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文三、文四的全力協助,白衣女子只好領著黑衣人撤了,似乎也是因為馭石暫時滿足了她的緣故。
為了藥兒,霍青楊又回到延臨城,一行人趕到文七的家。
文七是延臨城有名神醫,不過他的正職是三雲錢莊延臨分行的管事,有著俊俏的長相……
睇視著趴在床上猶如屍體的半死不活的藥兒,瞧那道極深的模糊的血痕,文七那眼光極冷,「真要醫?」
「他若死,你陪葬。」霍青楊咬著牙。
文家兄弟訝異的眼光全轉向他,這可還是第一回看見霍老闆這麼沒有耐性哩……
就連拿著算盤要先算清醫藥費的文七都撥快了珠子,「好,這個價。」
他拿給霍青楊看——
「你快點!」一揮手掃開了文七的算盤。他只要沒見到藥兒再次張開眼睛,他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激動,他不安極了,這股不安……是愧疚嗎?……為了藥兒為他受重傷而隗疚,更為了藥兒所不知的他私利的行為……是愧疚嗎?……為什麼似乎還不只……
「七弟,你死要錢的個性再不改改,連四哥都幫不了你。」這語氣卻是涼颼颼,似乎看戲的成分多些。
文七壓根不在意,他醫人是一定得收錢,就算他收取的醫藥費被人說他根本是壓搾,他也無所謂,不高興就別來找他醫,他的職業是錢莊管事,又不是掛牌替人看病的大夫。
割開了藥兒的衣服,準備清理傷口——
「這些白布是怎麼回事……該死!是女的!」文七立刻跳開,臉色慘白,嚇得幾乎貼到牆上去。他氣得指住眼前四個人,「你你你你們——別有用心,存心相害!」
女的……女的?眼望著文七的反應,站在一旁的文家三個兄弟拉回目光,正準備往床裡的人兒瞧去——
「回頭!」一聲嚴厲怒斥,三人乖乖聽命,又回頭張望著文七依然貼在牆上……不是真的吧?那小子……真是女子?
守在床側,霍青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藥兒居然是女子!
……不會吧,他們居然會打不過一個女子?文家兄弟互相觀望,瞼色都不太好看。
不過再怎麼難看也比不上他們的七弟——
還好、還好,他還未醫,及時住手,還來得及。慘白的臉漸漸恢復血色。文七拍了拍胸口安撫自己。
望著藥兒,居然是一名女子的藥兒……霍青楊全身血液彷彿逆流,胸口一陣火熱。他……她,是女子!藥兒是女子……原來……是女子。他嘴角牽起一抹笑,卻不久,便扯眉。眼前,不是驚訝藥兒性別的時候……藥兒的臉色……他回頭,「你還不快醫她!」
「我醫她,我就得娶她,等我瘋了再說。」事關重大,文七可不理會了,打開門趕緊注外逃——
「抓住他!」
文三、文四上前,三個人馬上打起來。
「住手!聽咱說一句,現在不是打架的時候,小七你不醫,教總可以吧?你趕快跟霍老闆說怎麼醫治,讓霍老闆來為她治療,這不違你的禁忌吧?」文家老大瞪起眼來,還挺嚇人。
文七就算再怎麼不願意,在老大的「惡勢力」下,也只能答應。「好吧……話說在前頭,我這是破例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成。」文大爽快的答應他。
「醫藥費得照算,教導醫術得另外收費。」文七挺不甘心地冷冷地開口,跟一幫「匪類」做兄弟,幫外人不幫自己人,算他倒楣。
「你再浪費時間,這一輩子都別想好過!」霍青楊瞪住他。
「是誰浪費時間了,你有時間瞪我,不如先清洗她的傷口。」他把雙手收入袖子裡,不動就是不動。
霍青楊回頭,望著那血肉模糊的刀傷,伸出了手……怎麼回事,他的手居然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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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楊……阿楊沒事……太好了……
馭石……馭石被奪……被奪走了……
師父……師父……對不起,我會把馭石找回……一定會的,您等著……
我……我沒有破誓……我……
「我沒有……我沒有……」
「藥兒?」霍青楊輕觸她額頭。有點發燙,文七說是正常,但她已昏迷二天了。她為何會如此昏沉,連文七都找不出原因。
她沒有生命危險,多虧胸口纏了一團布,否則那奪命砍來的一刀,難保不會要了她一條小命……既是一個姑娘家,她也太亂來了!
「師父……師父……」背……好熱……好燙……好難受……
坐在床沿,一直聽她囈語不斷,嘴裡喊著的,幾乎都是「師父」。霍青楊濃眉深鎖,瞅著趴在床裡的人兒,明明深陷昏迷之中,神色蒼白,一臉痛苦,卻始終記掛著她的師父和約定。
……他一直都知道她師父對她的重要性,過去她也是三句、兩句不離師父。……以前不曾問過,她這位「師父」究竟是男是女?……一直以為是男的……究竟是男是女?
過去,只有師徒兩人一起生活嗎?
「熱……好熱……師父……」不舒服,她想翻身,為何身體好重……動不了,被什麼壓著……
「別動,藥兒,傷口會裂開。」小心地輕壓著她的手和肩膀,見她漸漸甦醒,他總算安心。
緩緩張開眼來……光線有些昏暗不清……一團人影在眼前漸漸放大……一張臉……這張臉……俊美的臉龐,完美的五官依舊,卻為何……眉間有深紋,眼神不悅……
「阿楊……」聲、聲音……沙啞……出不來。「水……」
「好。」他起身去倒水。
藥兒望著他的背影,伸手緩緩撐起身子——痛!
一張蒼白臉兒冷汗直冒,兩手還沒出力,背部已經傳來一陣灼熱穿心的刺痛!她……對了,她中了一刀,因為救人不能動武,所以她用身體為阿楊去擋……呼、呼……用力……
「藥兒,別起來!」他倒了水一轉身,見她強撐著起身,立刻趕過來,及時抱住她一個支撐不住又要摔落的身子。手裡的杯子灑出水來,濺濕了他的手。
她趴在他胸膛,雙眸緊閉,一雙眉皺得死緊,冷汗濕了臉,卻不見她吭一聲。
「……痛吧?」若不是疼痛難當,此時不會把整個身子掛在他身上動也不動了。
「……不痛。」她死咬著牙倔強地不肯喊疼。以前練武,總是弄得傷痕纍纍,如果喊疼,只會招來師父的冷眼,所以她早習慣不喊疼了。
霍青楊雙眉緊鎖,小心扶著她的身子,讓她把剩下的半杯水喝下。放下杯子,她又掛在他的身上。
「要躺下嗎?」
「不。」她喜歡趴在他的懷裡,那比床來得舒服,減輕了不少疼痛。
也知道她躺了太久,一定不舒服,他於是坐上床,為她當一次軟墊。抱著她重新有了生命力的身子,多日來的憂心總算解除,內心裡一股熱流湧現,「……真傻,你為何要這麼做?」
如果她知道,他派了文三、文四搶馭石,她……
「阿楊……你的心跳……讓我很安心。」依偎在他的胸口,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儘管仍然疼痛難當,她還是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
他一震,想起她險些失去的心跳聲,如果不再能夠感受到她的體溫……他豁然頓悟她的話和她的行為。
頓時抱著她的雙臂充滿愛憐地小心地縮緊,「傻藥兒……不許你再有這麼傻的行為了,你這麼做,我一點也不感激。」
「阿楊……你生氣?」他嚴肅的語氣未曾有過,同時還帶著指責。可是,她不明白她哪裡錯了,她已經很努力的保護他了啊。
他也知道,不說明白,她是不會懂的,「藥兒,除非你能顧全自己,否則為我而受傷,我反而會恨你。」
「恨我?」
「我會生氣,不再理你,不再和你說話,也不再看你。」
藥兒一想到再也不能聽到他低沉好聽的聲音,看不到他迷人的眼睛、俊美的臉龐,他的眼裡不再有她了,她隨即緊張,「不……阿楊……別恨我。」
「那你發誓,從今以後不許再用你的身體為我擋刀,不許你做任何傷害到自己身體的行為。」
「好,我……發誓,所以你……別恨我。」要她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就是別不理她呀。
他輕輕撥弄她一頭長髮,「不夠……我要你,用你師父的生命來發誓。」儘管不悅,她的師父在她心目中佔有一席之地的事實,但也因此,成為他掌握她的弱點。
藥兒一震,立即反感地搖頭,「不……不可以傷害師父……我不能發這種誓。」
「那麼,你就是打算敷衍我了?」
「不……我沒有。」
「既然如此,只要你不違背誓言,於令師有何傷害?為何你不肯發誓?」他開始咄咄逼人而未覺。
「可是……為什麼要拿師父發誓?拿我自己不行嗎?」
「不許!」他眉間的紋路更深。
她一張小臉顯得困擾,「……我好累,可以睡一下嗎?」事實上是痛,好痛,痛得她不太能夠思考,現在的阿楊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究竟是哪裡呢?
她閉上了眼睛,攀著他肩膀的手指抓痛了他。她的疼痛,他可以想像,雖然她始終不願意吭一聲……不忍再逼她,他輕擁著她,「睡吧。」
……她似乎還沒有發現,自己的身份已經被拆穿了。……也難怪,受了這麼重的傷,此刻一定疼痛難耐。
……嗯,她有幾日不曾好好睡過了呢?……人當真不能寵,以前也都是她一個人睡,日子不都照過,卻因為有了阿楊以後,她開始不習慣一個人睡了……失眠了幾個夜晚,也許可以趁現在好好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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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窗外偷窺的兩雙眼睛都瞪大了……
「你們在做什麼?」眼見他的窗戶被戳破好幾個洞,文七那雙俊目不由得生冷。
「痛嗎?」文三轉過頭來,深情款款地凝視文四,特別壓低了聲音。
「不痛。」文四也轉過來和他對望,扁了扁嘴,眨了眨眼。
「要躺下嗎?」他按住他的肩膀。
「不。」他搖頭,又眨了眨眼。
「真傻,你為何這麼做?」他抓住他的肩膀猛搖。
「阿楊,你的心跳讓我很安心。」
「傻藥兒,不許你再有這麼傻的行為了——嗚,我中午吃的面都快湧上來了。」文三自己先受不了,抓著喉嚨,一副作嘔的表情。
文四忍不住搖頭歎氣,「那真的是霍老闆嗎?唉,以為他能說出些更值得學習的話,結果……也不過爾爾。」
「我看你們兩個很閒哦?」低沉優閒的聲音,有一股狐狸味……
文三、文四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兩個人臉色一白,硬著頭皮回頭,「霍、霍老闆……你不用陪藥兒姑娘睡覺啊?」
「你說什麼?」霍青楊瞪著文四瞇起眼。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這……您不是在裡面嗎?」怎麼跟個鬼魅似的要出來也不出個聲。
「你們兩個既然這麼閒,那表示很有能力去把馭石找回來了……十天時間似乎還太多了。」
「不、不、不,十天夠……」夠才怪!差點上當哩。文三趕緊求饒,「霍老闆,您這是在折騰我們,白應笙那女人簡直就像打不死似的,上回偷襲莊主時,害鏢主重傷,那時我們親眼見她被莊土給殺死了,如今她居然還活著。連莊主都殺不死的魔女,光憑我們兄弟兩個哪應付得來啊?」
「……奪回馭石,或者找出莊主回來主持大局,兩者擇一 ,你們十天內給我辦好,否則……你們一輩子頂著光頭吧。」他轉身,回房裡去。
兩人的頂上烏髮,就是因為保護霍蘭馨不力,而被剔個精光……真要擇其一……
「想找到莊主,那是大海撈針了。」文三馬上就對這一條徹底死心。
「是啊,那還不如去找魔女偷回馭石……」說歸說,說到底比做的容易,唉。
眼見兩個哥哥臉色轉白,文七實在狐疑,「我真不明白,你們為什麼這麼怕霍老闆?」
兩人轉頭,「七弟,你難道沒聽過,敬鬼神與狐狸遠之?」
這兩個光頭真的是他的哥哥嗎?有時候他真的會懷疑跟這些人的血親關係。文七冷冷丟下話,「要走前,留下補窗子的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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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難受,熱得難受……
什麼時候了?光線明亮,又這麼熱,這會兒該是中午了吧……藥兒低下頭。原來她身前塞著一團被子,難怪這麼軟……阿楊,阿楊呢?
她緩緩撐起身子,小心避免拉扯到背部的傷口,好不容易才坐起身——藥兒低頭,瞅著自己身上的衣服……薄薄的衣衫,微微隆起的胸部……不是捆著白布的嗎?
白布……沒了……沒了……那是說……她的性別……曝光了?霎時彷彿一聲雷響,轟地一聲敲擊到她的腦袋,她全身一陣生冷——誰……是誰……
「怎麼坐起來了?」霍青楊打開門把藥端進來,正巧看見藥兒坐在床上,低著頭……看樣子已經發現了。不過,她的神色也過於怪異,「藥兒?」
她緩緩抬頭,目光卻不在他身上,她望著陌生的房間,「這是哪裡?誰的家?」
「我們還在延臨城,這裡是文七的家。」
「文七……錢莊管事?」
「對,他也是一名大夫。」他把藥擱著,走過來。
藥兒一震,臉上的表情恢復了過去的冷漠無情,「他是第一個發現我性別的男子?」
霍青楊緩緩瞇起了眼,「……怎麼了,藥兒?」
「……師父說,第一個發現我的性別的男人,我必須永遠追隨他……」
「……如若對方不願意呢?」他深深攢眉,很快打定主意不讓藥兒知道那人是文七。
「師父說,他不願意,或者我不願意,那只有一個辦法——殺……」痛,她太激動了。
他馬上坐到床沿,扶住她的身子。「那麼,你願意永遠跟著我嗎?」
藥兒一怔,彷彿忘了疼痛,一張冷漠的表情彷彿面具剝落,她張著訝異的眼兒凝望他,「你……是你……不是文七?」
她彷彿不敢置信,眼裡閃著某種神采。霍青楊微微一笑,「你要殺了我,還是跟著我?」
視線一下子就模糊,奇怪……她伸手,卻在臉上摸到水,「這是……」
「眼淚。藥兒,你哭了。」他為她拭去臉上的淚。
她瞪大了眼睛,「我……我哭了?」原來她也會哭嗎?
「嗯……希望你是喜極而泣,不是想要殺了我?」他低沉的聲音有一股特別的溫柔
她緩緩搖頭,「我不殺你。」
他笑了,笑得好迷人……
「藥兒,你答應永遠跟著我了?」
「嗯……」她願意,跟著阿楊,她願意……她一怔,忽然又扯眉,「那師父怎辦?」
又來。霍青楊眼裡隱隱生冷,嘴角笑容依舊,「這是何意?」
「平常師父已經不太說話,我若是離開她身邊,就再也沒有人陪她說話了,那師父太孤單了。」藥兒一臉困擾,想起師父,昔日自言自語的習慣又回來,「我師父是一個大美人兒呢,就算有一點年紀了,還是很美、很美,雖然為人孤僻了些,對我也很嚴格,可是我知道她其實是一個很溫柔、很好的人,否則她就不會養大我了。……阿楊,我想到一個辦法。」
她的眼裡重新有了他,而且神采飛揚。「什麼辦法?」
「阿楊,你願意跟我回無命谷去住嗎?」她單純天真的表情充滿期待,叫人不忍拒絕。
霍青楊始終微笑,「藥兒,女子有三從四德,出嫁便得從夫。你明白嗎?」
她當然不明白。不過從他的笑容裡,她已經看出來,「……你不可能和我住無命谷?」
「藥兒,雖然你們師徒情深,可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終究要有分別一日。」
「……那我跟你呢,我們也終有一日要分別嗎?」
霍青楊一愣,顯然她說了出乎他意料的話。「……藥兒,等我們成親後,你我是夫妻了,那與外人是不同的,我們會白頭偕老。」
……但她不能棄師父不顧。藥兒低下頭,「阿楊……我再考慮看看好了。」
「考慮?」這個意思該不會是說……
「雖然我必須跟著你,但我們不一定要結成夫妻,師父沒有說到這條。我不能丟下師父,不能殺你,又必須跟隨你,你又不住無命谷,師父又不肯出無命谷……等我找回馭石,再來想這些問題好了。」
也就是說,他生平第一回向一名女子求親,他——雖非家財萬貫,卻也是商場名人,雖不能武,也能令一群武林高手為他所用,霍家門檻每日必換,都因被媒婆給踩壞,更有女子不顧廉恥,爬上他的床,就連寡婦都來勾引他,他——霍青楊,親口說出要娶的女人,居然拒絕了他!
「藥兒!」霍青楊瞬間變了臉。
她緩緩瞇眼,瞅著他鐵青的臉色……咚地一聲,額頭貼著他胸膛,「一定是我看錯了……嗯,一定是……好累,我再睡一會兒。」
愈想愈累,不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