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都是你 第七章
    半夜,志傑猛然地驚醒,起身望向身後被人推開的房門,卻看到宣如滿臉驚懼地站在門口。

    「小傑,小傑……」她抽噎著,「他一直在哭。」

    志傑鬆了口氣,翻了翻白眼,那又怎麼樣,值得如此大驚小怪嗎?「小孩子愛哭是正常的。」他整整棉被準備再睡。

    「但他已經哭了四個小時了。」

    這的確不尋常,他坐起身挑高了眉:「他為什麼哭?」

    「他說,他的頭痛痛,又說很想吐,但吐不出來。」宣如已開始啜泣了,她已經慌得不知該怎麼辦。「他是不是生病了?拉裡馬說我太神經質了,伯父、伯母也說小孩哭久一點沒關係的,但我……我知道你以前在家曾跟老師多少學過醫,拜託幫我看看,好不好?」宣如哀求道。

    「好吧!」志傑迅速翻身下床,隱約覺得小傑出「問題」了。

    ☆   ☆   ☆

    「他有點中毒現象,最好是盡快送醫。」志傑經過判斷後如此建議。

    「送醫?」文遠叫道,「最近的醫院也要兩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家的直升機又送修了,能保證小傑在半路不出意外嗎?」

    這句話聽得宣如心急如焚,混亂的場面更加混亂:

    「我知道這附近住了一個醫生,」女僕阿珠不知何時已站在房內了,她的一句話令大家靜下來。看著大家期盼的眼神,阿珠接著說:「只要十五分鐘車程就可以到了。」

    全室響起一片歡呼,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好,我馬上出發。」志傑轉身往門口走去。

    「等等,」拉裡馬叫住志傑,「還是我去。」

    志傑皺皺眉頭,不明白地望著拉裡馬。

    「你學過醫,小傑如果出了什麼意外,有你在也比較保險。」他解釋。

    「阿珠,一起來,我需要你來帶路。」拉裡馬衝向門口叫道。

    ☆   ☆   ☆

    一陣急促的鈴聲打破這寂靜的深夜,驚醒了早睡的李氏夫妻。

    李銘東咕噥地爬起來,加了一件外套,不悅地埋怨:「哪個殺千刀的?敢在半夜吵人。」瞥一眼時鐘,凌晨兩點半。不愉快的感覺更強烈了,最好他是有「很重要」的事。

    「老頭兒,門鈐還在響,怎麼還不去開門?」李母模糊的聲音傳來。

    「知道啦!」銘東真羨慕妻子的好眠。搖搖頭,他走向大門口。

    門口外是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他認識,是妻子的「朋友」。男的,顯然是一個外國人,擁有俊美的五官及挺拔的體格。

    「請問,有何貴幹?」李銘東口氣很糟。

    「對不起,」拉裡馬也知道,畢竟誰都會對他這種深夜來打擾的陌生人不悅,「在這深夜打擾你,實在是因為兒子突然得了急病,加上醫院又遠,所以……」

    「你兒子多大?」李銘東不耐地打斷。

    「四歲。」

    「得什麼病?有什麼症狀?」

    「應該是食物中毒,會頭痛、噁心。」

    「多久啦?」

    「四個多小時了。」

    「哦!那中毒不深嘛!死不了的。絕對可以撐到醫院。」李銘東實在有意為難,他真的非常生氣他的「打擾」。而且,憑他的經驗來看,過這麼久才這種症狀而已,情況的確不嚴重,窮緊張的。

    「爸,不要為難人家嘛!」輕脆的女聲從他身後傳來,只見一名穿著白睡袍,長得很秀麗的女人出現。

    「文怡,你不在房裡睡覺跑出來攙和什麼?」李銘東不悅地轉向來到跟前的女兒。

    「爸爸,不要生氣嘛!人家是當父親的,當然替兒子擔心呀!」文怡勸著父親。

    「你待會兒,我換個衣服馬上就來。」文怡轉而向還在大門外的拉裡馬道。

    「爸,回去睡吧!我來處理就可以了。」文怡推著李銘東進屋,也不管李銘東的喃喃咕噥。

    「拉裡馬,還好李小姐心腸好,不怪我們。」大門外的阿珠這樣對拉裡馬道。

    拉裡馬點點頭,他衷心地感激這位好心的李小姐的「大力援救」。

    ☆   ☆   ☆

    「醫生來了。」拉裡馬推開房門宣佈道。

    「太好了。」大家如釋重負似的。

    「我來看看。」文怡排開眾人走向小傑。在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轉向她時,她呆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文怡狂亂地想。她覺得世界彷彿在瞬間崩潰般,而她只能看著他。不可能會在這裡,在吉隆坡,在馬來西亞,他應該在另一個城市的。但事實的確不是如此,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看他如此,毫無愧疚地過著豪華的生活,先前對他的怨恨,所為他付出的一切全湧上心頭。哦!老天。她該怎麼樣?

    「醫師,你還好吧?」志傑望著眼前面孔死白的「陌生女子」疑惑地問道。

    他沒認出來,他當她是個陌生人!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失望,文怡覺得五味雜陳。

    「醫師,你還好嗎?」宣如急忙問道,她不明白她為什麼瞪志傑瞪那麼久。

    「還好,我沒事。」文怡轉過頭看著宣如回道。她毫無疑問的是孩子的媽媽,她覺得心痛。接著她看到了方母,她永遠也忘不了,是她讓她認清了自己該扮演什麼角色。

    她覺得她快崩潰了,這場「意外」實在太突然了,她覺得無法忍受。

    一陣小孩的哭聲傳來,驚醒了文怡。看著大家七手八腳地亂著,她記起了她的任務。

    「來,告訴阿姨你哪裡不舒服?」文怡拿出醫師的專業幹練,仔細地為小傑看診。

    經過一番診察、瞭解之後,發現原來小傑趁著媽媽洗澡時,把放在小桌子上的去光油當汽水喝光了。所幸那種東西容量不多,毒性不大。但對一個四歲的小孩而言也夠受了。

    「我已經讓他服藥了,應該不礙事。但讓他多喝點水是好的。如果不放心的話,明早可送到醫院檢查看看。」她如此建議著。

    折騰將近三小時,在聽了醫師這番話後,每個人終於吃下了定心丸般,真正地鬆了一口氣了。

    「時間不早丁,我送你回家好了。」志傑突然說道。

    不可以!文怡在心中強烈反對。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的「家」、她的生活。「不,不用了。幫我叫計程車就行了。」她客氣地回絕。

    志傑輕笑:「你以為叫得到嗎?」在凌晨四點多,那來的鬼計程車?

    「李醫師,就讓我兒子送你回去吧!」文遠說道,這位醫師令他疑惑,在剛見到志傑那一刻她是顯得那麼震驚,那麼無法置信。但他確信他倆是互不相識的,凡事都有它的原因,但他不想深究。

    一個小小的黑影快速地掠到她面前停下,把心不在焉的文怡嚇了一跳。定神一看,她不禁低呼一聲——是吉兒。

    「好可愛的貓。」她低喃,從地板上把吉兒抱在懷中,輕輕地搔著它。有五年了,有五年沒見到你了,想我嗎?吉兒。文怡在心中吶喊,黑亮的雙眸因激動而珠光閃爍。所幸有身體擋著,背後的志傑看不到她的「異常」。

    吉兒似乎心有所感,喵嗚、喵嗚地向久別的主人撒嬌。

    「它的名字叫吉兒,是我從外面帶來的。」他簡短地說道,看著眼前這一幕「人貓相會」的景色。

    吉兒,你還認得我,是嗎?不管我的容貌怎麼變,聲音怎麼不同了,你還是記得我的?文怡無聲地問道。

    ☆   ☆   ☆

    「真奇怪那隻貓對我及每個人張牙舞爪已經五年了,怎麼今天一見到你就變了?李醫師你的魅力可真了得。」志傑挖苦著。自從欣怡走了後,他照顧著吉兒。當時每個人都怪他,連吉兒也從不給他好臉色看,總是張牙舞爪地對他。但它是欣怡的愛貓,他不能……

    「只有一個女人能這麼讓它服順……」志傑喃喃低聲道。

    文怡緊張地屏息,他認出她了嗎?她不覺收緊了雙臂,緊張地等待。突來的力道卻也引起吉兒不滿的抗議。

    她的身影確實像欣怡,但瘦了些。志傑瞇著眼睛打量道。抱貓的樣子,走路的樣子、說話的習慣也都像。但她的臉、她的聲音、名字……不可能。方志傑呀!你的癡念已經到了把所有的女人都當成是欣怡變的嗎?你該醒醒了。他甩甩頭,甩掉所有對她湧起的疑惑。

    「走吧!」他粗魯地命令。

    她暗暗舒了一口氣。太好了,他沒認出來。放下吉兒,她匆匆地趕上他。

    ☆   ☆   ☆

    東方已漸露魚肚白,黑暗轉趨光明。

    車子在郊區的道路上奔馳,揚起一片灰沙,車內籠罩著的卻是沉默。他默然地開車,她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的晨景。

    「你有個漂亮的妻子,和一個可愛的兒子。」她盡量保持語氣中的平靜,她的眼睛卻依然望向窗外。

    志傑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我還沒有結婚。」他開口道。

    文怡非常驚訝:「那,那小傑是誰的?」她不在乎地問。

    「拉裡馬。那個印度人。」

    對呀!文怡想道。那個拉裡馬一開始不就說是他的兒子生病嗎!她也真是糊塗,但……

    「你有未婚妻吧?」文怡想起以前方母說的話。

    「沒有。」他簡短地答。

    文怡更是不解了:「那位宣如小姐呢?」

    志傑更是奇怪,瞥了她一眼,可是看她好像是隨口問問的……

    「你怎麼曉得?」他問。

    文怡遲疑了,她吞吞吐吐:「你……你很有名。」她胡亂搪塞了個借口。

    志傑點點頭,並不感覺特別奇怪,畢竟這也是事實,「那你該知道她早就嫁為人妻了。就是那個拉裡馬。」他答。

    文怡沉默了。是怎樣的情況呢?他的「正牌」未婚妻嫁給了別人,而且還有一個四歲多的兒子。而他們一家又跟志傑他們處得那麼好,她是真正地給搞迷糊了。志傑的母親不是說,只有宣如才是志傑的新娘嗎?

    「這裡嗎?」車子開到一棟小洋房前。

    「是的,就是這兒。」文怡肯定地回答志傑。

    志傑下了車,為文怡打開車門,替她拿著診療箱。「我能請問你的芳名嗎?」志傑這才記起,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誰,只知道她是個醫生而已。

    「我姓李,叫文怡。」

    「李文怡,」他念一遍,「是一個好名字。」

    「謝謝。」她報以微笑。

    「我該走了,你進屋好好休息吧!」說完,就進了車子。

    車子發動了,志傑朝仍在屋外的文怡揮揮手,然後車子就絕塵而去。

    ☆   ☆   ☆

    躺在床上,文怡實在難以成眠。看看時鐘,五點多了。她明天九點還要上班呢!但她心知肚明,今早是別想再睡了。

    經過五年的「新生活」,她原本翻攪愁苦的心情已趨平穩,原本的恨漸漸消失。只是偶爾想起他時,仍覺得有些不平。

    這五年來,在「爸爸」、「媽媽」及兒子的陪伴下,她過得很快樂也很充實。在經過多年的苦讀後,她取得醫師資格,現在的她是在爸爸主持的醫院中當她最喜愛的小兒科大夫,她可以說是過得「如魚得水」。再加上兒子有他奶奶帶,她可以減去很多負擔,享受更多樂趣。總之,她現在的生活很好,很平穩,她不想也不願改變。

    但,志傑好像變了,變得沉默穩重內斂多了。他現在一定有很多情人吧!文怡心中覺得有點不舒服。像他這種多金英俊,有才情的「好男人」可不多見。文怡在腦中追憶著他今晚的一舉一動。

    今晚發生的一切,在文恰腦中一幕幕地浮現。有一些事,她有點迷惑。她想弄清楚,但,以什麼身份?林欣怡?李文怡?憑什麼?

    林欣怡已死了,李文怡只是個陌生人而已。她想做李文怡,而不是變回林欣怡。忘掉吧!以李文怡的身份活下去,不要再管「過去」了。

    ☆   ☆   ☆

    「文怡,昨晚的小孩怎麼樣了?」李母踱進廚房問著正在弄早餐的女兒。

    「不礙事,只是中了點毒。」她頭也不回地回道。

    李母拉開椅子坐到桌旁,吃起早餐。「是誰家的小孩?」她問。

    「方家。」她小心地答。

    「哪個方家?我認識嗎?」李母繼續吃著。

    文怡放下切水果的刀子,轉過身看著母親,謹慎地回答:「就是珠姨服務的那一家。」

    「哦,那個方家呀。馬來西亞的大富豪。」李母不以為意地念道。

    「這小孩的父親是一個印度人哦!」她笑著。

    「哦!」李母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個叫拉裡馬的。阿珠前些天才跟我說他們方家最忠誠的少爺要回去了。」

    「他是方家的兒子嗎?」看來一點都不像呀!

    李母解決了她的早餐,笑了:「不是。他從小就被方家少爺收養,當兒子般養大的。可是,他老把自己當僕人,總是老爺老爺地叫。阿珠跟我說時,我還不相信呢!天底下竟還有這種人。」

    原來如此,文怡有點瞭解了,難怪昨晚他叫志傑少爺,叫志傑的爸爸老爺。

    「不過,他頂幸運的。能遇到方文遠這種好人,又娶到那麼賢慧美麗的妻子。」李母有點感慨。

    「他妻子怎麼會嫁給他呢?」文怡真是太好奇了,她本來是志傑的未婚妻,怎麼會跟他湊在一起,況且他倆又是一起長大的,感情應該不錯。

    「原本那個叫宣如的,是方家太少爺的未婚妻,也是東馬富豪的掌上明珠。好像後來那個宣如愛上別人,公開解除婚約。過沒多久,她就跟拉裡馬結婚了。」她笑了笑,「阿珠在他們家做那麼久了,很多事她都知道。她偷偷告訴我其實變心的是她家少爺,再加上那個宣如本來就有意解除婚約,可是為了顧全女方面子,所以才讓大家以為是她甩了他。」她頓了頓,「可是幾個月之後,那個宣如的爸爸就怒氣沖沖地上了方家,責罵方家的少爺讓他的女兒大了肚子,還要求他娶她,結果他不肯說那是他幹的,鬧得很凶。最後來拉裡馬跑出來說孩子是他的,還當眾跪下來求大家原諒。本來雙方老爺都很生氣,可是木已成舟也沒辦法,只好讓他們結婚。」

    聽著整件事的始末,文怡心中真是五味雜陳,沒想到事實竟是如此。志傑是為了她才悔婚的嗎?還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那、那你知道令方家大少爺變心的女人是誰嗎?」文怡裝得不在意。

    李母想了想,「阿珠也沒說很多,只知道年紀和她家少爺相近,而她家少爺迷她迷得發狂,他不只為了她解除了婚約,還跟他爸媽弄得很僵。而這個女人離開他也很久了,他發狂似的找她也有好幾年了。」李母嘀咕道,天下真是什麼怪事都有,真是有趣極了。

    但文怡卻驚呆了,志傑當真為了她而……可能嗎?當初,他對她是真心,不是一時興起的嗎?文怡心中大起大落,不知是驚是喜?是悲是福。

    可是,當初他的確是騙了她,不是嗎?文怡吐一口氣舒緩一下緊繃的情緒。

    「他找那個女人多久了?」她巍巍顫顫地問,心中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李母皺了皺眉頭,以一副奇怪的表情盯著眼前臉色略白的女兒。「好像有五年了吧!」她答,「你不是一向對別人的私事不感興趣嗎?怎麼今天……」她感到不尋常。

    聽到答案,雖然心中早已有個底了,卻仍然難以置信。她移步往餐桌,讓椅子代替已發軟不聽使喚的雙腳。心仍撲通撲通地跳著,額頭上滲著汗水,她微微地喘著。

    為什麼?她在心底吶喊。如果,他愛她,當初為什麼要騙她?為什麼不告訴她實話?

    「文怡,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臉色怎麼這麼蒼白?是不是昨晚著涼了?」李母關懷地焦急喚道。

    文怡仍兀自沉溺在迷亂中,絲毫不覺母親焦急的呼喚。

    「媽媽,你怎麼了?媽媽……」

    一陣童稚的兒聲響起,如一把利劍穿透了文怡混亂的思緒。她猛地回過神,盯著眼前焦急的小男孩。

    那雙眼睛,那種微笑,那一頭黑髮……是那麼的與他相像呀!文怡不禁心頭一酸,猛地抱他個滿懷。「偉偉,偉偉,我的偉偉……」再也禁不住了,她無法自抑地哭了。

    「這是怎麼回事?」李銘東驚惑地看著這一幕。剛剛才起床就聽見妻子焦急的呼喚,聞聲的他衝進廚房時,就驚見女兒哭泣的景象。

    李母亦是一臉不解,「你問我,我問誰呀?」她嘀咕,算是回答丈夫的問題。

    「媽媽,不哭,不哭。有偉偉在,媽媽不要哭……」這才四歲多的小孩,抬起他小小的雙手,安慰地拍著緊抱著他的母親。雖然不明白媽咪為什麼哭,但小小年紀的他亦明白媽咪現在一定很傷心。

    文怡慢慢收回失控的情緒,擦乾了眼淚,努力裝出一副快樂的笑容:「偉偉乖,媽媽不哭了,不要擔心。」語氣間,已拾回往日的平靜。

    「媽媽為什麼哭?」天真的李喬偉問著眼眶仍紅腫腫的母親。

    文怡當下不知如何回答,暗罵自己方纔的「失態」,一邊思忖著應付的答案。

    「因為,因為媽媽有一個好朋友昨晚生病死掉了,所以媽媽很傷心。」文怡扯著很不高明的謊言道。

    「鬼才相信她的扯蛋。」李銘東低聲咕噥,卻惹來妻子一記白眼。

    「好啦!」李母叫道,「吃早餐嘍,待會兒還要上班呢!」她催促道,接手文怡尚未完成的工作,敏捷地趕人入座,直到每個人都靜靜地把所有早餐吃完,她才滿意地點頭允許大家離座。

    她就這麼放過文怡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在文怡著裝準備上班時,李母走進了她的臥室,反手把門上了鎖,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坐。

    「說吧,怎麼回事?」她開門見山地問。

    文恰苦笑,該來的總是會來,只是好不好應付的問題而已。

    「什麼怎麼回事?」她打迷糊裝混。

    「少來了。」李母一副不放過的表情,咄咄逼人地瞪視,無言地威脅她。

    文怡哪不明白母親提的是哪門子事。可是要怎麼說才好呢?實話是一定要說的。

    她歎了一口氣,望著鏡中的自己。當初,她是花了多少時間來「習慣」這副面容的?她記不得了,但她依然記得初見這張臉時的震撼。老實說,這張臉並不比原來的差,甚至更美。可是,每當她瞧見鏡子中的身影時,她就覺得那是一個陌生人,不是她。

    況且,由於聲帶從未恢復成「完好如初」,連她的聲音聽起來也完全變了。雖然沒有沙啞難聽,但比起以前卻也顯得低沉了。

    「你知道那位方家大少爺叫什麼名字嗎?」文怡問道,仍繼續上妝。

    李母聽言喜道:「果真是跟方家有關,」難怪她今早特意問著方家的事,「你是不是對那個方家少爺有意思呀!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絕對會跨出第一步的。」李母眉開眼笑地定論。

    文怡不禁苦笑,母親真是聯想力豐富,竟能扯到這裡。她也不急著反駁。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紅鸞星動,找到一個人上之人,替我們兩個老的……」李母兀自說著。

    「你知道他的名字嗎?」文怡打斷母親的狂想。

    「我不清楚耶!阿珠都是少爺少爺的叫。不過,我可以幫你去問阿珠。」

    「我知道。」文怡插道。

    「你知道?!」李母聞言,不禁怪叫,「你知道幹嗎還問?!發什麼神經?」

    「他叫方志傑。」文怡冷靜地開口,回過身看著李母。

    「方志傑。」李母歪著頭念道,「這名字不錯,可是挺熟的。」她搜尋著記億。

    文怡好整以暇地等待。

    「啊!李母驚呼,張口結舌地看著文怡,「他不是,他不是……」李母竟無法成句。

    文怡點點頭,回答了母親心中的問題:「偉偉的父親,當年騙我的人。」

    「我的天呀!」李母驚呼。分別五年的人竟這樣地重逢了,也真是太巧了,「他說了什麼?」

    文怡輕喟一聲,轉過身盯著鏡中的自己:「他不認得我。他記得的是林欣怡,不是現在的李文怡。」她幽幽地說。

    她怎麼忘了,李母暗罵自己的粗心。「你就是他狂找五年的人?」她突然想到。

    「應該是。」文怡看著鏡中的自己,「但那又怎麼樣,她已經死了,消失不見了,不是嗎?」語氣中帶著幾許落寞,幾許憂傷。

    「但他這樣找你,多少也證實他對你的真心,難道你不想跟他相認嗎?或許,以前只是一個誤會。」李母從另一個角度來看。

    「誤會?」文怡冷哼,「就算是誤會,就算過去一筆勾銷了,那又怎麼樣?我已經變了,不再是他心中所在乎的那個女人了,更何況,他依然是豪門太少爺,而我仍舊是個不入流的小人物,沒有權,沒有勢,沒有地位,配不上他家的門戶,做不起方家的媳婦!」文怡頓了一下,平緩焦躁的心情,才冷靜地又道:「況且,如果讓他知道偉偉的存在,難保他不會拆散我們母子倆,畢竟,方家的權勢不是我們惹得起的。」

    說的也對,李母無從反駁。她也不想失去可愛的孫子。「那你打算怎麼辦?」她問。

    「不怎麼辦。我仍是李文怡,仍是一位醫師,我要繼續過生活,一切都不會變。」

    「難道,你要讓他繼續找你?」

    文怡不由得再歎口氣:「時間一久,他就會放棄的。」

    「倘若不呢?」她問。

    「那就開份死亡通知單寄給他好了,畢竟,林欣怡五年前就死了。」文怡毅然決然,痛下決定。

    真狠。李母想道,卻也知道這是最有效的方法。看著女兒正要離開臥室,她叫道:「不要告訴你爸,免得他多管閒事喔!」

    文怡頷首應允。李銘東發起「火」來可比李母難纏,也麻煩多了。告訴他,幾乎就等於直接告訴志傑了。

    ☆   ☆   ☆

    「少爺,經過醫生診斷後,已經確定小傑不礙事了。謝謝少爺昨天的幫忙。」拉裡馬誠懇地說。

    志傑頷首道:「拉裡馬,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少爺,叫志傑就好了。」他再次重申。

    「可是,少爺……」他也再次堅持。

    今天一大早,拉裡馬和宣如就急忙把小傑送入醫院復檢,經過一連串的查證忙碌後,證實李醫師的診斷無誤。

    心中大石一放下,拉裡馬就直接驅車來到辦公室,當面向昨晚相助的少爺道謝。讓宣如母子由司機載回方家休養。

    「今天,我想備份禮親自上門酬謝李醫師的深夜相助。」拉裡馬提道。

    「什麼時候?」他問著。

    「中午吧!」

    「我跟你去。」志傑說道。不知為什麼,他想再見她—面,這分渴求打從今早分別後就纏繞心頭,難以揮開。這種感覺已經多年不見了,他感到不安。這女人太危險了,不要靠得太近,他警告著自己。但他卻仍衝動地違反理智下了決定,或許只因她和欣怡同是從事醫護工作的人員吧!他如此安慰自己。

    拉裡馬略感驚訝,卻也聰明地閉口不語。看著少爺臉上陰晴不定的神情,莫非對她有意?如果是,這也未嘗不好,他看得出這位李小姐是個好女人,擁有她也是項福氣。而且可以讓少爺淡忘了「行蹤成謎」的欣怡小姐,這更可謂是項好事。

    他要製造機會給他們倆。不只他要努力,更要宣如、老爺及夫人全力配合。

    一連串的計劃已在腦中逐漸成形,拉裡馬甚至在腦海中已浮現出計劃成功的畫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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