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搶檀郎 第二章
    這是惡鬼捉替身嗎?

    繡娘嚇得小臉蒼白,差點沒暈過去。她極力鎮定,努力恫喝威脅,「——傅府是很有權勢很有正氣的地方,你——你一定會被——捉起來的——你不會威風作祟太久的——「

    他看著她認真卻發著抖的小臉,忍不住放聲大笑,「哈哈哈——老天,你真是個寶!「

    她嚇了一跳,忙不迭否認,「我不是寶——不是不是——你捉錯人了,如果要找替身還是要借屍還魂的話,我絕對不適合你,真的!「

    他笑得更開心了,「老天,之前你躲哪兒去了?我早該遇見你的。」

    這麼好玩的小姑娘,還相處不到一盞茶時分,就已經讓他開懷大笑了好幾回。怎麼他到現在才發現這個逗人有趣的小繡娘?

    她聽見他的話,畏縮了下——她躲哪兒去了?

    「我死也不會告訴你的。」她沒命搖頭。

    「這麼嚴重?」他好笑連連。

    繡娘被笑得莫名其妙不是滋味,「你為什麼一直笑?」

    「我還以為我的人生會繼續無聊發悶至死,不過這下可好,有你出現,日子可有趣多了。」

    她皺眉,小臉緊繃,「我又不是你的小玩意兒。」

    「繡娘啊繡娘,」他深深呼喚,低沉誘人,惹得她一陣臉紅心跳,「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不可能會放你走了。」

    她驚震地眨動著眼兒,恐懼地道:「你、你想怎麼樣?求求你放過我,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弟,你捉了我,他們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呢?」

    他眼底掠過一抹溫情,隨即莞爾,「你這傻丫頭,難不成真以為我是什麼厲鬼化身?」

    「你不是嗎?」

    他唇邊的笑意邪惡極了,故意低頭輕啄了啄她柔軟的櫻唇,低沉地問,「我嘴唇可有冰冷凍人?是不是暖的?嗯?」

    老天,他竟然非禮她——還碰觸了她決計不能給人碰的唇兒?

    繡娘大大一震,險些暈了過去,「你、你——好惡賊!你怎麼能——這樣?」

    她——她再也不清白!她的貞潔已經人污辱去了——

    寒梅起初還笑著,可是見到她小臉瞬間慘白,神情貞烈地猛一咬舌,他大驚,快速探指入她口中,及時隔開了她凌厲堅決的貝齒。

    可是她用力十分猛烈,他的指節被狠狠咬住,鮮血倏然流濺而出,在她唇齒芳腔內淌散開來。

    口中的鹹意大大震懵了她——

    繡娘顧不得多加思索,心一痛,淚珠情不自禁滾落下來,急急鬆開了口,滿心痛楚地捧緊了他被咬傷溢血的手指。

    她喉頭又熱又痛,就不出整句話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流血了——天,這傷口好深——」

    指節上的劇痛並不算什麼,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悲泣的小臉,內心卻為她臉上疼惜悲傷的神色深深震盪。

    他勉強笑了笑,努力想把壅塞在胸口陌生的酸甜苦澀和悶痛感驅離。「不要緊,我的手是鐵打的。反倒是你,可有傷著哪兒?你這傻瓜,就為了這麼一點點小事要尋短見?」

    乍他臉沉了下來,繡弦瑟縮了一下,但她還是噙著淚垢不也再器,想也不想撩袖咬撕下一條布片,他還來不及阻止,她已然動手溫柔地為他包紮起傷口。

    不知怎的,她極力掩飾不太靈活的左手。

    「血流得不少,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還是給大夫看一下,上個藥會比較保險。「她聲若蚊蚋,低垂著小臉,只露出了雪白粉嫩的額頭。

    寒梅心下一時激盪,本能湊近輕吻了吻她的額。

    繡娘渾身僵硬起來,緊咬著唇小小聲道:「請公子自重。繡娘雖然只是貧女百姓,但女孩兒家首重貞潔,如果公子再這麼逾禮,就是要逼死繡娘了。」

    他震了震,神情複雜地道:「你——說得對,但是我要你。」

    她戰慄了起業,依舊固執地不肯抬頭,低低道:「公子說笑了。我跟你毫無干係,也不能被你所要。」

    雖是小小女子,她的風骨倒挺傲的!

    他劍眉一揚,微微一笑,恢復了一貫的灑脫不羈,「凡是我要的,還沒有失手過。「

    她憤怒地抬起頭來,慣於溫柔的聲音裡卻有一絲不容屈折的堅強,「我雖然只是個小小繡工,還是有權利決定我自己的生命。」

    雖然她已經確定他不是厲鬼,但他卻是個可惡至極的大惡人。縱然她是個微不足道的人,她依舊是那麼努力為自己的人生默默耕耘,創始——他這個無行浪子憑什麼對她說這樣的話?

    什麼只要他要的,還沒有失手過——他把她當作什麼樣的人了?

    寒梅看著她小臉上的瑟縮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小小的執拗和堅強。

    呵!這個小姑娘不是他想像中的那麼弱不禁風呢!

    他眸底閃爍著折服之色,唇邊的笑意卻更深了,「越來越有意思了!人說強摘的果子不甜,我卻堅信只要摘到了手,早晚有一天它會因為我而變甜。」

    她聽出他語帶雙關,小小的臉上緊繃起來,僵硬地道:「沒有人說過你很自大嗎?」

    他笑了,「這倒是一個新鮮詞兒。我常聽到他們說我浪蕩不羈、桀驁不馴,還沒人說過我自大。」

    她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而且——待在他的身邊太危險了,這個男人充滿了壓迫性和一種致命凌人的氣勢,她只不過是個安分守己的繡工,她不能跟這種危險的人牽扯上。

    「我要走了。」她小聲卻堅定地道。

    他陡然伸出一臂攔住了她,低下頭來緊盯著她,「怎麼,你不信我一定能得到你嗎?」

    她心猛然狂跳,小臉上強自鎮定的神色崩潰了一絲,「公子,傅府——是僕傭如去、人來人往的地方,你再不走,我要叫了!」

    他仰天大笑,笑聲低沉悅耳——更重要的是,他居然笑得這麼放肆,一點兒也不怕給人發現。

    她瞪大了眼兒,「你——」

    他滿眼趣意盎然,食指微揉了揉鼻樑,「你看我是怕給人發現的人嗎?」

    「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的寒梅呀!」他邪惡地又要摸上她的小臉蛋,繡娘急忙後退。

    「我根本不認識你。「她好氣自己聲音發抖成那樣,又急又惱地道:「你也不是我的,你——我要走了!」

    「等等,你不想知道我是誰了嗎?」他好整以暇地抱肘在胸,饒富興味地打量著她。

    「我知道你是登徒子,這就夠了。」

    「不,我只是個鍥而不捨、永不妥協的男人,」他懶洋洋地道:「尤其對於我想要的東西。」

    她決心不再聽這個輕浮狡猾男人的話,咬著下唇道:「那跟我沒關係——」

    他沒有再攔她,只是懶懶地抱著肘,「總有一天,你會是我傅寒梅手心裡的甜果子。」

    「傅——」她怔了一怔,「你姓傅?你——跟傅家有何關係?」

    「你來傅家做針黹這許久,難道不知道傅家有個大公子嗎?」他緩緩地笑了。

    他就是傅家的大公子?

    老天——她今日受到的衝擊著實太多了。繡娘頭暈了暈,踉蹌了一下,他衝動地就想伸手相扶,但是又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讓自己閒適的神情不變。

    夠了,他今天已經太縱容自己浪擲的關懷了。

    小繡娘雖美好,鉭只適合拿來充作可口小點心,難不成還真當作一回事兒?

    寒梅嗤笑自己的失常,鳳眸炯炯盯著她,神情安之若素。

    繡娘很快支撐住了踏虛的腳步,勉強挺直著腰肢,卻難掩一絲倉皇地蹲下去,很快抱起了滿籃子待補衣裳。

    她匆匆福了一福,連看也不敢再看他,「傅公子,是繡娘衝撞冒犯了您,我——我還有活兒要做,先告退了。」

    她二話不說轉身就逃,寒梅也沒有阻住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的背影。

    繡娘是新來的繡工,這麼說,這幾日讓娘極為稱讚的繡活兒都是她做的了?

    他不自禁撩起腰間繫著的紅色荷包,細細審視——

    榴紅配金蔥,邊緣以水流雲牽牽掛掛成形,金為帶——當初他不經意瞥見了娘攤放在梳妝架前的幾個精巧荷包,一眼就看中了這個配色不俗、繡工精緻的水流雲袋。

    他還詫異一向來府裡做針黹的高嬸兒功夫精進了,沒想到這荷包原來是出自她的手。

    不過有件事隱隱約約哽在心頭——

    他細細思索,恍然大悟,終於知道究竟是哪兒怪異了——

    「她的左手伸展似乎有些不便,莫非受傷了?」

    隨即,他又暗笑自己的多管閒事。

    這個小繡娘挺好玩兒的,或者,她會有興致和他玩一玩某種偷心的遊戲——

    寒梅大笑,大步踏向主樓去。

    *  *  *

    逃回了清貧窄小的小屋,繡娘還是無法抑止心頭腦際的震盪驚悸。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她控制不住頻頻發抖的手腳,臉頰如發燒般的滾燙,呈現出異常的緋紅;她一直吞嚥著,卻怎麼也拉扯不回脫韁的激動。

    「姐姐,你怎麼了?」一個濃眉大眼、美麗好看的男孩自後院抱著竹篩進來,見狀訝然地叫道。

    繡娘回過神來,強忍著手腳的冰涼和顫抖,擠出了一朵笑容,「我沒事。娘呢?」

    男孩把竹篩上的灰條菜和葫蘆一捆捆收進了小甕裡,還是不甚放心地問:「娘到婆婆家去了。姐姐,你當真沒事?」

    她斂眉微笑,輕聲道:「嗯。今兒學堂裡教什麼?可有功課?」

    「今兒先生教孟子——姐,我不想去私塾上課了。」他低下頭,愀然不樂地道。

    她一驚,「為什麼?」

    「先生說我已經兩個月沒繳束修了,其他的同學也笑我。」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甕身,「我也想去給人幫忙顧牛,打零工什麼的。我知道碼頭有請人扛貨,我想——」

    繡娘厲聲地叫道:「不,不可以!」

    平素溫柔靦腆的姐姐竟然發怒了,他眨巴著眼睛,不解又惶然地望著她。

    她只覺眼眶好熱好熱,強忍著哽咽正顏道:「永慶,你是男孩子,將來是卓家的一家之主,男兒志在四方,怎麼可以不讀書有受教呢?咱們雖是清貧人家,再怎麼樣也不能荒廢了你的學業。至於束修——姐姐會想辦法,斷然不會再讓先生為難你的。」

    「姐姐,我不能再讓你為了我的束修而煩惱。我已經想過了,只要我去碼頭,一個月能掙六弔錢呢!」

    「不可以。」好非常堅持。

    「可是姐,我們需要這些錢啊!」

    繡娘小碎步奔過來,緊緊握住弟弟的肩頭,「我們只需要你別放棄,真的!以後就指望你光耀卓家了,姐姐是女兒身,惟一能做的就是供你習讀聖人詩書,其他的你就別擔心了,知道嗎?」

    「但是我們家哪還有錢繳束修呢?」他張著溫和卻憂慮的雙眼。

    「你放心,姐姐現在在傅府裡幫忙做針線活兒,傅家給的工資很優渥呢,相信我只要更勤快些,一定可以掙到更多的錢。」她柔柔微笑。

    「傅家?就是那個有名有利、權勢滔天的傅家?」

    「嗯,傅家人都很好。」她的臉莫名其妙地紅了紅,急忙解釋,「雖然他們是高貴人家,但是待人有禮謙和,尤其是傅夫人,還特地讓管家大娘收拾一間屋子專給我做針黹——所以我想,只要我能繼續在傅家做下去,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攢些錢了。」

    「真的嗎?」他不可思議地低呼。

    「所以你可以安心地讀書,家計不會有問題的。」她低頭自腰間取出了一個小小的、可愛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掏出些碎銀子,「這是我今天領的工錢,統統給你,夠繳束修了嗎?」

    永慶睜圓了眼睛,從沒有見過這麼多錢,顫著手接過。「我——我還沒見過真正的銀角子呢——這是真的嗎?」

    「傻弟弟,這自然是真的。」她笑了,無比滿足地看著小弟歡欣驚喜的神情。「這也難怪。咱們以前能摸著銅錢就很不錯了,哪能看見真正的銀兩呢?你看我說得沒錯吧,傅家人很好心,決計不會在銀錢上虧待刻薄下人的。」

    「姐,我能繼續讀書了!」他歡喜到幾乎哭出來。

    她愛憐地摸摸弟弟的頭,「是啊!我知道你也好喜歡書本,姐姐拼了命也會讓你完成學業的。」

    「姐——」他抹著袖子,感動不已。

    他一定要好好求學,終有一天金榜提名,到時候就可以真正地報答娘和姐姐的恩情了!

    *  *  *

    自從初相見,傅寒梅就帶給繡娘莫大的震動與驚撼。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遠遠地、永遠地躲開他——還有那熾熱深沉到教人承受不住的目光——

    但是傅府打從那一天開始,對她卻有一種無以名狀的神秘吸引力。她一直告訴自己是因為傅家人很好,而且工錢又多,所以她才會這麼熱切地日日到傅家去幫忙做針黹。

    她從不也去奢望或深究自己真正的感覺。

    只是當她繼續在僕傭宅屋的園子裡做女紅時,她隱隱約約忐忐忑忑,彷彿在等待著什麼,可她日日若有所求,卻又日日落空。

    她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可是又覺得有絲絲的空洞與遺憾。

    這一天下午後,她帶著滿籃的衣裳來到園子裡一株早開的茉莉花樹下,就著涼涼的微風、明亮的日光,還有滿頭滿發滿懷的清幽茉莉香氣,細細縫製起衣裳。

    春天的午後旖旎如夢似幻,還有清脆的小鳥兒占枝婉轉鳴叫,這樣的氣氛猶如在某種美麗的夢境裡,她恍惚間感覺到自己好似也是夢中人畫中仙,隨著這一幅錦繡綴成了五彩人兒——

    她輕拈針,緩緩拉直紅絲線,嘴裡忍不住輕唱起一首小曲兒——

    好花娘  好花娘  繡件好衣做嫁裳  青青坡上翠翠柳  好花為我輕歌唱

    好花娘  好花娘  情郎吹笛江水上  綠綠河面荷花放  多情渡水敲心房

    她的聲音清新婉約,如珍珠兒灑落玉盤上,輕輕飄蕩在空氣中——

    「好美的一首曲兒。」寒梅陡然出現,白衣翩然、踏步而來,「怎麼不唱了?下面的詞兒是什麼?我好想聽完。」

    繡娘一驚,右手的針一錯閃,深深地戳進了柔軟的指尖內,豆大的鮮血擠了出來,她又是驚悸又是抽疼,卻只能呆呆地僵在原地。

    寒梅見狀低咒一聲,敏捷趕到她身邊,緊張地拉起了她的小手,小心替她拔出了繡花針,想也不想地,立刻張口吸含住她受傷的指頭,希望這樣能替她吸去一些些痛楚似的——

    她大大悸動,本能縮手想逃,可是他哪容得她逃開?緊箍住她的小手,輾轉吸舔著她嫩嫩的指尖,沒有放開的意願。

    她漲紅了臉,手上的痛楚完全被驚駭凌駕了,氣急敗壞地叫道:「你、你——放開我!」

    他慢吞吞地舔了最後一次才放開她的手指,饒富興味地笑道:「奇怪,我們兩次見面,場景相似,就連對話都相似——哈,你總是叫我放開你,傻姑娘。」

    她用盡力氣才把右手從他手上搶回來,心慌意亂地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咦?這是我的地盤,我為何不能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她認命地閉上眼睛,「算了,你說得對,這傅府裡頭何處不是你的?我為什麼那麼笨,還要問你這樣的問題?「

    他微笑,眸光射向她的小手,「還疼嗎?還流血嗎?我還是讓人去喚大夫來——」

    「不用了。」她搖頭,「只是小小的針扎,沒事的。」

    「你的手經常做粗活兒,都有傷痕和薄繭了。」他控制自己的語氣不要太溫柔。

    她神色一黯,勉強一笑,「很抱歉。」

    「為什麼跟我道歉?」他有點生氣,「傻瓜!飽受操勞的是你,跟旁人致什麼歉?」

    她退後了一步,拒絕去奢想他是在關懷她,輕輕地道:「傅少爺,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可否讓我繼續做事呢?」

    「你為什麼見了我就要走?我有那麼可怕嗎?」

    他比「可怕」要可怕太多了!至少她平常所懼怕的事物並不會這樣深刻徹底顛覆揪扯她的靈魂——

    「我、我要做事了。」她低下頭來,抱起籃子再次想逃跑。

    雖然這樣很懦弱很沒用,但是她寧願被取笑也不願意再留下,面對令她束手無策的情境。

    他攔住了她,低沉道:「你是我傅家的繡工,繡補的是我家的衣裳,難道我沒有權力可以令你休憩一會兒?」

    她倏然抬頭,小臉散放堅毅光亮,「傅少爺,雖然這是你家的衣裳,但它也是我的責任。我是你家雇來的繡工,繡補好衣裳是我的工作,請你不要阻礙我做事好嗎?」

    她堅定的神情點亮了小小的臉蛋,她纖小的身子彷彿變得異常高大。

    這一幕令寒梅不禁震撼了。

    「好吧!」他突然搶過她手上的籃子,好整以暇地微笑,「我找個好地方讓你清清靜靜鑄事。」說完,他轉頭就走。

    繡娘愕然,本能急急追趕,「傅少爺,你快還我衣裳——我沒有時間跟你玩兒——傅少爺!」

    他長笑一聲,大步毫不遲疑,耳傾聽她妖喘吁吁地飛舞蓮步急追,唇畔不由得浮起了一朵得意的笑。

    *  *  *

    她追著他穿過叢叢花絲絲柳,度蜿蜒幽徑進入一棟飛簷高樓。

    他早已笑吟吟地抱著籃子,寬肩斜倚在粗壯的雕柱旁,優哉游哉地等待著她了。

    他的黑髮在陽光照耀下散發著明亮光彩,眸光笑意飛揚,一臉的神清氣爽。

    哪像她趕得發亂鬢松,急促地喘息著,小腳差些軟癱。

    「你是個壞人!」她大聲指控,撫著起伏不定的胸脯。

    他笑咪咪,「我從來也沒說過我是好人。」

    「你——你沒有別的事好做了嗎?」她頭疼地問。

    「啊,你倒提醒了我。下午到了,該用點心了。」他攬著籃子推開了門,走入清淨明亮的廳堂。

    「求求你把衣裳還給我。」她佇立在階梯下的茵草地上,怎麼也無法拔腿追進去。

    他探出腦袋來,笑吟吟道:「想要你的衣裳就進來拿。」

    「我不要。」她小臉緊繃,戒慎如防賊。

    「不要?」他朗笑一聲,自顧又鑽了回去。

    繡娘緊緊擰著衣角,為難又掙扎地咬緊下唇。

    該怎麼辦?看來他是存心刁難她,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她的。

    她在原地考慮了好久好久,最後還是深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又腳拾梯而上,畏畏縮縮地跨進了大門。

    他的——廳堂好大呵!

    她有點暈眩,屏息地環顧著寬闊寧靜,卻鋪擺別緻的蘭花盆兒,紅檜傢俱、晶亮生光,粉白牆上懸掛著好幾幅字畫,還懸了把著寶劍,可是一旁的案上卻架了具古琴。

    既文且武有詩有樂,她情不自禁崇拜地凝望著他,隨即被理智敲醒——

    就算再怎麼厲害,他一樣是個存心刁難戲弄無辜的壞人!

    「我已經進來了,你可以把籃子還給我了。」她伸手要。

    他慢條斯理地斟著茶,團桌上擺了兩三樣精巧點心,什麼碧酥豌豆黃、桂花千層糕、玫瑰松子糖——

    「坐。」他示意。

    她瞪著他,「請把我的籃子和衣裳還給我,你答應過的。」

    「繡娘呀繡娘,你還真是這般天真逗人。」他半支著額頭,掩不住低沉輕笑。

    她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僵硬地道:「你自己說過,要衣裳就進來拿。」

    「你太正經了,有些事並不一定是字面聽到的那個意思,你明白嗎?」他眸中閃著狡獪的光芒。

    「我只知道做人要言出必行,何況傅公子是有身份的人,更要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她嚴肅微慍。

    「呵,你比我想像中的要伶牙俐齒呢!我認真地答應你,只要你坐下來吃兩塊點心,喝杯茶,我保證將籃子還給你,而且絕不囉嗦絕不賴皮。「他黑眸炯炯。

    她懷疑地看他,「你保證?」

    「我用我的性命起誓。」他伸出一手貼緊胸口,再正經不過。

    她慢慢地挪步到桌邊,看著他為她斟了一杯茶,眼底閃過勝利的光彩——

    繡娘迅速地拈起兩塊小小玫瑰松子糖扔進嘴裡,飛快拿起杯子一飲而盡,抱起他放在一邊椅上的籃子就往外跑。

    「咦?」

    「我已經吃兩塊點心喝一杯茶了。」她小小的背影鼠竄而去,只飄下一句急促得意的輕笑聲。

    他一怔,一時之間無法作任何反應。

    「老天!」他隨即大笑,「好個小女子,我竟敗在你手上!」

    不過,這只是個開始。而且他有預感,這個遊戲越來越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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