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龍從父親口中得知皇上龍體欠安,由劉妃照顧著,不准任何人打擾皇上。
呈龍思索著這件事情,心想如此一來,劉妃隨侍君側,殿下即便有機會見到皇上,也沒有機會將此事稟明,另則,他也覺得事有所蹊蹺,便修書一封讓人快馬送去給何雲飛。
一個時辰不到,何雲飛即奔將軍府,和呈龍在書齋裡密談。
「呈龍兄,我已經將信上所提之事稟告給殿下知道,殿下同意你的看法,並決定大膽一試。」
呈龍聽了甚為誠惶誠恐,生怕自己大膽的假設會釀成大禍。
何雲飛似乎瞭解他的心思,便說:「呈龍兄,我從小就跟在我爹身邊打仗,我爹跟我說過,做為主帥要有下決定的膽識,一旦下了決定,便要深信自己是對的,至於結果如何,就看老天爺是站在哪一邊了。」
「老天爺當然會站在對的一方。」呈龍堅定說。
「沒錯,可借你不願從軍,否則你一定會是一個足智多謀又有膽識的主帥。」
呈龍謙虛的擺擺手,說道:「紙上談兵猶可,若真上戰場,我可見不得殺戮場面。,』
兩人交談甚歡,從邊境遼軍的情形又說到眼前的事。何雲飛說父親告訴他,當年從遼國潛伏到汴京的兩名女子,其中一人確定是劉國舅的小妾玉姬,但是另一名是誰呢?這事始終沒有頭緒,而且那名女子好像在二十年前就銷聲匿跡,再也沒有消息了。
「我想那名女子和我二叔的事不知有沒有牽連?」何雲飛懷疑的說。
「照時間推算,應不無牽連。」呈龍沉吟半晌,便問:「飛將軍,那位送信的姑娘可有談起她平時和你二叔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在閒聊時可曾不小心洩漏一些情緒,比如說想念哪個人,或者恨誰?」
「沒有,她說這些年來,二叔癱瘓在床幾乎沒有開口說話,直到去年臨終之前才開口交代信函的事情。」
「那就有點棘手丁。」
「怎麼說?」
「一封密函可能拿劉國舅沒有辦法,那畢竟是二十年前的證據,他可以一概否認,但是若有人證出來指控的話,那就有十成的把握,而如今只剩下那名失蹤的女子了。」
「就怕那名女子早巳不在人世。」何雲飛把呈龍擺放在心裡頭最壞的想法說出來。
這時呈龍在意到門外似乎有些風吹草動,於是生氣的說: 「呈鳳,你又在偷聽了?」說的同時,他打開門,赫然驚見是他娘。「娘?」
雪雁臉色慘白的走進書齋,並將門緊緊的闔上,直視著何雲飛,並問:「何達雄是你的什麼人?」
「在下的二叔。」好奇怪,為什麼將軍夫人認識二叔?
雪雁腦袋轟然一響,身子搖晃一下,呈龍及時扶住她。
「娘,您怎麼了?」
雪雁激動的又問何雲飛,「那麼剛才你說你二叔在去年才過世,可是真的?」
「是的。」
聽到何雲飛的回答,雪雁哭出來了。
呈龍被雪雁的反應給嚇慌了,急忙的扶她坐下,並端來一杯茶,讓她喝下去,舒緩她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雪雁心情平和下來,視線從呈龍身上轉到何雲飛身上,定睛半晌,才幽幽的說:「你眉宇間倒和他有些神似。」
呈龍心中的疑雲更深了,「您認識飛將軍的二叔?」
雪雁點頭, 「我一直以為何二哥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娘,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事要從二十年前說起……」
聽完雪雁所說的事之後,呈龍著實震驚不已。
「娘,您就是那另一名女子?!」
「我本名叫雪姬,當年你爹救了我,我才改名叫雪雁。」
「不……」即便是親耳聽到,呈龍仍不願相信這件事。「娘,我不相信您是遼國派來的奸細。」
「龍兒,沈家是世代都居住在遼宋邊境以打獵為生的漢人,當年遼人以沈家的性命作為要脅,所以我不得不跟隨玉姬來到中原。當玉姬輕而易舉的掌握住劉國舅的時候,我也以玉姬妹妹的身份住進劉府,於是認識了在那裡當劉府家丁的拳腳師傅何二哥。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不過他卻告訴我沈家早就全部被遼軍殺死了,當時我氣憤難當,想找玉姬報仇,是何二哥勸阻我,並希望我協助他搜集劉府叛國的證據。」
「您答應了?」呈龍問。
「我答應了,而且成功的攔下一封玉姬要送往遼國邊境,並寫上皇帝班師回朝的路線軍情。」
「就是那封密函。」何雲飛說。
「是的。」雪雁歎了一口氣,才繼續說下去,「可是老天爺並沒有站在我們這邊,最後還是被玉姬發現了,命人追殺我和何二哥,那天我親眼看見何二哥跌落山谷,沒想到他沒有死。」
「夫人,可否請您出來當證人,面聖皇上指控劉國舅賣國行徑。」
「這……」雪雁生怕危及到將軍府,便有所顧忌。
「夫人,就算是為了我二叔,請您別讓他死不明目。」
呈龍對何雲飛的話頗有微詞,「飛軍將,請別為難我娘。」
「龍兒,沒關係。」雪雁注視著何雲飛,並說:「飛將軍,我要你保證我若出面,絕對不會損及將軍府名譽以及生命。」
「雲飛願以何家父子的功勳和身家性命做擔保。」說著,何雲飛雙膝跪地,舉手起誓。
「飛將軍請起,我答應你。」雪雁說。
「娘,你要不要再多考慮幾天?』』呈龍心疼娘親。
雪雁搖頭,愧疚的說:「我對不起你爹。」
「娘,爹那邊您不用擔心,孩兒會和他說明白,而且我相信爹絕對不會怪您的。」
「龍兒,這方面你像你爹一樣明事理。,』雪雁抓著呈龍的手,慈愛的注視他一會,幽深歎了一聲,-說:「現在娘告訴你為什麼我不願意你和離珠姑娘在一起?」
「娘,這事和離珠有什麼關係?」
「我想離珠姑娘應該是玉姬的女兒,因為我恨玉姬,所以就在她女兒滿週歲那天抱走……」
這時呈鳳走來,無意間聽到有關離珠的身世,著實訝異不已,思緒一轉,又替離珠高興,她不再是一個無父無母的棄兒,並且覺得這件事越來越有趣了。前因沒聽到,後果不聽完,便又急匆匆的走開。
呈鳳騎馬急奔到徐家,人還沒有進屋,聲音卻先傳了進去,「離珠,離珠,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你快出來——」
離珠聞聲,詫異的要步出屋子迎上去時,呈鳳早巳急如星火的跑進來。
「離珠,我告訴…...」呈鳳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
「鳳小姐,先喘口氣再說。」離珠扶她坐下來。「對了,你吃過飯了嗎?我和哥哥正要吃飯,你若不嫌棄的話,就和我們一塊吃吧?」
呈鳳掃了飯桌一眼,雖不是色香味俱全,但飯茶香倒也令人垂涎。
「也好,聞到這香味,我肚裡的大腸小腸也蠕動起來,咕咕嚕嚕叫的厲害。那我就不客氣了。」呈鳳也不拘束,拿起碗筷便津津有味的吃起來。「嗯,好吃。」
飯飽之後,離珠給了她一杯烏梅湯解油膩,呈鳳滿足的摸一摸飽滿的肚子。
「吃得太飽,困意就上來了。」呈鳳毫不掩嘴的打了一個哈欠。
「鳳小姐,你要不要到我的床上躺一躺再回去?」離珠說。
「好啊。」呈鳳同意的說。 -
這時坐在對面的徐東烈提醒她,「鳳小姐,你不是有話要和離珠說嗎?」
他這一說,呈鳳頓時清醒過來,整個人也有精神不少。
呈鳳責備時敲一下自己的頭,「瞧我這個記性,怎麼就把離珠要緊的事給忘了?」
「我的要緊事?」離珠驚異。
「是啊,我是來告訴你,你的親生父母是誰?」
「我的父母……」離珠激動的抓住呈鳳的手肘,急問:「鳳小姐,他們是誰?」
「離珠,你的父母竟然就是劉國舅和玉姬夫人,沒想到吧?」
離珠驚震不已,顫道:「不……這是不可能的,鳳小姐,你一定是弄錯了,我不會是劉府的孩子。」
「我怎麼可能弄錯了,我可是親耳聽到我娘對呈龍說的,我娘說你是…-…」
不等呈鳳說完,離珠霍地站起來,轉身往外跑。
「離珠,你要去哪裡?你不聽我把話說完嗎?」呈鳳在她身後叫著,見她毫不理會的開門跑出去,嘴裡忍不住叨念,「性子怎麼比我還急?」
「鳳小姐,你說離珠是劉國舅的女兒,這事沒憑沒據的,可不能亂說?」徐東烈說。
「你的意思是說我在騙人?」呈鳳杏眼橫瞪,生氣的說:「我告訴你,我皇甫呈鳳從來不惹人。」
「我相信,只是這件事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一時之間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
「也沒有這麼難啦,我來告訴你們這件事,又不是要離珠去劉府認親,只是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而已。反正劉家的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認也罷,只是那家子好歹也是皇親,也就是說離珠也沾上一點皇家關係,那麼她再也不必以為自己配不上呈龍了。」呈鳳對自己這番論調頗為自滿。
徐東烈想,鳳大小姐這話說得有欠邏輯,不過後面那句話倒是實在。
只是再怎麼也沒有想到離珠會是官家小姐,而如此高貴的人,卻為了生活四處奔波吃苦,徐東烈不禁憐惜起她來。
離珠天生就應該過錦衣玉食的生活,而不是跟著他過苦日子,徐東烈開始有了不同的想法。
秋月匆匆的跑進來,「少爺,離珠姑娘說想見你一面。」
「離珠來了。」呈龍心喜,眼睛一望,不見她人進來,便問:「人呢?快帶她進來呀,還通報什麼?」
「我有請她進來,可是離珠姑娘始終不肯,只是說她在照影湖等少爺。」
「照影湖?我現在就去。」呈龍聽了急忙的步出房門。
「少爺,湖邊風大,加件衣服再出門。」
呈龍背著秋月抬手搖一搖,也等不及從大門出去,縱身躍上屋頂,飛簷走壁直接飛過去,可省去東彎西拐穿巷走弄所耗掉的時間。
很快地,他已經站在照影湖後方不到百里的驚鴻亭上方,放眼一眺,即見伊人便佇立在湖畔一方,於是他跳下地面,悄聲的走到她身後。
從剛才離珠心裡就在想自己怎麼會是劉府的小孩?這時她腦海裹不由自主地浮出那天轎子裡那美艷的側臉,她是娘嗎?心一怔,連忙的在心裡否認:她不是。
待會龍公子來了,他一定會告訴她鳳小姐說的不是事實。
歸為掠過湖面,霞雲在湖上稍作停駐,又飄走了,離珠忍不住想起自己和龍公子就是在這湖畔定了今生緣的盟約,正想得出神時,她淬然地從湖面見他那一張俊臉時,倒是著實的吃了一驚。
「龍公子,你……來了!」
「不是你約我來這裡的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你也該出一下聲音才是DN,像你這樣無聲無息的站在人家背後,會把人嚇破膽的。」這是她今天第二回被嚇到了,第一回是鳳小姐那番莫名其妙的話令她驚嚇,這回是他讓她驚心,心頭那朵陰影又籠罩上來。
「膽子破了沒關係,我幫你補。」說著,他伸手要揉離珠的胸口,她很自然地朝那隻手拍打下去,他哀叫一聲,「好痛!」
「龍公子,真……真對不起。」她慌忙地執起他的手,輕揉著被她打痛的手。
「沒想到你打起人來也不輸給呈鳳。」
「是你不對,你不應該隨便就……就朝人家身上亂摸呀。」她的臉飛上的紅暈,可比天上的紅雲美。
「我以為我們的關係不一樣了。」
離珠凝視著他,若她真是劉家的孩子,那麼龍公子定不會再和她這樣說說笑笑了。
「想什麼?表情這麼嚴肅。」呈龍輕撫著她的臉,心憐她的身世。
「我……」她努努嘴,決定開門見山的問他,「龍公子,有一件事請你老實的告訴我,不要有所隱瞞。」
「對你,我知無不言,絕不隱瞞。」
「你可知我的親生爹娘是誰?」
瞬息,呈龍臉色大變,她瞧在眼裡,心也隱隱的痛了起來,不過她還是繼續問下去。「劉國舅和玉姬夫人是我的親生爹娘嗎?」
「你從哪裡胡亂聽來的?」
「是鳳小姐,她說聽到你娘告訴你有關我的身世。」
「呈鳳!」呈龍吃驚之餘,大大的震怒,「她又偷聽……」他急忙住嘴,不過離珠卻從他的反應中得到了答案。
「原來是真的……」頓時離珠一顆心好像空了,無法感覺到到底是喜是悲。
「離珠。」呈龍抓住她的雙肩,「別聽呈鳳那個丫頭胡說八道,這不是真的。」
「鳳小姐和龍公子一樣,從來不會說謊騙人。」
呈龍被她這句話給打敗了。「離珠,他們不配做你的父母。」
「這麼說是真的了。」
這叫他該怎麼說呢?呈龍放開她,在湖畔沉吟踱步。
離珠的眼珠跟著焦躁的步伐轉著,「龍公子,在大家的眼裡他們也許不是好人,不過到底還是我的爹娘,請你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好嗎?」
「離珠。」他停下腳步,凝視著她牛晌,才說:「為了你好,我並不希望你去認親,你有我就夠了,而且我娘她也不是很確定是不是你,所以請你聽我這一次好嗎?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沒關係的,請你告訴我,我有權利知道。」徐離珠固執的說。
「好……吧。」看似柔順,其實離珠比誰都固執,呈龍知道是逃不過了。他避開遼宋兩國之事,娓娓說出當年的恩怨,及說到抱女嬰時,他略微遲疑片刻,才客觀的全盤托出,「我娘記得那天是三月初三。,,
「我聽哥說,我是三月初三晚上被發現放在門口,所以他們便以這天為我的出生之日。」
「離珠。」呈龍伸手抱住她,「你恨我娘嗎?』,
「我……不知道。」離珠推開他,急奔而去。
離珠在心裡問了不止千百遍,她想回劉家嗎?
答案是否定的,可是……結果就是這樣,一夜輾轉難眠。
早上,她幫徐東烈準備好早飯之後,便出門去了,徐東烈擔心她,也拐著腳隨後跟過去。
離珠躲在劉府對面那夾巷中瞧望著,光從劉府門外那金碧輝煌的兩扇大門、以及極盡華麗的雕樑畫棟看來,可想像府裡是如何的奢華。
離珠心裡沒有羨慕,反覺羞恥。她恨恨的想,為什麼她的親生爹娘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呢?也許這樣一來,她內心就不會如此飽受煎熬,她一定毫不考慮的上前認親,也不會如此猶豫不決了。
這時大門打開了,是艷若桃花、冷如冰霜的玉姬夫人由一名侍女攙扶輕款步下台,見她正要鑽人轎子時,離珠情緒激動,想不顧一切的衝出去攔下轎子,告訴她自己是十七年前被抱走的女兒時,呈龍不知從哪跑出來拉著她的手肘。
「你想幹什麼?」呈龍嚴肅的看著她。
「我……我想走進一點看看她。」離珠見玉姬乘坐的轎子已經抬起準備要離開,於是她忍不住的脫口叫出,「娘……」
呈龍掩住她的嘴,鄭重的說:「離珠,現在我說的每一句話你務必牢牢記住。你是徐離珠,至於和劉家這分無法改變的血親關係,你只能擺在心頭,永遠都別承認。」
離珠拿下他的手,說道:「狗不嫌窩髒,子不嫌父窮,就算他們是大壞蛋,到底還是我的爹娘,我為什麼不能承認?」
「現在我不能告訴你原因,反正你就是不能承認自己和劉家有任何關係。離珠,我這麼做全是為你好,你不再聽我的話,也不再相信我了嗎?」
「我不知道,我的心好亂,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抓住他的奉襟,淚眼婆娑的望著他,哽咽的說』:「龍公子,我現在好恨你、好怨你,為什麼你要告訴我實情?」她伏在他的胸前放聲大哭。
他輕撫著離珠抽動的背,不禁歎道:「我也很後悔告訴你。」他將她的臉抬起,拭乾她的眼淚,柔聲說:「我娘想見你,她有話想當面跟你說。」
「你娘要見我?」她心一顫,身體不由得往後退,「龍公子,對不起,我……我現在沒有辦法去見你娘。」
「你不用跟我道歉,我能瞭解你的心情。我送你回去,這裡不是久留之地。」呈龍把手伸出去,離珠遲疑一會,慢慢地也把手伸向他時,在半途中她又收回來了。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她垂下眼沒有看他,說完,她回過身就走了。
呈龍一怔,等到離珠走出他的視線,他才黯然離去。
徐東烈看他們兩個離去之後,他想了一會,決定進劉府把事情說清楚,還給離珠應有的榮華富貴。
他拐著腳走到劉府,沒多久就被人轟出來,他從地上爬起來,想這件事和劉長卿說沒有用,他就等剛才那位乘坐轎子的夫人回來,她可能是離珠的親娘,她絕對不忍心不認離珠。
徐東烈等了好久,始終不見那頂轎子回來,突然地,劉府圍來好多官兵,他覺得事有詭異,甚至疑心是衝著他而來,由於吃過一回的虧,於是他便離開劉府。
同一天,殿下懷疑劉妃霸住病中的皇上,不准任何人接觸,居心叵測,於是決定帶領文武百官在寢宮門外候著,而他干冒觸犯龍顏之罪帶領手下硬闖進去,結果看到劉妃正逼著奄奄一息的皇上寫遺詔,傳位於劉妃之子十三王爺。
皇上留下最後一口氣,當著文武百官面前留下最後一道聖旨——將王位傳給殿下,話才說完,即溘然辭世。
新皇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即刻命人拿下劉府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