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棄失去平日的沉穩,尤其在御醫幾番來報後,他更是急得發怒。所有御醫都說茉兒活不了,說她過不了這兩日。
「我不管,救不了她,我要你們全下去陪葬!」他暴吼,手捶下,一張茶几登時粉碎。
「請王上息怒,就算林茉兒死了,我們還是有辦法抓到歐-御,只是時間問題。」宰相辛植儒跪地說。
為了林茉兒的傷,王上已經殺掉一個獄官,這回……是否聖女回來,王又被蠱惑得失去判斷力?
軒轅棄沒理會辛植儒,怒指著一排跪在地上的御醫說:「我說話你們聽不懂嗎?你們還跪在這裡做什麼?我要你們搶回她的生命,要是辦不到,全都提頭來見。」
「是,臣等告退。」
一群御醫憂心忡忡,他們相攜相扶,離開昭和殿。
「王上……」辛植儒有話想相勸。
「出去!」軒轅棄不想聽。
歎息,辛植儒想起三年前的空棺事件,這事兒在民間傳得沸沸嚷嚷,難不成舊事將重演?這女子留在王身邊,是禍不是福啊。
「太師傅令沐文晉見。」
門外禮官唱喊聲,拉回辛植儒腳步,王上一向敬重令沭文的意見,但願這回他能和王后娘娘制止王上的荒謬行為。
「宣!」軒轅棄旨意下,太監忙走到門外,宣令沐文晉見。
「稟王上,老臣帶來長白山千年人參,據說有養命助壽之效,希望對林姑娘有幫助。」
令沐文將老參呈上。
辛植儒側眼望令沐文一眼,這人老糊塗了?救活林茉兒,第一個危及的就是他女兒的地位。
民間傳說聖女能知天命、讀人心,在他看來,不過足蠱惑人心的道家法術,這種人留在宮闈中,不知道還要生惹多少是非?他不苟同令沐文的做法,搖搖頭,他退了出去。
「余公公,收下了,馬上送去給王太醫。」
軒轅棄深吸氣,他知道自己的焦慮太反常,難免引得臣子緊張,可是……可是什麼?可是他的心仍然被她牽絆?
不!他沒有,他不過想從她口中挖出歐-御的下落。
隱約間,他明白這個借口再說服不了人。
「稟王上,如果您在意林姑娘,等她清醒後,不妨立她為妃,但眼前,您的反應不宜過度,免得引起臣子們議論紛紛。」令沐文道。
「什麼議論?」
濃眉高皺,什麼時候起,他的行為容得下面的人來議論?看來這些年,他是「賢明」得過了頭。
「臣子揣測上意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為此事怪罪臣下,並非明君當為。」令沐文提起勇氣上奏。
明君明君,他當了三年明君,結果呢?結果是茉兒看重他不及歐-御,結果是臣子們膽敢在他眼前大發意見,這個明君,不做也罷!
見軒轅棄不語,令沐文繼續往下說:「日前,王上下旨,不論用什麼方法,三日內自林姑娘身上逼出叛臣歐-御下落,結果獄官依照聖旨做了,卻落得午門斬首下場。
而生死有命,醫者只能醫治有命人,這是人人都曉得的事理,王上卻為此要一干御醫陪葬,長久以後誰敢盡心替王上辦事?」
令沐文的話,他一句也無從辯駁。
沒錯,他是反覆無常,他是喜怒不定,自從茉兒出現後,長久以來他認定的事有了轉變,他再也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歐-御,還是茉兒的心。
「更何況這些議論對林姑娘相當不利,當年周幽王暴政敗國,人民卻把原罪怪到褒姒身上,相同道理,妹喜、妲己因為美麗成了禍國殃民的兇手,王上難道希望同樣的悲劇落在林姑娘身上?」
令沐文分析得頭頭是道。
眼見軒轅棄把他的話聽進去,令沐文續言:「錦書是個受舊道德教養長大的女孩子,我想她不至於容不下林姑娘,但別的妃子呢?王上對她的過度重視,早在後宮傳得沸騰,我想林姑娘就是醒來,日子也不會好過,這對日後冊封困難重重。」
「我沒要冊封她。」
反覆的心,反覆掉對她的感情。
「既然王上的心意不是臣等所猜想,那麼請對待她一如平常罪囚。」
「令沐文,你!」
「王上還是對林姑娘有情的吧!」淡淡一笑,他是個知他的老臣。
「沒有。」軒轅棄矢口否認。
「有件事臣不知該不該說。」
「該說不該說的,你全講了,現在才來作戲,問我該不該說?未免虛偽。」軒轅棄冷嗤一聲,帶著被看穿的尷尬。
令沐文不介意他的諷刺,開言:「三年前,王上的毒傷讓群醫束手無策,後來出現一位方外高人--正覺大師,他替王上治療,傷勢才開始大有起色,這件事,王上是否還記得?」
「當然記得。」
「當時正覺大師說了一句話,他說:『是誰喂王上吃續命丹?要不是續命丹發揮功效,王上撐不到貧僧出現。」
發生叛亂當天,情況很亂,事後我追問是誰給王上餵藥,沒有人知道這件事,而當時,只有一個人一直待在王上身邊,直到我命侍衛將她抓走。」
「你是指林茉兒?」
「如果真像老臣所猜測,林茉兒不但無過反而有功,許是當時她為拯救王命,才出現於叛亂現場,光為了她手上的紅布就定她叛亂,似乎不甚公允。」
「這些事,你為什麼不早說?」
「這不過是老臣的猜測,萬一不是呢?更何況,當時她和亂臣一起逃逸,如果她有功無過何必逃跑?我想,任誰都不會相信她清白。」
「該死!我要她醒來,告訴我事實。」甩袖,他離開昭和殿,他要看到林茉兒,立刻。
是情緣或情孽?令沐文望著軒轅棄背影,無言。
她活過來了嗎?
是吧!至少她撐過御醫口中的一兩天,多活過三十日。
她身上的傷幾乎都痊癒了,只不過始終不見清醒。她穩穩地睡著,眉間憂鬱在夢中消除。
軒轅棄站在她床邊,很久很久,凝視著她的眉、她的鼻樑和嘴唇,苦……她嘗得還不夠?為什麼堅持不說出歐-御下落?
分明王宮裡再無半株茉莉,但他鼻間卻環繞著茉莉香甜,那是她的味道,她回來,同時帶回教他安心的專屬氣味。
他有許多話想問,有關續命丹、有關歐-御,還有她這三年的生活點滴。
但她始終不醒,她在逃避他嗎?光為令沐文幾句猜疑,就否定幾年來的認定,未免太一廂情願,但不能否認地,他已經在替茉兒找台階,為了令沐文那番有關冊封的話。
依著薊州縣令的話,派出宮的侍衛長找到茉兒口中的山谷。
回報谷中景象時,他說谷中流水潺潺,漁產豐富,河流兩旁種滿茉莉花,他到時正逢茉莉盛開,鼻間淨是清甜香氣。
幾畦墾植過的菜園、藥草園,雖乏人照顧,仍長得茂盛緊密。
谷裡有兩幢簡陋茅屋,其中一幢蛛網滿佈,除桌椅床外,一無長物,顯然久無人居;另一幢茅屋,棉被枕頭俱全,木桌上蠟燭針線還在,屋外的女衫還曝曬著,雖有些許灰塵,但主人似乎隨時會回來。
侍衛長的一番話,印證了茉兒說過的事--歐-御已先行離開,而三年間,孤男寡女共處,並無苟合之事。
這個認知稍稍解除他的憤怒。
另外,侍衛長帶回一條由小方布縫起的棉被,很大一條,似是縫好又像沒縫齊備,面積夠大,但還缺了角,這條被子擺在他的正德宮裡,軒轅棄等著她醒來,向自己說分明。
「林茉兒,我命令你清醒,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茉兒沒因為他的命令而清醒,她仍然沉睡著。
拉起她纖細手腕,腕間一道清晰疤痕橫過,既深且粗。
她身上的傷幾乎痊癒,只留下這道,御醫說那是舊疤,除非割去上面的-肉,灑上生肌粉,否則它會一直存在。
他沒讓御醫動手割除舊疤,他要等著她醒來,問清楚這道傷是誰的傑作。
昏黃日光從屋外斜射進來,帶著幾抹蒼涼,這裡是冷宮,一個平日沒人願意涉足的穢氣之地。
令沐文說得對,他對茉兒愈重視,會讓她往後愈難生存,何況在尚未決定如何處置她之前,他也不想讓旁人有過多聯想。
「好生照料,她一醒來立即向上回報。」
走出屋外,他對小凌兒吩咐。
小凌兒曾是服侍茉兒的婢女,茉兒有恩於她,由她來照顧茉兒,他盡可放心。
「是,王上。」
軒轅棄離開,小凌兒蹲回原來位置,熬煮湯藥。
這藥兒真苦呢,昨兒個她偷偷嘗一口,苦得皺眉,幸而茉兒姑娘在昏迷當中,否則這藥味兒,誰吞得下去?
是濃濃的湯藥味兒擾醒茉兒,在夢中,自己正為病人熬藥,睜眼,她熟悉的桃花源不見了,觸目所及,淨是一片淒涼。
她不知身居何處,她死了嗎?
大概死了吧!她終於成全他的恨,從此,天涯各一方,無恨無慾亦無愁。
「啊!茉兒姑娘,你終於醒了,太棒啦,王上剛剛才離去呢!不行,我得趕快上報。」
急急一串話,小凌兒放下手中藥碗,往外跑。
王上、小凌兒,那麼……她沒死?
茉兒厘不清心中感覺是喜是憂,想到要再度面對他,棉被下,她冰冷的手微微顫抖。
他不是想她死,何苦醫治她?難道他不死心,硬要從她身上問出歐-御下落?同一血脈的親人,怎非得爭權相殘……
「茉兒姑娘,你快快把藥喝啦,我好替你梳妝打扮,說不定王上馬上過來,也說不定王上明日才到,不管啦,咱們總是先預備起來。
你不知道後宮娘娘們,就算王上不臨幸,也要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以備王上一個興起,突然出現……」
小凌子話很多,嘮嘮叨叨說個不停,她沒弄清狀況,以為她和軒轅棄還是和多年前相同,郎情妹意喜事一樁。
茉兒沒推開小凌兒的手,合作地喝掉她手中苦澀藥汁,滿心想著,他救她,是為了不平或憤恨?
既是有恨,她死了,豈非一了百了,恨平氣消?
她很累,卻沒反對小凌兒的熱切,靠在枕畔,讓小凌兒替她梳妝,幾條細細髮辮梳攏,讓她看起來有精神了一點。
「茉兒姑娘,你瘦了好多,沒關係,等你病好起來,細細調養,準能恢復。」
恢復?還能夠嗎?她沒把握。
「茉兒姑娘,有件事我擱在心頭,想著該怎麼對你開口,想來想去,總想不出好說詞,該怎麼講才不傷人呢?你在病中方醒來,說這些似乎……可我又性急,存不得話……」說至此,小凌兒猶豫。
輕歎,茉兒打起精神,凝眸對著小凌兒。
「但說無妨。」
「你要我說嗎?好吧,請別怪我二心,也別怨我是牆頭草哦,不管怎樣,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小凌兒說的茉兒一頭霧水,她不作意見,繼續往下聽。
「當年王上想立你為後,你不樂意,逃出宮去。今年立春,王上下詔迎令大人之女為後,這位王后啊,可不是我們替她說好話,她真是個一等一的好王后,除開端莊溫柔外,不但善良親和,對我們這些下人更是好得沒話講。」
她停下話,觀察茉兒的神情。
很好,茉兒臉色乎和,吞吞口水,小凌兒往下說:「人人都傳言,王上寵愛王后,這可不是瞎傳,我是親眼目睹的,我和王后身邊的馨兒情同姊妹,一得空,常往朝陽宮跑。
一向不親近女色的王上,經常在那裡進出,大夥兒都猜,不久宮裡就會有小王子、小公主的笑聲。」
那……很好啊,夫妻鶼鰈情深,是再大的權勢都不能及的幸福,點點頭,茉兒給予祝福,儘管這個祝福,酸澀得讓她想吐。
「這幾天為了你的傷,王上似乎對王后有些些忽略,可……你知道的,當時是你不要王后這地位……」小凌兒有些急,話到這裡竟說不下去。
茉兒懂她的意思了。「放心,我不是回來搶奪後位。」淡淡一句話,她安撫小凌兒的心。
她是回來……受死--為當年的錯誤。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當妃子也很好啊,榮華富貴,終生享用不盡,何況你若是認識王后娘娘,你也會喜歡她的,她不但精通琴棋書畫,還讀不少史書,常常提供王上治國之道呢。
只要拋棄心眼和嫉妒,你們可以成為好姊妹,學習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創下人間佳話。」
那麼好的一個女人在他身邊,他再不會有缺憾了吧?應該高興的,高興她的掛念牽繫得以撫平,高興她不在棄身邊,他也能幸福一生,然而……她盡力了,高興卻離她很遠。
「我住的地方在王宮裡面嗎?」茉兒問。
「是啊,這裡是冷宮……」話出口,小凌兒忙-住嘴巴,瞠大眼睛望她。
「既是冷宮,你還擔心什麼?」
「我、我,對不起,茉兒姑娘,你是我的主子,我該專心向你,可是王后曾救我一命,我不能不感恩圖報。
之前我在玉貴妃那兒當差,玉貴妃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是刑罰伺候,上回我犯下錯,玉貴妃要鞭笞我,要不是王后娘娘說了『服人以德,不該用天生的優勢迫人』,又定下一條法兒--不可動用私刑,凌虐下人,小凌兒恐怕已不在人間。所以……」
「沒關係的,王后好是大家的福氣。」茉兒淺笑,妄想將疼痛感驅逐出境。
「你別擔心,儘管眼前王上多少有點氣你,但等王上想清楚,他一定會像以前那樣喜歡你,因為你真的很好,脾氣好、溫柔善良,又不像玉貴妃老犯嫉妒小心眼……」話收口,小凌兒後悔對她說這些,畢竟茉兒姑娘才剛清醒呢!
可馨兒已為這事,發過她幾頓脾氣,她要是不快快把情況挑明說,恐怕往後茉兒姑娘處境更壞。
嫉妒?那是得有權有資格才能談的情緒呵,他對自己剩下的只有恨吧!
不想了,他想怎樣就怎樣,橫豎是死,早死晚死對她何礙?
「你不是要替我更衣嗎?」茉兒提醒她。
「哦,對,這是御織坊送上來的,王上特地要他們裁的,你看喜不喜歡。」
那是一套全白衣裳,沒有紅紅紫紫的絢爛裝飾,只在衣角繡了兩隻小小彩蝶。
彩蝶……茉兒眼望窗外,谷裡的茉莉開得好嗎?她本想採下來釀茉莉花酒,可她身陷王宮內苑,再回不去,那些茉莉只能任它花開花謝,一年復一年。
倚窗而立,纖細身影盡落入軒轅棄眼裡。
那日御醫褪去她的衣衫,上面的鞭痕縱橫交錯,怵目驚心,御醫在刮除她肩上焦肉時,儘管她已昏迷,仍痛得頻頻在夢中呼救。
軒轅棄壓抱住她,心間的疼痛不比她少幾分,幾次,他以為她將離去,以為她將留下遺憾,幸而一個又一個的奇跡出現,她清醒--在他盼過無數個日夜之後。
茉兒聽見他的腳步聲,重重的,一個一個踩上她心版,震得她心疼,茉兒沒回頭,傾耳凝聽。
他走到她身邊,同看窗外初升新月,久久,兩人不語。
茉兒輕歎息,轉身,望他。
「我沒有歐公子的消息。」
「這些年,你們在一起。」他指控。
「幾個月前,他看破紅塵,決定剃度為僧。」
「然後呢?」
「沒有然後。」
「你們沒互通消息?」
「他已看破人間俗事,怎會再執著塵緣?」淺淺微笑,她也得學會看破,不是?
「當年你怎會和叛徒聯手,意圖改朝?」
「我沒有,歐公子是送我一條紅布,但當時我並不瞭解它所代表的意義。」
「你又為什麼離開密室,來到長寧宮?」
「我在密室裡,想起師父送給我的錦囊,打開錦囊,裡面有一顆續命丹,師父曾告訴過我,你有一死劫,只行我能助你度過,當時我顧不得局勢是否混亂,一心想出去救你……」
每次想起那夜,仍心有餘悸,仰頭望他,望見軒轅棄若有所思的表情。
「算了,你不會相信,沒關係,你就認定你所認定的吧。」早說過,她無所謂,失情失心,再次相見,她早有受死準備。
「你為什麼認為我不相信?」
茉兒錯了,他信!因為令沐文不可能和她串通,編造故事欺騙自己,於是他相信她沒背叛自己,相信她只是糊裡糊塗,成了別人手下的棋子。
人很奇怪,在放棄固執與成見後,信任變得容易,同樣的話,之前她說破嘴他亦不信,現在簡單的相信二字,讓累積三年的恨意,轉瞬間消失。
「那夜對你……傷害太深,你復原了嗎?寬懷了嗎?人死孽清,你和母親間的恩恩怨怨消除,別恨她,若有遺憾,留待來世彌補。」茉兒細訴,這些話她藏在心中好久好久。
「我不想聽你說教。」
「那就別聽。」坐到桌邊,她不勉強。
「這些年,歐-御對你……」
「歐公子是個君子,請你不要妄加揣測。」阻下他的話,茉兒回眸望他。
「是嗎?他是個坐懷不亂的謙謙君子,我呢?」
「我不懂,為什麼要拿你們相較,你們本是不相同的二人。」
「因為你選擇跟他走。」
「我沒有選擇,是他從衛兵手下救了我。」
「他救下你?說得真好聽,我有說要殺你?誰要他出面充英雄。」對於歐-御的做法,他嗤之以鼻。
「他在我不知情的狀況下,讓我成為他們的一分子,對我,他有虧欠。」
「你當真完全不知情?我不相信,你能讀人心、知未來,你會不曉得當時的他想做什麼?」
「自從中毒之後,我的能力大不如前,只能斷斷續續看到一些畫面,拼湊不出完整,我勸過他,為帝為寇天命注定,我希望他改變心意。」
「這些事情你有機會告訴我的,但你沒有。」
「我不希望自己的多話,害死一條人命。」
「婦人之仁!你知道結果是什麼?是血流成河,在那一夜,多少家庭失去父親兒子,多少家庭面臨破碎命運。」
他存心的,明知道她說不說都改變不了戰爭的命運,可他偏要將罪惡歸咎在她身上,誰讓她害他三年難過。
「對不起,我沒想過會變成這樣,我以為他被我說動。」
「你太低估男人的野心。」
「或許吧,不過你不用擔心,這些年,你勵精圖治,澤被蒼生,你的帝位已牢固,誰也搶奪不去。」
沒錯,天下是他軒轅棄的,誰都搶奪不去;但她的心還是他一個人的嗎?三年朝夕相處,有沒有改變她的心意?
茉兒續道:「無論你承不承認,你們身上流著相同血脈,還記得你錯手殺死親生母親時的悔恨嗎?即使她恨你,你仍捨不下這份親情的,不是?
而今,你為什麼非要找到歐公子,難道再多殺一個表兄弟,會讓你覺得快意?」
「連我們之間的關係,他都告訴你?看來他對你相當重視,所以你非要為他脫罪不可囉?」
濃眉一挑,怒氣盡現,他最火大的就是她的態度。
幽幽地,茉兒輕語。
「我不是為他,我是為你呀,你怎不放過自己,令自己多開心一點?」
她的聲音很輕,但他聽見了,那心意……一如多年以前,她在擔心他被詛咒、被怨恨?
這層想法讓軒轅棄鬆開眉頭,怒氣盡斂。
換過話題,軒轅棄問:「你說他是君子,所以他沒禁錮你?既沒禁錮,為什麼你不離開他,回來找我?」
他問住她了,她能說歐公子以他的性命相要脅嗎?不,他們是兄弟,不該反目。
「我不適合王宮,不管是三年前或三年後。」茉兒避重就輕。
「適不適合,由我作主,不是你。」
他對她的霸道,一路走來始終如一,他要她做到的,她唯一的選擇是義無反顧。
茉兒不說話了,她覺得累,講話耗去她太多元氣。
「你累了。」
軒轅棄打橫抱起茉兒,走向床邊,拉過棉被,蓋住她的身子。
她是累了,可怎又由他作決定?
張開眼睛,不肯閉合,這個男人強勢得教人無法形容。
抓起茉兒纖細手腕,食指在她腕間摩蹭,那道猙獰疤痕看來嚇人。
「這道傷是怎麼來的?」他問。
她要說是為求自保劃下的嗎?不,她搖頭不語。
「你一向對我有所保留。」他濃眉上揚,擺明不爽。
「這個傷不會對你有所影響。」
搖頭,茉兒手指下意識順過那兩道濃密,順過、再順過,順他的心、順他的火氣,她要他平平順順,無災無氣。
「有沒有影響,由我來決定。」
軒轅棄一句話否定她的說詞,拉住她欲縮回的手,翻過,審視那道傷口。
「你要殺我嗎?」茉兒問。
「你認為呢?」
「站在朝廷立場,一個叛賊除了死刑,沒有其它判決。」她看開也認命。
「我是王,怎麼說怎麼算,目前我不想殺你。」
「為什麼?」
「為了引出歐-御。」這番說詞,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我引不出他,我再三說過,他已是方外人士,不理會俗世紛擾。」
「那可不一定。」
軒轅棄拉開她的被子、躺進她的床,他不理解自己的動作,也不打算費精神去理解,這種事……隨意即可。
「你?」側望他,茉兒搖頭。
「我什麼?整個王宮都是我的,我想睡哪裡就睡哪裡。」
他的霸道讓兩人同時憶起桃花源的生活。當時,他要喝山泉水,她就得乖乖上山挑;他要吃肉,她就得認命去殺雞。
似乎一直以來,她都在將就他,而她亦將就得快樂愜意。
難道自那時候起,她就愛上他,願意為他獻上自己?難道是初相見,一身傷的軒轅棄就烙上她心底?
側眼,他的眼睛也在看自己,軒轅棄的五官線條變得柔和,眉宇間不再有戾氣,是誰改變他?歲月光陰或是他深愛的王后?
「這些年,處處有人歌頌你的德政。」
茉兒的話讓他心得意滿,軒轅棄沒搭腔。
「百姓說你是一個好帝王,希望你長命百歲,帶著國家朝廷走入康莊。」
「這種歌功頌德的話,你也相信?」這些話他從沒聽進耳裡,但由茉兒口中說出來別具風情,他--愛聽。
「大臣們在你面前說的,你可以當成逢迎巴結,毋庸置信,但你若不是真好,百姓不會背著你稱道。」
哼一聲之後,他不再說話,大大的手橫在她腰間,頭湊近她的頸子,嗅聞那股讓他安心的氣味。
茉莉花再度在他心間開放茂盛,春天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