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你看,我理解你,男人總是會有點兒沖動,不過……當然你的性向也不關我什麼事,可是……”他咬著吐司,一邊試圖解釋。
托馬斯認命地歎了口氣,他坦白地看著他,“我想我有那個傾向,不然沒辦法解釋……”為什麼我會對你抱有欲望。
馬克認真地點點頭,開口,“我一直以為你拒絕米歇爾是因為性向的問題……他有時候老這樣兒,也不管人家取向如何,”他擺擺手,然後沉吟一下,“不過現在看來不是這樣……你那麼討厭他嗎,他好像為你拒絕他有點苦惱,我看得出他很喜歡你。”
“不是那個問題,”托馬斯說,他該怎麼跟他解釋我只對你一個人抱有這種欲望呢?也許他有GAY的潛在因子,可是目前還沒有馬克以外的男人引起他的這種欲望。馬克疑惑地看著他,他知道馬克和米歇爾的感情不錯,他考慮了一下,回答道,“拒絕他的理由很簡單,我想……他並不愛我,我也不愛他,就是這樣。”
馬克揚揚眉,托馬斯繼續說,“他僅僅是有點兒‘喜歡’我而已,像是喜歡一個什麼……長相漂亮的洋娃娃,我們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他喜歡我是基於我的電影,風光的外表……”
——他有時也想過他對於馬克的喜歡是否也不外如是,可是馬克肯定不是他可以誘惑到的長相最美麗的情人,而且他是如此的危險的一個人……但,他有些絕望地想,對我來說,沒有任何人會比他更能讓我產生欲望,沒有人會讓我如此的想要保護,擁有甚至與他共度一生的願望!
馬克並沒有注意到托馬斯心中復雜的想法,他點點頭,表示他理解托馬斯的意思。“米歇爾總這樣,他看到喜歡的東西就去拿,不會考慮很多太深的事。”他歎了口氣,他大部分情況下還是很通情達理的,托馬斯想,感興趣地向他道,“我倒是意外他沒有去追求你,我覺得你可能會是他喜歡的類型。”他說。
馬克聳聳肩,“米歇爾不會對同事出手……我是說,他把生意和性事分的很開,他喜歡漂亮的床伴,但他們必須和工作無關。”
托馬斯皺眉,“那麼我的感覺沒錯,我對他只是個漂亮的娃娃,拒絕他是正確的。”他說。
馬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看上去有些靦腆的樣子使他的五官顯得更加柔和,寶石般的藍眼睛安靜地呆在長長的睫毛下邊,我喜歡他這個樣子,托馬斯想,那樣看著他時,會讓他有一種非常安心與平和的感覺。
“你值得任何人為你破例。”他柔聲說。
馬克不解風情地搖搖頭道,“第一,他不碰工作伙伴。第二,沒人想要一個太過危險的床伴,而我簡直像個炸彈一樣。”他聳聳肩,“就像你剛才看到的,我無法控制住自己,沒有人喜歡做愛到一半的時候為一點小事被床伴拿槍頂著,或得高潮的時候被轟掉半邊腦袋。”
托馬斯慎重地考慮如果是自己的話願不願意——雖然欲望大於一切,不過這麼聽起來確實很恐怖。
“托馬斯,你……要走嗎?”馬克小小沉默了一會,有些不確定地問,用手指指門口。
托馬斯才想到剛才一番折騰,都快忘了自己准備干的事兒了。
他遲疑了一下,馬克的藍眼睛神色復雜的看著他,他讀不懂那是什麼……他想,至少他看起來不想他走,而且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讓人擔心……他斥責著自己的借口,實際上僅僅是因為發現在那雙藍眼睛的注視下想要離開實在太困難了吧。可是……
“馬克,”他低聲說,“給我一個理由……”
馬克愣了一下,托馬斯的那雙黑眼睛又在盯著他,他的眼神像在懇求……近乎一種悲哀,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他需要一個理由……他想,當然實際上他並不准備給這個人什麼理由,但是他很難拒絕這樣一雙眼睛。老實說,雖然這些天托馬斯給他添了不少麻煩,但是他想他並不希望他就這樣走掉……
他干咳一聲,轉過臉去,“那個家伙……我和他有些舊怨。”他說。
可是托馬斯的眼神依然毫不放松地盯著他。“是值得殺了他的舊怨嗎?”他問。
馬克輕輕笑了,藍色的眼睛坦然地看著他,“當然,如果他能多死幾回的話,我不介意再當幾次劊子手。”
托馬斯盯著他,慢慢開口。“我相信你。”他簡短地說,然後他拿起桌上吃剩的碗碟,走進廚房,開始收拾。
馬克坐在餐桌邊,翻翻剛才沒看完的報紙,廚房裡傳來洗碗時叮叮當當的聲音。他無意識露出一個微笑,留下他是對的……相對於他的離開,他更喜歡現在這樣。
他想了一下,像廚房揚聲道,“托馬斯,准備一下,我們明天坐下午三點的飛機去出境進貨,你得准備好護照。”然後他聽到廚房裡傳來一陣巨大的嘩啦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
既然帶他去進貨,那麼他就是承認他算是他正式的跟班了吧!第二天早上托馬斯激動地起了個大早,馬克吃早餐的時候漫不經心地向他道,“我們八點鍾去交貨。”的時候,托馬斯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重復道,“交貨?”
“哦,”馬克像想起什麼般解釋道,“有一筆貨得先交出去,你得陪我走一趟。”
天知道托馬斯那會兒的心情有多興奮,他終於要接近黑社會最核心的部分了!腦袋裡浮現出電視劇裡黑幫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酷斃了的場面——在一個破舊的倉庫裡,兩邊的黑幫老大腰中別著槍,臉上架著墨鏡,身後帶著一幫手下,待部下驗過貨後,滿滿一黑皮箱的美金會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被瀟灑地丟到對方手裡……
他興奮地向埋頭猛吃的馬克道,“我們交貨的地點是哪裡?”然後立刻醒悟到自己的冒失,連忙改口道,“對不起,我忘了這種事要保密,沒關系,交錢的時候再告訴我就行了!”
馬克奇怪地看著他,“沒什麼要保密的,只是去銀行辦下手續而已。”
托馬斯張大眼睛,“銀行?”
“是啊,”馬克說,他立刻醒悟到眼前的明星大人把現實生活和電影套在一起了,不滿地道,“你偶爾也動動腦子好不好,你以為我們要怎麼交貨,帶著一堆軍火滿街走?還是三更半夜在碼頭悄悄驗貨,然後人家拿一箱子美金給我?還是直接給我張大額支票?”
“那……那去銀行干嗎?收買主匯來的錢嗎?”托馬斯失望地問,黑社會的軍火販賣一大早在窗明幾淨富麗堂皇的銀行進行,怎麼想怎麼不協調……
馬克挫敗地揉揉眉心,“你有沒有基本金融常識!這種國際交易怎麼可能直接匯錢過來,你難道不知道國際貨物交易中最常用,而且最安全的支付手段嗎?”
托馬斯茫然地看著他,為刺激的黑社會軍火買賣變成了金融課而不可理解。
馬克瞪著他,怒道,“是信用證!信用證交易!所以我們要拿著提單倉單和其它一些單證去銀行辦手續!”
“信用證?”托馬斯把他落到桌子上的下巴合上,“你是說……你做非法槍支買賣用的是信用證交易?就是那種由銀行做擔保付款贖單什麼亂七八糟的跨國貿易最安全的貨物買賣支付方式?”他不可思議地說。
馬克揚眉,“不然怎麼辦?現在都是跨國買賣,難道要我抱著軍火滿世界跑,再雇殺手威脅買主要乖乖付錢?!”
雖然操作上是沒錯,托馬斯想,但重點不是這裡……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很顯然這次出門送貨他將什麼黑暗面也沒法學到,只能學會怎麼去銀行申請信用證……
“那貨單上怎麼說?該不會說是軍火吧?”
馬克聳聳肩,喝掉最後一口咖啡,“那個無所謂,隨便寫什麼貨物都行,銀行只管單證相符,可不去幫你驗貨,這種票據化的交易方式很方便。”他站起身,“走吧。”
看來這種為了方便制定的規則很大程度上給非法交易提供了契機,托馬斯想,那麼馬克的貨是在……
“等一下,”托馬斯突然想到什麼,驚訝地說,“他們說你是最大的軍火販子,可是你房子裡根本沒有大批的軍火,該不是……”他想起馬克平時帶著身邊的那一串鑰匙,“你全部都把它們大搖大擺地貼在別的貨物的標簽,存在外面的貨倉裡了吧!”
“哦,變聰明了嘛,”馬克笑瞇瞇地說,“那些地方通風干燥,還有良好的保護,只要我交了錢,貨放那多久也沒人管。放貨的地方只有我知道,可比放在自己家可安全多了。”他說,托馬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於是,本來以為是很刺激危險的非法交易就變成了托馬斯在銀行呆了一個上午,查找那一大堆單證上有沒有什麼填寫錯誤,實際上也許就是這個原因馬克才帶上他的,托馬斯郁悶地想。因為無聊,他用迷人的笑容和前台小姐搭了一下訕,她畢竟是這些天唯一一個知道托馬斯-門迪亞的人,雖然只能忍痛否認自己的身份,但不可否認托馬斯內心還是非常愉快的。結果被馬克瞪了好幾眼,不停跟他強調,“一個錯誤就是五美元,沒查出來你付我錢嗎?!”結果是結束時托馬斯付了馬克二十五美元,因為一時手頭沒現款,後者甚至臉不紅心不跳地提議他寫一份欠條!總之,是個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糟糕上午。
緊接著,下午的飛機上。
托馬斯接過漂亮空中小姐遞過來的兩杯桔子汁,把其中一杯遞給馬克。
馬克笑著說了謝謝,接過那橙色的液體。他很少喝酒,喝的話也絕不過量,托馬斯沒見過比他更安分的公民了。雖然他的這次旅行是要去做一大筆非法軍火的買家,但是經過了一個倒霉的上午,托馬斯對此行已經難報希望。唯一讓他安慰的原因是,以前因為保密原因,馬克做大票生意時從沒有讓他跟去,今天卻一連破了兩次例,似乎他終於開始信任自己了。
——昨天上午他從廚房裡沖出來,很興奮地向馬克道,“你是說去進軍火?”
馬克一邊喝咖啡一邊斜瞄他一眼,“總不會是去進服裝吧。”
托馬斯激動在他身邊坐下,這樣的情況他常在電視裡看到。“是從一個俄羅斯軍火商之類的人那裡買嗎?”他問,“他們好像有不少超級軍用武器,那裡的軍火商在你們的圈子很有名吧?”
馬克訝異地看著他,“俄羅斯的軍火?哦,還行,現在軍火生意競爭激烈,那兒勞動力價格低,而且生活產品或缺,可以用這點跟他們壓價,有時能壓到成本價呢!”他得意地說。
就是趁火打劫的意思,托馬斯想,這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他夢想中真正的軍火交易啊……他可不想再來一次看在地攤上和二道販子講價的經驗了。
“不過這次不是去俄羅斯,我們去瑞士,那裡有世界上最優秀的狙擊步槍。”馬克這麼回答他。
托馬斯對瑞士最深的印象有兩個,中立國家和瑞士鍾表,對他們的槍械倒是毫無印象,飛機上,他一邊喝著劣制的桔子汁一邊想,這時他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轉向旁邊的馬克,“喂,他們是正規的兵工廠吧,會把槍賣給我們嗎?”
“為什麼不?”馬克聳聳肩,“他們是在開門做生意啊。”
“可是會有風險吧,我記得軍火的進口需要政府的文件,如果他們把槍賣給我們……我是說,我們可沒有合法的大批量購買槍支的權力啊。”
“我們他們做生意很多年了,他們的SSG550很受歡迎。”
“為什麼他們會和你做生意?”托馬斯問。
馬克笑了,“因為我會付現金啊。”
看到托馬斯茫然地看著他,馬克解釋道,“我會准時付款,而且我不索取發票,這樣那些軍火的貨款就不會計入他們的應稅賬戶,所以他們給我算的價錢都很便宜,這樣可以為我們雙方都省不少錢呢。”
托馬斯訝異地張大眼睛,想不到裡面還有這樣的彎彎,這時他想到另一個問題,向馬克問道,“可是他們賣給政府不是更加保險嗎,政府索要發票的話,也會支付更高的價錢啊,和我們做生意必竟有風險……”
“哦,”馬克露出捉狹地微笑,看著托馬斯,“因為他們和政府做生意風險更大啊。”
托馬斯被他的眼神看的心髒一陣亂跳,連忙轉移心神般問道,“為什麼,政府應該更安全吧?”
“知道政府買東西時最大的特點是什麼嗎?”
“什麼?”
“賒賬。”馬克得意地說。
托馬斯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可是……你說政府有時從你這裡拿軍火,他們會准時付錢嗎?”
“當然,”馬克說,“我是私家經營,從不賒欠。但是價錢卻會算他們便宜很多。他們曉得規矩,從我這裡拿,就是說明准備付現金,要現貨的。”
“而且你還可以提供發票,就是說他們可以向國庫報銷!”
“有長勁,”馬克笑瞇瞇地看著他,“這可是他們大賺一筆的好機會啊。有了切實的軍火入庫,沒有誰會計較發票是真是假吧。”
托馬斯為這不為人知的利害關系驚歎,他看著馬克轉頭喝飲料那柔和安靜的側面,實際上這個軍火販子做的是一種被默許的違法買賣……這些天的相處已經大大扭轉了他原來的觀點,這裡並非一個純粹暴力違法的黑暗世界,也沒有正邪不兩立什麼的,反而和政府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關系。他突然想起那個劇本,上面有一句話寫道:這世界光明和黑暗共存,並且緊緊相連。現在,他終於理解是什麼意思了。
當然,此刻他更加確定不需要對這次瑞士之行能看到黑社會的危險暴力面報任何希望了。
他點點頭,整理好心情,繼續剛才的話題:“原來人民的稅金就是這麼沒的啊。”
“語氣好像國稅局似的。”馬克說,打了個呵欠,看上去有些睡眠不足。
“怎麼了?”托馬斯擔心地問,“很累嗎?”
馬克不屑地擺擺手,“別把我當瓷娃娃似的,那種事對身體沒什麼大影響……不過你昨天三更半夜不睡覺干什麼啊,吵得我也一宿沒睡好。”他說著又打了個呵欠。
托馬斯正在想他打呵欠的樣子真可愛,聽到這話報歉道,“我已經盡量把聲音放小了……我昨天在網上查東西,但是沒找到你的那種病情需要注意的事項……”
馬克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然後微笑著拍拍他的手臂,“謝謝,你倒是會操心,這個應該不太好查,不屬於身體上的疾病,而是精神上引發的……醫生說我的腦子裡缺少什麼東西……”他敲敲腦袋,“想不起來了,不過大概是類似理智方面的東西。”他咧開嘴笑笑。
托馬斯嚴肅地看著他,“我只是希望能幫你注意一下飲食,還有你的作息時間,我覺得你經常生活在火藥的味道裡對身體也不好……”
馬克露出一副“你饒了我吧”的表情,托馬斯繼續喋喋不休。“還有,甜食對精神的穩定好像不太好,我下次會記得少做……”
馬克呻吟一聲,“你是我老婆啊……”
托馬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個“贊賞”,“你老婆也不一定能把你照顧得這麼周到啊……怎麼回事?”他警惕地抬起頭,飛機不明顯的震動了一下。
“可能是遇上氣流了吧。”馬克漫不經心地說,好像他天天碰到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