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0PM
凌艾荷就這樣蜷在那裡,雙手抱膝茫然地直視著前方,微濕的眼睫看得出她方纔的哭泣,她封閉在自我的世界裡,為她所見到殘酷的事實駭然。為了保護她自己,她將自己鎖在重重的、自認為安全的殼中,也鎖在抹之不去的悲哀裡。
閻月望著她,但她對眼前的景物視而不見,彷彿他不存在似的,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再這麼下去,你會變成地縛靈的。」
凌艾荷還是沒有回答,僅是對他的說法微微地擰了擰眉,像是終於發覺一隻討厭的蟲子在她面前嗡嗡叫似的,她用著十分鄙睨的口氣發話,「滾開。」
閻月定定地瞅著她,發覺他竟然沒有辦法帶著她離開那個封閉的世界,她一直認為那個世界是安全的,卻不明瞭其實她的處境正如站在懸崖邊,只需一點微風,她的安全世界便會脆弱而極易碎裂。他的心莫名地緊緊揪了起來,如人類想表示親密和安撫的動作,伸開手將她攬進懷裡。
凌艾荷沒有任何反抗的動作,僅是淡淡地在他肩頭說道:「我會咬你。」為什麼他的懷抱那麼有溫度?死神會有體溫嗎?一個可以奪走人類靈魂的死神體內流的血應該是冰冷的啊,那才可以不顧情感地奪走一條熱愛生命的靈魂。
「有過幾次經驗,我倒習慣了。」如果咬他可以發洩她的憤怒,那麼他樂意讓自己的身上多幾處傷口。
凌艾荷短短地笑了聲,象徵性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隨即放開,毫無一絲力道可言,她低垂著眼瞼,想將他推開,「你不該把你的同情和憐憫浪費在我的身上;我不值得同情,該同情的是那些應該得到別人同情的人。」
「什麼樣的人才是應該得到同情的人?」閻月緩緩地反問,濕潤的語調聽不出他的問題其實相當的尖銳,「努力過卻沒得到收穫成果?太過堅持卻將原來目標迷失的人?或者是總將自己處於弱勢,不自覺向別人苛求同情的人?」
凌艾荷緊皺著眉,在他的髮際間搖頭,「別問我,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哪一種人才可悲啊!有些人可以活得可悲卻覺得自己卻很快樂,有些人卻可以在悲觀的想法中痛苦地活下去,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只因害怕面對未來的恐慌。她該可憐誰其實都是多想的,一個人會有什麼樣的命運,全都靠著他自己的決定。這就是和他相處以來他一直灌輸給她的東西,不是嗎?
閻月明白她的心裡實際上非常清楚,只是她的自尊造成更多的反效果,因為他……已經不能不在乎她了。堅強與脆弱的兩種相異物質同時在她的性格中矛盾的並存,然而她卻只願讓她自己在自我的矛盾中掙扎,不許他人插手,她骨子裡與生俱來的那股傲氣才是扼殺她生機的最大殺手,然她卻怎麼也不願放棄掉她的固執。
病房傳來的開門聲攫住了凌艾荷的注意,她的頭靠在閻月的肩上,無法不正視那名小男孩的母親。幾個小時前她才親眼見著宣告不治的小男孩由病房中推了出來,素白的被單將他瘦小的身軀完全掩蓋住。她不忍見到如此殘酷的畫面,於是她只能低著頭哭泣,和他號啕大哭的母親一般,為一個失去的生命悲哀。
即使過了數小時,那名失去兒子的母親仍紅腫著雙眼,但凌艾荷看得出她雖然傷悲,卻仍強打起精神回到病房收拾小男孩的衣物,當她提著那個小袋子出來時,眼眶裡仍舊閃著淚光,在旁的護士小姐陪著她一同走了出來。
小男孩的母親低著頭,回頭又望了望病房,護士小姐體貼地扶著她的肩,看來十分老練。
她感激地回握護士小姐的手,哽咽的破碎語調幾乎泣不成聲,「也許……這樣對他,是……最好的……」
「陳太太別太傷心,過一段時間會好一點。」護士小姐的語氣十分的溫柔,似乎想盡量安慰這名傷心的母親。
好一點?面對親人死亡的悲慟會在過一段時間後「好一點」嗎?凌艾荷無法相信。她和那名小男孩從未相識,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但親眼見到一個生命的隕落已經是她無法接受的事,更何況是他血肉至親的母親?
「我們早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但還是……」小男孩的母親又哭了起來,只能任護士小姐抱住她頻頻給予安慰。
過了好半晌的時間,她才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這樣也好……他以後就不會再痛苦了,他的痛讓他沒有辦法在外面跑、和同學們遊玩,昨天他還跟我說他想出去玩,他不想躺在床上……護士小姐,天堂會有很多天使陪著他玩遊戲吧?」
「會的,會有很多。」護士小姐的眼裡也有些許的淚光,「他很活潑、很可愛,天使都喜歡這樣的小孩子。」
「那就好……」在傷痛到極點,小男孩的母親只能請求別人給她一個她能欣喜接受的答案。
兩個人緩慢地離開那間傷心的病房。
凌艾荷的眼眶又濕了,若那個小男孩的母親明白冥界,也許會更加難過,但冥界並非只有她看到的樣子,不是嗎?閻月告訴她每個人眼裡看到的冥界皆不相同,也許……真的只是也許,她希望那名小男孩會將冥界看成有一堆天使等著和他玩遊戲的快樂天堂,而不是另一個她直覺恐懼的地方。
但是,她不能確實明白那名小男孩的母親為何會說出這種話。或許小男孩的死亡早已注定,但在痛苦的同時,她又為何能對她無法瞭解的世界抱存一絲希望呢?老實說,自己沒有想過死後的問題,所以對於未來,自己毫無概念。
凌艾荷抿了抿唇,喚道:「閻月。」
「嗯?」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開口叫他的名字,習慣了別人對他的代稱,閻月有一瞬間不太能習慣原來自己也有個名字。
凌艾荷緩緩地推開他,她讓自己能正視著他冰綠色的眼睛。她的話到了喉頭想吞回去,卻又梗在喉頭,她慢慢地注視著他的臉龐,眉間微皺,明知道問他有可能白問,但最終還是將她的疑問吐露出來,「生命究竟是什麼?」
冰綠色眼眸在笑意的映照下顯得柔和,閻月輕歎了口氣,「為什麼你總是問我很難回答的問題?」真不曉得她的腦子在想些什麼呵!她對於其他人毫不猶豫地為他們爭取同情,卻對週遭的人和自己漠不關心,莫非她的潛意識要她將心思花在別人的身上,就不需要去多想關於她自身的問題?她的時間……不多了,從她跳樓的那一刻算起,她只剩下不到半天花的時間,可她卻沒有改變心意的意思。
「你回答不出來嗎?」凌艾荷若有所思地望著他。連身為死神的他也回答不出來嗎?她不敢確信,但她地卻異常迫切地渴望他的回答。
「這是個我無法以客觀條件回答的問題。」閻月禁不住心底勸誘地撫過她的頭髮,心裡異樣地泛過一抹滿足與平靜,「把你的煩惱說出來,對我,你不需有半絲隱瞞。」他的聲音充滿魔魅的低哄,試著對一個心靈受創,卻固執而不肯步出城牆外的孩子伸出他的援手。
凌艾荷習慣性地撇撇唇,「那孩子……他在哪裡?」她還是不能,她無法在他面前將自己的人生冷靜地剖析,她無法對自己所有的思想行為做個定論。
閻月直指著她的心臟位置,不可避免地又碰觸到她的身軀,「他在這裡。」
「別開我玩笑,我是很認真的問你。」凌艾荷用力地睨他,完全忘了當他碰上她的肢體時,她的直覺就是先咬再說。
「我也是很認真地回答。」閻月十分慎重地說道,但唇邊的笑容卻又顯得不那麼的令人無法逼視,「他存在於你的心裡,因為你關心過他、為他憤怒,於是他你是存在的,只是死亡讓他失去了形體,然而他的存在卻永遠都會在你的記憶裡,還有其他人的回憶中,即使你連他的名字都不曉得,但你仍會記住他;這就是生命,不以任何一種特定的形式或實體存在,可是你卻會感受到他永遠是個生命。」
「存在……嗎?」凌艾荷淺淺地笑了笑,卻在笑容裡滲入了一些悵然的悲哀,「這就是我所缺少的,因為我忘了它,專注在我不應該注意的地方,結果到了最後,我一生的價值竟然是負債五百億美金……」
「負債五百億美金?」閻月擰起眉,懷疑自己是否在一瞬間聽錯了她所說的金額,難道她對自己生命的評價不僅低落,甚至覺得她的命還是天價的負值?「為什麼你要這麼說?」
凌艾荷笑了笑,「這是貼在我身上的標價,我想撕也撕不下來。」
「你用金錢去衡量你的生命?」
「這不就是商人的本色?對所有的事物評斷、開價、收購、炒作、包裝,然後以高價賣出,其實那東西根本不值半毛錢;就如我自己也是相同,生為商業家庭的長女,受教育、成長、出國深造、回國、接掌公司、衡量所有的利益,踩著別人的屍體往上爬,自認為天下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上,然後等著……死亡。」凌艾荷平淡地說道。
閻月不贊同地搖首,「人不單純只是物體。」
「當然。」凌艾荷短笑了聲,「因為人有思考,但是當思考停止的時候,其實和機器有何不同呢?同樣不值半毛錢;在你發覺自己變成了一部機器後,就什麼也不是了。我是一部賺錢的機器,只要掌控間就可以操縱數千萬美元的生意,數目對我一點意義也沒有,然而我卻為了這個,投入了我所有的生命……
「直到猛然地有一天,自己錯誤抉擇的結果來臨,也許是一筆小買賣就可能令我傾家蕩產,才能明瞭原來自己的選擇全是垃圾,財富和能力的虛榮感建築在搖搖欲墜的高樓邊,賺來的財富都是從生命中取來,賺了多少,同時也從生命中賠了多少進去。原來……我的價值只有那五百億美金……」凌艾荷緊緊地捧著自己的肩終於說出她在自殺前給自己的最後評價。
「很悲哀,但你太過輕視你自己的價值。」在閻月的眼裡,生命是金錢無可比擬的東西,但她說對了很多事,現今有太多人以金錢的價值來衡量一切的事物,然而她最大的悲哀便是她聰明地看穿了這一點,卻無法從中脫身。
凌艾荷瞅著他,「價值?那些在我身上附加的東西嗎?高學歷、高社會地位、高資產、擁有比尋常人多的自由和權力?自小我就認為自己高人一等,因為我受的是最好的教育,我定下的目標是尋常人做也做不來的事,於是我明白我要為將接受的地位付出加倍的努力。為了不讓其他人失望,我選擇的都是大家希望我去做的,而我從來也沒有覺得這麼做會令我不快樂。」
「而我成功了,我沒有辜負大家對我的期望,我站在世界的頂端望著他們,用著百堅不摧的信心看待我自己,我相信在能力範圍內,我沒有辦不到的事情,而我的能力又何其大,甚至可以掌控我自己的生命,即使它標的點在金錢的價值內,為了自我的肯定,我不在乎犧牲……」
「但是你不快樂。」閻月看著她,像是看著一個無助卻不知如何求援的孩子,他明白她的發洩是必須的,而他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刻的來臨,「從頭到尾你沒有提過你的快樂。艾荷,你的快樂在哪裡?」
凌艾荷苦笑了幾下,乾澀的喉頭擠不出任何的字眼。她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這樣坦白自己的心事,即使父母也沒有。她搖了搖頭,眼中早已盈滿淚水,聲音黯淡而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別問我這個問題,我真的不知道。」
他明瞭她是真的不知道,一個從小便強迫自己早熟、擔下所有責任的孩子,能有什麼快樂?早熟或許可以讓許多人羨慕,但多數人都看不到他們和現實搏鬥的掙扎與痛苦。她的痛苦來自於突然發覺自己一起賴以為生的理由都是垃圾,否定了她的世界,但為了不讓這些東西浮出檯面,她選擇最尖銳的攻擊來保護她自己,直到連自己的世界整個崩毀為止。
閻月緩緩地歎口氣,對她不知該不該表現出他的憐惜,她強悍得不允許人對她施捨同情,另一方面又不斷地強打起自己的勇氣面對所有人,卻不面對她自身的脆弱,倘若說一個擁抱,一句話可以讓她明白自己和她站在同一條線上,他會毫無考慮地將她攬入懷裡,而他腦中現在所充滿的,就是緊緊地抱住她,告訴她,她不會再一個人孤軍奮戰,此外,他也想狠狠地吻住她……
凌艾荷吸了吸鼻子,任他逐漸收緊的雙臂將兩人的身軀緊緊相貼,她感覺得到他的心中是那樣平穩,和激動的自己節奏全在不同,然後她先前感受過的體溫又開始沁進她冰涼的身軀,就像在冬夜裡渴望的溫暖般,緩緩地流進她的體內。她猶疑了下,身子不自覺地繃緊,仍不習慣與人如此親密,「我……可能會咬你。」
「當你發洩守情緒之後,你第一件想到的事只有咬人嗎?」閻月在她的發間微笑,懷裡的身軀是如此嬌小惹人愛憐,他無法想像為什麼她居然能一個人擔起那麼大的責任,直到她撐不住為止。在這纖弱的身軀裡,究竟隱藏著多大的毅力?
凌艾荷為他總是令人吃驚的幽默感無聲地輕笑,「謝謝,我好多了。」她真的沒有想過把話說出來可以這麼輕鬆,但為何她就是無法對其他人開口,然而他就可以?難道……那是一種在極端脆弱中,潛意識裡不由自主地將他當成可依靠的人?
「還不夠好。」閻月緩緩地說道,「你還沒發覺新的自己。」
「新的自己?」她就是她,還有新舊之分嗎?
閻月彎起嘴角,將兩人的距離略微地拉開,好讓自己看得清她臉上的表情,「不用再用金錢去衡量你自己的價值,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個體,為什麼不去試著接受自己、喜歡自己?」
「但我……」凌艾荷的神情有些疑慮。她真能喜歡自己嗎?過去那個總坐在凌鷹集團十九樓掌控所有事物的冷血女人……
「不要否定過去,你可以後侮,但不要一直沉溺在悔恨之中,悔恨只會令人更加地意志消沉。你有你能看到的優點,譬如說,你為那個不知名的小男孩付出了你的關心,即使被人說自私也罷,為什麼要在意別人說些什麼,而不把你的心留一點給自己?」
凌艾荷搖頭,神情轉為嚴肅,「不是那樣的,我非常明白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不瞭解我甚至冷酷到將人自己也當成商品,和一個我一點也不瞭解他的男人訂婚,只為了集團間的合作關係,我……」
閻月以吻堵住了她的唇,凌艾荷騫然地瞪大眼珠,未曾料想過他……竟然吻她?她推著他的胸膛,試圖將這個侵襲她所有感官的男人一把推開,但她發覺他似乎打定主意不放開她了,他……
如吻她那般地突然,閻月很快地結束這一吻,雖然他很想更進一步地吻她,但他明白以目前的情況就足以令她震驚,而他不想在她剛開始對他卸下防備的最初就嚇跑了她。這一吻的目的只在於獲得並轉移她的注意,也許……有點宣示他對她所產生的獨佔欲。他瞅著呼吸急促的凌艾荷,她顯然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眸裡淨是對他的疑問。他微微地扯動嘴角,冰綠色的眸子蒙上謎樣的黯潮,「你沒有咬我。」
「那又怎麼樣?」她吃驚都來不及了,哪來得及咬人?
「這證明了……」趁她還在驚愕中,咧著嘴邪笑的閻月又在她臉上偷啄了一下,丟給她一句謎般的話語,「你愈來愈可愛了。」
***
「瓔歇,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凌睿晨萬般焦慮地望著倪瓔歇,焦急中不外暗暗地呼了口氣。終於找到她了,自吃午飯的時候她的神情就怪怪的,接下來就不知去向,害他簡直像只無頭蒼蠅似地四處亂找,總算在頂樓的空調室外聞到一股酒味,然後……他毫不考慮就闖了進來。
果然盤坐在昏暗嘈雜環境角落的人正是他遍尋不著的未婚妻,瞧地上倒的瓶瓶罐罐和她露出的原形,凌睿晨警覺地將門反鎖,以防有人發覺她的身份。空調機龐大的機體賣力地運轉著,但倪瓔歇卻絲毫不受這些嗓音的影響,開了罐啤酒又爽快地一頭仰盡,四肢與身上的衣服早已被灰塵沾上污點。
「大白天喝酒,你想幹什麼?」凌睿晨飛快地奪走她手上的啤酒罐,企圖把她從地上拉起來,但她就是硬賴在地板上和灰塵纏綿,怎麼也不肯起身。
倪瓔歇望了他一眼,順手又拿起另一罐啤酒,「我想喝酒。」
「不准喝!」凌睿晨又將她的酒罐奪過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瓔歇是愛喝酒沒錯,但她絕不是酒鬼,她對酒類極能自制,除非只有自己在場,否則她不會冒險讓其他人看到她喝酒後的樣子,「這裡是醫院,你想以最快的速度被人解剖?」
「可是我想喝嘛!」倪瓔歇索性耍賴,她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襟,將自己的體重完全依到他的身上,嬌媚脆弱的貓瞳裡隱的地泛出一絲淚光,「睿晨,陪我喝好不好?這樣我會開心點。」
這不是尋常的瓔歇,凌睿晨立刻敏銳地注意到這一點。他將她帶進懷裡,低聲地安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快樂的時候會喝酒,但他見過她在痛苦的時候也會喝酒,藉由酒精逃避掉她不想面對的事情。
「艾荷姐……」倪瓔歇梗了下,「她醒了嗎?」都怪她,為了脫離組織害了一個人。當她知曉艾荷姐跳樓的導火線是為了那五百億美金之後,她簡直無地自容,她果真不該為了自己而害到那麼多人,先是慕容和方青嘯的事,後來則是在她恐懼時對她呵護得有如親妹妹的艾荷姐……
凌睿晨搖了搖頭,「不可能那麼快的。瓔歇,我明白你喜歡大姐,但你因為大姐的事而那麼傷心,家裡面的人看到只會更難過,相信大姐一定會好起來,好不好?」最近瓔歇的情緒一直不是很穩定,甚至有一度跟他莫名地鬧彆扭,吼著說不嫁他,但自己卻怎麼也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所有人只能猜想她是得新婚前的新娘恐懼症,再加上突然接到大姐跳樓的消息,難怪她的舉動會如此劇烈。
倪瓔歇在他懷裡抽搐,「睿晨,也許我不該嫁你……」如果不是她想待在他的身邊,也不會鬧出那麼多的事情,平靜的凌家被她搞得烏煙瘴氣,而她卻無力挽救這場風暴的發生,然錯誤已經造成如此不可收拾的結果……可惡的殿下,為什麼把主意動到凌家頭上?就算是她的贖身價,也犯不著要凌家出啊!
「你說什麼傻話!」凌睿晨報復性地摟緊她,「你不嫁我,我找誰結婚去?」
「誰都可以,就是不要找我。」倪瓔歇愈想愈難過,乾脆將淚水和著灰塵抹到他的白襯衫上,「我是個禍害,娶了我會倒楣的。」
「你不嫁我,我會更倒楣。」凌睿晨抬起她的下巴,發覺她整張臉簡直被畫成花貓,不若平時艷光逼人的模樣,反倒像被人欺負的小可憐。他不能自抑地輕笑出聲,用袖子幫她擦拭臉上的污痕,「別忘了,我說過我的愛只能給得很少,也只能給一個人,如果你跑掉了,我就做一輩子的單身漢,再回頭去我傑利……」
「你敢找他!」倪瓔歇狠狠地捶了他一下,隨即又心疼地投入他的懷抱中,心中滿是對凌艾荷的愧意,她輕輕地在他的懷裡細語,「怎麼辦?即使明知道會如此,但我還是捨不得離開你……」
凌睿晨滿意地微笑,完全不知道她深埋在心底的心事,「離不開我當然最好,我也不准你離開。」
但倪瓔歇可無法像他那麼樂觀,她完全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而她卻仍然無法親口對他說出,她過去做了什麼錯事,她害怕他責難的表情,更怕他會因此而離開她。一旦他知曉她過去的身份,他還會待她如常嗎?倪瓔歇咬唇抑下搖頭的衝動。不,她不敢想,結果她還是自私的,為了自己即將到手的幸福,不惜犧牲掉其他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