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胡氏起了個大早,準備上玉作坊去巡視。
李大隨侍在旁。「夫人早。」
「嗯。」胡氏攏攏雲鬢,走出大門。「那佟少爺如何?」
「似乎一早就起來了,在讀書呢!」
「讀書!」胡氏聞言,冷冷一笑。「聽著,李大,就讓佟公子住下來,吃的穿的樣樣都少不了他……」
「這……」李大有些不解,主子不是不喜歡佟曉生這人嗎,怎麼還對如此禮遇!
「我還沒說完。」胡氏道:「不管他要什麼,你都給,只一件事,不許讓他提起飛香,下人們也不可在佟少爺面前談論小姐,只要他一提起,你就岔開話題,聽清楚沒有?」
「明白了。」李大點點頭。
胡氏卻是面無表情。「我要他……知難而退!」語畢,她在車伕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就這樣,在胡氏和李大有心的防備與隔離下,佟曉生在阮家住了將近一個月,卻從未聽見關于飛香一絲半毫的消息。
日復一日。
等待的心被油火交煎,任憑他如何平心靜氣,耐性都已經到了臨界點。
他不是笨人,不會看不出胡氏的意思,只是,沒有給他一個答案,實在難以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
父親過世前就曾經要他盡快到阮家完婚,那時佟曉生便認為世情變幻太快,不知道阮家如何。如今,終究他還是來了,抱著一抹對於未婚妻的純真感覺,他來了,結果呢?除了那一夜花前月下的偶遇之外,接下來他根本無從得知任何有關飛香的消息,所有人都像是吃了啞巴藥似的噤口不言,讓他更加感到不安。
顯然他仍是太過天真。
「整整一個月……」佟曉生喃喃道,手握摺扇輕敲著迴廊旁的護欄。
日子不能如此耗下去,他是要赴京趕考的人,該作個了斷了。
就在這麼想的當兒,一個女子從他正前方緩緩走來,直覺的抬起頭,不知怎地覺得她很面善。
春雨見前方有人,不經意瞧了一眼,這才發現是佟曉生,吞了吞口水,她忙低首疾步,想要快速的穿過他身邊。
「這……姑娘請留步。」
春雨咬了咬下唇,只得回過身子。「佟少爺早。」
佟曉生斯文和氣地問:「您是……那晚的……」
「奴婢春雨,跟少爺請安。」果然他認出來啦!春雨自認倒楣地心想。
「哪裡,您別客氣。」佟曉生道:「不知你家小姐,近來可好!」他一邊問,一邊仔細觀察著春雨的臉色。
果然,春雨一聽到這問題,臉色登時一陣青一陣白。
「好……好……」她在說什麼啊!
佟曉生見她漏了口風,還是不動聲色,又問:「佟某冒昧請問,小姐可曾……問起我隻字片語?」
春雨愣了一下,直覺搖頭。「沒……沒有啊。」
佟曉生臉色一黯。
罷了、罷了……
剃頭擔子一頭熱,從來只有他一個人在唱他的獨角戲,阮家每個人都是視若無睹。
就因他身無分文。
「佟某明白了,明天,我就離開阮家。」
「佟少爺,您要走?」春雨驚愕地問。那小姐怎麼辦?
雖說這一個月來小姐不曾在口頭上提到過「佟曉生」三個字,但身為和她從小一塊長大的丫鬟,春雨最明白,小姐早把佟曉生留上了心,瞧她不時的發呆出神,問她為什麼也不說,春雨就知道事有蹊蹺,不料就在這當口,佟曉生竟要離開,這……這可怎麼是好!
「佟少爺,您就這麼走了?」春雨一時情急,竟亂了套,慌忙地拉住佟曉生衣袖。
佟曉生卻是一陣苦笑。
「時不我予,我又能如何?」
「您別跟春雨拽文兒,我聽不懂。」春雨臉色頗著急。
佟曉生卻再無探究的心思了。
「春雨姑娘,多謝你多日來的關照,佟某去了。」佟曉生輕輕扯開春雨的手,轉身離開。
只見春雨這廂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想到夫人的囑咐,再想到小姐那成日魂不守舍的表情,最後一跺腳。
哎,不管了,她的主子是小姐,可不是夫人吶!
「他要走了!」阮飛香乍聞此訊,只是夢囈似的應了一聲。
「小姐……」春雨皺著眉。「您這是怎麼了,倒說句話啊!」
阮飛香聞言,抬起頭來輕歎了一口氣。「我能怎麼樣?」
「啊?」
「家裡是娘在作主,難道你要我為了順遂自己的心願,辜負娘的期望嗎!」想到母親,阮飛香不忍的搖搖頭。「再說……我與他,也只是一面之緣罷了……那又能代表什麼?」
「您心底根本不是這樣想的。」春雨埋怨道:「若不能代表什麼,怎麼從那晚起,您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愛說話也不愛笑了,您別瞞春雨,我知道您還曾一個人偷偷跑到暖花塢去偷瞧他。」
被她一語道破心底事,阮飛香不由得羞紅了臉。
「你怎麼……」
「小姐,您向夫人求求情吧!啊!」春雨問道。
阮飛香櫻唇微咬。「我……我說不出口。」女子合該矜持,不是嗎?她雖然還是愛玩、跳脫的飛揚年紀,然而天性之中,屬於少女的那份溫柔嬌羞、對愛情的那份懵懂憧憬,在在讓她裹足不前。
問她喜歡佟曉生嗎!說喜歡似乎太嚴重,但她就是覺得,心底有某一部分被他牽引著,非常細膩而微小的一部分,似相思又不是相思,但她總是時常想起那個落寞孤寂的人。
「那就讓他這麼去了!」
春雨的話微微撩撥著阮飛香的心弦。
那就讓他這麼去了!
去了,就再也見不到,不是一時半刻,而是永遠的失落。
就這麼去了?
「小姐,不是春雨多嘴,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啊!」
「別說了。」阮飛香驀然起身,旋入內房。「你幫我盛碗蓮子羹來吧,我有些渴了。」她語氣平淡、不見生氣地道。
春雨見狀,只得住口。「這就去。」
聽到春雨離去的腳步聲後,阮飛香倚在窗邊,鬱鬱的眉角,仍鎖著化散不開的輕愁。春光明媚如許,從前在此時她最是歡樂,為何現在,她竟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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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胡氏剛入家門,李大就上來報告。
「夫人,佟少爺要找您呢!」
胡氏眉頭緊皺。「有什麼事明兒再說吧,我累得緊。」
「這可不成啊!」李大聞言,忙在胡氏耳旁了幾句,胡氏面色一整。
「唷?這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李大篤定地回答。「下午時佟公子親口對小人說的,他說他想離開了,想親自稟報夫人一聲。」
「哼……」胡氏嘴角泛出得意的冷笑。「快去準備好酒好菜,我要親自為佟少爺送行。」
「是。」李大抖擻的回答。
那廂胡氏與李大正在發落酒宴之事,這廂正要前往大廳的佟曉生,卻和剛從後門偷溜回來的阮光宗碰了頭,還差點撞在一塊兒。佟曉生一把扶住鬼鬼祟祟、左右張望以至於沒看清楚路的阮光宗。
「您好走。」
阮光宗正要罵人,仔細一瞧清來人後,突然嘿嘿一笑。
「我道是誰這麼文縐縐的,原來是你啊!」
「是我。」佟曉生平靜的看著他。
阮光宗他那沒有情緒的雙眼看得心裡不自在,又想起方才在外頭欠下的一筆賭債,一股窩囊氣正不知往哪出,見著佟曉生這模樣,更是不爽到極點,於是決定給他來個下馬威,讓他難看難看。
「我說這個佟世兄、佟老大啊!」阮光宗一邊說話,一邊拍拍衣裳,裝模作樣的在護欄旁坐了下來。「你在我們阮家,住了也不少日子了吧!」
「是的,多虧世伯母盛情。」
「你甭客氣,這樣可教我說不出難聽話來。」阮光宗伸手阻止佟曉生的話,道:「我啊,是勸你,別淨想著癩蝦蟆吃天鵝肉啦!你也知道,我這妹子啊,是花作肌膚、雪作腸骨,我老娘是疼她如命,你要真想娶她為妻,沒點家底是不行的。」
佟曉生聞言一顆心不由得往下沉,但他表面上仍不動聲色。「世兄怎麼突然說起這些了?」
阮光宗白了他一眼。「愛聽不聽隨你,你可趁早別打咱家妹子主意,不過……」他腦筋一轉,像想到了什麼似的。「要是我幫你打點打點,也許我娘還會稍微認真考慮一下……」
瞧他一副不怎麼正派的表情,佟曉生其實並不真的相信他,但口頭上仍是有禮貌地問了一句。
「有什麼好辦法嗎!」
「這……」阮光宗忽地起身,湊到佟曉生身邊,大拇指和食指、中指在他面前互相搓揉了幾下。「就是需要一點這個。」
「錢!」佟曉生不由得苦笑。
「上上下下,總是要疏通疏通的嘛!」
「貴府的事不是一向由令堂獨斷,怎還需要打點疏通呢!?」至此,佟曉生也已明白阮光宗不過是要訛他的錢財,但仍是故作懵懂樣。
「你這就不懂了,我娘的耳根子軟,什麼事都聽信李大的,要是不在李大身上下點工夫、那才真累人呢!」阮光宗還道佟曉生已被他說動,又道:「要是你啊,有個兩千兩,那這親事兒,準成!」
瞧他說得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自滿模樣,佟曉生只是覺無奈。「不瞞您說,在下身上連個兩百兩也湊不出,哪裡來的兩千兩銀子呢!」
阮光宗無異是碰了個軟釘子,自討沒趣,更懶得看佟曉生一眼了。
「他姥姥的,沒錢!沒錢還想娶媳婦兒……叫我妹子跟你吃什麼?窩窩頭還是棒子?」
這一句話雖是罵人,卻也著著真實打中了佟曉生的痛處,他的確沒有能力提供飛香優渥的環境、富裕的生活……
美夢的確早該醒了,才子佳人的故事只在書中,現實生活中的他功不成、名不就,沒有受佳人青睞的資格。
正當這麼自嘲的當兒,前方來了李大,只見他急急忙忙的走過來,看見立在走廊中間的佟曉生與阮光宗,不由得一愣。
「少爺、佟少爺,你們怎麼……」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怎會湊在一塊兒!
「這你甭管!」阮光宗不耐地一揮手。「你不在外頭髮落事情去,往內院裡來做什麼?」
李大聞言,忙道:「喔喔,是這樣的,夫人囑咐我要為佟少爺送行,所以擺了一桌好酒好菜,另外,也要請小姐前來。」
「飛香也要來?」佟曉生微微錯愕。
李大點點頭。「那是自然啦,夫人說佟少爺來訪的這段日子裡,小姐都因身體不適而在房裡靜養,如今佟少爺要離開了,說什麼也得出來送送客吧。」
一股難言的喜悅突然湧上,雖然早知道那是他遙不可及的人兒,但佟曉生還是不自禁地面露喜色。
阮光宗見他那模樣,冷哼了一聲,逕自便提腳要走開,李大慌忙喚住他。
「少爺!夫人說今晚大家都要到。」
「知道。」阮光宗頭也不回。
李大看著他的背影,不自覺搖了搖頭,又回過身來,看著佟曉生。
「佟少爺,那我先下去了。」
但佟曉生卻根本沒心思去理會他的話,只是沉浸在一份難言的欣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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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擺下,這一日豐盛更勝於當日佟曉生初初來訪之時,彷彿是在諷刺他似的那般隆重。
然而佟曉生完全沒有什麼感覺,只是莫名難耐。
他不解自己這無望的焦灼所為何來,直至春雨攙扶著日思夜念的阮飛香走出畫屏後方。
相見時難別亦難,事情已是如此不可挽轉,為何阮夫人還要安排他倆見這一面!是故意讓他捨不得嗎!
阮飛香只覺有一道教人無法忽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聚集而來,她力持鎮定與平穩,不能在母親與兄長面前露出心緒,她試著泰然自若、試著不動如山。
試著眼觀鼻、鼻觀心。
然而這樣的舉措,卻在那一瞬間,寒了佟曉生的心。
她不看他。
連一抹笑都吝嗇展現。
胡氏居於主位,凌銳的目光快速的審視了兩人之間的微小動作之後,滿意地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逕自開口說話。
「說來真不巧,世侄來小住的當時,香兒就一直犯著弱病,大夫囑她好生休息,切莫著了風寒,所以我命她平日沒事少出門,世侄因此一直沒見到她。如今世侄要走了,香兒說什麼也得出來送送。」說到這裡,她轉頭望著女兒。「香兒,你說是吧!」
阮飛香淺淺一笑,輕輕點了點頭,卻是有些無奈的順從。
佟曉生有些痛苦的看著她,似乎想從她淡和的表情中找出一絲端倪。
「來,香兒,敬你世兄一杯吧。」胡氏向春雨示意,春雨忙為阮飛香斟滿面前的酒杯。
阮飛香伸出纖纖玉指,有些顫巍巍的舉起杯子,這時彷彿才找到與他眼對眼直視的借口,輕抬眼,晶瑩如玉的眼睛,澄如水明如鏡地望進了佟曉生心底。
「小妹敬世兄一杯,望世兄此去前萬里。」
佟曉生微微一愣。「前程萬里……」
阮飛香眼中的神情,沒有嘲弄、沒有鄙視,只是一片懇切之意,除此之外,他看不見其他。
一直在旁默默喝著悶酒,像在想什麼事情的阮光宗突然筷子一拍,抬起頭來。
「我說這佟曉生啊,你喝酒就喝酒唄,直瞅著我妹子做什麼!」
佟曉生聞言一醒,這才發覺自己失態,慌慌飲盡。
胡氏見狀,使了個眼色給李大,李大意會過來,回身取出了一隻早就準備好的小錦囊,胡氏將那只看來沉甸甸、頗有份量的錦囊往桌上一擱,那喀台一碰的聲響,令阮光宗的雙眼忽地亮起來,佟曉生則仍不明其意。
「世侄,你此去一路必定辛苦,這些小小心意,是伯母給你的,望你不要推辭……」
佟曉生聞言,面色一整,直覺瞄了阮飛香一眼,她卻避開了他的注視。
他們……是在打發他嗎?!用錢!
「伯母,小侄……」豈料他還沒說完,胡氏便打斷他。
「莫非世侄嫌少不肯收!」
「娘……」阮飛香一愣,有些不安。
「娘在和你世兄說話!」胡氏嚴肅地喝道,遂又轉頭望向佟曉生,以著一種看似溫和、實則不容反抗的語氣問道:「這樣吧,世侄想要多少,只要開個口,伯母一定辦到,嗯?」
再笨的人也該聽懂了。
一股莫名的怒氣漸漸湧上,然而更多的是對自己無能的不甘。
「伯母……」佟曉生聽見自己咬緊著牙根一字一句地說著話。「這錢我不能收。」
「怎麼不能收?這是伯母資助你的一番心意,說什麼你也該收下來。」胡氏表面客氣,實則極盡諷刺。
「小侄不是為錢而來的。」
「噢?」
「打從見到伯母開始,我便一直試圖提醒伯母,關於佟、阮兩家的婚約,豈料一個多月來,伯母非但不聞不問,甚至一直讓飛香避不見面……」
「你搞清楚!」胡氏不待他說完,赫然拍桌而起!
「婚事是你父親和我丈夫訂的,可現在的阮家是我當家,我可從來沒承認過這樁婚事!」
佟曉生聞言冷笑,阮飛香則是驚詫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終於說出口了。」
「沒錯!」胡氏也不再裝好,索性翻了臉。「當著你還有香兒的面,不說清楚也不行。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一窮二白的讀書人,我家香兒要跟了你,能有好日子過嗎!給你錢是對你客氣、看得起你,沒想到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好吧,我也就趁今天告訴你,阮、佟兩家的婚事吹了,你只當沒這回事兒,趁早死了這條心!」
「娘……」阮飛香見事情嚴重了,正欲開口勸止,不料胡氏卻……
「春雨!把小姐給我送回房裡去!」
「娘,您……」阮飛香還要再說,春雨卻怕事情越弄越糟,慌忙低聲地對她示意。
「小姐,不要再說啦,您沒見夫人氣到不行了嗎?先進去,有話晚點說……」
就這樣,阮飛香無可奈何地被春雨及另一個丫頭給「押解」回房,她一走開,廳裡頭就只剩下佟曉生,胡氏、阮光宗及李大四個人,而胡氏的氣焰也更加高漲了!
「現在,你想怎麼樣?」
你想怎樣!?
這句話應該是他要問的吧?看著咄咄逼人的胡氏與吊兒郎當的阮光宗,佟曉生不禁同情阮飛香,竟是在這樣的一個家庭裡頭成長……
「我會馬上離開這裡。」半晌,他生硬地道。
阮光宗呵呵一笑,再度火上添油。「對嘛!趁早別作夢,要我妹子嫁你,除非聘金十萬兩。」
「十萬兩?」佟曉生一字一句,咬著牙重複了一次。
「光宗!別信口開河!」胡氏厲聲制止他。
「阮家果然是商人本色,連嫁女兒都可以像小販一般斤斤計較,晚輩總算是見識到了。」佟曉生道:「我這就去收拾行李離開,謝謝世伯母多日來的照應,咱們後會有期!」
「有期?!」胡氏冷笑道:「你以為我還會再讓你進阮家門!」
佟曉生回首,斯文的面容忽掠過一抹桀驁之氣。
「天下事本無一定之道理,世伯母又何以認為今日在下掃地出門,明日就不會風風光光的踏進你阮家大廳?」
「好!有骨氣。」任是胡氏再怎麼瞧不起他,面對他突如其來的這番話,也不由得讚了一句。「李大,送客!」
「不必!任憑阮家深宅大院,晚輩依舊不曾在此迷失!」佟曉生一言畢,昂揚走出,留下其餘三人,面面相覷。
良久,胡氏才回過神來,眼角餘光卻在這同時瞄到阮光宗正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桌上那袋錦囊偷偷搜了去。
「哎……」要是光宗有佟曉生一半的骨氣,今日她又何需勞心費神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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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飛香整個人都懵了。
春雨半拉半推的才把飛香拉回房裡,著急地直歎氣。「這可怎麼好!」
阮飛香不言不語。
春雨見狀,去拉她袖子。「小姐,您不能讓他走啊!他父母雙亡,是個沒家的人了,怎能讓他走?」說實在的,她也不確定主子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不過自從見過了佟曉生,小姐就三魂去了兩魂、七魄丟了六魄似的成天魂不守舍,教她看了也心慌。這下那人真要走了,只怕小姐會變得更加怪異吧?
出於女性的直覺,她認為應該留住佟曉生,不過要怎麼留,她不知道。
「難道要強留下來嗎?娘的態度方纔你也看見了不是!」阮飛香苦苦一笑,秀麗的臉上有著莫名的悵然,盯著蕉窗外屋前偶飛來燕……
他就像那燕子,只是偶然來到她的窗前,只是她生命中突如其來的過客……她低聲地喃喃自語。「佟公子進京趕考,將來必有大出息,飛香不過是個女流之輩,怎好耽誤他前程似錦?」想著想著,她突然起身,拿出一個自己繡的荷包來,遞給了春雨。
「小姐,這是……」
「這裡頭是平日娘給我的一些零花錢,你也知道,我平日也沒什麼開銷,這些錢就這麼攢下來了,你替我偷偷送給佟少爺。」
春雨接過那荷包。「小姐有什麼話要對佟少爺說的嗎?」
阮飛香聞言,只是搖了搖頭,春雨見狀,歎了一聲便欲出房門,豈料才方轉身,阮飛香便在她後頭,輕輕開口。
「飛香不是有意辜負,實是……母命難違……」
春雨震驚回首,只見她身後的阮飛香竟已不知在何時淚光點點、難止難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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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曉生既是一身孤單的來,去的時候自然也沒有什麼東西好收拾太久,只見他匆匆的收好自己平日常讀的書與幾件衣物,便跨出暖花塢。
任憑是好吃好睡、富貴舒適的日子,然而在心底卻盡成不堪的回憶。一股不甘與憤怒在他心中發酵。
不要再回頭、不要再回頭!他昂首走出了阮家。
春雨躲著眾人耳目,偷偷由後門溜出去,在附近四處尋找張望著,好半晌才看見正要走向渡頭的佟曉生。
「佟少爺,佟少爺!」
佟曉生聞言停下腳步,有些驚訝的回頭。「是你!」
春雨喘著氣。「您走得這麼快,春雨差點就追不上。」她邊說邊拿出了那荷包。「這是我家小姐吩咐我交給您的。」
佟曉生聽見是阮飛香給的,心中一動,立即伸手接了過來。「這是……」
「是我家小姐平日省吃儉用存下來的體己。」春雨道,俏麗的臉上有著同情。「佟少爺,我家小姐不是存心負您,您要明白。」
「又是錢……」佟曉生忽歎了一口氣,將荷包塞回春雨手中。
「您這是?」
「我不能收。」佟曉生道:「我既已拒絕世伯母的饋贈,也不會再拿阮家一分半毫,你家小姐的好意,佟某悉數心領了。」
「您不收,那小姐怎麼辦?」
「收了,又能如何!」佟曉生苦笑,斯文的臉上有著逼不得已的無奈。「佟某如今要進京應考了,順利的話,也許他日將有功名,今日的錯過,就在十年後的上元節補償吧?春雨姑娘,請你轉告小姐,如佟某有成、如她願意,不管之後她嫁為人婦,抑或是仍待字閨中,十年後的上元節,佟某會回到蘇州,燈會裡頭但求一面,解佟某之憾,遣小姐之懷。」
語畢,他逕自去了。
「燈會……」春雨拿著荷包站在原地,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