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孫甜甜粉嫩的小臉此刻皺成一團,像極了剛蒸熟的小籠包一樣,兩個腮幫子鼓得圓圓的。
「嘶嘶嘶……」坐在床沿的她,拚命地想要往後縮,縮到他碰不到的地方。
靳予誡面對著她,半跪著身軀,面無表情地替她消毒擦藥。
「你可不可以小力一點,很痛耶……」她想伸手去擋又不敢,只敢在傷口邊用手揚著風,好減輕一點刺痛的感覺。
「會痛嗎?」
「怎麼不會,跌倒的人又不是你,當然不知道我有多痛。」孫甜甜嘟著嘴,小聲地抱怨著,無奈跟前的牢頭耳力極好,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楚的自言自語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誰讓你不聽我的話?明明已經叫你不要退了,你還越退越快,啊?」其實靳予誡心裡真正不高興的,是她一見到他就拔腿想溜的模樣。
「人家又沒有不聽……」
「你想要說那是下意識反應是嗎?」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危險的意味。
「是啊是啊,你知道就好嘛。」
「哼。」就是知道所以他才會更生氣,這個每次看到他就好像見到鬼一樣的小妮子,沒有一次不躲他,也沒有一次不是他伸手抓住,她才停下腳步的。
孫甜甜縮了縮脖子,小心地開口,「阿誡,你生氣啦?」
下知道為什麼,她總怕看到他生氣的樣子,從小認識他的時候就是這樣,好像只要他一皺眉,接下來倒楣的就會是她。
「我為何要生氣?」
「我就是不知道才問的啊。」怎麼老是愛把問題又丟回來給她,明明知道她搞不懂。
「好了。」
「我問你噢,剛剛……嘶嘶……」孫甜甜拚命的朝掌心吹氣,哀怨的看著那個分明就是故意一掌拍在她手心的男人。
他明明就氣得很,還不肯說。
「你說什麼?」面無表情地包紮好她的傷口,靳予誡收拾藥品,看也不看她一眼,打開一旁的抽屜,就丟了進去。
「什麼我說什麼?」看著他的背影,她呆呆地反問。
「你剛剛不是有話要問我。」
「好像有……」
「有就問啊。」
她遲疑了一下,「你剛剛打的那一掌,害我痛一下就、就忘記了。」
「聽你的口氣,你的腦力退化是我的錯嘍。」他進逼一步,伸手把她困在床邊。
「我腦力才沒退化呢!」孫甜甜忿忿地想要抗議,但又不敢太大聲。
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誰教這裡是他的地盤,而她又怕他。「是嗎?難道你認為一個頭腦正常的人,會跑去撞人家擺在店門口的黑板架嗎?」
「我、我又不是無緣無故跑去撞的。」說來說去,他還是在生她的氣嘛。
「很好,看來你做的每件蠢事都有理由。」
「我承認今天的確很蠢,但那是因為我看到你走過來,所以才……」
「所以才怎樣?」
算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痛快承認,早死早超生。「所以才忍不住……跑。」孫甜甜果真一臉要赴刑場的樣子,閉起眼睛,伸長了潔淨無瑕的頸項。
「忍不住是嗎?」他俯下頭,涼涼清冷的氣息輕輕拂過她的唇角,弄得她一陣輕顫。
孫甜甜驚得睜開眼,「哎呀,事情過了就算了,你、你不要這麼愛記恨嘛。」
「你不是在問我為什麼生氣嗎?」不理會她的推拒,靳予誡還是用著一種沒碰到她,卻把她緊緊圈在懷中的方式,若即若離地包圍住她。
「我是啊,不過這跟那個有什麼關……不對啊,你不是說你沒生氣?」剛剛問他又不說原因,老是愛拐彎抹角的說話,他不累呀?
「算了,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難得你也知道,自己已經不是第一次做蠢事惹我生氣。」
「我才不是這個意思咧,我是說,你也不是第一次莫名其妙就亂生我氣了,而且我在大庭廣眾下跌跤,丟臉的是我自己,你有什麼好氣的?」有時候她還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
從小就愛欺負她的人,看到她出這樣的糗,不是應該正中下懷嗎?怎麼還這樣生氣,莫名其妙。
「我有說我覺得丟臉嗎?」
「那不然你為什麼要這麼氣?」跟她說話都是愛理不理的,還故意噴那麼多消毒藥水在她傷口上,很痛的耶。
「手還痛嗎?」低頭看見她一直吹著手,他忽然問。
不明所以的孫甜甜,沒發現他臉上乍現捨不得的表情,只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喔,一點點而已啦,老實說,你剛剛拍的那一下還比較痛。」
說完,她還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把包著紗布的手心伸到他面前。
「乖乖坐好。」
「咦,你要去哪?」孫甜甜也跟著想要站起來,卻被他一把壓回了床上。
「拿東西。」
看他走出房門,孫甜甜乘機左瞧右看的,想要發現一些他的把柄或者是八卦,卻在摸索了好一陣子之後,覺得自己只是白忙一場。
他房間擺設簡潔俐落,充滿男性氣息,唯一比較女性化的東西,只有床邊的一隻鵝黃色包包,那是她的包包。
無趣極了,想要來個突襲檢查都沒得玩。
孫甜甜跳下床,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覺得就算外頭高溫四十度,只要待在這間屋子裡,連一點點熱的感覺都不會有。
她舒服地歎了口氣,踮起腳尖走出房間,想去找他。正在客廳邊櫃倒酒的靳予誡,聽見她開門走出來的聲音。
「那是什麼呀?」
「我不是叫你乖乖坐好。」
「我又不是你養的寵物,再說,我剛剛也沒答應你。那到底是什麼呀?」她探頭指指他手上的東西,很有毅力地再問了一逼。
「拿去。」他轉過身,把手上的玻璃杯遞給她。
「這什麼?」喝了一口,孫甜甜抬頭問,跟著他走到客廳的沙發坐下。
「酒。」他自己也拿著一杯,但和她的不一樣。
「我知道,我是說什麼酒?」
「白蘭地,你想要加牛奶的話,很抱歉我這裡沒有。」瞄了一眼她皺眉的樣子,他知道她從小就怕苦,連酒也不敢喝多,只有那一次……
「我才沒有說要呢。」孫甜甜舔了舔嘴唇,很明顯地被猜中的表情,她趕緊轉移話題,「-,阿誡。」
「嗯?」靳予誡拿出筆記型電腦,瀏覽著明天要開刀的病人的資料。她湊過去好奇地看了螢幕一眼,發現自己看不懂,便又乖乖窩回原位。
過了一會兒,不知道要做什麼的她,幾乎把整杯白蘭地都喝到見底。
輕拍著熱烘烘的臉蛋,她忍不住開口,「那個,剛剛啊……」
「嗯。」正在上網收信的他,頭也沒回,更沒發現她開始打著小小的酒嗝。
「就是在那家餐廳裡頭,你是和——」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她的問話,靳予誡接了起來,嗯哼兩聲算是回應對方緊張的大叫,穿透出話筒的緊張,讓孫甜甜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些。
「是醫院打來的啊?」見他沒反應,她又追問:「很緊急嗎?」
「只是確定一些小事情,你剛剛要問我什麼?」關掉電腦,他回過頭,終於發現她的臉蛋一片紅艷。
「沒有啊,我忘了。」
「甜甜,你沒忘。」隨便一眼就知道她在說謊,尤其是她拚命-著下唇想要找理由的模樣,他就知道她打算要說謊,從小到大沒有一次失誤過。
「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沒忘。」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再說了,剛剛一時沖昏頭,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還好有那通電話,及時打醒了她。
「我太瞭解你了。」
「你才不瞭解呢,要是真的瞭解我的話,還需要問我想問什麼嗎?」
「我又沒有特異功能,怎麼可能會讀心,更何況,要是我真會讀心術的話,你大概會第一個被嚇昏。」
孫甜甜忍不住點頭,「也許喔,要是你真的會讀心的話,那你不就知道我剛剛其實是想問你和那個女孩是什麼關係……」
話一說完她才發現自己落入陷阱了,好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喔,怎麼那麼笨哪,老是三兩句話就被他套光光。
「那個女孩?你是說花漾儂?」他直覺反應地問。
「她叫花漾儂啊?好好聽的名字,人也很年輕漂亮呢。」她的語氣羨慕,大眼眨呀眨的,不小心眨出了一、兩滴淚光。
「好聽?」
「你不覺得嗎?」
「不覺得。」他皺眉搖頭,把電腦收了起來,打算把她弄上床休息,看她滿臉紅通通的,眼眶也泛紅,要是再不讓她睡的話,不知道還要亂多久了。
她喝醉的樣於,他仍是記憶猶新。
「喔。」
靳予誡一把抱起賴在沙發上的人兒,往房間走去,「我跟她沒有關係。」
「是喔。」聊得那麼開心還叫做沒有關係,不然要怎樣才算有?「那你說,她是誰?為什麼你們要一起吃飯?還去那樣高級的餐廳,害我一個人餓肚子,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快活,左右逢源、左擁右抱……」
「我跟她沒有關係。」靳予誡又重複了一遍,仿-這就是唯一的答案,清楚明瞭。
「就知道你騙人……」她嘟了嘟嘴,愛困地瞇起眼睛,徹底醉倒。
「全天下跟我有關係的,就只有你這個遲鈍的傻瓜而已。」
彷彿聽見他低低的笑聲還有他的偷襲,孫甜甜打了個大大的酒嗝,像是回應也像是抗議他沒禮貌的偷罵,惹得他更加肆無忌憚的大笑……和偷襲。
「老師,只剩孫甜甜沒交作業。」鬧烘烘的教室裡頭,負責收作業的學生抱著一疊作業本,對著老師大聲地報告。
「甜甜,為什麼今天又沒交作業?」女老師威嚴的嗓音在孫甜甜的座位邊響起。
「因為她不會寫,哈哈——」
其他小朋友因為這句取笑而哄堂大笑,每個人都忍不住離開座位,跑到孫甜甜這邊湊熱鬧。
「我會寫,而且我都寫完了!」孫甜甜急著為自己澄清,激動地站了起來。
「你騙人!」
「你才騙人!」孫甜甜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孫甜甜騙人騙人!!」
「愛騙人,長鼻子,愛騙人愛騙人——」
「老師,人家真的沒有……」
孫甜甜被鬧得說不出話,老師也聽不出她的「沒有」是沒有寫作業,還是沒有騙人。
「全部安靜看書,不准吵鬧。」女老師推了推黑框眼鏡,輕斥起哄的頑皮學生,然後把泫然欲泣的孫甜甜帶到前面。
「甜甜,老師相信你有寫作業。」就在孫甜甜開心地要點頭的時候,女老師接下來的話又讓她想哭,「可是,為什麼你總是忘了帶作業本呢?」
「人家也不知道,明明昨天有把作業本放到書包的,可是就不見了。」
「怎麼會這樣呢?你確定自己有放到書包?」女老師柔聲問道.
「有啊,真的。」孫甜甜偏頭回想,然後很確定地點點頭。
「甜甜,作業會太難還是太多嗎?」女老師一改話鋒,不得不懷疑起小孩子會為了作業太難不會寫而編造謊言。
「不會啊,誡哥哥都會教我寫,他好聰明,什麼問題都難不倒他。」
「哦?你說的誡哥哥是誰?」
「就是誡哥哥啊。」孫甜甜單純的小臉蛋漾著笑容回答老師的問題。
「所以你不會的作業,都是請他教你的囉。」
「才不是我請他的,是他自己把我抓到他家去寫作業的,每次我寫錯他都還會笑我咧,其實他上次寫錯字被我發現,還不肯承認也不准我笑他,好霸道的。」
「那既然都有寫,為什麼會沒帶呢?」這下連老師也想不出原因了。
「我也不知道。」說到這裡,孫甜甜那張小臉蛋又要掛滿淚珠。
「這樣吧,今天放學你就留下來,把作業再寫一遍,寫完交了再回家,老師會陪你留下來,好不好?」
「嗯。」雖然不喜歡老是被留下來做作業,因為這樣會來不及回家吃媽媽做的點心,但孫甜甜還是乖巧地點頭。
放學的鐘聲響起,低年級的學生全都走到走廊排隊,等候老師帶出校門。
「孫甜甜又要留下來寫作業,好可憐喔。」
「誰教她要騙人,活該被老師處罰。」
「我沒騙人!」孫甜甜坐在座位上,生氣回頭瞪著他們。
「騙人甜騙人甜——」
「不准沒禮貌,甜甜是留下來幫老師的忙,書包收好就快出去排隊。」
老師一開口,小學生們就不敢再起哄,抓起書包就衝出教室,老師等學生到齊了以後便往校門帶去。
一下子從鬧烘烘變得安靜,孫甜甜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教室裡,趴在老師發給她新的作業本上,偷偷地哭。
「甜甜,你今天是不是留……你怎麼哭了?」從教室外面走進來的人,愉悅的心情在看到她偷偷擦眼淚的時候,消失無蹤。
「沒有。」孫甜甜的頭低垂著,濃濃的鼻音從下面飄了出來。
「為什麼哭?」靳予誡一把拉下她想要遮起臉兒的雙手。
「我沒哭。」孫甜甜倔強地不肯承認,沒了手可遮掩,她乾脆把臉埋在作業本上。
「那這是什麼?」硬是把她的小臉扳起來,靳予誡指著她又控制不住掉下來的眼淚,還有作業本上濕成一片的地方。
「不知道!」
「跟誡哥哥說,是誰欺負你?」他擦掉她滿臉的淚痕,沒說出欺負她可是他的權利這種話,只是看見她哭得那麼傷心,他的心情就變得莫名不好。
孫甜甜還是搖頭,一邊搖一邊掉眼淚,有幾滴還直接掉在他的手上。
「你告訴我,誡哥哥會替你出氣的。」他邊問邊在心裡猜著可疑的人。
「是我自己做錯事。」
「你做錯什麼了?」甜甜一向乖巧,怎麼可能會做錯什麼事,還哭得唏哩嘩啦的,除非是……
「我沒交作業,大家都在笑我,還說我說謊。」孫甜甜難過地替他解答,正中他剛剛心裡浮現的猜測。
「說什麼謊?」
「我說我會寫,作業也都有寫完,只是不知道跑到哪裡,人家昨天明明有放進書包的,誡哥哥,你也有看到的對不對?」孫甜甜急急地想要找到一個相信她的人。
靳予介點點頭,她又再度掉淚,「可是今天到學校就找不到了,把書包裡的東西整個倒出來也都找不著,可是、可是……人家真的沒有說謊嘛,嗚……」
孫甜甜嗚咽地投進他的懷抱,拚命地哭著,抽抽噎噎的模樣,好不令人心疼。
「你乖,我知道你沒有說謊。」靳予誡輕拍著她的背,打算等一下就去找甜甜的老師好好地談一下。
還有那些膽敢欺負甜甜的小鬼,他都會找去好好地「懇談」一番,因為甜甜寫完的作業本現在就在他的書包裡,他可不許有人搶了他的權利。
「可是大家都不相信,我還要留下來重寫一遍。」
「這樣好了,我去跟你老師講,證明你有寫作業。」
「不用了,反正我再寫一遍就好。」她委屈地搖搖頭,不想麻煩太多人。
「那好吧,你乖乖在教室寫作業,不然畫你最喜歡的圖畫也可以,等下一節我放學了,誡哥哥再陪你回家,好下好?「
上課鐘聲響起,他拍拍她的頭,輕言勸慰,完全收服小女生的心。
「嗯,還是誡哥哥對我最好了。」
「那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