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用來享樂的。
這是巴昂奉為圭臬的座右銘。
當年,為了這個僅僅七歲的兒子在習字課上洋洋灑灑寫了篇令夫子大驚的文章,萬嶸門主整整頭疼了兩個月。
身為一門之主,當然不會為了兒子如此年幼卻寫了一篇令夫子自慚形穢翌日便辭退教職的文字而煩惱,也不是因為其他小孩還在學寫自己的名字,小巴昂就能做出一篇對丈工整、文藻華麗的四六駢文,而是這個天資聰穎的孩子竟在七歲時便以一篇令人拍案叫絕的文章表達了他對自己的人生期許,歸結起來就是巴昂後來奉為座右銘的六字箴言。
盡情享受人生!
為了把這六個字實行到底,巴昂也付出過代價。
同齡的小孩學習認識毒物,他溜去附近鎮上玩;妹妹調配出第一號自創毒品時,他正在廚房偷吃東西;一群人聚首交換學習心得,他帶頭提倡罷課偷懶。
總之,別人在學習在奮鬥,小巴昂就只會玩。
日子不會永遠那麼好過,代價終於找上門來了。
於是,在十年前那個命中注定的日子裡,小巴昂不幸在偷溜途中失風被逮,更被教他毒術的夫子強迫當眾調和毒藥。
. 就是小巴昂本人在十年後回想起來,還是覺得莫名其妙。
當時的自己蹺課連連,對毒術這門學問有的只是最最粗淺的認識,那時也只是敷衍地隨手亂加順便胡攪一氣,研磨出的毒粉居然會讓沾指欲試的夫子當場化為一灘血水!
從此,小巴昂多了一個「天才」的稱號。
不過,十年前的小巴昂不但沒有飽受讚譽的喜悅,反倒為了自己愚蠢的舉動整整後悔了好幾年。
原因是被派來接替夫子之位的,是他那位出了名的嚴厲難纏,就是門主親臨也絕不通融的大伯父。
吹心的確使萬嶸在武林中聲威大振,卻害小巴昂過了好幾年想蹺課就必須有喪命準備的苦日子。
在那些人在課堂心在外的歲月中,巴昂除了以消極的什麼都不做來對抗大伯的暴政,也更加確定自己的生涯志向——
在人海中覓一知心紅粉,來一場風雲因而變色草木為之含悲的偉大戀情,並在家人的溫暖祝福中拜堂成親,白頭到老。
什麼豐功偉業、百年不朽之功績全是空話,愛情才是最值得追尋的!
可惜現實告訴他,「家人的溫暖祝福」這部份可以先刪掉了。
至於最重要的知心紅粉及隨之而來的偉大戀情,在這小小客棧的一方斗室之內,想必也不會有什麼進展。
明天,回家看看吧……沉沉睡去的巴昂如是想。
不知過了多久,持續不斷的叩門聲吵醒了他。
在巴昂應敲門聲不情不願地把自己從睡夢中拉出來,並垮著張臉前去開門的同時,他已決定要把這擾人清夢的混球五馬分屍。
下一刻,一陣驚雷卻忽然落在他的腳下。
他——震撼了。
「你你……你……」
立在門外的人』乙有著張凹凸不平的麻子臉,左頰還有塊大疙瘩,正是自己思念不已的「小雪」。
「你也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栗雪穿過他身邊,踏人房內。
「你還真的做了。」巴昂匯眩地合上房門。
「是你自己說的,別想不認賬。」她直接在床頭坐下。
「你為了-我甘心犧牲至此?」
巴昂在栗雪身邊坐下,扳過她的身子正面對著他。
望向栗雪的眼一掃連日來的平淡, 目光深處已靜悄悄地燃起火焰。
他是挑剔沒錯,但他的心也是肉做的,不是雷打不動的鐵石心腸。
栗雪不意外地在巴昂的眸中找到驚詫、感動、喜悅等情緒,甚至心情複雜地發現——就這麼一丁點雲淡風輕的接觸,兩人之間的氣氛已由平淡轉為暖昧,並且正火速加溫。
面對這樣的轉變,栗雪分不出自己心中的感慨有幾分出於意氣之爭,又有幾分出於挫敗帶來的無力感。
是,她是讓他「興奮」起來了,然而卻是以這副兩人都心知肚明只假不真的相貌!
「這是我對你的心意。」她拋出既定的答案。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不要你說話,我只要你愛我。」
「會,我會愛你,只愛你一個人。」
巴昂張臂擁住栗雪纖細的雙肩,激動得有些顫抖。
他不清楚自己對今天以前的「小雪」或栗雪,是否有特殊到足以讓自己感受到「天長地久」的情愫,只知道自己的心情確實產生了變化。
他,愛上了這個甘願為自已掩貌易容的人兒。
此時此刻,巴昂敢大聲地如是說。
塗料畢竟還是太厚了,所以不論是巴昂或栗雪自己,都無法發現塗料下的精緻五官隨著他的真情流露扭曲了起來。
愛她……這是什麼愛!
愛的是她這個人,還是她臉上的塗料?
虧她還在鏡台前躊躇再三,最後還是舍下了易裝易卸的人皮面具,只是因為不希望他看著自己的臉卻想到吉利……
呵,有差別嗎?她和吉利之間。
只不過一個算計著他的毒,一個算著他的……
他的功力,不是嗎?
不是嗎?
栗雪突然笑了,笑得前仰後合,從巴昂懷裡滾到床上。
「什麼事這麼好笑?」巴昂自是一頭霧水。
「沒什麼,幸福的感覺讓我想笑。」栗雪嫵媚地眨著眼,朝他伸出雙臂,「我今夜可以留下來嗎?」
擺明的邀請。
巴昂隱約感到有哪裡不對,可美人就在身畔,一時間也想不了這許多,壓下心中湧現的異樣感,聽從本能的呼喚,俯身覆上等待著的嬌軀。
「我必須向你剖白一件事。」結束一個冗長的吻,巴昂微微喘著氣說。
「什麼?」栗雪也正調整呼吸。
「我並沒有對你下過血蠱。」
「D阿?」
栗雪張大了嘴,下巴幾乎要掉下來了。
臉上的厚重塗料撐不住這樣猛烈的表情變化,嘴角處竟現出裂痕,使原本就醜得可以的模樣增添了幾分詭異的色彩。
「我那時餵給你的不是什麼血蠱,只是一粒強身健骨的補丸。」
栗雪還是張著嘴的呆樣。
「那個時候會這樣講,其實是因為……」巴昂比城牆還厚的臉皮居然紅了,停頓了好一會兒,搖頭道:「總之,你的身體健康得很,沒有什麼血蠱,不須為此擔心,血蠱事實上也不是這麼容易下的。」
栗雪合上了嘴,瞪視巴昂的烏眸中有著難解的光芒。
「耍我很有趣嗎?」
「我沒有作弄你的意思,那時只是……,』怎麼也抑不住的靦腆的感覺,他口氣一轉,卻是掩飾用的哈哈一笑:「反正你一開始也騙了我嘛,輪我撒個小謊又有何妨?我們就算扯平了吧!」
栗雪並未留意到巴昂的赧然,一意地跟連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心痛抗衡。
她一直以為,他在發現真相後沒有即刻解開血蠱,是由於心中對她有著些許留戀,所以為兩人預留了轉圈空間,沒想到……
這,只是場騙局。
在他看來,也許只是場打發空白時間的遊戲,對她卻是……
「為什麼突然決定告訴我實話?」伸手環住巴昂的後頸,栗雪灼熱的呼息吹進他的耳朵。
「因為我決定要愛你,所以,我不會再對你說謊。」
巴昂堅定地說著,投入懷中人令人難以抵抗的魅惑之中。
在巴昂溫熱的氣息籠罩自己全身的那一瞬間,栗雪無聲而笑。
這個奇妙的深夜中,她發覺自己愛上了一個只對她臉上的塗料有興趣的男人,而就在同一個夜晚,這個男人說他要愛她。
栗雪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了這一天。
「很好笑的一件事,可是你要記得喔。」
「記得什麼?」
「我愛上了你。」
「我不會忘的,到死也不忘。」
「你答應過的,千萬別忘。」
「呵,我……啊啊!你在幹什麼……唔啊!」
今夜,她得到了愛情。
同時,也失去了愛情。
※ ※ ※
巴昂對愛情的嚮往,源自於大伯父。
說來有人可能不相信,讓小巴昂明白什麼叫做夜路走多了會遇到鬼,什麼又叫做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那位整年寒著一張臉的毒術夫子,竟是當年萬嶸門中排名第一的癡情種。
巴昂對血蠱的認識正是來自於這位大伯父和他的愛妻。
不知是否與血蠱有關,這位經由數年苦戀終於與妻結為連理的大伯父,是萬嶸門中惟一一位從一而終的人物。
就連他那位門主老爹,當年也是休了髮妻,才迎回了他娘。
據說,大伯父和諧美滿的婚姻生活奠基於長達十年的兩地相思,因此維持了之後數十年相守時光中的情深意重。
時間倒回「小雪」出現的那天——
當巴昂發現自己所認定的偉大戀情只不過是突發事件,他不由得心急了起來,才會在激情中使了那招假血蠱之計,企圖以彼此生命的聯繫加強薄弱的感情基礎。
一念之差,卻成為巴昂生命中的轉折點。
這絕對是告訴他血蠱之密的大伯父所始料未及的。
「哥哥,哥哥……嗚嗚嗚……」
拾音?是拾音嗎?
那個老愛把自己關在房裡製毒,然後拿來獻寶的小妹在哭?
「怎麼會變成這樣?唉!」
這沉重的歎息,聽起來倒有點像他那老爹。
臨別時癱在地上的爹怒吼自己再也不是他的兒子,如今竟歎得如許沉鬱。
「我的心肝寶貝呀!」
臉頰傳來溫柔的撫觸,是母親溫柔的指尖呢。
每次看到他,照例都會來頓「我怎麼會生出這麼沒眼光的兒子」之類的感歎,這回似乎省掉了。
巴昂的意識逐漸恢復清晰,同時,他也發現自己睜不開眼睛,就連想動動手指,告知家人自己已醒都辦不到。
正掙扎著想運動嘴巴,忽又聽到家人的議論。
「哥哥已昏迷七天了,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七天?他已睡了七天?
……這懶覺可真夠久啊。
「聽送昂回來的車伕說,是一位長相極美的姑娘雇的車,我已經派人去發車的地方搜索,不論是誰傷了我的兒子,我都要他付出代價!」
不是不認他這個兒子了嗎?真是嘴硬心軟哪。
「把人給我活抓回來,我要親自動手剝了那人的皮!」
呃,要是讓人聽到當年的天下第一美人說出這樣的狠話,傷心失望的愛慕者只怕要倒滿地了。
「門主,探子以飛鴿傳來消息。」
「快拿過來。」
屋內頓時無聲,巴昂推測大家都在看信。
「栗雪?哥哥居然會和千岌妖女址上關係?我不信廠
這這……他怎麼不知道萬嶸的探子有這麼厲害,居然查得出栗雪的真實身份?看來他對自家組織的認識還是不夠哪。
「千岌妖女都是數一數二的美人,他怎麼會……
啊,會不會是因為我發了他一頓脾氣,他離家後感到後悔,想嘗試一下改換口味,以致被千岌妖女乘虛而入;被吸走全身功力……唉!當初我要是順著他的意,不阻攔他娶自己喜歡的女人,也許-後來就不會惹出這場事。」 :
知道反省就好,以後別再干涉他了。
巴昂很想這麼告訴他那位長歎連連的父親。
「別歎了.還不趕快發下緝捕令,追擊那個該死的栗雪!」
娘親還真是愈老愈有威嚴啊!
聽總管說她剛嫁進來的頭幾年,還整天躲在房裡不敢出門呢,現在嘛……嘖嘖,不愧是萬嶸的地下門主,有氣魄極了。
苦於無法動彈,巴昂只能苦中作樂,享受起家人難得一見的憂急。
縱使到了病榻之上,享受人生的座右銘,他也要奉行不悖。
然而,這分輕鬆卻在聽到父親的嚴令時被一片重憂所籠罩。
「對手既然是千岌妖女,想必已吸收不少高手的功力,身手不可小歲。拾音,你召集所有護法到大廳,我去地窖拿吹心。」
吹心!
江湖傳言吹心一制需耗費三年,其實耗時的並非是製毒過程,而是其中使用的一種毒果三年方結一實,稀少珍貴至極。
正因為吹心的稀有與一碰即化為血水的劇烈毒性,就是萬蠑門下之人也不是人手一瓶,而是收在地窖石櫃,由們主集中管理。
石櫃上了數重大鎖,鑰匙由門主本人親自收藏,等到有難以應付的大敵出現時,才取一些酌量發給護法以上的幹部,珍視的程度可見一斑。
聽到要動用吹心,巴昂動搖了。
腦海中飛快閃過無數名死於吹心之下的武林高手,其中不乏一方之霸,栗雪要是沾上一點,只要那麼一點點,絕對是必死無疑!
說實話,巴昂到現在還不敢相信栗雪會這麼對他。
如果她只要自己的內力,初次交歡時即可下手,何必拖延?
他認為這其中必有內情。
說不定,栗雪有什麼無法出口的苦衷……
「哥,我雖然很氣你從不努力卻能輕易博得眾人的認同與愛護,可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你是我最最喜歡的兄長,快點醒來吧……」雙親離去後,拾音又輕手輕腳地折了回來,蹲在床前低語:「這次行動我也要出馬,我發誓一定要抓到妖女,給哥哥報仇廠
巴昂真想跳起來給拾音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再撒下一番好言好語,阻止她想傷害栗雪的企圖。
他的好妹妹一旦下定決心,絕對是不擇手段的極端啊!
※ ※ ※
「你問我們少主?哎喲,少主還真是可憐哪,都已經昏迷十天了,還沒有清醒的跡象,大夫們都說要是再這樣昏迷下去,少主鐵定撐不過兩天。」在萬嶸總壇專司餵馬的小廝一雙滿是愛慕的眼癡纏在問話的美人身上。
真是好一場艷福呀!小廝陶醉地想著,想不到例行的下山遛馬,也能遇到這般俏麗動人的美女。
「巴昂至今都沒有醒過來?」
美人眉心打結的姿態,也有著與眾不同的美。
看著看著,小廝失神了。
「喂,我在問你話!」
美人不耐煩的瞪眼也美得讓人想被多瞪幾眼哩。
「萬嶸的人是用什麼方法醫治巴昂的?有沒有什麼對策?」
啊啊,這位美人合該是天上的仙女吧?怎麼連拿把刀指住他的脖子,也美得這般驚心動魄呢?
小廝昏昏想著……咦?
刀?!
性命要緊,一顆頭不住亂點: 「是是,是這樣的,門主夫人已經交代底下人去城裡找了幾位丑姑娘來,說要讓她們輪流看護少主。少主是出了名的喜歡醜女,說不定心裡高興,人也就清醒過來了。」
「放屁!」
小廝痛叫出聲,伸手摀住頸子上的傷口:「姑娘愛怎麼罵都是您的事,手上這力可不能再往前途啊!」
約莫是這聲痛叫讓美人天良發現了吧?
她收了刀,轉身離去。
說是「約莫」,是因為小廝聽到美人臨去時的自言自語,以致於不敢肯定「天良」這部分是否存在。
「哼哼,就說是個怪胎吧!師父手下一堆犧牲者,就沒聽過有哪個昏迷不醒的。既然昏了這麼多天,幹嗎不乾脆點死了算了,要什麼看護!」
小廝聽了,破天荒聰明了一回。
「啊!你你……你就是那個妖女?」
下個瞬間,逼人刀光倏然出現在他面前。
要命的艷福,他不要啊!
身首分家的前一刻,小廝在心中嚎叫著。
※ ※ ※
栗雪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拖泥帶水的人。
出身千岌的女孩,個個提得起放得下,其中更有伎伎者廣納他人內基,在以男性為主的浩瀚江湖中建立霸業,甚至設立一個絕對會讓世間無數奉行「從一而終」的女性眼紅的龐大後宮。
只不過,這裡的後宮成員一概是男性。
並非所有千岌女都以玩弄男性為樂,真心付出感情的也不在少數。
譬如:她的大師姐,號稱擁有後宮五百美男的百草宮主,便獨寵宮中的寄情書生,讓百草宮眾男爭寵的暗流更加白熱化,百草宮主對寄情書生卻是一心維護,一時在千岌眾女間傳為美談。
瞧,人人都以為千岌之人全是妖女,一旦付出真心,還不是癡情得緊?
真心愛上某人,這不成問題。
問題出在:她竟然起了與那人相守相伴,一生永不離分的念頭。
就是被眾姐妹歌頌為癡情種的大師姐,也沒有為了那寄情書生解散後宮呀!
而她卻在乍聽那人此刻正被一群他最喜愛的醜女親密服侍的瞬間,起了濃濃殺機,對像不是那些女人,而是他。
是她的人,就絕不讓別人碰!
至此,栗雪痛苦地發現一件事。
有生以來頭一次起了如此強烈的獨佔欲,對像卻是被她所害的男人。
她無法忍受自己以外的女人親近巴昂,而造成巴昂如今必須靠人服侍的元兇,很諷刺地正是她自己。
眼下,還有件更迫切也更讓她煩惱的事……
「東邊!我看到人往那裡逃去了!」
「敢孤身闖進萬嶸總壇,膽子倒不小!」
「抓起來,絕不能讓人走脫廠
此起彼落的叫囂迅速聚集了大批人馬,人手一支的火把更將偌大的院落照亮得宛如白日。
栗雪艱困地把身子縮進樑柱與屋簷之間的微小空間,心裡不知第幾次地罵起那個就連功力被吸後的反應也與常人大相逕庭的混蛋,
「死巴昂,練功也不努力點,這麼一丁點內勁連我的輕功都增進不了多少!該死!該死到家了!」
可惜罵得再多也阻止不了搜索隊的腳步。
這個藏身處看來隱密,最大的缺點卻在於只要人抬頭往上一看,她立刻原形畢露,反倒是逃走不便,自己困住自己。
而從上方往下看,萬嶸的人凶神惡煞般的搜索每個角落。
包括看似不起眼的屋簷。
隨著火光離自己愈來愈近,栗雪明白自己已無路可退。
一咬牙,她從懷中摸出那個有著朝天鼻的人皮面具,猶豫一下便戴了上去;敏捷地縱身而下,恰巧一小隊搜索人正持著火把走過轉角。
看見這張讓人倒胃的醜臉,帶隊者不疑有它——這當然是夫人找來服侍少主的醜八怪之一。
「喂!你有沒有看見可疑的人打這邊過?」
「沒有。」
「有賊人闖了進來,你趕緊回房去。」
「是。」
栗雪求之不得地沿著迴廊往下走,手心裡早已捏了把冷汗。
諷刺啊!那張在巴昂被她送上馬車後,她打算立刻火化的人皮面具,竟陰錯陽差地救了自己一命。
可笑的事不只這一樁。
那天,自己在熊熊燃燒的火堆前,居然能瞪著手上的面具一膠就是一整天,瞪到最後,柴火都燃光了,她還沒有把這張醜得要命的面皮付之一炬。
「才不是看到它就想起你,所以才燒不下手的!」
眼前浮現巴昂嘻皮賴臉的可惡樣,栗雪像是自我辯護般喃喃說道。
話一出口,她連忙掩住嘴。
剛轉進的這條迴廊,幸好此時並無人通行。
栗雪才剛鬆了口氣,忽然有一隻手掌無聲無息地落到她肩上。
「你在這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