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冰的長髮像一張網一樣散佈在白色的枕頭上,襯著蒼顏。顯得纖細溫柔,一點兒也不像那個處處與他作對,每每對她好一點兒,就以冰冰的面容回報他,讓他什麼好心情都消失了的她。
「若是你像家雨那樣溫柔的話,也許我會愛上你呢。」周曜華送走陸家雨後又折回病房,金冰還昏睡著。
記得他頭一回見到那個可能成為他的妻子的陸家雨,就是她在彈琴。那種溫柔和安靜,瞬間注入他一直處於競爭和戰鬥狀態的心,那一刻,他的心冰涼地感覺到她的存在。他知道,他需要她,他希望他的未來可以有她。他是幸運的,因為只要他點頭,他就完全可以擁有她了。
他的意外就像陸家雨遇到他一樣意外。那一晚,他遇見了這個韓國少女,那一刻,心底久藏的戰鬥慾望冒了出來。因為她是第一個將他漠視到底的人,到現在還是這樣。她的美像是玫瑰一樣,但她的性格不像,糅合在一起,是特別的,世上的話都不足以形容她。也許他們不應該相識的。
她妨礙到他了!
周曜華「霍」地站起來,不再回頭,「你不可能像家雨,所以我不愛你。」雖然知道她不可能聽到,但他還是說出了口。
然後周曜華告訴醫院,金冰的醫療費用全部轉到他的名下扣除就可以了,有什麼再聯繫他。
從那時開始,周曜華便沒有再來過醫院,金冰也知道,但她萬萬想不到的是,周曜華將婚期提前了。
所有的工作都轉交了專屬秘書,她現階段的工作則變成了為婚事作全部的準備。
她什麼也說不出口了,縱使反抗也成了事實。今天她還必須為周曜華擋住那些情人。她看著那些也許是為了他而哭花了的臉,猶如看向鏡子一樣。還好,她的樣子不會露出馬腳來。
「你今天穿的是什麼顏色?」金冰在轉角處聽見周曜華邪氣的語調。她知道他又有新的目標了。
她以前不介意,現在也一樣可以不介意。金冰這樣告訴自己,然後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向另一邊走去。
「金特助,總裁吩咐過,這些文件由你來處理。」
「好的,你放下。」金冰發覺她沒有紮起來的頭髮纏在了衣服的扣子上,她低頭解開它,沒有發現周曜華曾走過她面前。
家雨也有一樣的長髮,卻沒有她的黑和柔軟。只有真正用手指穿越過髮梢的人才真正知道,她的頭髮有多柔。他知道,也許這個也是他留她下來的原因吧。
周曜華不動聲色地走進辦公室。不要看著她了,她不會屬於他,她要的是自由,他什麼也不能給她,他只能逃離她,不能愛上她,他要的是家雨才對。周曜華閉上眼睛,一股狼狽湧上來,這是他前所未有的。
「金冰,今晚等我。」周曜華按了內線給金冰。
這是金冰沒有想到的,「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我想不必了。家雨今晚還約了你。」
周曜華不耐煩了,「不要說那麼多話。」
「……好。」會冰聽出他的怒氣。
「就這麼說定了。」
金冰放下話筒,他今晚和家雨有約,是商量到時的酒席擺在哪裡。一股不安湧上金冰的心頭。他可能要擺脫她了,再也不要她了。淚,不自覺地模糊了視線,她用手抹了下臉,但那上面根本就沒有液體。
周曜華今晚的確和陸家雨有約,的確是商量酒席的事。周家的人也在。他今天非常準時地離開了公司。
「家雨,喜歡去什麼地方?」周媽媽拿著價格表問陸家雨。她對於這樁婚事盼望了許久,從前為兒子挑人選時似乎就開始盼了。
她的兒子是她的驕傲,她之所以會這樣選定兒媳婦,一來是不想讓兒子我了女人亂了家業,她知道兒子天生俊美。中學就是那種被女孩子團團圍住的男孩子了,她是一半高興一半擔憂。自古紅顏禍水,她不希望周家家業毀在她手上。
她用的方法是很老套,但她知道這是個很好的方法。現在不就見效了嗎?她這個做母親的,也不是不知道兒子在外面的花邊新聞,她比誰都清楚,但每次她都以笑回答。她知道那些女人都比不上家雨,連那個金冰也一樣。兒子只是玩心未了而已,她不介意。
「媽媽,你和爸爸商量就好了,我到什麼地方都沒關係。」陸家雨柔柔地說。
周媽媽滿意地點著頭,逕直翻著目錄,「家雨啊,以後嫁到周家,若是曜華欺負你,你要告訴媽媽,媽媽絕對幫你。」
「我會的。但我也相信華不會欺負我的。」陸家雨越說越小聲,意識到自己說出的話太露骨了,臉一下變得紅紅的。
周母笑意更深了,「怎麼不見他呢?」
「我去找找看吧。」陸家雨緩緩起身,要逃避剛才丟人的話。
周曜華站在陽台上,夜風裹著他,將他襯得玉樹臨風。那身影和著魅力和無形的寂寞,瞬間泛起陸家雨心中的不捨。
這麼多年了,她,金冰,周曜華,在一起這麼多年了。她也不是說糊塗到什麼也不知道的地步,她知道金冰和周曜華之間有曖昧關係,她也暗暗感覺到金冰對周曜華的感情,但無論如何,她都嫉妒不起來,她甚至沒有女性該有的防護行為。她待金冰就像姐姐一樣好,她也不恨她。因為她的世界裡一如安靜,沒有爭鬥,但金冰不同,每次見到她,她都充滿力量,和周曜華站到一起,像對並肩作戰的伴侶。
也許他們不知道,他們是很好的組合,彼此給彼此力量。但她是需要保護的,她不能陪他在商場上周旋,她只適合等待,她一直等待在他身後,她只能這樣做。
陸家雨看著周曜華的背影,他的旁邊好像有一個金冰的幻影。
「華?你怎麼不到大廳上?」陸家雨要自己不要想那些奇怪的東西,走近周曜華,輕輕地問著。夜風吹散了她溫柔的話語,那一聲輕輕的呼喚令周曜華以為是那個人叫他,但他立刻就清醒過來,知道不是。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些事而已。有什麼事嗎?」周曜華還是背對著陸家雨,令她有些不安。
「不,沒什麼。只是媽媽說不見你,讓我來看看。」陸家雨走到他的背後,夜風突然大了起來,遮住了她的雙眼。
周曜華離開自已的家時,狠狠地甩開了陸家雨的手,也不理媽媽的勸告。
他這麼做不是生她們的氣,剛才一切都談得很好,只是——見鬼了!他居然不斷地想起金冰!
她不會經常來周家,但已來過幾次,每次她都是和他一起來的。他從剛才開始居然在不斷地想起她在家裡時的樣子,雖然都沒有開心快樂的回憶,但那種委屈像蛇一樣吞噬著他的心,令他對她有那麼一點兒的心疼,越來越想念她。對離開這裡,迫不及待。
偏偏媽媽要留下他,陸家雨也順著他媽媽的意,拉著他要他留下來一晚。他突然討厭這樣,他不希望別人來左右他的決定。所以,他毅然甩開了陸家雨的手,上了車。
而陸家雨也明白他這麼堅決要走,肯定是為了什麼很重要的事。她不怪他,她會等他回來的。
「媽媽,你不要生氣。曜華可能有重要的事要做呢。」陸家雨細聲細氣地安慰周媽媽。
周曜華心急如焚,將車速加至最快。他很擔心金冰不會等他,自己離開,那樣的話,他不知再如何找到她。
如果說,在她離開的時間裡沒有想過她,那是騙人的。有時,連他都弄不清楚,他究竟愛不愛她,簡直讓他不知所措。
手機一陣悶響,周曜華了,卻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華,猜猜我是誰?」
周曜華皺了下眉頭,若是平時,他肯定會逗對方一番,但今日他失了這個心情。他知道對方是誰,「家虹?」
陸家虹,就是陸家雨的姐姐。周曜華曾經也追過她一段時間,但沒對她做過什麼,這件事孫家雨也知道。不過這件事過去很久了,大學時,大家沒在同一所學校,也沒有什麼交往了。
但是陸家虹不同,她可忘不了這個男人。她從前就很驕傲,不相信有誰可以給她愛情,但是她認栽了,她被他無人可比擬的魅力栽倒了。他很懂得如何高調地追女孩子,不露痕跡的。雖然知道他是妹妹的未婚夫,有點兒失望,但她還是很喜歡他。
「什麼啦!你這麼快就猜出來了?」
周曜華發覺聲音有點兒不對,根本不是從手機裡傳出來的,他直覺向左一看,陸家虹開著紅色的跑車和他的車並駕齊驅。
周曜華知道她會一直跟著,所以停了車。果然,陸家虹也停了車,她風情萬種地將手交替,撐著下巴,「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呀?」
周曜華心知,金冰那裡暫時是去不了了,就靜下心來。與陸家虹對視著,「我現在哪裡也不去,我就在這裡陪你啊。」
什麼過分或曖昧的話都沒有說,但聽見他的「陪你」,她就覺得夠了。她知道他的心從來都不在這裡,她也知道她留不住他他只能是情人,若是做丈夫,她就會很痛苦的。她也不強求。
「那,你過來抱我呀。」陸家虹向他伸手。
「好。」周曜華邪氣的嘴角露出笑痕,他捉住陸家虹伸過來的手,傾身向前,長臂一用力,將陸家虹抱了過來。因為陸家虹的車是敞篷的,而且兩車的距離非常近,他很輕易地就得手了。
「呀!」陸家虹想不到他會來這招,臉立刻紅了不說,被他這些小花招惹得心花怒放。
他果然與眾不同。
「瞧,你不是過來了嗎?」周曜華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腰抵住方向盤,額頭碰著額頭,互相吸著對方的空氣。
陸家虹看著周曜華的眼,幽黑不見底,不知不覺間便葬身其間了。這張臉,她連做夢都沒有這麼真實過!陸家虹微動了下頭,將唇印在他嘴上。
一股屬於他的,令人感到酥軟的味道充斥了陸家虹的鼻子,她大膽地去舔他的唇,那上面有她淡淡的口紅。她想讓他吻她。
周曜華想不到她會主動,暫時不做任何表示。
見鬼了!周曜華突然閉上眼,他又想起金冰唇上那種洗面奶的牛奶香味,十分甜膩,像牛奶糖一樣。現在想起,就想立刻吮吸她的唇。她從不塗唇膏,唇色純粹的紅,可惡的是,現在變白了!
周曜華的樣子讓陸家虹以為他對她動情了,她稍稍退開,想抱緊他再吻他一次。
但周曜華卻避開了,「你知道我和家雨快要結婚了,你還來幹什麼?」
一盆冷水潑下來,陸家虹翻身坐到他的旁邊,「你不說,我都快要忘了。你捨得你那些小情人啊?家雨雖然好,但她不適合你。」
「哦?那依你看,是誰適合我?」周曜華左手撐在她那邊的車窗上,右手撐到椅背上,硬生生將她困了個正著。
這是他天生的性格,不是他故息的,他很自然就會這樣做了。
「金冰也不錯呀,雖然是個外籍女人,但家裡資金不錯……」
沒等她說完,周曜華就低叫道:「不要提她!」
其實陸家虹自已也嚇了一跳。她向來是最恨那個金冰的,她雖是周曜華的情婦,卻有不一樣的待遇,得到了她所沒有的東西,甚至可能危及自己妹妹的位置。但剛才居然說出支持金冰的話,她也覺得奇怪。但當他問「誰適合」時,她直覺反應到的是她,連妹妹也不曾想過。
該死!好不容易忘記她,陸家虹又給他提起來了!
兩個人保持沉默,氣氛緊繃著,似乎金冰成了他們之間的導火線。
周曜華放下手,陸家虹也意識到了什麼,便下了車,「打擾你了,周曜華,只有我妹妹那種人才會心甘情願地嫁給你,你要好好待她。我知道輸給家雨是正常的,你玩得太久了,需安定下來。既然要了家雨,就不要去惹金冰了,她不是你情債中的一筆。」
陸家虹難得說出這樣的話,她會是個豁達的女人,所以她才如此的不相信誰可以給她愛情,現在她把愛情全倒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了,她終於一無所有了。陸家虹的引擎聲將周曜華狠狠地打了一下。
他從未愛過那些情人,他也不愛陸家虹。他知道耶些女人對他又愛又恨,但他沒想到陸家虹可以原諒他。
「金冰,金冰,你為什麼要纏著我?」周曜華突然感到這麼多年的情場得意竟是一場夢,他從來沒有愛過那些人。也許,他惟一得到過的就是金冰和家雨了。但他也從來不相信思念,但現在,他思念金冰了。
但他不需要金冰,他需要的是家雨,所以他才想結婚,所以他才同意結婚。既然不需要,他就不愛。
周曜華繼續向前方駛去。
凌晨三點了,周曜華每次來到這裡都大約是這個時間,住在這裡的人大慨也沒有幾個會認識他。
他打開門,已經預感金冰會跑掉,但是很意外,金冰像以前一樣.睡在客廳裡的沙發,頭髮垂在了地上,身上還穿著外套,沒有蓋被子。也許是有點兒冷了,她蜷縮著身子,雙手抱著肩,楚楚可憐。
周曜華看看牆上的鐘,知道她等了很久。想起上次,她也是在這裡睡著的,然後就胃出血了。那些血印在被子上,嚇壞了他,為此,他還換了粉紅色的床單,還鋪了淺藍色的地毯。現在他在想,是不是要把房子換成日式的,那樣她就不會滾下來了。
他正想著,金冰就真的滾了下來,幸好他擋在那兒,不然這次她就撞在茶几上,說不定會毀容。因為茶几是全玻璃的,連茶几腳也是。
也許傢俱都換成術制的也不錯。周曜華這樣想。
他不肯在自已從小長大的家多留一晚,也不願留在女伴的家中過夜,卻想為這個不知算不算家的房子換傢俱,只為不要傷害到懷中的女人。
你真的不愛她嗎?周曜華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此刻綻開了一朵苦笑。
「你回來了?」
周曜華的身體微微一顫。小時候常聽見媽媽這樣溫柔地對爸爸說這句話,然後就幫爸爸脫下外套,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家庭很幸福,幸福的感覺一直纏繞在他的心頭。所以長大後,他也希望自己有個好像媽媽一樣溫柔能幹的女人。但家雨似乎沒有這樣對他說過,今天他卻口斤到金冰這樣說。
「嗯。」周曜華微微點頭。
金冰疲憊地看著他,又看看鐘,「你怎麼不去睡覺啊,你明天不用上班嗎?」說完打了個哈欠,顯然是尚未睡醒。
周曜華要怎麼告訴她呢?恐怕她也不大相信吧,遂不說話。他今天要她來這裡,本來是想說出分手的話的,但是他說不出口了。他突然不想分手,想一直維持這種不冷不熱的狀態。
金冰閉上眼睛,又想睡覺了,靠在周曜華的胸口上,聽到異常沉穩而有力的心跳聲,只是此刻跳得有點兒快而已,她才知道這個人是周曜華呢!這時,她完全醒了,「你到底有什麼事啊?」
周曜華低頭看著她,問了個牛馬風不相干的問題:「你什麼時候結婚?」
金冰愣住了,他問這個幹什麼?她沒有打算過,從知道愛上他就沒有了,婚姻已經遠離了她。她硬邦邦地說了一句:「不知道。」
周曜華推開她,坐到沙發上。別開臉,沒有看她。這樣的女人又怎麼會有溫柔的一面?剛才是他的錯覺罷了!她完完全全是一個不知好歹,處處和他作對的人。問她什麼時候準備結婚又錯了嗎?
金冰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但也不好問。
算了算了,這樣的女人留在身邊也沒有多大用處。分了吧,早分早好,結婚之後就不再見到她!周曜華決定了分手,但又隱約覺得不捨,他從來沒有這麼躊躇過。早在她第一次離開這裡,就應該知道這個女人不可能服從他的意思!
周曜華的眼光看著金冰的後背,他知道,那件內衣的顏色,肯定是白色,如果她還穿著襯衣,肯定像個天真的女人。她總是不聽話,叫她不要白色的,她又偷偷買了來穿。
「剛才我見到陸家虹。」周曜華緩緩地說。
金冰的背明顯一直。陸家虹潑辣,不似陸家雨。她怎麼又出現了?金冰不明他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件事。陸家虹和她有什麼關係呀?
「她說要我好好照顧家雨,她還說輸給自己的妹妹她很甘心。她要我不要和你接觸那麼多……」周曜華突然沒有再說下去。他說出口了嗎?
金冰也是聰明人,她當然知道周曜華的意思了。原來,事情到了不可再留下的地步了,他終於要和她劃清界線了。她的存在,她的出現,都變成了絆腳石,他開口說了那句話了,已經收不回來了。此刻,所有的東西都打擊著脆弱的女子,比周曜華要結婚的打擊還要大!
「那麼,你答應了是嗎?」金冰連連後退,眼神空洞得失去了焦點,她就這樣望著他,「你答應了吧?好,我會馬上消失的。曜,我會的。」
周曜華的心突然劇烈地痛起來,「請你幫我完成最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