孩一眼,起身,匕首仍插在地上。
「說吧,你是誰。」這不是一個疑問句,而是一個肯定的命令句,如果不說,榜樣就在眼前。
女孩顫抖著將匕首拔起,正猶豫著想要向都藍刺去還是要自我了結,都藍旋身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你可以試圖殺我,但如果你想了結自己的性命…我會教你…生死不得。」
烈日下忽然刮起了寒風,那語氣裡的認真不容置疑,話背後的涵義更是叫人心驚。
女孩的手舉棋不定的僵持了一會兒,最後終究還是選擇放下了匕首。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是誰?
「喝…呵…哈哈哈哈…我…是誰?」
女孩忽然間似乎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問題,悲從中來倒在在地上不知是哭還是笑。
都藍眉一斂看向斐,後者正用一種探究的眼光看著女孩,一臉若有所思。
女孩哭笑一陣後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都藍蹲下身查看,女孩緊閉著雙眼滿臉淚痕,仍有呼吸。
「昏了。」
x x x
三人兩騎落在月光下,女孩伏在都藍身前,月光與御風並駕而行。
都藍側過臉望著斐。
「你記得我們出來的時候她說了些什麼?」
「…」
『比我估計的還要慢。』
「千方百計的引我們繞了一大圈。」
「…」即使分明知道自己打不過還是一個人出現,恐怕不是想送死這麼簡單。
況且,若她當真想讓兩人死,根本不消費這麼多力氣給兩人銀簪,不是嗎?
只消讓兩人在地道裡活活餓死。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也許她真正的目的就是引我們繞這一圈?」
「…」的確。
兩國王上同時消失,對誰最有利?
──對任何渴望叛亂的人。
「縱使如此,沒有兵符誰也動不了大軍。」
「我的兵符已經交出去了。」
「!?」
「你當真以為我會什麼都沒做就只身到索波倫城?」
斐收回望視線轉過頭望著都藍,唇邊微微的淺笑著,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讓都藍有點眩惑。
如果真是如此…
馬札爾帝國與奧羅根帝國將會面臨史無前例的空前浩劫。
縱然是這樣,此刻真正侵蝕著都藍的卻是一種漫不經心的疼楚,說不出口、無從宣洩的感覺彌漫在刮起大風的夕陽裡。
那抹笑容背後的涵義究竟是什麼?
金色發絲掠過耳際,藍色的眼瞳注視著地平線。
命運終究會自己導向最後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