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林商隊仍然停留在「加底斯」城,等著參加德裡士-雷治王子和瑪麗-法蘭蘇瓦公主的婚禮。
由於「葉克」城的使者前來,揭穿了法蘭蘇瓦的身份,使這件奇妙的姻緣得以皆大歡喜——德裡士能迎娶自己心愛的女子為妃,而龍奇也能得到自己所希望的公主為媳婦。
原來德裡士和法蘭蘇瓦相識的時候,因為害怕自己的身份,會讓對方產生疏離的意識,因此彼此都沒有說出真實的身份;後來兩人的戀情加深,也就更加不敢說出口了。
而「葉克」城之所以派來急使,便是因為公主出走,聯姻少了新娘,便無法進行了;可是聯姻的書函又已經送出,索雷藍斯無可奈何,只好再派出嚮導和使者,送來致歉的信函。
沒想到這位使者,卻成為前來參加公主婚禮的代表。
如今,事實一旦揭穿,這件奇聞讓「加底斯」城所有的人民當成故事般地傳頌不已。
而哈林商隊,也等於撮合兩人的媒人,因此德裡士要求菲力普等人,一定要留下來參加他們的婚禮。
菲力普無法拒絕他的好意,只好答應了。
然而,另一方面,尤利傑斯卻有了一件大麻煩!
那是在舞會的尾聲,人人正為這一件奇緣而驚喜的時候,尤利傑斯卻看到一個人排開人群朝他走來。
這個人就是維克-藍恩,「阿斯拉」的劍士長,教授尤利傑斯劍術的老師。
瞧見維克-藍恩蓄勢待發的面孔,尤利傑斯就知道麻煩來了。
沒有等維克開口,尤利傑斯已搶先道:「這裡不好說話,我們到外面去吧!」
維克默默地看他一眼,不說二話,便隨他一同走了。
尤利傑斯帶著無言和維克,三人來到王宮花園中的一處涼亭。
王宮裡的所有人,幾乎都在忙著大廳上舞會的事,因此在這涼亭中談話,應該不會有人偷聽。
尤利傑斯站在涼亭的一隅,心裡正在構恩著應該如何開口,而維克也彷彿並不急著興師問罪,同樣閉口不言。
而無言似乎已感覺到維克的「來意不善」,直以那雙看不見東西的藍紫色眼睛,警戒地瞪視著維克,清麗的面孔上儘是防備的神色。
感覺到無言的警戒,尤利傑斯安撫地拍了拍無言緊緊抓住自己手臂的小手,彷彿得到安慰一般,無言警戒的神情立時柔和下來。
「我從來沒有想到——你會做出這種事!」將這種情況看在眼裡的維克,第一句問出口的卻是這句話:「你是為了他,才離開『阿斯拉』的嗎?」
尤利傑斯先是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所指的「他」是誰。
他笑了,答道:「離開『阿斯拉』,是我計劃已久的事了!至於他,是我離開之後才認識的。」
「我想你也不是這種人!」維克點點頭,道:「但——你為何要走?」
尤利傑斯當然明白他話中之意,「我並不是逃避責任。決定離開,是因為我不願意留在『阿斯拉』浪費生命!」
「浪費生命?」維克挑起了眉毛,對這句話相當不以為然。「擔任『阿斯拉』的『大賢者』,是浪費生命嗎?」
「就我來說,我認為是的。」尤利傑斯反問道:「不過,你不以為然,是吧?」
「當然! 『賢者』是一項為所有人民奉獻的神聖工作……」
「表面上是如此,可是,維克……」尤利傑斯歎了一口氣,說:「你有沒有計算過,千年以來,究竟有多少位『賢者』在壯年時死去了呢?」
維克頓時無話。他不知道,也從來設想過這件事。
事實上,這千年來,所有死去的『賢者』的人數,已經超過一千人了;如果以每年死亡一個人來計算,這一千年的時間。已經排不完了,而這許多英年早逝的生命,都是為了所有的人民而奉獻了自己。
尤利傑斯沉痛地道:「這許多死去的『賢者』,他們本來也有美好的人生,可是,他們從來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他們的意志也從來不被重視過,從一出生,就被強迫接受一切已安排好的未來……」
「不過,這是值得的!因為他們的犧牲,才能讓所有的人存活下來。」
「不對!」尤利傑斯語氣不猶豫地道:「所謂犧牲,應該是出於個人的自由意願,而不是接受別人所強迫安排的命運!維克,為什麼有這種血統的人,就必須默默承受這種犧牲?命運對我們來說,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沉默了許久,維克終於以一種不太能相信的語氣問道:「尤利傑斯,你該不會是害怕這種犧牲,所以才逃走的吧?」
「不!」尤利傑斯並不介意他的懷疑,道出了自己的真意。「我只是想向命運抗爭!我不想認命!更不想默默地接受這種犧牲!」
「尤利傑斯,我能明白你的痛苦,可是……」
「不!你不會明白,因為你不是我!你永遠無法明白一位『賢者』的心。」
維克默然。
「不過,我所不滿的並不只是命運。」尤利傑斯又道:「還有『阿斯拉』——不,是王國的所有人民。」
「不滿?」維克疑惑道:「為了什麼而不滿?」
「為了所有的抱持著『認命』的心態的人!」尤利傑斯痛心道:「為什麼,每個人都只會等待,從來沒有人想過要行動,去消滅一切痛苦的根源呢?」
「消滅痛苦的根源?」維克一瞬間恍然大悟。「尤利傑斯,你之所以離開,難道……就是為了——」
「是的——我要讓光明回復!」尤利傑斯鄭重道,「而且,我已經在進行了。」
「但是——」維克沒有問他如何地「進行」,卻問出了與昔日奴馬老人相同的疑問:「每個人都知道光明之所以消失,是因為聖石『王者之光』破碎了,你如何能讓聖石恢復如初呢?」
「沒有試過的話,又怎麼知道能不能呢?」尤利傑斯又歎了口氣,說:「就因為每個人都認為做不到,所以大地才會黑暗了千年。可是,維克,我們不應該再如此沉默下去了,大家的『認命』,只會讓黑暗繼續存在,而光明卻永遠不會回復!維克,你願意讓我們的子孫也繼續生存在黑暗中嗎?」
維克默然無語。
「我是不願意的!」尤利傑斯沉痛地道:「我不想看到大地再有一個千年的黑暗,更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繼續地承受這種犧牲!」
是的,維克何嘗願意見到如此情況?
這千年來,大地上的人民可以說是生活在恐懼與不安的情緒下。人們侷促在一小片的光明中,隨時都懼怕這片光明會在下一瞬間消失,更隨時要防備那邪惡的魔物會來奪去人們的生命。每個人都在沉痛的日子裡強顏歡笑,沒有一個人不在心底祈求著光神,盼它憐憫它的子民,將黑暗趕走,讓光明在大地上重現。可是,這祈願已逐漸變成無法實現的悲願。千年來,黑暗從不曾消失過,逐漸絕望的人民不禁懷疑,光之神已經棄他們而去了。
是的,維克已經明白了尤利傑斯的不滿,千年來,王國的人民只懂得祈願,卻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努力去改善這種環境。
維克已經認同了尤利傑斯的想法,如果再沒有人去努力的話,這片黑暗仍然會再持續千年的。
「你打算怎麼做?」維克終於問道。
尤利傑斯很開心,他的想法被人接受了。「我在尋找王都『薩克雅』。」
維克立即會意。「找到王都,才有可能解決全部的問題,否則一切都是空談!」他又問道:「你找得如何了?」
尤利傑斯搖搖頭道:「目前還沒有下落。」
維克也知道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見他下定決心道,「我來幫你!」
尤利傑斯將疑問的眼光望向維克。
「你說得對!我們的確不能再沉默下去了!」維克笑了笑。「這項任務比擔任『阿斯拉』的劍士長要來得重要多了!」意思也就是說。他不回去了,決定與尤利傑斯同行。
尤利傑斯當然歡迎,他說道:「我目前加入了哈林商隊,隨著商隊在各大城市中旅行,希望能夠找到知道王都確實地點的人。」
維克點點頭,他明白沒有地圖要在大地上尋找王都的下落,簡直就是一件海底撈針的事,所以尤利傑斯的做法是最正確的。
不過,為什麼往昔繁盛到了極點的「雷因利亞」王國,竟沒有地圖的存在呢?
只因在黑暗世紀之前,光的魔法盛行,魔法師們製造了一種「導行球」,能依據天上的陽光,指引眾人們前進的道路。因此,在大地上旅行的人們,根本不需要地圖,只須在身上帶著「導行球」,便可安然回家。
可是,因為光明驟然消失,一切光的魔法也都失效了。
「導行球」當然也失去效用;因此,在黑暗世紀的初期,有無數的旅人,全都因為迷失在黑暗的大地上而死去了。
這就是「雷因利亞」王國沒有地圖存在的理由,也是導致如今尤利傑斯行事困難的主因。
維克想了想,道:「尤利傑斯,你沒有想過召募一些夥伴,與你一起行動嗎?」
「想過!可是,有可能贊同我的想法的人太少了!」尤利傑斯語有深意地道: 「最大的問題是——我不想太引人注意。」
維克立即明白,他是害怕招來「阿斯拉」的追兵。
「維克……」尤利傑斯試探地問:「『阿斯拉』派出了多少人來找我?」
「放心吧!只有我一人而已。」維克笑了。「現在連一個人也沒有了。」
尤利傑斯鬆了一口氣。
維克將目光移向一直依偎著尤利傑斯的無言,問道,「尤利傑斯,你說你沒有同伴,可是他……」
「無言他是哈林商隊的嚮導。」尤利傑斯略為解釋了一下無言的情況。
維克有些詫異無言是個瞎子,他望了無言藍紫色的眼睛一眼,又問:「他——是男人還是女人?」
尤利傑斯頓了一頓,才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什麼意思?」
「因為。目前他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尤利傑斯又向他解釋了無言具有古代血統的事實。
維克雖然覺得十分驚奇,可是重要的不是無言是男是女,而是他會不會開口說話的問題。而且維克也看出了,尤利傑斯對無言存在著很不尋常的感情,因此他問無言是男是女,是希望無言如果是女人的話,有可能因為愛情的滋潤,而由這種自我封閉的狀態下清醒過來。
但他萬萬想不到,無言竟然是非男非女的兩性體。
維克又瞧了無言一眼,心想:不管他是男是女,只要能開口說話就好。可是,他們也不能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無言身上,還是應該繼續尋找有可能知道王都所在地的人。
認清這個目標,維克便決定了自己今後努力的方向了。
於是,這位「阿斯拉」派來的追兵,非但沒有完成任務,反而丟下任務,與他所要追捕的人一起走了。
尤利傑斯也因此多了一位生力軍。
在他們結束談話的最後,尤利傑斯終於有些擔憂地問道:「維克,我走了之後,『阿斯拉』怎麼樣了?」
維克會意地笑了。「我想你是關心『大賢者』的繼承問題吧?放心,你走了之後,『大賢者』的職位讓柳西-佛雷繼承了。」
「我也猜想應該是他。」尤利傑斯點點頭,終於放下一份心事。柳西-佛雷是擁有略次於他的能力的人,在以往的學習過程中,他的成績一向與自己相差不遠。
老實說,他這樣不告而別,對「阿斯拉」的人民是有些歉疚之情的,不過,尤利傑斯認為,如果能讓光明回復的話,將是對他們最好的補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