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請止步 第五章
    「你還好嗎?」激情過去,天衡擁著盈心,懊悔很多、多得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她。

    她沒回答,微微在他懷中頷首。

    應該是很不好吧!七年前,她用性命換得貞操,那麼看重的東西,讓一個陌生男子奪去,說好實在太牽強。

    對於盈心,理論上,他是個陌生人!從最初到現下,他們見過三次面,嚴格來講,他們連朋友都稱不上。那麼她怎能把女人最珍貴的東西奉上,絲毫不覺得懊悔?

    為著貪戀他身上的味道?靠近他,深深嗅聞,沒錯,是眷戀呵!

    只不過,她怎能、怎能眷戀一個陌生男人,何況他還是一個馬上要踏入禮堂的陌生男人,這個無悔的衝動,她將付出什麼代價?

    相對於她的迷惑,天衡顯得愉快而興奮,他把加諸在她身上的偏見掃除,把曾聽過關於她的批判當成謠言,不管她的笑容是否勉強、不管她的形象是否和以往不相像,天衡都認定她是他的陽光女孩。

    首次見她,她讓雨澆出一身落魄;昨夜,雨水把她送進他懷裡。雨在他們的愛情當中扮演重要角色,從此,為了盈心,他愛上雨季。

    他們之間算有了愛情嗎?

    當然!愛情種-在七年前早就深埋,只不過曾太太的謊話,像冰雪般一層層封凍他的感覺,—直到昨夜,冬雪初融,他的愛情冒出頭,在短短的時間內茁壯發芽,愛情覆上一層青蔥。

    「累不累?」

    「還好。」

    通常,夜裡是她精神最好的時刻,自大學畢業後,再沒什麼事需要她在白天裡清醒,於是她成了蟄伏蝙蝠,晝伏夜出。

    「那……我們談談?」

    「好。」

    談談?好吧!雖然她只想偎著他,汲取他身上的溫度。

    「不要再回去羅吉斯緹爾上班了,好不好?」

    她猶豫著,沒回話。

    「明天,我去買個房子,你住進去,我會找人來整理家務。」

    他家裡有天燁和爸爸媽媽同住,在和可柔婚約未結束前,他不想盈心受到任何委屈或質疑。

    「然後呢?」然後,她正式被包養,從掛名妓女成為名副其實的正牌妓女,一旦紅顏殘老,憑窗倚吊曾經存在的虛空愛情?

    她該多存一些幻想的,那麼她會聯想到的是——公主、王子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可惜,歡場多年,她看透男人的真正面貌,那些尋歡客中,哪個沒有曾立下生死誓約的妻子在家裡等候他?只不過愛情凋零,紅顏轉眼成糟糠妻,男人便開始轉身尋求廉價愛情。

    「然後,我要我們一直在一起。」

    「你在約定未來?」

    「不行嗎?」天衡反問。

    「你的未來裡面有什麼?」

    「有愛情,有一生一世,有快樂,有幸福,有許多許多的超值回饋。」

    「知不知道,做我們這一行的,有個不成文的規定。」

    「什麼規定?」

    「愛情請止步。」

    「不懂。」

    「愛情對於我們是奢侈品,今天落了真感情,明日就會成為笑柄,因為悲情就在後面等著,從來沒有意外。」

    「這是哪國理論?」

    「常常有男人被性慾沖昏頭,自以為這份感覺就叫作愛情,千方百計要女人脫離歡場,成為他的私人收藏品。」她陳述事實。

    「你放心,我不是被性慾沖昏頭,我決定要你,是多年前就開始的事。」天衡的話不具說服力。

    搖搖頭,盈心輕笑著,繼續她的話。

    「當兩人感覺淡了,當嫌惡多到想放手時,被拿出來攻擊的,往往就是我們過去的工作和身份。」

    「這更說不通了,你根本就不是……」她的清白由他來證實。

    「我是火鶴,知道我、聽過我的人不少,總有一天,你的朋友會拿這個來取笑你、諷刺你。

    「我相信,為了你認定的愛情,你可以一時忍受,但當同樣的話一而再、再而三不斷在你耳邊重複時,眾口鑠金、三人成虎,你防備不了這麼多的。」

    「這種『朋友』,我可以不要。」

    「你能為了我,捨棄親人朋友,隔絕於世嗎?更何況,從沒有任何男人能全然接受一個歡場女子,人人都說歡場女子最無情,卻不曉得,放下了感情,我們注定碎心。」

    「說來說去,你不放心的是我。」

    「我沒對誰不放心。」

    「那是你從沒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他說得對也說得不對,她的確從沒把任何人放在心裡,以前,她心中有個為她解困的長腿叔叔,經歷過這段,她心裡多了—個長腿哥哥,仰眼,她看看這個不肯認老的男人。

    看來,她和他的緣分比一夜多一些些,然而,這個「一些些」仍不足以支持她相信愛情。

    「說個故事給你聽。」盈心說。

    摟緊盈心,天衡總覺得她想從自己手中飛走,棉被裹上兩個人,她貼著他、他貼著她,細滑的觸感靠在他身上,也靠進他心底。

    「你講,我聽。」

    「有個男人中年喪偶,在整理妻子遺物時發現一條很漂亮的絲巾,上面的吊牌還沒有拆掉,他記得這條絲巾是他們一起到義大利時買的,樣式非常別緻,他的妻子一直在等一個特別的日子來用它。」

    「但她死了?」

    「對!從此那個男人,把每一天都當成最特殊的日子來過。」

    「你想告訴我什麼?不要計畫未來,把握當下?」

    「我有沒有說過,你很聰明?」盈心問。

    「你沒有說過,我想大部分時候,你只會覺得我很惡劣。」

    「你的確是個惡劣男人,我當了七年的火鶴,從沒有男人在我面前指著我喊妓女。」

    「對不起,我是嫉妒得快要發狂了,想到那些噁心男人……」

    「為什麼嫉妒?我不懂。」畢竟他們……不熟,不是嗎?

    「在七年前初識的那夜過後幾天,我去曾家找你,我想給你一份工作,讓你的夢想成真。

    「記不記得,當時你說你要開創事業、要主宰未來,你閃閃發亮的眸子裡寫滿自信,我想把機會送到你手上,看著你一路成長茁壯,卻沒料到自你養父母口中聽到錯誤訊息,從此產生偏激。」

    自信?那是多久前的事情?好久……久到她連想都不敢去回想。

    「我在那個時候就愛上你,再見到你,看到你在那種場所工作,滿腔的憤怒直想找人發作,而你就是那個倒楣的對象。」

    「很動聽的說法,我喜歡。」

    盈心笑了,堅持的心堅持不被他的話吸引,「她們這種人」不該投注愛情,她的頭腦還很清晰。

    「你不相信我?」

    濃濃的眉揚起,這個斯文的男人褪去溫和,取而代之的是嚴肅。

    「相不相信重要嗎?不!我認為比相信更重要的事情是把握當下。」

    「你應該相信我。」他有他的固執。

    從來沒人質疑過他的話,他說一便是一,在商場上他一諾千金,沒想到她一個瘦瘦弱弱的女孩子,竟然當著他的面,不相信他。

    「我相信你對我特殊。」盈心回答。

    只不過他對很多人都特殊,包括他的未婚妻。在今夜,她絕口不讓「未婚妻」三個宇出現,一出言酸味會形成,她的在意會盡入眼底。

    她不能在意一晌貪情、一夜眷戀,經過這場,她仍然是火鶴,是羅吉斯緹爾的台柱;至於他,婚姻在等著他、事業在等著他,他們人生軌道在遠遠的兩個方向,接不了軌。

    「我對你特殊,你呢?你對我是什麼?」

    她對他是什麼,她自己都不清楚了,怎給他一個正確答案。

    「我對你是……」

    攀上他的肩,她的唇堵上他的不情願,濡濕溫暖的感覺又回來,小小的身子滿滿的溫情,她相信了,相信這種感覺叫作幸福。

    他回吻她,大大的手摩蹭著她,彷彿她是最珍貴的寶藏,需要細心呵護,被寵愛的感覺傳上她心裡……

    好吧!既然他堅持,就當它是……愛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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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衡起床的時候,盈心已經不在身旁。

    他用最快的速度下床,半乾的西裝掛在身上,飛車到羅吉斯緹爾時,它還沒開始營業,敲敲撞撞好幾聲,始終沒人來應門。

    沒辦法,天衡只好先回公司把自己稍作整理,進行—整天的例行公事。

    他根本沒辦法專心做事,他頻頻出錯,文件在手上拿了近半個小時,卻連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很不對勁,他自己知道,但無力阻止這份不對勁。

    問題一個個在心中浮現。

    盈心為什麼離開?她不相信他愛她嗎?她還會再回到羅吉斯緹爾上班?她住在什麼地方?既然她不是她養母口中那種女孩,為什麼在酒廳工作?在那種地方工作為什麼能保持清白?她和那個江-豐又是什麼關係?問題一個扣著一個,環環節節,每個都和盈心相關。

    終於,下班時間到,他駕起車子,再度飆到舞廳。

    這回,雖然還沒有客人上門,但已有兩三個服務員在清潔打掃。

    「先生,我們的營業時間還沒開始。」

    領班小畢走到他跟前說話,這才發現,他就是昨夜帶走火鶴姊的傢伙,-哥說,他一過來要馬上通知。

    左腳往內跨,小畢還沒來得及向-哥報告,就讓這個高大傢伙抓住領子,動彈不得。

    天衡口氣不善問他:「我要找盈心。」

    「我們這裡沒有小姐叫盈心。」

    「我!」他氣結,在他心中盈心是盈心,不該是火鶴,但為見她,他忍了下來。「我找火鶴。」

    「火鶴姊還沒來上班。」

    「我找江-豐。」

    「好,請跟我來。」

    天衡鬆手,小畢鬆口氣,還好他自投羅網,否則他沒把握能把對方抓到-哥面前,環顧酒廳四周,那些防止酒客鬧事的「保全人員」還沒開始上班。

    把他領進-哥辦公室,他走到老闆面前:「-哥,他就是昨天帶火鶴姊出場的男人。」

    「好!你退下去。」

    小畢迅速離開,臨走前沒忘記帶上門。

    江-豐和聶天衡,誰都不開口,單是靜靜地打量對方。

    「我是江-豐,記得了嗎?」

    說著,右勾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態勢飛過來,天衡來不及閃躲,嘴角立現一片烏青和血紅。

    他沒呼叫出聲,嘴角的血讓它沭目地掛著,怒目迎向他。

    他說:「我是聶天衡,記得了嗎?」同時,他的右拳虛晃一招,左拳卻結結實實落在他頰邊。

    「很好,我記得你了。」

    驍哥用手背擦去血痕,看來,他不是個普通的紈褲子弟,把盈心交給這種男人,他不用擔太多心。

    「我們的招呼打過了,我們可以文明地坐下來談了嗎?」天衡問。

    「談什麼?先談談你昨天把盈心帶出場的事情好了,你憑什麼帶她出場?」他們家盈心嬌貴得很,出場不是她該做的事情。

    「因為我愛她。」

    「哈!愛她的男人多的是。」

    愛她的美貌、愛她的身體、愛她的靈魂,光一個愛字,全台灣可以找出三百萬人來愛她。

    「他們愛的是火鶴,我愛的是曾盈心。」

    「是她告訴你,她叫曾盈心?」眉皺起,-哥疑問。

    「她不該是曾盈心嗎?」

    「不!她恢復舊姓『姜』,自從曾與正把她用一百萬賣出後,她和曾家再沒有關係。」

    「你說什麼?是曾家把她賣掉!?」聲調拉高,他簡直無法置信,相信多年的話不但是惡意謊言,還是個可怖陰謀。

    「你懷疑?從小她就是曾家的工作機器。」

    「曾家讓她念私立女中,如果不疼愛她……」

    「那是她同學的大哥資助她念的,為了讓她順利升學,那位同學的哥哥不但負擔她所有學費,還每個月固定給曾家一萬塊錢,而盈心更允諾天天打工,將打工賺的錢悉數交出來作為家用,她的高中學業是這樣子完成的。她沒告訴你?恐怕你們之間還不是太熟。」回攻一擊,江-豐佔住上風。

    該死!他在心中罵了自己幾千幾萬句該死。

    「你們認識多久了?」江-豐忍控不住好奇心。

    「七年。」

    點點頭,他懂了,原來是七年,同是男人,他看得出來他愛她,若非舊識,他的愛來得太快、太猛,太不確定。

    「你買下她,要她為你賺錢?」話鋒一轉,天衡把矛頭轉向對方。

    「不然我買下她做什麼?在家裡當擺飾?對不起,我們家經濟不怎麼好,花一百多萬買個女人放在家裡當花瓶,這種大手筆,我做不來。」

    「你靠女人發財,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天衡眼中冒出熊熊烈火,-哥摸摸頭上的黑髮,檢查頭髮有沒有燒成片片焦土。他年紀不大,還不想成為男性禿,雖然十個禿子九個富,但表現富裕的方法很多樣,他不喜歡這最糟糕的一種。

    「恐怕你生氣的不是『我靠女人發財』,而是『我靠盈心發財』這部分吧!」

    「沒錯。」他的坦白讓人激賞。

    「當年,我為了逼盈心就範,用了不少方法。」

    「你虐待她?」天衡跨向前一步追問。

    摸摸下巴,江-豐確定自己的下巴雖堅固,卻經不起他的拳頭摧殘,立開距離,退到估計的安全範圍內。

    江-豐說:「餓她、恐嚇她、罵她……這是一般的過程,稱不上是虐待。只不過……」他避重就輕。

    「不過什麼?」

    「盈心是個固執女人,她相當相當的倔強,大部分女人經過前面那些之後,會乖乖就範,因為求生存是人類本能。」

    「為了她的倔強,你用什麼手段對付她?」再跨前一步,天衡的手指頭癢得厲害。

    這種時候,絕不能正面迎敵。江-豐往後連連退幾步,他又不是人家的情敵,為了一個不該是對手的對手掛綵,划不來。

    「我幫她施打毒品。」頭一矮,加上距離夠長,他躲過一劫。「你要是不想聽下文的話,大可以再動手,我保證扭頭就走,反正盈心決定不再坐台接客了,恐怕你必須再花個七年,才能在地球另一端碰見她。」

    他的威脅出現作用,天衡的拳頭緊了又鬆。

    「繼續往下說。」

    「她染上毒癮,卻打死不低頭,犯毒癮的痛苦連大男人都無法忍受,可是她竟眼睜睜看著我拿毒品在她面前晃,一點都不心動,她說她的堅持至死方休,她說她要乾乾淨淨的來、乾乾淨淨的走,然後頭撞向牆壁,打算結束一切,你說她是不是很固執?」特意強調這一段,江-豐要天衡正視盈心是好女孩的事實。

    他不曉得的是——這件事昨晚天衡已經「親身」證實。若是江-豐知道的話,躲拳頭的人,要換成聶天衡。

    「她的確固執。」他同意,這樣一個固執女人,天衡不敢肯定自己能說服她來認同他的愛情。

    「她用性命保有她的貞節,她的舉止說服了我不推她進入火坑;更說服我,只要堅持度夠,人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

    「所以,她改變自己的命運也改變我的,我不再經營妓女戶,我慢慢退出江湖,我重新拿起課本,和盈心一起考大學,我改行、我經商,我重新贏得家人對我的認同。」

    話聽到尾端,笑揚起。天衡沒看錯,他的盈心的確是個陽光女孩,在惡劣的環境中,仍然力求上進,她是生命力最強韌的種子,一找到空隙,便要伸出枝椏,迎向蒼穹。

    「對大多數酒客來講,盈心不是坐台小姐,她是他們的天使。她聰敏、她慧黠,她替煩悶的人解開心中愁怨,救贖醜陋的靈魂。她之所以大紅,不單單是她美麗的面容,更是因為她慧黠的心思,如果你愛她,請珍惜她。」

    「我會的。」天衡願用生命來保證。

    「她一會兒就會來上班,你坐一下。」

    「你剛剛說她不坐台了!」天衡瞪眼江-豐,可惡的男人,竟敢欺騙他!想起盈心將坐在陌生男人身旁陪酒,就算只是單單說話聊天,他的心仍湧起大量酸液。

    「她是不坐台了,但在我把羅吉斯緹爾頂讓出去之前,她總要來幫我管帳目吧!這些年都是她在替我經營羅吉斯緹爾。」這男人的醋勁真不是普遍級的。

    鬆口氣,天衡坐回沙發上。

    「要不要我讓小畢幫你送一杯酒進來?」江頗豐對他傳達好意。

    「不必,我要保持清醒。」他必須想清楚,如何說服她跟自己一起回家。

    回家?這個詞讓他好窩心。有他的家、有盈心的家、有他們共同未來的家……光是想像,天衡就感到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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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心一進門,天衡立即迎上前去,把她鎖在懷裡,緊緊……緊緊……

    「為什麼不叫醒我,自己離去?你想到哪裡,我可以送你,我醒來看不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焦慮?」

    他從不是個叨念的男人,但碰上盈心,他變得嘮叨不斷,愛情改變一個人的速度遠比太空梭快。

    「為什麼找我?」

    盈心習慣性地咬咬下唇,他們之間還沒結束嗎?

    「我當然要找你,我們之間關係不同、交情不同,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們的愛情告訴你我,我們不可以分離。」

    他急切的口氣讓她莞爾,此時的他和初見時判若兩人,是什麼改變了他的性格,是她或他口口聲聲的愛情?

    「放開我,我不能呼吸了。」

    她說得違心。其實,貼在他懷裡舒服得很,他的胸膛不柔軟,但靠在裡面好安全,她變得遲鈍,不思考、不煩惱,生活愜意自在,她不是太樂意離開。

    「不放!」

    「為什麼不放?」

    「我一放,你就不見。」

    「那麼害怕我不見?」

    「對!我從來不曉得何謂害怕,是你教會我害怕。」

    抱住她的手臂牢牢緊箍,嗅著她的髮香,淡淡的茉莉花香傳來,沁心的馨香在他腦海間印下痕跡。從此,這個味道是他生命中最深刻印記。

    「我不曉得自己有這麼大的本領。」

    他一定是個最擅長甜言蜜語的人,否則拙於言詞的男人,怎能用簡簡單單幾句話,把愛情描述得那麼透徹。

    「你有!你只是不知道。」他堅持,

    「好吧!不管我有沒有,先把我放開,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她明白,他的懷抱太溫暖,靠的時間過久,會讓人忘記現實、忘記理智,允諾下她承擔不起的責任。

    「你先答應我,永遠不離開。」

    盈心沒預估錯,他會要求她做下無理的「答應」,在她頭腦混沌時。

    「沒有誰可以永遠不離開誰。」盈心回答。

    她的答案錯了,天衡的手加重力量。「那你就準備在我懷中留一輩子吧!」

    「先生,你不年輕了,天真不是你這個年齡該做的事。」

    「我事事精明,不介意在愛情中天真。」

    對於她,他若有對事業的百分之一信心,他就不會用耍賴來博取同情。

    博取同情?他居然在博取一個女人的同情?

    可不是,他像個得不到糖吃的小男孩,硬纏著媽媽要糖吃。

    天衡一笑,放開盈心。

    「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合宜了?」

    盈心笑笑,望向天衡,卻一不小心落入他深邃的眼底,那裡盛滿太多的感覺,多到她害怕自己將要在其中溺斃。

    她憑什麼讓這樣一個優越男人愛上自己,她不夠好、不夠完美,世界上超過她千千萬萬的女人多得是,他毋須放下身段將就自己。

    「我的行為沒有不合時宜,我只是不想你再度對我抗議,說你不能呼吸。」敏捷反應的裝置回復,他又是一派優雅自信的聶天衡。

    「你很愛面子?」

    盈心拿起瓷杯,走到熱水瓶旁,為自己沖一杯熱熱的茉莉香片。她是種非常需要溫暖的動物,以靈魂輪迴角度來看,她前輩子大概是熱帶地區的生物,長年浸淫在陽光裡,不習慣生活在照不到陽光的建築物。

    「我愛面子、愛裡子、愛金錢、愛名利,最愛的是——你和你的愛情。」

    「你是個很富足的男人,週遭愛情很多,任君選擇、任君挑,毋庸我來插一腳。」

    「你在影射我花心?我否認,在你之前,我沒談過任何一場戀愛,事實上,我個自持自重的男人。」

    「你要怎麼解釋你未婚妻的存在?」淡淡拉扯嘴唇,這個問句並沒有質詢意味,盈心純粹在提醒自己,正視事實。

    「你說可柔?」

    「她叫可柔?很可愛的名字。」她反問。

    她沒注意到。一個訂婚新聞,她沒看重新娘,反而把新郎的名字牢牢記取,這是否意謂她在意他,並非從昨夜的溫度相融開始。

    「你和可柔談過天,還談得興高采烈。」他提醒。

    「我記得,她是個很棒的女人,娶她為妻,我相信你會得到幸福。」胸口莫名撞擊兩下,這個撞擊,是不是代表……她又口是心非了?

    「想不想聽聽我們的故事?」

    「夠精彩嗎?我偏好高潮迭起的好劇情。」

    「它或許不熱烈,但很溫馨。」

    「說說看,我洗耳恭聽。」啜一口香片,她週身溫熱起來,雖然她並不明白,這個熱度是來自他,或是手中的熱飲。

    「我們全家剛移民到加拿大的時候,很窮困潦倒,爸爸沒有工作、媽媽肚子裡懷著天語。」

    「你的妹妹?」

    「對!我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那時,爸爸靠著幫人打零工賺錢過日子,媽媽一面照顧我們、爺爺奶奶,以及祖父家的一大片蘋果園。

    可柔是我們的鄰居,在我印象中,那時可柔才剛在學步,鄭媽媽常到祖父的蘋果園裡摘新鮮蘋果,做成蘋果醬餵她,我和天燁看得嘴饞,媽媽就去學製作蘋果醬的方法,做給我們吃。也是這個契機,讓我父親聯想到製作嬰兒食品會是個好商機。」

    「我以為把蘋果挖成泥就能餵給小嬰兒了。」盈心說。

    「對,但我們家有一整座蘋果園,媽媽一口氣做了幾十瓶,既然要儲放很久,自然要考量防腐問題。但小嬰兒是不能吃防腐劑的,這涉及專業部分,我們略過不談,要是你有興趣的話,下次我帶你回加拿大,參觀我們家的工廠,再向你詳細解釋。」

    「你們家是由嬰兒食品起家?」

    「沒錯!我父親向朋友借錢,並和可柔的父親合作,開設工廠。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就常玩在一起,一起上學、一起下課,天燁寵天語,我寵可柔,人人都說我們是兩小無猜,手足感情便是這樣建立起來。」

    「所以你們的感情,是經過長期培養,慢慢形成?」

    「天語國中時期,我們舉家回台灣設立分公司,尋找世伯遺下的孤女,並辦理領養手續。只有我獨自留在加拿大經營工廠,四年後,天語意外往生,全家人都錯愕萬分,爸媽和天燁都沒辦法從這場意外中恢復過來。

    「於是我和天燁對調,他陪爸媽回加拿大,我則留下來照顧依依,對了,依依就是我那位世伯的女兒,下次介紹給你認識,我相信你們會處得很好。」

    盈心和依依一樣,都是歷經過辛苦的女人,心思一樣細敏,性格一樣堅韌,天衡認為她們會欣賞彼此。

    盈心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認識依依,她不想融入他的家庭、他的生活圈,她早說過,對於她們這種行業的女人麗言,愛情止步……

    「你把可柔的話題錯開了。」她說了愛情止步,可她對於他的愛情仍然感興趣。

    「他的愛情」在她腦中晃過,沒意思的抽痛拉扯了她幾下。盈心沒去理會疼痛,傾耳細聽他的過往。

    「我回台灣,可柔也選擇到台灣繼續學業,我們兩個住在一起,彼此照應,這段時間裡,她有過很多段愛情,但不順利,於是我們互相約定,在她三十歲那年,她沒找到合適對象,就嫁給我為妻。」

    「她三十歲了,仍找不到歸宿?」

    「並不,她只是膩了愛情遊戲,而我是一個安全的婚姻人選。」

    點點頭,盈心同意他的話。「我想,你們將會幸福。」

    「之前,我不在意娶誰為妻,因為我沒時間、沒心情去談論愛情;現在找到我愛,我要的女人了,對婚姻,我不想要草率。」

    盈心聽懂他話中意思,她不想正面回應。「娶可柔,不是個草率決定。」

    歎口氣,天衡明白她在閃躲他的愛情。

    「你就算不打算敞開心胸接納我,至少不要那麼快否定我,好嗎?」

    他的誠摯請求讓她動心,然,這些年在歡場,她看的、聽的還不夠多?愛情的短效性、愛情的無情點,對於愛情,她難有信心。

    「我是不沾染愛情的,不管對象是你或是別人。」

    「為什麼?」

    「因為愛情會事過境遷,會反目成仇,愛情不是一種固定的常態模式,我是個慣性很強的女人,不善於接受重大變遷。」

    「我很高興。」他懂得她的意思了,圈住盈心的身體,他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她沒反抗,只是靜靜地享受這短暫、被寵愛呵護的疼借。

    他為她的「慣性」高興?盈心不理解他。

    「你是對愛情沒信心,不是對我沒信心,如果哪天你相信愛情,你會願意我是那個和你共享愛情的男人,對不對?」為這一點點認知,他雀躍不已。

    他在高興這個?

    盈心沒回話,只不過,他的興奮之情,慢慢融入她的心,以最甜蜜的方式,在心底蛀蝕一個大洞。

    哪一天,當她發覺,這個洞只有他能填平,當他不在時,她會空虛難耐、會痛不欲生,也許那時,她會願意正視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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