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財團台北總公司,豪華的會議大廳內,進行了三個小時的股東會議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下結束,所有的股東們紛紛推崇江闊雲爭取新成立的金融控股公司董事長。姑且不論他是總裁唯一的繼承人,最重要的是他在金融投資理財方面的專業表現傑出,又是華爾街最紅的經理人,這樣的人才當然要內舉不避親。
不過,江闊雲卻是興趣缺缺,今天陪母親出席臨時股東會議,純粹是受到余岫挾約會以威脅的結果,更何況他事前完全不知會議的目的是討論成立金融控股公司和領導人等事宜。從以前他就巴不得脫離母親旗下日形碩大的事業版圖,徹底和紈挎子弟的惡名劃清界限,現在怎麼可能走回頭路呢?
會議大廳內只剩他們母子兩個,母親說有話要跟他說。
秘書又重新送來兩杯熱騰騰的咖啡,母親很優雅地淺嘗一口,看著他心不在焉地一直看表的模樣。
「你也該結婚了!」她忽然道。
他震了一下!反唇挖苦那個長年和他見不到幾次面、說不到幾次話的總裁媽媽。
「你知道我今年幾歲嗎?」頂撞得有點直接,卻是他發洩多年來形同孤兒似的生長過程中,長期累積下來的感覺罷了!
母親皺了一下劃得細細長長的淡眉,又喝口咖啡。「你那是什麼態度?天底下有哪個兒子這樣和母親講話的?看來,得替你找個厲害一點的老婆,好好地管管你!」
他依然吊兒郎當,把母親的話當耳邊風。「不勞你費心!」他早就找到老婆的人選了!
母親詭譎地睨他一眼。「已經有中意的對象了嗎?是那個要你打電話向我道歉,還要你陪我出席股東會議的女孩?」
「她可是一點也不厲害!」如果余岫敢像他一樣挑戰她母親過度的管教,連結婚對象都要插手替她決定的話,那才叫厲害!
「可是你好像對她說的話言聽計從哦!」也許她應該請那個女孩勸兒子出面當全控公司的董事長,唉,女朋友一句話勝過她這個老太婆一百句呢!
「因為她是一個很nice的女孩,我很在乎她!」他一心期待著今晚和余岫的約會。
母親起身,準備離開會議廳。「有機會帶她來家裡玩啊,我想當面謝謝!」母親開口說。
他以為母親不喜歡余岫,還賭氣地回嘴。「有什麼好謝的?」
母親不但沒生氣,反而露出難得一見的慈祥和笑容。「謝謝她替我管教兒子啊!」
雖然長久以來一直耿耿於懷,不能諒解母親只重事業而忽視了他的態度,但是畢竟是母子,一聽到她想見余岫,而且似乎還對余岫已經產生很好的印象,他忽然沒那麼生母親的氣了。
「媽,你一定會喜歡余岫的!」
母親走過來拍著他的肩,疼愛地說:「媽媽相信你的眼光!」有人替她管教這個生性桀驚不馴的兒子,高興都來不及呢!
江闊雲的情緒有點激動,第一次覺得和母親如此接近。
母親走出會議廳時又回頭對他說:「早點把她娶回家吧!」
他抬頭挺胸,信心滿滿地回答:「我會的!」
唉,如果余岫的母親像他的母親一樣開明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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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喜氣的婚紗店裡,急著想趕快結束試穿婚紗去見江闊雲的余岫,本來以為隨便挑一件婚紗,應付一下方濟就可以走人了,沒想到她母親居然也來湊熱鬧出意見。
「這件太老氣了!」
「這件又太露了!」
「這件不夠典雅!」
「這件……」
她像個木偶似地任母親擺佈,忽穿忽脫,不只她快累翻了,連服務人員都不耐煩得發飆。
「到底誰才是新娘子?」
忙得正在興頭上的母親被這一吼,臉色立刻沉下來。「服務態度這麼差,余岫,換一家婚紗店!」
方濟沒意見,她卻氣得要吐血了,怎麼說也忙了一個晚上,而且時間真的很晚了,江闊雲一定守在電話旁等她的電話!
「媽,這家婚紗店是你挑的耶!」
脾氣剛強的母親,態度強硬地拿起皮包轉身要走。「我說換就換!」
方濟聳聳肩,一切以母親的意見為依歸。
「很晚了,先回家吧,余岫也累了!」
她是累了,一坐上車,就閉上眼睛假寐,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她在生氣,生自己的氣,氣自己為何要扮演這一出可笑荒謬的木偶結婚記,氣自己為何不敢正視真正的心情。為何不敢向母親大聲說,不!
她真的好累啊!當了這麼多年的乖女兒,能不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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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濟將車停在余岫的家門口,他說很晚了,不進屋裡坐了,但還拉著她的手,不讓地下車
母親倒很識趣,假裝打個呵欠道:「好睏啊,我老人家先進去睡覺了,你們年輕人慢慢聊吧!」
母親進屋後,她還以為方濟想當「車床族」,心裡抗拒地將手架在胸前防範。
不料方濟竟拉住她的手,滿臉興奮地說:「余岫,你可不可以幫我問一下江先生,台灣的股市值不值得投資?我最近——」
「夠了,」看來她那支架在胸前的手是多餘的,顯然台灣股市的魅力遠遠勝過她。「我真的很累了!」
「余岫——」
她下車,大力將車門關上,不讓方濟多廢話。
「再、見!」這是她今晚講得最有精神的兩個字。
向來溫文不強人所難的方濟,也只好溫文如常地湊過來吻一下她的臉頰,擺擺手,走了。
正當她要轉身走進屋裡去時,忽然有人抓住她的手。
「該輪到我了吧!」
不由分說地攫住她的身子,擒住她的頸子,狂野地強吻她的唇,飽含怒氣。
與其說那是吻,不如說是在咬人。
她折騰了一晚,已經是又累又氣了,現在還要被一隻半路衝出來的猛獸亂咬一嘴,難道沒有人知道她也是會生氣的嗎?
越想越火,使盡吃奶的力氣,用力掙脫江闊雲的挾持,大叫出聲。「喂,你咬痛我了!」
江闊雲的黑眼在黑暗中像只伺機而動、等待掠取獵物的豹,一隻憤怒中的猛豹。
她的語氣軟化下來。「你在這兒等很久啦?」有點心疼他的癡傻。
江闊雲那英氣的五官,因飽含盛怒而更陽剛了。
余岫以為他是因久等不耐才會發那麼大火氣。「不是叫你等我的電話嗎?幹嘛跑來這兒等?」
江闊雲冷著一張峻臉,覆蓋滿天的冰霜似的。「那已經不重要了!」
她可真是迷糊了。「那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嘛!」明明就鼓著臉氣得像青蛙一樣!
江闊雲的拳頭握得死緊。「你——你怎麼可以讓那傢伙吻你!」
天啊!原來他脹得一臉快爆掉的表情,就是在氣這個!
「拜託!他是我的未婚夫耶!」
江闊雲擰著眉心,疾言厲色地反問她。「那我呢?我是你的什麼人?」
你是我這輩子最愛的男人啊!余岫咬緊牙關,怕說溜了嘴,洩漏了心底的秘密。
她的沉默幾乎令江闊雲抓狂!
「你忘了是嗎?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幫你恢復關於我們的記憶!」拉著余岫往他的跑車走去。
她的心裡害怕起來,怕和江闊雲獨處,怕自己將想起太多昔日甜蜜的回憶!
「你要去哪兒?已經很晚了,我很累了!」
他才不管,將她推進車裡,「砰」一聲關上車門,眼神凌厲地提醒她。「你沒有喊累的權利,現在是和我約會的時間,這是你早上答應我的!」
江闊雲雖然滿臉氣沖沖,但是一坐上車,還是主動地靠過來,替她繫上安全帶。而她是又累又傻地扁嘴望著心愛的男人,好想向他撒嬌,卻不敢大膽撒出來,怕一撒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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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離市區,上了一座紅色大橋,遠遠的,她就眺望到那條充滿回憶的堤岸了,在夜裡顯得格外雪白。
長長的堤岸,連到天邊,也連到她青春歲月的記憶!
她猶記得堤岸上的風,總把兩人的制服吹得鼓鼓的,滿滿的幸福,教人害怕要溢出來。
月明星稀,在橋上的她,彷彿可以穿越時空,看見年少時的自己,站在堤岸上,仰著臉,踮起腳尖,獻上她的初吻,因為江闊雲太高了。
當地還沉浸在無憂無慮的甜美回憶時,江闊雲已經將車子開到當初兩人發生初吻的地點了。
他走過來替她開車門,替她解開安全帶,溫柔又有力地架著她下車來,什麼都替她做得好好的,好像她是個廢人一樣。
他瞅著她,用溫柔得令人無法抗拒的眼神逼問她。「記得我的手撫熨過你的身體,緊緊摟住你的感覺嗎?」
江闊雲那低沉的嗓音帶著魔力,她的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腰身間彷彿又像當年那樣,被他的雙手緊緊圍繞著、擁抱著,永遠不放開她似的。
余岫心慌得別開臉去,心虛得不敢直視江闊雲。
「不記得!」頑強抵抗著甜蜜的溫柔回憶
江闊雲的眼睛瞇了一下,好像她的話會刺人似的。
他不死心,繼續試探她「記得我第一次吻你的感覺嗎?」
她沒說話,臉卻發燙,那鮮明的記憶。歷歷在目,別說已事隔十年,就算過了二十年、三十年之後,她還是會在午後的陽光裡,向兒孫們訴說初吻的甜蜜。
「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的!」
她硬是擺出冷漠,還附贈一大盆的冷水。「我不記得了!」橫刀一砍,斷了他的溫柔以待。
江闊雲的心好受傷啊,余岫是存心不回應他的。
心裡頭明明痛苦得要死,卻偏要仰頭長笑,故做瀟灑,
「十年前,聯考結束那個下午,我在這裡等你,等了一夜一天,你都沒出現了,呵呵——沒想到這一等竟是十年。」一聲長歎,唉——有點瀟灑不起來了。
余岫動容了,冰冷的心像雪溶於初春的驕陽下,她的身子緩緩趨近江闊雲。
一臉憂鬱王子模樣的江闊雲閉上眼,遙想當年,不勝唏噓。
「如果知道這一等就是十年,那天送准考證給你時,不管你怎麼趕我,我也不會走的——」
余岫的手指伸放在他的唇中,心疼地阻止他再長吁短歎下去。「別說了!」
靈敏的他在余岫的指觸裡驚醒,睜開眼,輕輕喚著:「余岫……」
她情不自禁地又踮起腳尖,仰起下巴,獻上深情的一吻。
江闊雲的手自動地圈住她的腰、她的肩,剎然間,她的身體,像被熊熊烈火圍繞著。
沒錯,她正在玩火!
十年的思念,只要星星小火便足以燎原了,甚至燎到那輛積架的跑車裡。
兩個人緊緊擁住彼此的身體,激烈的狂吻落在對方的每一寸肌膚,衣飾成了贅物,急切地要剝去,只想要更近一點、更深一點融人彼此的纏綿繾綣中。
星空高掛一輪明月,樹影晃動,婆娑作響。
坐在駕駛座上的江闊雲,手裡撫著躺在他胸膛上貪睡如小野貓的余岫。堤岸上那股熟悉的風,又吹進車來,吹送來滿滿的幸福感。
「今晚別回去,留下來陪我!」
江闊雲的聲音,像根刺刺破了漲滿得像氣球的幸福,短暫的幸福。
她倏地坐起身來,神色慌張地尋找著衣物,一件一件穿回去,她急得連鈕扣都扣不好。
江闊雲伸出援手,幫她扣妥。「你別急!慢慢來!」
重新穿好衣服的她,抬起一雙迷濛的眼睛,百般無奈又無助地說:「這樣就夠了,有了你的愛,我已經知道幸福的滋味了,其他的,就別強求了!」
江闊雲還搞不懂她的話意時,她已衝下車,狂奔而去。
他不甘心地吶喊著愛人的名字:「余岫——」
余岫停下來,心,抽痛著。
「江闊雲,忘了我吧!」
她沒有本錢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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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過後,表面上一切彷彿又歸於平靜。但余岫的心卻愈來愈亂。
離婚期越近,余岫的心越是不能平靜,她的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抗拒著,而且越接近婚期越大聲,鳴金擊鼓似的。
不要結婚啊!
有一次她在夢中被自己內在的聲音喊醒來,坐在床上,發愣了許久,便再也睡不著了。
唉,她那薄如蟬殼的意志,遲早會因為承受不了這內心巨大沉重的負荷而崩潰的!真希望可以丟下一切,一走了之!
不能再逃避了,就算是救救自己,為自己說句話吧!
「媽,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看著母親眉開眼笑地忙著自己的婚事,到嘴的話卻說不出口。
坐在沙發上核對宴客名單的母親,抬起眼來,透過老花眼鏡看著她。「噯呀,這個方濟真是個好孩子,為了你,人家把美國的好工作給辭了;你說要回台灣定居,他也放棄到手的綠卡;這一切可都是為了和你結婚呢!女兒啊,你得知福惜福哪!」
母親一席話便輕易地把她在舌尖上打轉的話給擊回去了,望著暈黃的枯燈,她幽幽一歎。
「你不是說有事要和我商量嗎?」母親又抬起臉來看著她。
「媽,我——」
「唉,」母親又嗟歎一聲,打斷她的話。「媽,真是替你感到高興,能嫁到這麼一個好男人,也總算了了媽這輩子最大的一樁心願!哦,對不起,媽一高興起來,話就沒完沒了,該你說了,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呢?是不是漏掉誰忘了通知了?」
她抿緊唇,拚命地搖著頭,就是不知該從何說起?她那好不容易堆起的勇氣,一點一滴在消失著……
「媽,我不想結——」
「哎呀!」母親大喊一聲,不知是故意打斷她那蚊子叫的聲音,還是假裝沒聽見她的抗議。
「有個人你忘記邀請了!」
她誰也不想邀請,因為她根本不想嫁給方濟。
母親拿出紅帖來,拉著她坐下,遞了枝原子筆給她。「你高中最要好的同學,徐嵐,快寫呀。」
她手裡拿著筆,卻沒反應,臉上的抗拒表情再也無法壓抑了。「媽!我真的不想——」
「婚禮上如果人太少了,很難看的,你不想得到多一些人的祝福嗎?」
不想!不想!她什麼也不想!她只想得到江闊雲的愛呀!
然而母親並不期待她的答案,或許是母親已經看穿她的猶豫了,怕她任性起來會壞了這一場精心安排的喜事.所以不給她機會表達抗議。
母親的嘴沒停過,一直講一直講,連紅帖都替她寫好了,拍拍她的屁股,趕她出門。
「快送喜帖去給徐嵐,老同學見面一定有很多話要聊的!再見嘍!」
砰!門被母親關上了,她手裡拿著帖子,站在門外,垂頭喪氣,心灰意冷,好想哭喔。
怎麼辦?誰來救救她呀?!
她一陣左顧右盼,連電線桿後面也不忘瞄一下,心裡忽然很期待江闊雲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她現在好想要一個溫暖的擁抱啊!
在屋外逗留了好一會兒,江闊雲終究是沒現身!
這陣子,她是故意躲著他的,害怕每見——回江闊雲,她的心就被拉扯一回,如此下去,只怕婚禮還沒到,新娘鐵定會先瘋掉!
去找徐嵐吧,她需要找個人好好地宣洩心中的壓抑,否則她真的會崩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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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以前的記憶,她很快的便找到了昔日徐嵐的家,按了門鈴,不知道徐嵐是否還住在這裡?
她聽到一陣腳步聲,有人來應門了。
豪華氣派的大門匡啷啷地打開來,她的眼前出現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子,張著一雙驚喜又猶豫的眼睛望著她。
「余岫?」
「徐嵐!」她張開雙臂,抱住好友,話還沒開頭,眼淚就飆出來了。
徐嵐當她是和老同學久別重逢般喜極而泣,哪知她是滿腹心事沒處透氣,才哭得唏哩嘩啦的,嗚嗚嗚——
原來徐嵐已有一位交往多年的男友了,但尚未淪及婚嫁,因為用功的她還在攻讀博士學位呢,難怪猶然一副學生模樣的清純,和高中時代相比,幾無兩樣,真教人羨慕
反觀她自己,唉,儼然是歷經滄桑——美人的滿臉風霜,外形蕭索,內心更是淒涼,嗚嗚嗚——年紀都一大把了,還那麼愛哭,真丟臉!
「余岫,你怎麼老哭喪著臉?」
「因為……我要結婚了!」她把奉母之命帶來的紅帖子拿出來,心裡其實很想把它碎屍萬段。
徐嵐驚:喜萬分地歡叫著。「真的?!太好了!總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一邊拆開紅帖看著。
余岫噘起兩片薄唇,很不同意那句「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祝福語。「你根本搞小清楚我的狀況!」
徐嵐忽然皺起眉頭。「咦?誰是方濟啊?」
她只好一臉無奈地說:「新郎倌啊!他可是我母親很中意的乘龍快婿呢!」
徐嵐叫得更大聲了。「啊——那江闊雲呢?你不是要嫁給他嗎?他去美國那麼多年,沒見到你嗎?」
見到了又如何?她已經要嫁人了,他才出現,算什麼嘛!她有點賭氣地回答:「誰說我一定要嫁給江闊雲?」
徐嵐放下喜帖,很認真又嚴肅地說出她心目中的江闊雲。
「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一個高中男生愛一個女生,愛到可以為了替她送准考證,而犧牲了自己的大學聯考!」
她大吃一驚。「什麼?你是說當年江闊雲沒趕上聯考!」
「他不是沒趕上,而是發現你的准考證在他的那兒時,他就下定決心要成全你的夢想,放棄自己的人生了。當時,我也在場,我聽到也看到了。」
她的心情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一場被母親半途拉走的考試,揪著心頭,疼惜著江闊雲的犧牲。
「你聽到什麼?又看到什麼?」
徐嵐回憶著當年江闊雲那光芒萬丈,充滿愛情的眼神。「當時花池波就嚷嚷著:「余岫,這下子真的完蛋了!」我記得江闊雲好像是你的守護神似地這麼說著:「有我在,余岫不會完蛋的!」然後彎下身在書本的空白處上快速地寫了幾個字,我和花池波也看到那幾個字了,他寫的是:「余岫聯考結束後,在我們初吻的地方等你,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永遠愛你的江闊雲」。」徐嵐忽然笑了。「我還記得花池波那——臉嫉妒得直跳腳的表情呢!」
余岫的心頭恍若掀起一場驚濤駭浪,不知該問誰去。「為什麼連你都看到了,而我卻從頭到尾不知道呢?」
徐嵐一臉詫異。「不可能的啊?!我親眼看見江闊雲把那張字條連同你的准考證夾放在那本英文課本裡面的!他走出考場時,還一派篤定地跟我稱讚你。「余岫將來一定是個視病如親的心理醫師,她非考上大學不可!」當時我真替你感到高興,遇見一位如此愛你疼你知你的情人!」
是呀,再也沒人像江闊雲那般愛她疼她知地了!但問題是,那本夾了字條和准考證的英文課本呢?「我沒拿到啊?我只拿到准考證而已——啊!」
余岫大叫——聲之後,突然安靜下來,臉色也跟著沉下來了。
記憶飄回到十年前,余岫還清清楚楚記得江闊雲專程送准考證過來給她時,那一臉熱切疼惜的神情。至於那本書——她好像有碰了一下吧,後來——就被母親急急地搶過去了!那麼那張她一直沒緣看到的紙條——應該是被母親沒收了?
難怪母親會衝進去把她強拉出考場,一定是看到江闊雲寫給她的字條,才「會如此抓狂!
徐嵐見她沉默不浯,心裡可比她還急。「我那本英文課本跑去哪兒了?它又沒長腳,怎麼可能會不見呢?」
余岫不知道自己究竟呆站了多久,就是那剎那間,她忽然覺得腳底一陣酸麻。
不,怎會如此,老天怎會如此捉弄他倆!余岫身子一軟,倒進一旁的沙發。
徐嵐嚇壞了,挨過來關切她。「余岫,你還好吧?」
她看起來一定很不妙吧?到底要怎樣才能讓自己活得好一些呢?她的心一直往下沉,沉落至深不見底的無底洞。
語氣幽幽,彷彿來自深淵。「我知道紙條在哪裡,只是我大概永遠都看不到了!」幸好徐嵐告訴她了,否則她永遠不知道這件事。
她也總算明白。「難怪江闊雲一直說聯考結束的那個下午,他在堤岸上等我等了一天一夜……」她用雙手摀住臉,往事不堪回苜。
徐嵐接著說:「後來,江闊雲還跑來找我問你的下落。」她臉上流露出一股歉意。「對不起,我把你去美國的事告訴他了,我想任誰看了江闊雲當時找不到你的瘋模樣,都會被他的癡情感動的。」
她幾乎是癱軟在沙發上了。現在知道了又如何呢?她已經無力挽回一切了。
「當年踏上往美國的飛機時,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我一直強迫自己相信,江闊雲真如母親所言,是個用情不專的紈挎子弟,他很快就會忘記我的,別再留戀了,別為了一個外人傷母親的心呀!」聲音氣若游絲,她的淚水不知什麼時候爬滿臉頰了。
「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徐嵐也替她歎息。
「這十年來,我一直無法再對男人動情,好像失去愛人的能力了,直到那天在回台灣的飛機上遇到江闊雲,我才發現,原來我全部的愛都留在江闊雲的身上。」雖然時空相隔,但並未使她的愛情變短,遺忘變長。
徐嵐安撫著她的情傷。「他絕對是個值得你用心去愛的男人!」
余岫掀起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徐嵐,你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可是再過幾天我就要結婚了呀,怎麼辦?嗚嗚——」除了哭,她真不知道還能怎樣。
徐嵐也懊惱了。「去找江闊雲吧!他那個人有鋼鐵般的意志,他一定知道該怎麼辦的。」
江闊雲啊、江闊雲!她何其有幸,能得到江闊雲如此真摯不渝的愛情,卻又何其不幸,今生無緣擁有。
「是啊,相較於江闊雲,我的意志顯得薄弱而無力,只會去消極地逃避自己的真感情,沒有勇氣踏出那毀天滅地的一步!」
「沒那麼嚴重的!」徐嵐力挺江闊雲,鼓勵她追求真愛。
「如果我嫁給方濟,受傷害的,只有一個人,但是如果我選擇江闊雲,卻會同時傷害到方濟和我母親——」她猶疑道。
「那你自己呢?你受的傷才是最重的呢!」
她抬起一雙霧茫茫的水眼,望著徐嵐、果然是她的好友,知她最深,即使多年不見,猶識她的心情。
徐嵐再催她。「去找江闊雲吧,他才是你的出路!」
她一臉膽戰心驚。「我可以這麼自私嗎?只管自己的出路,那方濟的出路呢?我母親的出路呢?」
唉,為什麼面對愛情時,她總是優柔寡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