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樹,三更雨;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眉翠薄,鬢雲殘,夜夜矜枕寒。
本王是愛你的……
三天了,這三天,他都在杏兒那裡吧?這三天,她沒有離開過蓮梅軒一步。
清蓮,你可知三日不見如隔三秋,你可把本王想煞了……
昔日濃情蜜語,今日成傷心語!
「熒熒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憐是,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在暗夜下,路清蓮寸寸柔腸,盈盈粉淚,獨自心傷。只是,淚眼問花花不語,她是不是該舍下了?
「小姐……」
路清蓮猛然轉身,發現芮兒撐傘站在她身後,為她遮了雨。她別開臉,才突然想起今夜沒有月光,照不出她臉上的淚痕來。
「芮兒,這麼晚了你還來做什麼?」
「小姐,我看外面下雨,就知道你一定又在雨下,這樣是會生病的……你該著開些啊,小
姐。」芮兒抱著她家小姐冰冷的身子,便也要把淚下。
路清蓮握住她的手,把她拉開,「我全身是濕的,你有身孕,該小心照顧自己。」
「小姐不愛咱自己,關心芮兒做啥?」芮兒偏要去抱她,用她的身子溫暖她。
「芮兒……好吧,我進去換衣服,你別把自己衣服弄濕了。」路清蓮一顆冰涼的心給芮兒溫燙得暖熱起來,與她進木屋裡去。
路清蓮把衣服換了出來,芮兒為她倒了一杯熱茶,「小姐,快把這茶喝了,明兒我再熬荃湯給你喝。」
燭光下,路清蓮接過茶杯,冰冷的雙手頓時有溫暖。她凝望著與她情如姐妹的芮兒,那眼神裡若有所思,她慎重地問:「芮兒,趙暉待你好吧?你與他生活得可好?」
「一切都好。小姐,你知這趙暉的,他哪兒敢欺負我呀,你就不用擔心我了,」芮兒話才完,忽然疑惑地望著她家小姐,卻見她直望著自己,燭光下,那神色顯得蒼白,將她一顆心緊緊揪著,「小姐,你突然提起這些做什麼?芮兒知道,如果小姐有離開縉王府的打算,芮兒是阻止不了的,若果真有這一天,小姐也得算芮兒一份才行,否則天涯侮角,芮兒也會把小姐找到。」芮兒說著,便一陣哽咽。
路清蓮放下茶杯,一隻清眸隱隱閃著濕熱的光影,她卻淡淡一笑,「我只是最近為了王爺的事。想到把你忽略了,這才關心一下,你想得太多了。」
芮兒還是狐疑地將她望著,「小姐,你若離開縉王府,就只有芮兒了,若連芮兒都捨下,只
會教芮兒擔心,這不是為芮兒好,芮兒不會感檄。」
路清蓮心裡一陣酸,握住她的手,「芮兒,若果真有這一天……我答應你,會帶你一起離開…
「小姐,你可不許騙我?」芮兒半信半疑,好不容易在路清蓮的微笑與允諾下,才稍微有了安、
「快回去睡吧,免得趙暉擔心你。」
「我今晚要陪小姐,已經與他說好了,小姐毋需掛慮。」芮兒瞅著她,彷彿等著她的反應,那麼仔細在看著她。
路清蓮笑著點頭,「也好,那你今晚與我睡一張床吧。」
「嗯。」芮兒這才微笑,還好是她多慮。
★ ★ ★
「王妃這幾日的心情已經好多了。」過午後不久,在大廳,趙暉遇著從蓮梅軒過來的妻子,便說道。
因為不放心,芮兒這幾日一直在那兒陪著路清蓮。
「看起來是如此,可小姐這人一向把心事藏著。」芮兒一說,便跟著歎氣,「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天我心裡很不安。」
「為什麼?」瞅著妻子一臉失眠的疲憊,趙暉攢眉。
「小姐博學多聞,見識廣,人又聰慧,思想難免和一般女子不同,而且路家老爺。夫人恩愛,老爺不曾納妾,小姐在溫暖幸福的環境中成長,雖然明白男子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但她也會說,夫妻若有恩愛,便不會成『三人』,小姐冰清玉潔,一身傲骨,她無法接受王爺納妾,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幾日見她若無其事,實在反常。」
「你的意思是……擔心王妃會做傻事?」趙暉馬上一臉緊繃,全身僵硬。
芮兒一愣,立刻狠瞪趙暉一眼,「呸呸呸!亂說話,那種尋死尋活的事我家小姐才不屑做呢!」
趙暉鬆了一口氣,「那你還擔心什麼?」
「我擔心的是……唉,算了,不說了,總之小姐絕不是會尋死的傻女人,以後你再也別給我亂說話了。」芮兒把柳眉一顰,眼兒一瞪,又對丈大抱恕,「你們男人就會見一個愛一個,要是你敢學王爺,我就拿刀把你砍了!」
趙暉臉色陰霾難看,卻一言不發。
芮兒見丈夫沒搭話,這似乎才滿意,背對著大門,沒看見李瑋正走進來,她把話題一轉說:「你也該去『那邊』看一看,勸勸王爺,他要再不回來,恐怕很再見到我家小姐了。」
趙暉一眼瞥見王爺,馬上拉著妻子轉過身去。隨即拱手,「王爺。」
芮兒瞪大眼睛,心裡不停咒罵丈夫「陷害」她,趕緊把頭低下,嘴已甜甜地道:「奴婢給王爺請安。」李瑋本來是春風拂面,喜上眉梢,微笑進來,卻聽見芮兒的話,當下俊美臉龐一沉,神色轉為峻冷,「她於今還不能釋懷?」
他離開這些大,確實是去看過杏兒,但主要是去見師父齋鴿書生,所謂明槍易躲,暗箭艱防,像申屠無客這等小人,實在不能再姑息,齋鶚書生一向行蹤不定,此次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他和師兄去見了師父,幾日懇求,終於才取得師父同意,若再遇此好惡之人,可殺之。
他原想離府數日,妻子該已想通,而他也準備過兩天就把杏兒接回府裡如今似乎是他想得太容易了。
路清蓮太溫柔了,讓他幾乎已經忘記,她其實有著剛烈、不妥協的一面。
芮兒心想,這下子實在不說不行了,解鈴還需繫鈴人,「王爺,請恕奴婢直言,小姐的個性奴婢是最瞭解的,王爺若是執意納妾……只怕是會追得小姐出走,或者削髮當尼姑,長伴青燈古佛去了。」
「她敢!」李瑋聞言便怒髮衝冠,青筋忽暴,手啪地一甩,便氣沖沖要柱沉龍樓去。
「王爺!我家小姐她……在王爺一走,就搬回梅軒去了。」芮兒手裡還拿著她家小姐要她回沉龍樓去暴的素絹。她家小姐自個兒是連一步都不肯再踏出蓮梅軒了。
李瑋站住,只見芮兒的話更惹起他一把怒火,方向一轉,騰火一般往蓮梅軒燒去。
府裡下人一見到王爺鐵青著臉大步闊伐的往後院去,是個個避開了,沒一個敢接近,只敢在背後拿一雙複雜的眼神愉望著主子。王爺納妾,照理說也沒錯,可王妃又對下人們如此之好,私底下,其實很教下人同情。
也因此,偷偷地便有丫鬟一見王爺回府,就到蓮梅軒向王妃報訊去了。
李瑋進了蓮梅軒庭院,那木屋大門深鎖,路清蓮避而不見。
「路清蓮!你以為這扇破門鎖得了本王嗎?若不立刻把門打開;休怪得本王了!」李瑋一雙怒眼就已經幾乎要將木門給燒穿了,要破門而入更不是難事。
他的耐性天生就少得可憐,沒有二話不說把門給端開,已算是給足了路清蓮面子。這一點,路清蓮也是曉得的,所以她出聲,「王爺若是破門進來,便是不顧夫妻情分,王爺若尚念情,就
請走吧。」
「該死的路清蓮!本王已經一再容忍你,你一再得寸進尺!你是把本王尊嚴置於何地!」李瑋惱怒已極,重量一拳擊在門上,只為讓她一句「夫妻情分」狼狽給絆住。
「……是清蓮不對,令王筋困擾,王爺想如何處置清蓮,但憑一聲令下,清蓮絕無怨言。」她那淡漠聲音,在颯颯秋風裡飄晃,更如隔天涯。
李瑋已經怒氣騰騰,只覺她說追些話分明是挑釁,她是明知他不可能會「處置」她!想到杏兒的柔聲媚語,聲聲句句無不百般討好,著意伺候,他何苦還需在這裡受氣!
「好!你既無情,就別怪本王無義!你要關在這蓮梅軒,便隨你,但是要本王放你離去,那是不可能的!」李瑋憤怒把話撂下,便轉身離開,心底只想,總該讓路清蓮一嘗自己威嚴,否則她要把他這丈夫看扁了!
「趙暉!派人守住府門,不許王妃離開玉府半步!」李瑋下了命令,自己便又離開王府。
「是。」趙暉直到主子走了,才轉眼望著妻子,「你是弄巧成拙了。」
芮兒把眉兒緊鎖,「王爺真是,也不怕小姐絕食抗議。」
趙暉聞言,似乎也才想到,跟著鎖眉。
芮兒拿著素絹回到蓮梅軒來,在外頭敲了門,又對路清蓮說王爺又出府去了,路清蓮這才開門。芮兒直望著她家小姐,幾日來她纖柔身子是更清瘦了,那臉色也顯得蒼白,就是那雙清冷服神還是沉靜如斯,才不致讓她太擔心。
「小姐,王爺已經吩咐下去,不許你離開王府半步了。」芮兒把素絹攤在案上,又幫她家小姐準備繪畫工具。
路清蓮坐下來,拿起筆,淡淡一笑,「如此,你也不用再擔心我會半夜離開了,今晚該可以回去安睡。」
芮兒隨即臉紅,原來她家小姐早已洞悉是她搞出來的把戲了。可是這也不能怪她呀,她若不去慫恿王爺「多派些人手」,光她一個人,哪兒能看住她家小姐呀。
「小姐……你不會怪我吧?」芮兒多少有些覺得背叛了小姐,心裡難免歉疚。
「我不怪你,這幾天你也真是辛苦了。」路清蓮感激地望著她,「芮兒,是我讓你擔心了,謝謝你。」
「小姐,其實王爺真的很重視你。」芮兒不敢說得大多,她家小姐太有主見,說多了只會有反效果,就像此刻,雖然小姐明白她的用心良苦,但看得出來,她還是有一些不太高興。
路清蓮沒有反應,已經準備專心作畫,才要下筆,忽然撫額頻眉「芮兒,我好像染了一點風寒,我開個單子,你去一趟藥鋪。」她拿紙寫下幾味藥,交給芮兒。
「小姐,你不要緊吧?」芮兒瞅著她家小姐的眼光帶著一絲狐疑,又伸手摸摸小姐額頭,果然是有一些燙的,這才相信她家小姐是真病了。馬上答應,「我立刻去幫你抓藥。」
本不需要她親自去,派個人去也行,但芮兒又不安心,得要親自去問問藥鋪老闆,看看她家小姐開的這帖藥是不是真治風寒的。
待芮兒離開,路清蓮馬上著手,為自己畫了一幅自畫像,在上面題了字,等畫一千,便馬上封起來。
芮兒回來,已經證實那確是治風寒的,安心為她家小姐熬了藥,送了進來。
路清蓮接過藥喝了以後,把畫交給芮兒,「你請趙總管明日派人把這幅畫送到舒州,交給我娘,這是她喜歡的畫,小心別要弄壞,」
路家夫人就和路清蓮一樣喜愛收藏畫,還有好的畫,路清蓮偶爾會請人送去,芮兒這便收下。
路清蓮凝裡著芮兒,拉起她的手為她診脈。
「小姐?」芮兒不解地望著她。
「看你臉色不好,想是這幾日睡不安穩,今晚回去早點休息,不可再為我操勞,你得多為你和腹中孩兒保重身子,知道嗎?」路清蓮放開她的手,嚴詞吩咐她。
芮兒嘴角一揚,點頭答應下來。
天色暗,外面寒鳳徐徐,向著後院吹。
「芮兒,我有些累,想早點睡了,你一會兒離開,留一盞燈。」
「小姐,你服了藥有沒有好些了?要不要芮兒留下來陪你?」芮兒看她精神不好,有些不放心。
「不用了,我只要睡一夜就會好了,你有身孕,別破我感染才好,早點回去休息。」路清蓮往房間走去。
「那好吧,我等你睡了就走。」芮兒又為她鋪床拉被。
路清蓮躺下,又望了芮兒一眼,便把眼睛緩緩合上,「芮兒,我睡了。」
芮兒在一旁,等路清蓮呼吸平穩,果真睡著後,這才輕手輕腳為她把門關上,離開蓮梅軒。夜是愈來愈深沉了,深秋夜寒,縉王府幾個出人的們全挑著燈,派人輪守著。府內,所有的人全
睡下了,除了風聲,四週一片寧靜,就像過去的每一個夜晚,在一天的辛勞以後,每個人都安穩的沉入夢鄉……
忽然,風聲裡開始夾雜一些不安穩的僻啪聲,擾人清夢地,令人得再次翻個身找,個舒適的睡姿……但那「僻咱、僻咱」隨著風四處飄送,愈來愈不安分,像是在對熟睡的人們耀武揚威……開始有人揉著眼睛,皺著眉頭醒來,還不曉得發生什麼事,迷迷糊糊、蒙朦朧朧之際,突然聽見守門的侍衛大喊——
「失火了!快救火啊!」
「快起來啊!蓮梅軒失火了!」
「王妃住的蓮梅軒失火了!」
只見後院方向,天際揚起一片迷人的火紅,照亮了沉睡的夜空。風勢是吹往府後面碧潭的方向,只有原來不屬於縉王府的蓮梅軒彼吞人火舌之中,府裡其他樓院奇跡似的完全不受波及。
「快救人!王妃還在裡面。」
「快救火!』快——」
「得進去裡面把王妃救出來!」
「不行啊,整個庭院都起火,根本連木屋都迸不去!火勢太大……」
「不……不——小姐!」
「芮兒!你不能過去!」
「別拉我,小姐在裡面!小姐還在裡面啊!放開我!放開我!」
「芮兒!我也想進去救啊!但是……根本進不去……」
「不要啊……小姐——」
只見空中不停的騰起火花,一群人擠命傳送著水往火裡潑……
★ ★ ★
鳥兒調瞅,清冷的早晨,東昇的日出像過去一樣耀眼而迷人,一切都恢復寂靜。
火滅了,整個蓮梅軒也已經成為灰燼,在李瑋趕回來時,只來得及看到偶爾被風捲起的塵灰,整個木屋夷為平地,只剩下幾塊濕淋淋的殘木,那還是府裡一群人不顧生命努力搶救下來的。
只是,似乎他們也無力搶回他們王妃的生命。
「這是什麼地方……蓮梅軒呢?清蓮呢?」李瑋看著這彷彿不屬於府裡的「一塊地」,全
身血液迅速的褪盡,面如死灰。
幾個丫鬟全跪在地上,哭成了一團。
「哭什麼!你們到底在哭什麼!不過燒了座蓮梅軒,有什麼好哭的!趙暉!王妃呢?她
是不是受傷了?她在哪裡?她應該是受了輕傷而已,是不是?」李瑋抓過趙暉的衣襟猛力的搖晃。
趙暉始終低著頭,「……王爺……屬下該死,未能……保護王妃,屬下該死!」
李瑋緊緊的咬著牙,狠狠的將他摔到地上。「你在說什麼鬼話!本王間你王妃人在哪裡,你請什麼罪!還不快說王妃人在哪裡!」
趙暉跪在地上,頭點地,聲音哽咽而沙啞,「……據判斷大火是從庭院延燒到木屋,因在深夜,並且後院只有王妃居住,等到侍衛發現,火勢已經難以控制……屬下等……並未能及時救出王妃……王妃恐已遭不測——」
「大膽!你脆敢詛咒清蓮!本王先宰了你——」李瑋青筋怒暴,從貼身侍衛身上拔起刀,憤怒的要砍下。
「我等該死,請王爺恕罪!」侍衛全部都跪下了。
李瑋舉著刀,卻不相信、也不接受他的清蓮已不在人世的事實,「不……清蓮,不會……她不會做這種傻事……一定……本王明白了!她是走了,放了火,趁著混亂走了!一定是這樣!趙暉!快,派所有的人去找,立刻去把王妃找回來!」
他瘋狂似的大吼,但全部的人卻一動也不動,包括趙暉,只因為他們沒有人看見王妃逃
出來,雖然找不到王妃的屍骨殘骸,但火那麼大,燒成灰燼也不無可能,何況他們誰也不會相信溫柔善良的王妃會做出放火燒屋這種危險的事。
「該死的!你們不相信本王的話?王妃沒有死,聽到沒有!還不快去找!」他瞪大充血
的怒眼望一群又哭又跪的人,卻沒有一個人相信他,全當跑清蓮已經死了。他緊咬著牙,在一群人裡找人,然後眼底便燃起光芒,。「芮兒呢?芮兒那丫頭呢?她不在,她一定是跟清蓮一起走了,這一下你們忽然相信本王的話,快給我去找她們!」
趙暉緩緩抬起頭,「五爺,芮兒悲傷過度,已經暈倒了,人在房裡。」
芮兒……在?那清蓮上哪去?她們不是情同姐妹,不是形影不離嗎?清蓮怎麼可能留下芮兒……悲傷過度……連那丫頭也認為清蓮她……李瑋霎時全身冰冷,一顆心凍結,連魂魄都要抽離。
「不……不……清蓮不可能……不可能……她不能……不能這麼做……她不能……她怎麼能……對本王做這麼殘忍的事,路清蓮——」仰天長嘯,也喚不回來路清蓮,大聲怒吼,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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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絕對不相信她已經死!全部的人都出去找,一定能找到她!」未見屍骨,李瑋便抱一線希望,無論如何都不肯相信他的清蓮會忍心用這種方式對待他。
「趙總管真是辛苦,一邊是王爺,一邊是芮兒姑娘,兩邊都得奔走,還真可憐。」
「最可憐的是王妃,那麼溫柔善良的人,那麼年輕就過世,真是紅顏薄命啊。」
「噓,小聲一點,被王爺聽到了,會被打到皮開肉綻哪。」
「可是已經那麼多天了,果真還活著,那麼大隊人馬,也該把王妃找到了,怎麼會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說實在,王妃的喪事也不能一直拖著不辦啊……」
「不,小姐她沒有死,她不會死,她才不會死在一場火裡,她那麼聰明,她一定只是離開了,一定是!」芮兒一雙眼兒淚汪汪,她不相信她家小姐會死,她根本不相信。
「芮兒……你不能再傷心了。」趙暉抱著妻子。
「我告訴你,小姐不會做傻事,我瞭解小姐。她不會的,起碼她捨不得路家的老爺、夫人白髮送黑髮,她不會讓老爺,夫人為她傷心,小姐很孝順,衝著這一點,小姐她就不會去做這種事,她不會!」芮兒又哭又辯解。
趙暉眉心一攬,芮兒的話讓他忽然想到——「……那幅畫!」
「畫?」芮兒暫時止住了哭泣,手抹掉眼淚,「對了,小姐有一幅畫要送到舒州給夫人的,也許上面有蛛絲馬跡,快,把畫給我。」
本來畫是王妃吩咐隔天要找人送,未料發生一場火,趙暉也忘了這件事,這時想起來,他去取來了畫,見芮兒就要拆,他抬手阻止。
「這是王妃的東西,應該交給王爺來拆。」趙暉望著妻子。
芮兒想到這些天來王爺對她家小姐的深情,便也點點頭。
李瑋今日帶人到靜心院去搜了,幾乎將整座禪院都翻過來找,卻又是抱著一顆絞痛的憤怒的心回來。
趙暉和芮兒一起把畫交給他,對他略作說明。
「給路家岳母?」李瑋拿過畫,迫不及待拆開來看。
是路清蓮的自畫像,這清畫的眼神仿拂真的,這淡淡的微笑有千般溫柔,這纖柔身影如同
她真人一樣雅淡脫俗,這張蓮容……可教他思念深啊!
「清蓮……」李瑋見畫,彷彿見到妻子本人,那萬分想念,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愛她有
多深,不見了她,他才知是刻骨的痛……他的目光移到那熟悉的字體,那陷入思念的模糊的眼光緩緩集中,仔細的看——兒雖作塵土,不及忘父母恩。
千般萬種不孝,待來世,犬馬相報。
一張畫,飄飄地落下地,一顆心,帶著悔恨從此碎去……
「清蓮。」
李瑋緊緊握住絞痛的心口,濕熱的模糊的眼光飄飄的遠送,回到過去,腦海裡不停有一個清雅的聲音在說!
我寄真心與明月,隨君上窮碧落下黃泉,此心永不變……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瑋……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原來她早有預感,他居然一直是教她不安的,他為什麼早沒有想到——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她早已對他說了,他卻還是負了她一片真心,他還是負了她……
人言夫婦親,義合如一身,及至生死際,何曾苦樂均。婦人一喪夫,終身守孤子……男兒若
喪婦……應似門前柳……風吹一枝折,還有一技生……
……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
是他深深傷害了她!徹徹底底的教她心悔。
本王心似你,如雙死鴛鴦,如同老梧桐,定與你恩愛白首。
不,他錯了,他沒有愛她愛得全心全意、毫無保留,他輕易的許下了諾言,卻沒有做到!是他錯了!
梧桐半死,鴛鴦失伴——全是他一手造成,是他的錯!
如今……是他的錯,才造成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