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殊是不是認為她太雞婆太愛探人隱私了?夜光手中做著整理床鋪的動作,腦子卻始終想著剛才發生的事。表面上,葉殊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是從他趕走范大哥和一臉不快的表情看來,他顯然對過去被拿來當作討論話題而感到非常不高興。
唉……她忍不住又歎了口長長的氣。光是今天一整天,她為葉殊歎的氣,恐怕就超過一整月份的量了吧?她當然不希望被葉殊誤會自己是那種愛挖人隱私、喜歡八卦內幕的人;但是,她更在意的是,他的悲傷童年、被放逐的青春歲月,會不會成為一道他永遠無法跨越的生命陰影?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擁有帶給他快樂的力量,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呀。
「你在做什麼?」葉殊懶懶地倚在門邊,不怎麼起勁地問,眼眸底下兩抹陰影,整個人看來疲憊不堪。
「喔……我把床整理一下還給你。謝謝你昨晚讓我睡在這裡。」她關切地審視他的臉色。「你看起來很累,要下要試著躺一下,不要想太多,說下定馬上就會睡著了。」
「打從哪時候開始,我的睡眠也納入你的管轄範圍了?」他走近她身旁,一掌拍掉她摺好的棉被。
夜光並不在意他的粗魯舉動和問話;相處了好些日子,她逐漸摸索出他的個性,清楚他其實是那種標準面惡心善的人。就像昨晚一知道她發燒了,他立刻火速召來醫生、準備了溫度適中的溫開水讓她吃藥,甚至還很大方的把床讓給她睡……
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是個以傷害別人為樂的人?
「你武裝起自己,築起很高的城牆,讓誰都不能靠近你,可是相對的,你也困住了自己,再也走不出來了,不是嗎?」她伸出左手,掌心輕輕覆蓋在他的臉頰上。「看,人們互相接觸的體溫多麼溫暖,只要你願意敞開心陶去感覺,這樣的溫暖是恆常存在的,你大可不必勉強自己活得像一隻刺婿呀。」
她一字一句正中紅心的話和溫柔的撫摸,幾乎讓葉殊高舉白旗投降。不過,只是幾乎。他討厭自己那些不堪的過去攤放曝露在她眼前,更厭惡她用那種同情、可憐的眼光望著他!
他別開臉,一手指著門口,語氣冰冷地下令:「滾出去。」
他不需要她來告訴他應該怎麼活下去!如果他不武裝起自己,最後往往會嘗到心碎痛苦的滋味,既然如此,他寧願孤獨、寧願寂寞,不去愛任何人,當然也就不會被拋棄、被背叛、被傷害,那麼至少他還可以保有一顆完整的心。
夜光欲言又止地望著他,靜靜地,退出了門外。
下了樓,她抱著毯子窩在她的專屬沙發床上。萬籟俱寂的深夜中,葉殊焦躁的踱步聲格外清晰,使她也翻來覆去睡不成眠。
為什麼她會這麼關心葉殊?這麼希望他能夠活得快樂一些?而這份關心,甚至遠遠超越關心一位普通朋友的範疇?她忍不住反問自己。
難道說,這種無法言明、源源不絕、自胸臆沸騰湧出的感覺,就是「愛」了嗎?她真的愛上這個狂妄霸道、目中無人、脾氣暴躁又自我中心的男人了嗎?
而愛情的種子,又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悄悄萌芽生長的呢?
第二次見面,他就強吻了她;他會毫下憐香借玉的吼她,還動不動就擺出那張起碼在北極冷藏了十年以上的寒冰臉……他的缺點簡直多得數不清,但是,她從來不曾對他有絲毫反感,甚至是喜歡他的。
喜歡他一些不經意的體貼舉動;喜歡他偶爾綻放的迷人微笑;喜歡他碧藍雙眼望著她的專注模樣,像是全世界再也沒有第二個人;還有他的吻……令人迷醉的、神魂顛倒的吻。
天哪……她捧著微微發熱的雙頰。寧夜光,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你已經不是個少下經事的小女孩了,明明就清楚他念念不忘的人是晨星,而那些吻不過是慾望的發洩,你怎麼還能任由自己輕易陷入這場無望的愛戀之中!
思來想去大半夜,好不容易終於睏倦地睡著,卻隱隱約約感覺到似乎有人在身旁盯著自己看。她迷迷糊糊睜開眼,赫然發現葉殊就屈身坐在茶几和沙發之間,一瞬不瞬地望著自己。
黑暗之中,那雙碧藍眼眸依然奇異地炫目耀眼,熠熠閃爍。
如果是夢,這樣灼熱的注視也未免太過真實了點。
她一下子清醒過來,睜大眼回應他的凝視。「葉殊,你……在這裡做什麼?」
「看你睡覺。」很奇怪,每晚失眠,他都會跑下樓來看她睡著的模樣,讓她寧靜恬美的睡容,平撫自己煩躁不安的情緒,不知不覺,競也養成習慣了。就像剛剛,他明明那麼生氣,可是時間一到,他還是忍不住要下來看著她。
他的答案讓夜光忍俊不住地笑了。呵,她想,這個男人不但狂妄霸道、目中無人、脾氣暴躁又自我中心,竟然還有偷看人睡覺的怪癖好!
「傻瓜,我睡覺有什麼好看的?我會打呼,還是用鼻孔吹泡泡?你——」
「陪我睡覺。」他突兀地打斷她未競的話。她的純真美善,是他永遠無法到達的另一個世界,儘管如此,他還是希望能夠藉由懷抱中的她,感受一下只有她能夠帶給他的平靜。
嗄?這突如其來的要求,讓她的腦筋忽然卡死。他的意思是……要她……陪他上床?腦袋瓜裡自然而然浮現的限制級畫面,立刻讓她燒紅了整張臉。「呃,我、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你知道的,我們目前的關係……有點複雜,而且那個……」天哪,她的思考和語言系統居然在這種要命時刻一起當機!
「陪我睡覺。」他對她的尷尬視而不見,下巴抵在她的手心上,幾乎將整個人的重量都交託給她,疲態顯露無遺。「我保證,我不會亂來,我什麼事也不會做,就只是睡覺,很單純的躺在我旁邊,陪我睡覺。」
他疲憊的模樣和誠心的保證,讓她完全沒法子硬下心拒絕。只是陪他躺在一起,沒什麼大不了的嘛,她想。更何況……
「不要就算了!」見她還在猶豫,他哼了一聲,轉身走人。
「葉殊!」夜光伸手拉住他,看見他一臉不高興的模樣,活像是個賭氣的小男孩,忍不住笑了。
一見她點頭,葉殊二話下說躺上沙發,大手橫過她的腰,用力拉近她,直到她整個人緊緊靠在自己身側,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天哪,他居然會怕她-然改變主意!
夜光動彈不得,覺得自己的姿勢很像是一隻巴住尤加利樹不放的無尾熊。只是睡覺而已,有必要貼得這麼緊嗎?「你、你說你不會亂來的……」
「我沒有,是沙發太小了。」
一句話,馬上堵住她的後續抗議。的確,這組沙發的size比一般沙發大,對她來說算是非常奢侈的享受,不過,顯然對葉殊這種一百八十幾公分的高大身材只能算是勉強屈就。
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見他沉篤的心跳聲,怦怦、怦怦,一聲一聲,都彷彿敲進她心底最柔軟無瑕、不曾為任何人開放過的田地。
轉瞬之間,心中的迷惑雲霧散去,她終於清楚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愛你。她小小聲對著他的左胸口說,也對自己說。
我愛你,不在乎你是不是個大明星,不介意你過去曾經愛過誰、現在是不是還愛著晨星。我愛你,因為你是葉殊,是那個狂妄霸道、目中無人、脾氣暴躁又自我中心的葉殊:也是那個會偷偷跑來看我睡覺、會在我生病的時候擁我入懷,聆聽我訴說往事,還會用一個溫柔的吻就輕易偷去我的心的葉殊。
「喂。」沉默的黑暗中,他忽然開口喚她。
「怎麼了?」她仰頭問。
「唱歌給我聽。」忙了好幾天,終於完成三首為她量身打造所寫的歌,再過不久,就能帶她進錄音室正式配唱了……一開始,他原本計畫將她塑造成歌壇的明日新星,藉此打擊寧晨星,可是經過這段日子的朝夕相伴,他居然開始質疑起自己真正的想法了……他真的想利用寧夜光嗎?
下午,他曾經回家一趟,原本只是想拿份樂譜就走,沒想到正巧聽見寧晨星和寧夜光的對話。也「有幸」親眼見識到寧晨星的真面目。因為那一幕,他終於醒悟,他愛的寧晨星,只不過是她處心積慮塑造出來的角色,那樣的她根本不存在,所以他告訴自己,從今以後,沒有必要再將情感浪擲在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女人身上。
可是,既然失去了報復的理由,他又何必浪費精神力氣替寧夜光出唱片?難道……這只是他潛意識想留住她的藉口?而他,又為什麼想將她留在身邊?
葉殊甩甩頭,將太過複雜的思緒暫時拋在身後,他要專心享受這一刻的平靜甜美。「我要聽披頭四。」
啊,就連點個歌都不改他的霸道本性,也不先問她究竟會不會唱。夜光柔柔地笑了,笑容之中帶了一點寵溺心上人的意味。「好,我唱披頭四。」是呀,誰叫她愛上這個男人了呢。
於是她一首接著一首的唱,從「Imagine」到「Lucy in the Sky with the Diamonds」,然後是「Across the Universe」。最後,當她唱到「Golden Slumbers」中那一段「golden slumbers fill your eyes,Smiles awake you when you rise,sleep pretty darling do not cry,and I will singa lullaby……」時,她聽見耳邊傳來他均勻的鼾息,恍如天籟。
天光濛濛轉亮,第一道早晨的曙光透過落地窗映射入屋,金黃色的輝芒,灑落在沙發上兩抹相依人影上,鑲框成一圈圓滿。
葉殊在強烈日照下醒來,抬高手臂擋住刺眼的陽光,低頭打量在自己懷中安睡的夜光,她的手輕輕貼伏在他的左胸心口上,如同一種安靜守護的姿態。
嘗試著回憶昨夜的夢境,他驚訝地發現,沒有人在他的夢裡大聲爭吵,也沒有人轉身棄他離去。睡夢中,只有溫柔無比的歌聲環繞,有一雙與他緊緊相牽的手,還有足以抵抗刺骨寒風的溫暖擁抱……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穩。
多麼不可思議!
他的胸膛中忽然翻騰起一股激動的情緒,那種感覺就彷彿在無邊大海漂流了千萬年之久,終於找到一處可以安然停泊的港灣。
晨光中,葉殊凝視著她嬌美的睡顏,一手霸道地攏在她纖細的腰枝上,另一手來回摩挲著她的皙白臉蛋,動作格外輕巧溫柔。他的呼息之中,盈滿了淡淡的茉莉清香,就像是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漸漸影響了他的想法、他的生活一樣……為什麼看似嬌弱的她,竟然具有如此強大的魔力,足以左右他的一切?
你會是我的港灣嗎?如果把自己交託給你,你會一直陪伴著我嗎?還是會讓我再次遭受到打落地獄的痛苦命運?一個又一個接踵而至的問號,讓葉殊的心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動搖……
夜光墨黑的眼睫動了動,緩緩睜開了雙眼,她的意識仍在清醒和混沌間的灰色地帶問徘徊,卻能清楚感覺到他輕柔無比的撫觸,紅暈倏地染遍了雙頰,本能地想要退縮。
「別動!」葉殊微快地制止她的撤退,將前額貼住她的,一雙鐵臂箝攬得更緊了。「先別動。我喜歡你頭髮上的茉莉香味。」說著,手指纏繞上她的烏黑髮梢,感受絲緞般的觸感在指間滑動。
在他的親暱舉動和碧藍雙眼注視下,她根本沒辦法正常思考,只是忍不住要納悶,難不成昨晚他睡眠太充足了,所以一大早心情才會顯得特別好?「昨天……你睡得還好嗎?」
「嗯。」很好,再好不過了。「你的身材雖然不夠豐滿,不過以做為一個抱枕來說,感覺還算差強人意。」
「你——」咦?等等!這個男人,居然會跟她開玩笑耶,真是奇跡!夜光輕輕賞他肚子一拳,趴在他的胸口咯咯笑。「真是不好意思,要你這位大少爺委屈用我這個不合格的抱枕。不過沒辦法呀,誰叫我們家窮,從小就吃不起好料的,就算我想豐滿也豐滿不起來。」
她甜美的笑語在他胸口引起震盪,心念一動,他低下頭,毫不猶豫地吻上她小巧的唇,舔取其中的糖蜜。
「葉殊……」酡紅染上雙頰,他的名字在兩人交纏的唇齒問逸散開來。
「噓。」忽然,葉殊將食指抵上她的唇,示意她噤聲。「有人來了。」
有人來……過了好幾秒,夜光才迷迷糊糊地回過神來。糟糕!是范大哥嗎?還是阿桔?他們這副衣衫不整的曖昧模樣,恐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緊張地拉高毯子往沙發裡縮,巴不得自己能就此隱形起來。
「起床起床!從今天開始,咱們可有得忙嘍,誰也不准賴床!」邊喊話邊進門的范克衍,東張西望了老半天,就是沒注意到沙發後的兩個人。「怪了,人都跑哪去了?不是說好10點整上工的嗎?」
「虧你還是貴族學院出身的,居然連按電鈴的基本禮儀都不懂。」葉殊慢慢直起身,好整以暇地說。
「哇靠!」他大叫一聲,迅速彈跳開來,好不容易定睛看清楚沙發上的人影,才驚魂未甫地拍拍胸口。「拜託你不要一大早就躲在沙發後面嚇人好不好?我有家族性遺傳心臟病你知不知道嗎?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你要怎麼跟我那一堆紅顏知己交代……」咦?慢著慢著,怪了,葉殊這傢伙的起床氣一向驚人,怎麼今天居然這麼好脾氣讓他罵著玩?目光慢慢游移到一旁裹條毯子、縮成圓球狀的不明生物啊哈!原來如此。美人兒夜光和葉殊!嘿嘿,果然不出他所料,感情戲就是要這麼峰迴路轉才有看頭嘛!「夜光,早呀,怎麼一大早就在練軟骨功?這該不會是你自己發明的開嗓方法吧?」
哈哈,還是被認出來了。「范大哥……早。」夜光從毯子底下冒出頭來,滿臉通紅,尷尬得很。
范克衍看看一臉無事的葉殊、又看看用毯子把自己包得死緊的夜光,臉上泛起詭異的笑容。「你們……就這麼迫不及待呀?不能忍耐點,等到回房間再開始『晨間運動』嗎?」
「范大哥你誤會了,我們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夜光焦急地想解釋。
葉殊則是毫不客氣地拿了枕頭就砸過去。「你早上出門前忘記刷牙了嗎?嘴巴這麼臭!需不需要我帶你到浴室『徹底清潔』一下?」
「免了免了。」范克衍連忙擺擺手,往後退走。開玩笑!葉殊這小於一旦發狠動起手來,根本就是六親下認,他才下想一大早就享受「葉氏十大酷刑」的高級待遇!「我先帶其他人上樓準備,你們慢慢來,慢慢來喔!」說完果真迅速退場。
其他人?準備?要準備什麼?夜光好奇地問:「你們今天打算做什麼?」
「打算……」他極為難得地笑開來。「幫你拍照。」
情海生變!根據可靠消息人士向本報獨家透露,不久前才召開記者會,公開表示交往的知名搖滾歌手葉殊與華裔女演員寧晨星,日前由於第三者的積極介入,導致兩人關係產生變數……
「哼,哪來這麼多『可靠消息人士』?依我看,十有八九又是那女人自己跑去放話搞的鬼!」范克衍不屑的批評落在娛樂頭版最末一行字上。「她現在就是打著持續炒熱話題好自抬身價的如意算盤,媽的!她要是敢再這麼大動作的囂張下去,我就去找家報社,把這位狐狸精小姐的『光榮事跡』來個全面大爆料!」
葉殊把報紙往身後的他扔去,冷俊臉孔波瀾下興,根本沒將這則今日熱門頭條放在心上。
他老早就料到寧晨星絕不會輕易放棄,甚至會不惜擺出低姿態,主動向媒體爭取同情分數。哼!她愛玩,就讓她去玩吧,他倒是很想看看,她還能變出什麼下三濫花招來。「把報紙收好,不准讓夜光看見,除此之外,寧晨星的事你別多管。我要你帶來的人呢?」
不管就不管,誰稀罕!反正現在他光是為了打點夜光的事就忙得不可開交了,就好心點,讓那隻狐狸精多苟延殘喘紅一陣子吧。
「喏,眼睛張大點,這不就是了。」他指指後頭一列正忙著搬運器材工具的人,逐一點名。「化妝師髮型師造型師,甚至連負責買便當的跑腿小弟,全是自己人,不用擔心風聲走漏。」
兩天內找齊圈內最高明、也最能守口如瓶的專業人才?那有什麼問題!他范克衍可是號稱「有求必應天下無雙之超級無敵王牌經紀人」耶!
「這……怎麼回事?」依葉殊的指示換好衣服踏上四樓的夜光,一見到滿屋子奇裝異服打扮搶眼的人,差點以為自己錯入了某個瘋狂派對現場。
「好了好了,女主角登場嘍,大夥兒提起勁來,開始幹活吧!」范克衍拍拍手一聲令下,馬上有一名身穿黑色皮衣皮褲、身上鐵環銀針多到嚇人,乍看很有飛車黨大頭目氣勢的男人走近夜光,將她架到化妝鏡前坐定。
「哇,你的頭髮髮質真好耶,又黑又直的,連一根分叉也沒有,-欽,透露一下你平常是怎麼保養的吧?」
大頭目一開口,馬上和狂野粗放的龐克族形象差了十萬八千里。夜光忍俊不住地笑了,老實應答:「洗乾淨、吹乾,沒什麼特別的保養步驟。」這應該是位髮型師了。
個頭嬌小,卻頂著一頭特級蓬鬆桃紅卷髮的女人手提化妝箱,很認真地端詳起她的五官膚質,打量了約莫整整三分鐘之久,才以響亮的口哨作結。「不賴嘛!」這麼清雅秀麗、比例均勻的五官,她一手能化腐朽為神奇的化妝術根本派不上用場,一點挑戰性也沒,真下好玩!
一旁的造型師和助手們正忙著將行李箱中的行頭二掛上衣架。復古雪紡紗洋裝、仿希臘式垂墜小禮服、荷葉滾邊的皺紗印花裙……一套套柔美典雅風格的華服,加上頭巾、提包、鞋子等各式各款教人眼花撩亂的配件,一時之間,偌大的空間儼然成了服裝秀場後台。
夜光配合口令把臉左仰四十五度角、右偏三十度角,微笑、轉身、甩頭髮,聽攝影師不停大喊BeautifuI、Excellnt! 她卻覺得自己真像是一具任人擺佈的洋娃娃。
更氣人的是,化妝試衣過程中,葉殊始終大刺刺安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換穿、搭配,不時轉頭和范克衍一起評品討論,彷彿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她討厭這樣。
一旦明白了自己對他的心意,伴隨而來的就是更多的期待、渴望,以及貪求。
她想要更接近他的心、想要看見更多面的他,就像那個一早起來會抱著她開玩笑的葉殊,而不是眼前這個冷漠不可親近的他……
「范大哥,你覺得這套雪紡紗比較漂亮,還是剛剛那套小禮服好看?」她朝范克衍甜甜笑問,拉起裙擺原地轉了一圈,故意忽略葉殊不怎麼和悅的臉色。
「嗄?你問我?」被當眾點名的范克衍反指自己,不忘瞄身旁的葉殊一眼,這下看還好,一看當場就冷汗直飆。
媽呀,葉大少的臉色還真難看!他晚上約了一名波霸空姐共進晚餐,還特地訂了飯店頂樓景觀最好的套房,可不想在這時候發生什麼「無法避免的人身意外」!
范克衍立刻機警地抱著肚子往樓梯口方向撤退。「呃……我覺得……我肚子忽然好痛!媽的,一定是早上那杯生機飲料在作怪,我就說嘛,哪有飲料是那種詭異的黑紫色……」
話聲末落,一溜煙已不見人影。
「范大——」一回神,葉殊已經強拉著她往試衣問裡鑽,更奇怪的是,原本滿屋子的人,居然也在同一時間自動淨空,簡直比大街魔術還神奇。「葉殊你、你在做什麼?快放開——」
她的話被吞沒在他的熱吻中。
他的唇熨貼著她的唇,灼熱的電流在兩人之間流竄,溫暖濕熱的氣息撩撥著她的感官,她無法思考,甚至覺得自己就快不能呼吸了……
打從她換上第一套衣服、站在鏡頭前開始,他就知道自己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當那一套套華服和彩妝將她托襯得比平日更加標緻清麗時,他腦海中卻不斷浮現她一身家居睡服,素顏笑倒在他懷中的動人模樣;當她一次又一次對著攝影鏡頭展露絕美笑靨時,他卻只想趕走在場的所有人,好讓那朵如花般的芬芳笑容只為他一個人綻放……他反覆告訴自己這只是工作,一定要冷靜,可是,當她拉起裙擺對著范克衍微笑時,他忍耐了一整個早上的情緒終於失控了!
「你今天很漂亮。」葉殊勉為其難地慢慢鬆開她,附在她耳邊沙啞低喃,碧藍色的雙眸深處,跳動著一簇不肯熄滅的火焰。
夜光仰起紼紅小瞼,著惱地瞪視他,花費好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才平復紊亂的心跳。「我不是晨星的替代品,也不是任你擺弄的傀儡娃娃。」她不奢望能取代晨星,她只希望,至少自己在他心中是有名有姓的,不只是寧晨星的妹妹,更不只是他計畫中的一顆棋子。
「誰說你是什麼鬼替代品來著了?」他攬起兩道濃眉,大掌依然牢牢緊貼在她的纖腰上。她是她,寧晨星是寧晨星,他沒興趣把兩人混為一談。
「我不喜歡這樣……」夜光把臉埋進掌心裡,輕歎一口氣。「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卻要我每件事都照著你的話做。你知不知道這種什麼都不確定的感覺很可舊?像是……被人蒙住眼睛推著往前走,隨時擔心會不會下一步就踩空。」
愛上他,不也像是高空走索一樣,搖搖欲墜又充滿危險?
葉殊盯著她沮喪的模樣,好半晌,才慢慢開口:「今天先幫你定裝,拍一些平面照,然後到錄音室試音、練唱,等錄音結束以後,還要決定場地、拍攝音樂錄影帶。接下來的日子會變得很充實,你要有心理準備。」哼,要不是討厭看到她這副模樣,他才懶得浪費唇舌解釋一大串。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是個蠻橫霸道、剛愎自負、獨斷獨行的混蛋?」也不是真的氣他,只是實在不喜歡他用這麼公事化的口吻說話。
「沒有。」喔……原來這就是她對他的評價。他挑眉,雙手橫胸,後退一步淡應:「因為他們都得靠我這個蠻橫霸道剛愎自負獨斷獨行的大混蛋賺錢、分紅利、拉抬聲勢,要是不小心得罪了我,他們就撈不到這麼多好處了。」
他生氣了?「你不該這麼說的。不是所有跟你在一起的人,都只貪圖從你身上撈好處。」
他聳聳肩,笑容逐漸隱去,擺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上一次當,學一次乖,經過你姊姊的完美示範,要我不這麼想也很難。」
夜光發覺,經過這一陣子的相處,她愈來愈瞭解他了。就好比現在,只要談論到令他下快的事,他就會迅速板起臉孔,表明不想繼續往下深談的意願。但是……他願意讓她瞭解嗎?
「這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就算晨星真的利用了你,也不代表其他人就會對你做出同樣的事。」
「接下來你是不是打算告訴我,信任是人與人相處的最重要基礎?」他冷冷一笑。「相信經過你這寶貴的一課後,我的人際關係從此就會大大改善,真是感激不盡。」
「葉——」夜光望著他推門離去,想喊住他,卻又不知如何才能說服他。
為什麼每一次兩人好不容易稍微拉近一些距離,他又馬上毫不留情地轉頭離開呢?他現在的心,就好像是一塊結凍的冰石,將所有的溫度阻絕在外,偏偏她又傻得希望能夠用擁抱和愛將冰石融化……唉,該怎麼做,他才願意相信她、願意對她敞開那冰封的心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