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濛濛亮起,他的床面對著初升旭日。一層一層雲彩因朝陽照映,緩緩展現繽紛,清晨美得讓人動容。
翻看腕表,才五點多,不想驚動枕邊人,她繼續窩在他的懷中,讓他的體溫和她的交融。
在他懷中醒來是多美好的經驗,不管有沒有明天,她不再覺得要緊。有這個經驗,她還可以騙騙自己,他曾經愛過她。
身邊人動了一下,她仰頭看他,他醒了,眼睛對上落地窗外的太陽。
「在鄉下,這時候灶腳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熱騰騰的稀飯準備上桌,雞捨裡的公雞喔喔喔吵個不停,鄉下的早晨是欣欣向榮的。」
她的話多了起來,像四年前那樣,他說一句,她就要回上一大串。
「天要亮了。」他說。
「我很喜歡太陽,它光明、磊落、滋養地球上萬事萬物,沒有它,很多生命都會凋萎。」
她在暗示什麼?子柔死了,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就可以站在陽光下活得暢意盎然?這個想法讓他打心底對童昕興起不悅。
女人都是小心眼的,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就在期待這一天,期待子柔死亡,順手接下她的位置。枉費子柔那麼喜歡她,她還是把她當敵人看待。
「我們是靠天吃飯的農家人,清晨的陽光總會讓我們覺得豐收在望。」童昕這一句聽入他耳中又成了鑿鑿確證。
正大光明後她就要豐收?四年的交情讓她認定自己將會接替子柔,成為下一任的總裁夫人?推開她,他將自己的手從她身下抽回。
「還很早,想不想再多休息一會兒。」她的體貼在他心中全變了質。
她勾引他?在子柔去世的第二天早晨?皇甫虎不說話,嫌惡地推開她,轉身下床,走入浴室中。
童昕不明白他的態度,昨夜他們不是談得很好嗎?難不成,夢裡子柔沒有告訴他,她愛他,要他快樂,反而指責他,她一轉頭就和別的女人同床共枕?天啊!若真是這樣,他怎會不傷心痛苦。
跟下床,她跑到浴室門邊,輕拍幾下,「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我們談談好不好。」
裡面是一片安靜。童昕不放心,再敲門、再敲、再敲……
「走開,我不要看見你!」他暴吼出聲。
他說他不要看見她?!她呆呆地站在原處咀嚼他的話,什麼意思呢?他要她走,放她自由了是嗎?
自由?在她的守候出現一絲曙光,在她的眼前模模糊糊地有了未來後,他要她走開,不要她留下……
怎會這樣?這些年來他的身邊除了子柔只有她啊!
不對、不對,他只是心情欠佳,需要時間沉澱,他是罪惡感充斥,難以面對子柔,是的,那種感覺她也嘗過的,的確會讓人心情變得很糟糕,她不該在這時候和他計較。
「好,我先離開,如果有任何事……我很願意幫忙。」
回應她的,仍是沉默。搖搖頭,搖去那股莫名心慌,她穿上衣服,整好被褥,走出他想獨處的世界。
深吸口氣,不怕的,太陽出來了,她不再是第三者,不用再害怕黑暗。
***
一天天過去,時光往前走過大半年。鄒子柔去逝的悲傷似乎被沖得淡了,皇甫虎和皇甫翱重回工作崗位,日子又回到以往的步調。
她在他身邊工作,陪他加班、和他上床,一切都和以往沒有分別,不因子柔不在而不同。
童昕極有耐心,她不催、不逼他,她給他足夠的時間療傷,給他偌大空間痊癒,她會慢慢等,等到有一天,他能感受到她的愛,並接受她的愛。
童昕很明顯的不一樣了,雖然還是一樣的黑色褲裝、一絲不苟的髮髻、不著半點化妝品的臉頰,但是平光眼鏡背後的眼神變得柔和,應付式的敷衍笑容有了真心,她臉上漾著淡淡幸福。
「童姐,你怎麼帶這麼一大把花來上班?」小暄似發現新大陸般大叫起來。
「我的室友帶回的,花很多,家裡都擺滿了,我想帶一些到辦公室來,讓大家都有分好心情。」童昕把花分贈給三個小秘書。
「我提議帶一些進去給總裁,他好可憐,需要我們分一點安慰和好心情給他。」
秦萋說完小暄立刻附議,她忙找來一個水瓶,把花修修剪剪,插滿一瓶。
「童姐,弄好了,你送進去吧!』小喧把花達到童聽桌上。
「你很有藝術天分,弄出來的花不比花藝店的差。」童昕由衷讚賞。
「真的,那我以後沒工作還可以去開花店。」小暄笑盈盈地回道。
「童姐快進去啦!別和小暄多廢話,如果總裁龍心大悅要幫你加薪,別忘記分我們一份哦!」秦萋推著她走到門邊,順便幫她叩兩下門。
童昕在聽見門內的回應後走進去,柔柔的笑掛在唇邊,她把花送到皇甫虎桌上,盼他一抬眼,心情變得春天。
抬起頭,他的目光卻叫人不寒而慄。「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好意。」她解釋,自子柔姐死後,他的陰晴不定讓她吃足苦頭,不懂他的想法,不明白他對她為什麼會有那種突如其來的厭惡,她到底做錯什麼?
「好意?沒有其他成分?比如……勾引?」
咬住唇,她勸自己忍耐,告訴自己他只是尚未從喪妻之拗裡走出,她不該跟他計較。
「如果我做錯了,請告訴我,我會改進。」低聲下氣,不想和他正面衝突。
「你怎麼會錯呢!你是該死的盡職、該死的讓人無懈可擊!」手打橫一掃,滿盆鮮艷成了一地殘紅。
吞下委屈,她尋來工具處理地上殘污。
「多好的秘書啊,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我真不明白你這麼忍氣吞聲是為著什麼?這不是童昕的本性啊!忘記了你的剽悍嗎?以前在阿翱手下做事時,我是親眼目睹過你的咄咄逼人。」他每一句話都在戳她刺她。
他是在恨她嗎?要恨也該給她編派一點名目,別這樣子,讓她連防禦都不知從何著手。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提這些,對我有不高興,你可以挑明說。」
「真要把話說破了,會連一點餘地都不留。」
「你說吧!我還有什麼餘地可供閃躲。」他不心領她的好意,她能如何?他要栽贓罪名,她能喊NO嗎?
「你忍氣吞聲,因為你自認為就快要出頭天了,你以為子柔死後,再沒有競爭對手,我勢必要和你結婚,你以為跟了我四年多,我的心就被你入侵,再甩脫不了你,你以為我父母欣賞你,你可以理直氣壯的進人皇甫家。」
「你……」童昕氣結,他怎能說出這種話?她是有知覺有感情的人呵!哪經得起他三番兩次的無情。
「你敢說你從沒有過這種想法?」逼近她,他眼中淨是狠毒。
「是的,我有過,難道我不應該有?付出的人不該期待回收,播種的人不該盼望豐饒嗎?我沒錯!從你把我自鄉下老家帶回台北時,你就該有這層認知,知道我要婚姻、要家庭,要一份完整的人生,你不能要求我永無止盡的等待,要求我永不求回報。」不哭,不讓淚水彰顯她的弱勢,就是要離開他,她都要昂首闊步。
「我給過你回報,是你不要,你把它們轉贈給子柔。」
「我要金銀珠寶?是誰給你這種錯覺,我嗎?我告訴過你我貪慕虛榮,我要財富甚於你這個人?」童昕再控不住地大喊起來。
「你是沒有貪慕虛榮,不過你的野心很大,大到無人能及,你想要的比我要給你的多上很多,你自然會看不上那些東西。」
「哈……哈……原來我是這樣一個人,真抱歉,我到今天才認識自己。」難怪,他這樣鄙夷她,難怪他會輕賤她。原來,在他心目中她是這種不堪的女人,除了骯髒還有無知。
能怪誰?是她咎由自取,是她低了身份自願當人情婦,受輕蔑也應該的。
「只不過你錯估了一件事,你不在我心中,從來就沒有進駐過,我之所以不和其他女人亂搞,是為著心疼子柔,反正有你這個性慾發洩器,我何必再去自找麻煩。從現在起,我會去尋找另一個女人,另一個真正能替代子柔扮演起皇甫太大的女人,你大可盡早收起你的如意算盤,不用作春秋大夢。」
他成功了,他擊垮她了,真是半分情面不留,徹底擊垮她了!
她在做什麼,編織一場惡夢嗎?笨女人,全世界的人都勸你離開他,只有你還在那邊不死心,為著能當他的性慾發洩器而沾沾自喜。
幾乎要站不穩腳步,童昕吞下眼淚,一口、兩口、三口……她握緊拳頭,很努力、很努力的笑。在這個時候,她更要拚命欺騙自己,她不傷心,真的,從來都不曾為他傷心……
讓愛死掉吧!如果她對他還有愛,這一擊也該把它打得魂飛魄散,污穢齷齪在她身上烙了印,她沒資格談愛,她永世不能翻身了……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她是不會脫軌的童秘書啊!再辛苦、再煎熬,她要把戲唱到下檔……
沒事,沒事,她不會有事。穩定波濤洶湧,她一個九十度鞠躬。「總裁,恭喜你,祝福你早日覓得良緣。」
轉過身,挺直腰桿,帶笑走出辦公室,留下一臉錯愕的皇甫虎。
***
走出皇甫虎辦公室後,童昕下意識提起包包、拿起桌面上的檸檬,快步走入女廁。
她全身都在顫抖,抖得非常厲害,淚水落得很凶,認識他後,她從沒痛快哭上一場,這回,她要哭,徹底哭個過痛。
一口口咬下檸檬皮,酸澀苦交錯混合,她形容不出那是什麼滋味,這就是她的愛情……
愛情?好可笑的字眼,好諷刺的說辭,她只是他的發洩器啊!
為什麼不回頭?為什麼要任自己墮落?為什麼要讓自己成了污泥讓人人瞧不起?為什麼要笨到相信她的愛情會讓他回心轉意?為什麼啊……
她該死!辜負了疼愛她的親人;她該死!辜負了好友的關心;她該死!上蒼應該收她走,留下鄒子柔。
垂了頭,淒楚的笑容浮上臉頰……她還剩什麼?什麼都沒有了不是?
狠狠咬下一大口檸檬,用力太猛,連帶咬下手上一片皮肉……血噴了出來,酸澀裡增添鹹味……望著受傷的指節,應該會痛的,可是她連一點點感覺都沒有。
不信,從受傷的部分再咬落,血汩汩流著,可是……真不痛啊……
胡亂啃咬,她把一大顆檸檬全吞下肚,吞下她的愛惰,吞下她的痛楚,該吞的、不能吞的她全數咽進去了,胃中傳來一陣抽搐,又要翻天倒海的痛起來了嗎?痛得好,痛得好,會痛就代表自己還活著……
驀地,她想起家鄉父母,不行,她不能這樣殘害自己,她是他們最驕傲的女兒,她是他們的希望,他們還期待看她開枝散葉……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童昕不要這樣,他不值得的、不值得你用生命去愛……全世界的人都可以鄙夷你,但你自己不行看不起自己。
就讓事情到此截止,別讓他有機會謀殺你的知覺,從現在起,你要一分一寸把他趕出你的愛情圈圈,就這樣!
胡亂抽起面紙按住傷口,擦掉淚,她是童秘書不是?她是從不出錯的童秘書啊!
打開水龍頭,洗去淚水,衝去血水,用厚厚的紙巾紮起傷口,脫下染血外套,丟入垃圾桶,找出不常用的粉餅,厚厚地為自己撲上一層粉。
沒他,她仍舊要好好活出一片天地,她不是籐蔓,失了大樹倚靠就要失去生命,她是拚命向上伸展的小草,雖不夠偉大,但是能夠獨活在天地間。
走出化妝間,她又扮演起零缺點的童秘書!
***
那件事過後,她和皇甫虎都避免再去談它。他們一如往常般忙碌工作、上床,看不出有哪裡不同。
童昕回復那張敷衍客氣的假瞼,她與每個人都保持最適當距離,不親近誰也不得罪誰。笑是為了商業需要,無關乎情緒。
不過童昕已經開始積極訓練起亞亞,她拖著她陪自己加班,逼她學會煮一壺好咖啡,偶爾,她會讓亞亞進總裁辦公室送文件,好在以後獨自面對皇甫虎,她要她有足夠的能力,在自己離開時完全接替起自己。
她有很強烈的預感,知道自己將要離開他,只是不知道還有多久時間。終點站到了,鳴笛聲響,沒有人可以賴在上面不下車,情路走到底總要分道鑣鞭,厚顏強留在他身邊,只會讓他有足夠的理由鄙視她的貪婪,她不要他看不起她,她仍是驕傲強悍的童昕。
問聲,有沒有不甘心?當然有!
想不想報復?不想,從來沒想過。
男人的涼薄不在於天性,在於他心中無她。是她認不清事實、摸不透他的心意,一路猜測自己在他心中佔了一個小角落,一路誤會他有情有意,只是不善表明。直到鄒子柔的死亡,拉開他的心,讓她清清楚楚明白,他心中從來就沒
她。
近五年的感情剩下什麼?什麼也不存了。
說回憶,他們從沒有過戀人間的甜蜜交心,有的是罪惡感、是心慚、是痛苦,再回首全都是不堪,不如別去想。
說恩義嗎?更可笑,他們之間有的只是上司下屬關係,一個有遠見、站在時代尖端、敢沖敢冒險的上司;一個認真負責、盡心盡力的秘書,充其量不過是落個合作無間的檯面話,哪還有其他?
那麼……真要讓五年白白流去?女人的青春有幾個這樣子的五年?不留下些什麼真的甘心嗎?
童昕猶豫了,往後她能用什麼去憑弔這一場?信物?她沒有;照片?她沒有;情書?她沒有,統統都沒有……
胃在隱隱抽搐,她打開抽屜,吞下一顆胃藥,旁邊的避孕藥隨著抽屜的拉動滾了出來,童昕止住手邊動作。
要留下些什麼?的確!應該要留下些什麼,否則她會不甘心……拿起避孕藥,一個拋物線,它進人垃圾桶裡。
沒的!她必須留下些什麼!
***
像印證他說過的話般,越來越多的女人在上班時間打電話過來,甚至親自走上一趟,童昕經常在過濾與不過濾間猶豫。
「叫你快點請你們總裁出來,你耳聾了嗎?」項喻華在桌面上一拍,硬是拉住童昕的注意力。
「對不起,總裁正在做商務會報,不知道項小姐可不可以稍等一下,我去泡杯咖啡給您。」掛起笑,她叮嚀自己,她們和她沒有關係。
「咖啡是要喝的,不過不是在這裡,你馬上去把虎給請出來,不然我等會兒就要你好看,你的工作能不能保住就看這遭了。」
她是這陣子和皇甫虎走得最近的女人——德應企業的千金項喻華,外面傳言她將成為龍馭企業的新任總裁夫人,打著這個旗幟,她四處去打壓那些對皇甫虎有意思的女人。
「真的很抱歉,請您再稍等一會兒,會議應該很快就結束了。」童昕把咖啡送到小茶几上,轉身回辦公桌處理公事。
一會兒,項喻華走近,端起童昕剛端給她的咖啡,迎面一潑,全潑灑在童昕的臉上和胸前。
「童姐……」小暄驚呼一聲,這女人太過分!
「沒事。」童昕拿起亞亞遞過來的面紙,拭去臉上髒污。
「項小姐,如果您真那麼『迫不及待』,可以立刻打開門,總裁就在那扇門後面,您請,不多招呼了。」亞亞的話讓秦萋忍不住拍手喝采起來。
「你們這群狗眼看人低的爛員工,也不著看自己是什麼身份!」項喻華破口大罵,手一掃,掃掉童昕滿桌子文件夾。
「我們是卑微的小秘書,不值得您這高高在上的項小姐為我們發那麼大頓脾氣,請注意您高貴典雅的氣質,不要壞了完美形象。」說完,亞亞蹲下身去撿滿地文件。
「你們這群賤女人,等我當了總裁夫人,第一件事就要把你們一個個換掉。」
童昕在小暄的幫忙下,擦掉臉上的咖啡漬,但留在白色襯衫上的卻怎麼也除不去,走上前,她堅定地對項喻華說:「商務會報在十點鐘結束,接下來總裁十點二十會有訪客,這中間有二十分鐘空檔,如果您願意等,請在會客室稍待,不要干擾我們辦公,謝謝。」
四個人合力將她製造出來的混亂整理好,然後各就各位,不管她再怎麼挑釁,都沒人理會。
終於,二十分鐘過去,辦公室裡的幾位經理慢慢走出,在童昕送進新煮的咖啡時,項喻華搶在前頭,一進門,就撲進皇甫虎懷裡。
「虎,不管啦,你那些小秘書欺侮人家,請她們通報一聲沒人理我,跟她們講話,她們當我是死人,都不甩人家,你一定要處罰她們。」
擺好咖啡,童昕把敬林的全數資料放在他桌上,就要往外走。儘管掩飾得再好,見他和旁人親呢,她仍然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等等,項小姐說的是真的?」皇甫虎止下童昕腳步。
一回頭,她迎視他的眼光,沒有畏懼,只有冰冷寒光不帶感情。
「招待不周,請項小姐見諒。」點頭,她又往外行。
「我讓你走?你倒是很自動。」皇甫虎攔下她,執意刁難。
「不知總裁還有什麼吩咐?」公事化地,童昕在他面前戴起盔甲,不讓他的眼光穿透,傷了她癒合不起的心。
「我要你跟項小姐說抱歉。」他看好戲般往後挪了一步,讓她和項喻華去面對面。
他又想打擊她?放心,不會了,她已經全副武裝起,他再別想擊潰她。
「項小姐,很抱歉,以後不管您什麼時候來,我都會馬上為您通報,這次不敬,請您海涵。」不卑不亢說完,她轉身面向皇甫虎。「請問總裁,還有事情要交代我去辦的嗎?」
她的表現出乎他的意料,她身上的咖啡漬和微濕的頭髮,在在顯示出項喻華的無理取鬧,為什麼她不反駁?就算不反彈,至少也要用那種公事化的口吻,把剛才外面發生的事陳述一遍。
為何她不說?是她認定項喻華將成為她的上司夫人,還是她根本就不信任他會站在她這邊?
是不信任了吧!她的冷漠疏離,她的無心眼神,都在表達一件事——她不在意他,也不再對他有期望。在一個男人身上沒有期盼後,女人會怎麼做?憎恨?放棄?哀莫大於心死?
看不出她會怎麼做?在童昕繃緊的瞼上,他找不到蛛絲馬跡可供猜測。
「半個小時後,進來找我。」
看看腕表,她說:「十分鐘後,敬林貿易的方經理和您有個約會,現在他人可能已經在外面了。」童昕沒正面反對他的話,只是婉轉地將行程再報告一次。
「十分鐘?人家等了快一個小時,都還沒說到半句話,你又要開始忙了。」項喻華噪聲不依。「不管,我要你賠償人家。」
皇甫虎想扒開她的五爪章魚功,卻捕捉到童昕後邊那抹若隱若現的諷笑,環住她的腰,皇甫虎在她唇上蓋下熱情一吻。
童昕的笑隱去了,看來他對她仍有影響力。這個念頭讓他重拾勝利感受!
抿唇輕笑,他低頭對項喻華說:「乖乖甜心,晚上我會補償你。」轉頭,他對童昕說:「童秘書,請幫我訂一間尚晴的總統套房。」
「太棒了,我最喜歡尚晴的裝潢格局,親愛的虎,你真的好愛好愛我哦!」
「當然。」女人要懂得滿足才會令人疼愛,一個房間、一場歡愛、一件饋贈,彼此都開心,多好!
他沒反對她說愛,看來……他是找到對象了,也好,終結這一段,她的苦難也隨著落幕。想笑,頰邊的神經繃得好緊,不肯合作。
「童秘書,我的話有沒有聽見?」
「是的,總裁。」
「我還要燭光晚餐,還要找人來拉小提琴,我們來跳舞,就兩個人……好不好?」圍住他的脖子,她語帶曖昧。
「都依你。」他一面親著項喻華的紅唇,一面欣賞童昕的鐵青表情。
「那人家回去打扮打扮,等你來接我哦!」說完,她像花蝴蝶,飄飛出皇甫虎的辦公室。
「你可以下去,或是……你有話要說。」
「我?」她有資格說什麼?低頭,她最欠缺的就是資格,捍衛愛情也需要資格的,不是嗎?「我想方經理應該到了,我先去準備他要的紅茶。」
「你記得每個和我有往來的人,他們的嗜好、需求?」他不想放過她。
「不該嗎?我是個秘書。」仰起臉,她要記住自己的身份是童秘書。
「身為情婦,你不需要。」勾起她的下巴,一個邪笑在他臉上擴散。
「可惜,我不是。」針鋒相對是不對的,但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那我們為什麼上床?」
「各取所需、男歡女愛、休閒娛樂……要找形容詞,可以去找本字典翻翻。」
「童昕!」克制不住的怒火即將張揚。
「是的,總裁。」
「你……」他有掐住她脖子的慾望。
「我馬上請方經理進來,還有……我會記得訂下一晚尚晴的總統套房,祝您今宵玩得愉快。」
對著她的背影,他鼻翼翕動,濃濁的氣體排不出他的憤怒。
他到底想幹什麼?想激得她反彈,激掉她臉上的面具,就如上次的爭執,逼她說出真心。
可……他並不想聽她的真心話啊!他只想維持現狀的不是?他想她留在他身旁,他想遵守對於柔的承諾娶施雨菱為妻,他想……既然這些都是他想他要的,為什麼他還要去激出她的真心話?
他越來越不瞭解自己了。
她會因為這樣而離開他嗎?一顆心隱隱不安著……這分不安直到第二天上班,看到童昕仍然坐在位置上才真正放下。
她……始終離不開他,不管他怎樣對待,自信又在他臉上擴散。
可是事實並不如他所想,童昕已經做好離去的準備,她只是在等待一個契機,一個讓她徹底死心的關鍵,很快地,這一天來臨,在他措手不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