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吾族對戰土的要求是出了名的嚴格。
同樣的違規行為,婦女或未成年的少年做了,往往只是家庭內的輕罰或根本沒事;戰士做了,卻被視為破壞榮譽的作為,由族長公開處分。
而牽涉情節重大、引起嚴重後果的犯行,若被認為有危害全族聲譽或安全之虞,則必須送交審查會,審決此名戰士的罰則。審查會的罰則往往涉及生死,因此必須由多人同席議決。
審查會名單由族長決定,傳統上包含族長、長老們、三名年滿四十的中年戰士及兩名年輕戰士。
就在韓熙與迎舞回來的當天晚上,闊別七年的審查會緊急召開,地點設在族長辦公的議事廳。廳外早已聚集許多急著知道結果的人,大多數的人都不相信韓熙會被列為叛徒審查的查問對象。
廳內,燕祁神情肅穆地開口:「各位,我們開始吧。」
在座的除了燕祁自己,還有五名長老,三名中年戰士中,燕祁選了一名支持長老言論的人、一名對韓熙無偏見亦無偏愛的人、及一名從小教導韓熙武術,十分疼愛韓熙的人。至於兩名年輕戰士,燕祁基於平衡長老勢力的考量,挑中與韓熙交好的岌鹿和旭於。在場的除了審查會成員以及被審查者的韓熙,迎舞亦以備詢身份列席。
一名長老起身,率先開了頭。
「今天早上,兩名奸細闖入我族的根據地,一名死於韓照之手,另一名逃脫無蹤。根據當時在場者的說詞,我在這裡引述這名逃脫者對韓熙的言語:『求求你!再放我們一遭吧!』這話是以曷族的語言說的,我族的四名戰士都聽到了,核對無差。可見韓熙的確有與奸細掛勾。」說完便落座。
第二名長老不浪費時間,緊接著站起。
「根據梨蕪的說詞,她今早一到酒窖門口,旁邊草叢中突然竄出兩名漢人,梨完沒有自信一次對付兩人,慌張地大喊,被其中一人敲暈,下午才醒過來。我們從這裡可以知道,這兩名漢人偷偷潛入,企圖綁架我族女子,分明不懷好意。」坐下後,他示意身旁長老接續。
第三名長老沒有站起,虛弱地咳了兩聲:「大家原諒我這兩天膝蓋又痛了,站不起來。我想說的是,追擊漢人的戰士們發現,兩人專挑近道走,不像初次來探,認為有內應招呼。由我來看,其實也不一定,五十年前,我第一次潛入汴族偵察,那時我就有本事……」
第四名長老急急打斷他:「你前天才受風寒,就少說兩句吧!接下來交給我。兩名奸細欲逃離時,撞見韓熙,其中一人手指韓熙,似乎認得他;另一人更直接放話,要他幫助他們逃離。我認為韓熙明顯的認識這兩名漢人,同時涉有重嫌,串通這兩名奸細。」
第五位較為寬厚的長老沒有繼續攻擊,詢問道:「韓熙,我們給你機會為自己辯白,你可以對以上陳述做出任何反駁,我們會立刻進行調查。」以年序而分,第一、二、四位長老較為激進,且固守己見,第三、五位則較為中庸,對韓家兄妹沒什麼歧見。
韓熙失魂落魄地佇在眾人之前,怎麼也想不到只是對親族的好奇,加以語言不通上的溝通不良,兩相攪和,結果竟是送交審查會!
即使自己並無叛心,然而拮 當夜,為了避人耳目,他的確領那漢人到酒窖背後的死角談話,事後更帶他走只有族人才曉得的近道離開。如今人家熟門熟路地摸了回來,險些綁走梨蕪,罪魁禍首不是他又是誰?
於是,韓熙消沉地搖頭。
「我無話可說。」
「如果你不辯解,那就是認罪了,你確定沒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們嗎?」第五名長老溫和地提醒道。
辯解似乎已是多餘,韓熙再次搖頭。
第五名長老還要再說,第二名長老搶先道:「韓熙承認了串通姦細的罪名。我們面前只出現兩名漢人的耳目,以後不知道還有多少,我提議拷問韓熙,問清對方的目的、勢力與人數,以備防範。」
燕祁開口:「韓熙承諾會一五一十地回答所有問題,不需拷問。韓熙,回答長老吧。」
「我不清楚。」
三名激進派的長老又騷動了起來,燕祁忙著安撫他們,沒想到三名中年戰士也加入爭論,平時靜穆的議事廳頓時嘈雜不堪。
迎舞置身其中,越聽臉色就變得越蒼白,凝視韓熙的眼中飽含不信、悲傷、哀痛,不斷撞擊胸口的衝擊使她無力發出任何聲音。
等見到韓熙不欲辯解,坐實通敵罪名,迎舞的苦心頓時碎成千萬片。然而,在迎舞心中的某個角落,對韓熙的信任依然深植,韓熙俯首認罪的神情是如此沉痛、令人為之心碎……
迎舞想著想著,突然想通了。
與其坐在這裡獨自憂鬱,迎舞決定相信韓熙,相信他有說不出的苦衷,相信他有不願辯解的理由。人格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那個中現中矩的韓熙會突然轉了性子,私通起外敵?
絕不可能!
迎舞抬起頭,眸中郁色盡散,留下的是捍衛戀人的鬥志。她正要開口為韓熙說話,岌鹿已砰的拍桌而起。
「你們夠了沒?我們審查的是說謊嗎?韓熙已經說不知道了,那就是不知道!如果你們不相信他的話,這個審查會有什麼意義?」
「岌鹿說的對,族人之間對彼此的信任是不該動搖的。漢人為何派奸細前來窺探?何以綁架梨蕪?我會派人進行調查。」燕祁道,「現在,開始議決對韓熙的處分。」
「我族對叛徒的惟一刑罰,就是禁入水牢,直至死亡。我認為對韓熙的處分已經很明確了,有人反對嗎?」第一名長老發言。
「我反對!」迎舞尖聲喊道。
「韓熙不可能會背叛我們!你們為什麼不派人抓回那逃走的漢人,讓韓熙跟那人當面對質?韓熙不願辯解,不代表他就是叛徒!沒把事情弄清楚就把韓熙扔進水牢,萬一冤枉了他,豈不白白奪去一條無辜的性命?」接著,迎舞轉向岌鹿,「岌鹿,你不是韓熙最好的朋友嗎?怎麼不替他說句話?」
審查會的決議必須全員通過,只要有一人反對,就不算數。迎舞要求的不多,只要有一個人站在韓照這邊就夠了。
「我很想反對,但是我做不到。」岌鹿抬起頭,虎目含淚,「就是因為韓熙是我的好兄弟,所以我相信他的話……他承認了。」
「那好,我只要求暫緩執行,接下來的審查等抓到奸細對質之後再說,這樣不過分吧?」
迎舞奮戰不懈,著急地想爭取時間。一旦進入水牢,要不了幾天就會死於水蛇分泌的蛇毒,她說什麼也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沒這個必要。」第四名長老徐徐說道,「審查會對叛徒的處罰一向是速戰速決,以免叛徒心存僥倖,企圖脫逃。迎舞,你不是審查會的一員,你的意見並不算數,有其他人反對嗎?」
迎舞聽他一口一個叛徒,「韓熙」二字似乎已不具有任何意義,不禁怒不可遏,同時,也不由得心急如焚。
她知道自己只剩一條路可走,敲昏押解韓熙前往水牢的戰士,帶著韓熙逃之夭夭,然後尋找那個該死的漢人,還韓熙一個清白!
「我反對。」
迎舞又驚又喜地抬頭,喜呼:「爹!」
「族長,你反對的理由是?」第五名長老打破沉默。
「念在韓熙在我身邊幫我理事多年,在戰策上面更是貢獻良多,我反對對他施以禁錮水牢的極刑。」
迎舞喜不自勝地頻頻點頭,暗自感激父親著名的忘性沒有在此時發作,懂得點土韓熙往日的貢獻。這分喜悅來得快,去得也快,迎舞立刻被燕祁接下來說的話氣得火冒三丈。
「我提議改變對韓熙的處分,將他逐出我族,永不許踏上威吾族的土地一步。各位意下如何?」
「我們同意!」
三名激進派的長老對韓熙本無深仇大恨,只是太深的異族歧見使他們容韓熙不得,只要驅逐成功,目的已達,自然不再深究。三大長老都同意了、其他的成員沒有理由不贊成。
「爹!你竟然要把韓熙趕走?」迎舞怒喊,一個回身,面向一直默然無語的韓熙,「還有你!為自己說幾句話吧!人家都要把你掃地出門了,你還像座石像似的杵在那裡!」
韓熙開口了,說出口的話卻令迎舞大失所望。
「我十分感激審查會做出如此寬大的決議,我會立刻離開,並遵守約定,永不踏上戚吾族的土地。」
「我要你說的不是這個!」
迎舞的怒氣轉向韓熙,原先敲昏押解戰士的計劃,看來不再有用;敲醒眼前這個大笨蛋,才是當務之急!
「我只希望各位能寬宏地容許韓緹繼續留下來,她身體不好,無法跟著我四處流浪。」韓熙為妹妹求情。
「沒問題,我會照顧韓緹的。」燕祁一力應承。
「多謝族長,韓熙這就去了。」韓熙轉身走向廳門,迎舞縱身擋在他身前,雙臂張開,不讓他走。
「我呢?我怎麼辦?你答應我的鮮花、好酒、排笛呢?」
韓熙心如刀割,不敢看她,生怕這一看,會失去走出大門的勇氣。他小心翼翼地盯著地面,利落地閃過迎舞。
迎舞轉身,瞪著韓熙的背影,嬌軀微微顫抖:「你說過你會為了我,永遠留在這裡,八匹馬都拉不走你啊!」她不敢相信韓照就這麼走了,他最少可以開口邀她一起走呀!
韓熙停步,背對著迎舞,人已來到門口。
迎舞的控訴比長老們的指控更折磨他的心。
他明白燕祁會好好對待韓緹,戚吾族的族人更不會欺侮一個不諳武術、沒有親人照顧的弱女子。
然而,迎舞卻是……
假以時日,他的名字對迎舞而言,將只是一個蒼白的記憶,迎舞會沉浸於一段段美好的戀情之中,過著洋溢著幸福與歡笑的日子。而他將不再完整,不管到了哪裡,娶了哪個女孩子,她的一顰一笑將永駐心坎。
韓熙心知一跨出議事廳的門檻,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迎舞,他必須對迎舞說些什麼,但什麼樣的字句才能表達自己的留戀與不捨?惶恐與悲哀?
「……對不起。」
韓熙咬緊牙關,快步走出議事廳。
迎舞愣愣地望著韓熙步入夜色,一時竟忘了反應。等她回過神,拔腿就要追去,燕祁的一雙大手立刻按住她。
「迎舞,讓他去吧!」
「放手!我也要一起走!」
「你要去哪裡?」
「韓熙上哪兒,我就上哪兒!」
「迎舞啊!你要想清楚,韓熙擁有漢人的外貌,又通部分漢人的文化,能夠輕易融入中原的生活,你呢?活脫脫一個異族人,萬一受人欺凌,天遙路遠,我們可無法救你啊!」
燕祁加重手上力道,不讓女兒因一時衝動誤事。
他會提議驅逐韓熙,就是希望韓熙趁著回復自由之身,能親自進行調查、證實自己的清白,屆時他自然會恢復韓熙的身份,只是礙於諸長老在座,不好明示他的心意。
顯而易見的是,迎舞完全不明白。
迎舞冷不防肘頂燕祁,燕祁不由鬆手,退了一步。
轉身,迎舞的雙眸透著懾人的怒火,盯著燕祁,正要撂話,瞥見三位長老彼此擊掌慶賀,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充滿成功的喜悅。
迎舞默默盯著他們,眼中湧現殺氣,等其他人察覺不對,迎舞已矯健地撲倒其中一名長老,長腿一掃,掃倒另一位,一記猛烈的右拳更讓第三人一跤坐倒,廳內登時大亂。
燕祁大驚,連忙制住迎舞,其他人則忙著攙扶狼狽不堪的長老們。
「迎舞!你瘋了嗎?竟敢攻擊年事已高的長老!」燕祁怒斥。
「他們趕走了我的韓熙,還笑得這麼開心!是他們不對!」迎舞又捶又踢,發瘋似的想掙脫燕祁施加於她的桎桔,掙脫不開,不由忿而大喊,「好,我不打長老就是!快放開我!我要去追韓熙!」
「連聲道歉也沒有,實在太不像話了!」燕祁喝道,「岌鹿、旭於!你們倆把迎舞押進倉庫,門窗加上大鎖,再把鑰匙交給我!」
「遵命。」兩名年輕戰士服從地從燕祁手中接過迎舞,押著她走向門口。
「爹,你不能這樣對待我!」迎舞憤怒的叫嚷聲一路遠去。
「我也不想這麼做呀!唉……」
燕祁無奈的歎息不知是針對迎舞,抑或是韓熙?
韓熙簡單交代韓緹保重身體之後,婉拒妹妹天亮再走的挽留,收拾簡單的行囊,前往岡山,完成未了之事。
西域各部族普遍排外,不僅是部族與部族間的相斥,對交流甚少的漢人更是排斥不已。因此,一個漢人能來去自如的地方只有岡山。
韓熙一心想要尋找那逃脫的漢人,問清事情始末,而後拜託曷族的族長,派人押送至燕祁面前。
另一樁令韓熙懸念於心的事是洛青的下落不明。尋找洛青是韓熙身為戚吾族戰士的最後一個任務,他決定繼續明查暗訪,不管花上多少時間,也要把人找出來!
「喂喂!快來人啊!放我出來!」
叫喊了一天一夜,迎舞的嗓子都快喊啞了,但她還是不放棄,喘息片刻,繼續發聲,然而燕祁已下達禁令,因此至今無人理會。
一個小小的身影緩緩接近倉庫。
陽族遲疑的步子踱到迎舞窗外,遲疑地抬起她的小臉,以更遲疑的語氣問道:「迎舞,我聽人家說,韓熙走了,不會再回來了,是真的嗎?」
陽宓今天才九歲,活潑好動,時常惡作劇,特別喜歡纏著韓熙跟她玩,陽宓打從心底喜歡這個溫和有禮的大哥哥。
「對!他被一群壞蛋聯手趕走了,我想去找他回來,我們英明偉大的族長卻把我鎖了起來!」迎舞沒好氣地回答,在心裡大喊:天啊!給我一個派得上用場的同情者吧。
「你會帶韓熙回來?」
「如果出得去的話。」迎舞轉念一想,決定物盡其用,讓陽宓當傳話人,「陽宓,你去找韓緹,叫她偷偷到我這邊,我有話要告訴她。」雖然她不認為韓緹有這本事為她偷鑰匙,但韓緹有岌鹿這個死忠的愛慕者可供驅策。
「好!我馬上就去!」
「喔!我知道他!」
「你見過我剛才形容的漢人?」韓熙振奮地問。
「漢人並不常見,因此我記得很清楚,這人昨天才到對面的藥鋪抓藥,好像受了傷。」宿屋夥計點頭。
「謝了!」
韓熙立刻到夥計指出的藥鋪,將那人的形貌再形容一次。
「我當然有印象,這人長得一臉凶相,一進門就把我嚇了一跳,他手臂受了傷,我給他敷了藥膏,吩咐他今晚再來換藥。」藥鋪老闆說道。
韓熙將得到的訊息謹記於心,向老闆道謝後離去。
關住迎舞的倉庫只有一個小窗子,迎舞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窗外傳來敲擊的細微聲響,以為韓緹已到,伸長脖子一瞧,卻是岌鹿。
「你來這裡做什麼?」
「剛才陽底來找韓緹,我也在場,把你要她轉告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我阻止了韓緹,不讓她前來。」岌鹿雙臂交叉胸前,不悅地問:「迎舞,你有沒有考慮過韓緹的立場?」
「什麼立場?」迎舞一頭霧水。
「你想要韓緹幫你偷鑰匙,對嗎?」
「這又怎麼了?」
「韓緹雖然沒被一起逐出,但無異被烙上叛徒之妹的戳記,幾位長老們雖然不乘勝追擊,以後一定會對韓緹保持觀察的目光,如果有什麼大錯處落到他們手上,你認為會是什麼下場?別以為韓緹是個弱質女流,頑固的長老們就會無條件地接受她。不管怎麼說,她身上還是有一半漢人的血統啊!而長老是最排外的!」
迎舞聽得冷汗直流,暗斥自己缺乏考量,差點害了韓緹。
「謝了,岌鹿,我沒想得那麼遠。」
「唉!我知道你急著想去找韓熙,但事情不該這麼辦。」
「你會幫我嗎?」
「族長下令,幫你脫逃的人一律以反叛罪名論處。」
「……你走吧。」
「抱歉,我幫不上忙。」
韓熙與老闆說好,在藥鋪內埋伏,一見漢人進入,立即出奇不意地制服他。韓熙向老闆借了間空房,進行盤問。幾經逼問,原本頑強的漢人終於降服了,乖乖吐實。
「你們來這裡的一共有多少人?」
「這次連我在內是四個,一個被你殺了。」
「這不是你們第一次來?」韓熙聽出蹊蹺,「你們來西域做什麼?你那個同伴說要我幫忙尋人,尋什麼人?」
「我的主子是朝廷的一位大官,深受聖眷,顯赫無比,他惟一的樂子就是玩女人。有一天,他覺得中原的女子已經玩膩了,想嘗嘗異國美女的風味,因此派我及另外兩名侍衛前來西域。」
「你會說曷族的語言,就是來岡山以後學的?」
「以前,有個曷族的商人到我家鄉那兒做買賣,我好奇向他學的,主子因而派我前來西域,這已經是我第二次過來了。」
「你們上一次來這裡,做了些什麼?」
漢人有恃無恐,和盤托出。
韓熙憤怒地聽他敘述,如何在岡山看中一位美麗的戚吾族姑娘,如何以有珍貴的中原繡布賣她為幌子,欺騙她到無人的角落,挾持進預藏好的馬車,那名女子如何不識大體地堅拒大官的求歡,數次逃脫不成,最後自盡身亡,連累他得千里迢迢再來西域物色一次。
韓熙越聽越怒,氣得渾身發抖。
他終於得到洛青的確切消息,卻感受不到絲毫喜悅。
為了理清剩下的疑點,韓熙強壓怒氣:「你那名同伴第一次被我抓到的時候,到底跟我說了些什麼?」
「如果你願意幫忙我們物色漂亮的姑娘,我保證主子會賞你一筆一輩子吃喝不盡的財富,甚至賞你一個小官做做,主子就是這麼有權勢的人物。因為上次的功勞,我受封七品侍衛喔!」漢人驕傲地說。
「你們要我幫忙誘拐女孩子?」
「主子特別吩咐我們再抓一個戚吾族的姑娘,要比那死掉的女人漂亮百倍,這差事不容易啊!那名女子已經很漂亮了。」
韓熙感到悲哀,眼前這名抓走洛青、陷她於死地的漢人,連洛青的名字都不知道!對這些漢人而言,洛青只是一個「不識大體」、「死掉的戚吾族女子」而已。而他自己更是蠢到一廂情願地美化事實真相,天真的以為所有的漢人都跟父親一樣是個好人,終至落到被逐出門牆的下場……
非常適合蠢人的下場,不是嗎?
韓熙忙於自責自傷,漢人則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其實我半個月前見到一個美艷的戚吾族姑娘,漂亮得要命,第一個念頭就是把她獻給主子,但是我心癢難耐,自己上了,嘿嘿!對了,你來西域多久了?幫我找漂亮女孩吧!回到中原以後,我會稟告主子你的功勞,包你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漢人沒有注意到,韓熙的表情變得十分僵硬,雙手緊緊地握著拳頭,隨時會以實際行動回答漢人的「好意」。
韓熙想著,他已經不是戚吾族的人了,這人應得的處罰不是他該插手的,就算他再怎麼想在這人身上捅出幾個血洞,事情必須照規矩辦。
「我知道你心動了,跟著我辦事,保證好處多多!」漢人兀自得意洋洋,以為韓熙太過感激,一時反應不過來。
片刻後,漢人捂著臉上新增的兩個黑眼圈,踉蹌踉蹌地在韓熙的押解下前往同伴的藏身處。
韓熙將所有人一網打盡後,委託曷族的族長派人押送這三名漢人給燕祁,曷族族長一口允諾。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族長問道。
韓熙起先驚訝,隨後釋然。曷族族長是出了名的消息靈通,韓熙雖然沒親口說出,曷族族長想必早已聽到他的近況。
「我大概會先去中原那邊看看吧。」
「如果你在那邊待不慣,歡迎回到岡山。」曷族族長誠摯地微笑:「岡山永遠會敞開雙臂迎接你。」
韓熙心中五味雜陳,頓時說不出話來,只是被動地點頭。
倉庫裡,隨著時間無情地流逝,迎舞的焦燥凝聚得越來越多。
她不禁要想:在她被關起來的時候,韓熙已經到哪裡去了?過了岡山,走上好長好長一段路才到中原,而中原之大,聽說整個西域加起來都及不上中原的一半。如果她不能在韓熙進入中原前截住他……
迎舞眼前一暗,險些昏了過去。
燕祁有派人定時送餐送水,迎舞倔強地什麼都不吃,只在渴得發昏時喝一點水,如今在飢餓及焦慮的雙重煎熬下,迎舞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迎舞,你認錯了嗎?」燕祁來到窗前。
「我承認我不該攻擊長老,應該用更溫和的手段對付他們,例如把他們扔進糞坑之類的。但是,你要我向他們道歉,除非先把韓熙找回來。」迎舞沒有大吼大叫的力氣,只能以虛軟無力的聲音抗議。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可以離開了。」迎舞轉向內壁,不讓燕祁看到她的臉,「你阻得了一時,阻不了一世,我上天下海也要找到他。韓熙答應過我的事還沒做到,我要拿回他欠我的東西。」
迎舞聽著燕祁的歎息與遠去的腳步聲,一時悲從中來,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抑制不住的啜泣響遍了整個倉庫。
不知何時,陽宓小小的頭鑽到窗格上,一對問著好奇光輝的大眼睛不停注視著迎舞。
「你為什麼這麼傷心呢?」
「陽宓!時間不早了,你怎麼還沒睡?小心挨罵。」迎舞一驚,趕緊抹去掛在臉上的淚珠。
「我送這個來給你。」
陽宓從窗格的縫隙丟進一個東西,迎舞慌忙接住。
「鑰匙?」迎舞衝到窗邊。
「這是窗戶的鑰匙,你可以自己開嗎?」
「小事,沒問題。」迎舞當場伸手,正要開啟鎖住窗格的大鎖,她突然遲疑了,「陽宓,你怎麼拿到這個鑰匙的?我爹應該會貼身保管這裡的鑰匙。最重要的是,如果被人發現你幫我脫逃,你可會受到嚴厲的處罰啊!」
陽宓甜蜜地微笑著,可愛的小臉上露出討喜的酒窩。
「陽宓是不知事情輕重的小孩子,什麼都不懂的。我只是在地上撿到一把來路不明的鑰匙,隨手丟進倉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