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代官山,朱家。
「謝謝你,涼介。」
朱石秀高興地向涼介道謝,多虧他把任性驕蠻的女兒平安送回,斜眼偷瞄坐在旁邊的女兒,瞧她垂頭喪氣的,像一隻戰敗的公雞,不,母雞,看樣子是輸得心服口服,這下子不用擔心她再搞鬼了。
「哪裡,事情因我而起,我有責任把她帶回來、平平安安交還朱伯母。」涼介站起,微微欠身。「那麼我先告辭了。」
責任?!雀兒悶悶地看他一眼。
「幹麼這麼急著走?再多坐一會兒。」
「不了,伯父那邊我還沒去拜訪。」
「也對,這樣就不留你了。」離開一個月,工作方面應該有很多事情要喬。朱石秀理解地點頭,笑著拉起還賴躺在沙發上的女兒。「雀兒,幫我送一下涼介。」
雀兒送涼介出門,兩人進了電梯,她快快不樂地斜高眸子看他……
又來了,就跟在回來的飛機上一樣,他一個人悶不吭聲地想著事情,她被晾在一旁,難過死了,現在又這樣。
直性子的她最受不了這種「沉默的折磨」了,好幾次想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兩人就這樣無言地走到停車場。
修好的法拉利嶄新如昔,他開車門上車,臨發動前他伸手握住站在車邊的雀兒的手,溫柔地笑著。
不知怎麼地,她覺得悲傷,微愕的目光迎向他,看見潛藏在笑意之後的那抹迷濛,她的心為之一緊。
涼介吐了口氣,有些落寞,萬分不捨地再捏捏白皙柔嫩的手背。
「雀兒,你保重,再見了。」
看著他的手放開,她那顆收緊的心無由來地扭擰起來,來不及說任何話之前車子就啟動駛離,消失在停車場的出口。
那種表情、那聲再見……
他討厭她了,真的討厭她了。
「涼介--」她慌亂地追出去,馬路上車來車往,早已不見他的蹤影了。
是她太任性,後悔莫及的眼淚狂飆而出。
法拉利緩緩駛進恬靜的小路,沿著長長的乳白色石牆往前,停在那道古色古香的大宅正門前。
涼介下車,淡笑看著眼前的大宅門,每次來本家,他的心情都是又愛又怕,愛的是這大宅裡的一家人,怕的是聚到這大宅的一群人,但這次不同了,這次他的心既篤定又踏實。
按了門鈴,傭人開門歡迎侄少爺回來,他不要帶路,一個人慢慢地走過前庭,到了大宅的玄關前,遠遠看見伯父正在大庭院中散步,他走了過去、。
「伯父,我回來了。」
「涼介,你回來了。」看到侄子整個人神清氣爽,完全擺脫一個月前的煩躁不安,望月新一高興得闔不攏嘴。這一個月的大假雖然放得很尷尬,但很值得。
「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涼介深深鞠躬。
望月新一笑著搖頭,伯侄兩人沿著大水池散步,水池邊的柳樹新綠,假山邊的紅梅盛開,庭院中春意處處。
「這次你離開的時間比預期的長很多,海外部又不能沒人頂著,所以我已經另外找人補了你的缺,現在才告訴你,抱歉。」
「沒關係。」涼介淡然一笑。
望月新一微微一愣。侄子的話還是一樣少,可是感覺卻大不相同,要是以前的話,他大概會說些「該說抱歉的是我」、「給您添麻煩了」這一類的客套話,現在卻只是一笑帶過,笑容雖淡卻頗為怡然自得。
「福田那傢伙最近身體不太好,他想要提早退休,我想他的缺就由你接吧。」
「由我接福田常務的位子?」
涼介嚇了一跳。福田常務不但是公司的元老,職務也是舉足輕重,接下他的職務就等於直接晉陞到公司經營核心。
「沒錯,下個星期回來上班,他很欣賞你,會很樂意跟你交接的。」望月新一拍拍侄子的肩頭,一臉滿意地說:「這半年來你做得很好,我也可以放心地把公司交給你了,常務是第一步,接下來是代表取締役,副社長,社長。」
「您別開玩笑了,接任社長那件事只是誤會一場,謠言罷了。」
「會有這種謠言是因為大家看出來我偏心,我本來就有這個打算,只是暫時蓋牌而已,既然底牌都被猜到了,乾脆掀牌,大家省事。」
這下涼介真的給嚇到了。社長,這可是他從未肖想過的大位,伯父這麼輕易地就要給他,他受寵若驚,更是受之有愧。
「伯父,真的很謝謝你,可是我不能接受。」
「你和雀兒在台灣住了一個月,重修舊好,高高興興地一起回來,接下來就是辦喜事了,成家之後你就可以專心於事業,正是接我位子的好時機,我想不出來有什麼不能。」
他的臉色一凝,苦笑著搖頭。
望月新一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納悶。
「我們是住在一起,可是並沒有『在一起』,我們避談敏感的話題,所以我們才能夠和平相處,難得跟她和好了,我不想再打壞感情。」
「不會吧?一個月的時間你啥事都沒幹?沒用你威猛的身體馴服那匹野馬?」望月新一不敢相信地大叫。
「伯父!」涼介臉紅地大聲抗議。
望月新一軟了下來,一臉失望地問:「和平相處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順其自然,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就這樣?」
「有人教我不要太心急,所以暫時就這樣了。」說得簡單,做起來很難,剛才和她道別,那種心硬生生被割成兩半的感覺好痛。
「好吧,感情的事暫且先擱下,你就好好努力工作,不管你有沒有幫我報恩,社長的位子還是你的。」
涼介再度搖頭,一臉愧疚地說:「長久以來,我一直想報答伯父對我們母子的恩情、對我的栽培,所以我很樂意到會社工作,並且全力以赴,如果這一次我沒去台灣的話,不管什麼社長不社長,我都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你還是不要?!」望月新一詫異地追問,「在台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在台灣,我碰到了一些人、一些事,我學了很多,也想了很多。」
他的眼中綻放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整個人充滿追夢的幹勁。「偶然接下的一份打工讓我回想起屬於我自己的夢想,一旦想起就忘不了、放不下,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考慮,最後我決定了,我想回去投資那家公司,想和那群有趣的夥伴一起做自己喜歡的電腦設計工作,我想做『涼介』,更勝過做『望月涼介』。」
「你錯了--」
望月新一的怒斥驚醒沉浸在夢想中的涼介,看到伯父氣到不行地喘氣,他羞愧得幾乎抬不起頭來。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辜負了您的期望,可是我真的很想……」
「你錯了--」望月新一打斷侄子的話,語重心長地說:「栽培你,並不是要你報答我什麼,而是因為我愛你、因為你是浩二的寶貝兒子、因為你是杏子的希望,我們是一家人,本來就應該互相照顧,這不是恩情一是親情,你太見外,見外得讓我火大--」
「伯父我……」聽到這樣真誠的話,他的喉頭一緊,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想把會社給你、想把本家給你,只是一個父親想把東西交給兒子的心情,不是想用這些東西來套住你,比起由誰來繼承的問題,我更在意你的感受,我才不要你有這種做牛做馬、啣環以報的愚蠢想法,你以為我會領情嗎?超級大白癡--」
伯父如此情深義重,讓他感動得想哭,眼眶熱了起來。
望月新一好沒氣地噴噴氣,最後忍不住伸手抱住那個紅著眼、低頭不語的笨孩子。
「不過,我很高興,很高興你終於願意跟我說出你的真心話,放得下那些笨想法,就代表你已經從往事裡超脫出來了,太好了。」
正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趟台灣之行雖然沒有如預期的和雀兒復合,卻找到更重要的自我,太值得了。
、望月新一用力拍拍那比自己還要高的肩頭。當年那個在他懷中痛哭喪父的少年已經長大了,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就由孩子自己去做吧。
「想去就去吧,我的『涼介』,要記得常常回來讓我們看看。」
涼介感激地看著慈愛如天的伯父,用力點頭。
「你是豬呀?」
朱石秀抽走女兒手上的一大桶爆米花。才剛吃飽晚飯沒多久,她就又再吃,回來以後她悶著頭猛吃,她這個做媽的不由得擔心起來。
「人家想吃嘛。」雀兒過去搶回爆米花,坐回電視機前,漫不經心地看著X曜劇場。
「這麼能吃,該不會是……有了吧。」小倆口在台灣窩了一個月,會發生什麼也應該發生了,再說能讓女兒這樣蹂躪還不死的也不多了。朱石秀已經默認涼介是她的女婿了。
「有什麼?」愣了一下才會意的雀兒臉色猛然爆紅,羞慌地跳了起來,一大桶爆米花灑得一地都是。「我們才沒有--」
看女兒的表情是真的沒有,朱石秀納悶地問:「那你幹麼一直吃?」
她靜了一下……那聲再見讓她心慌意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好拿食物填補心中那個大洞。
「我想……他討厭我了。」
話一說出,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軟弱地投入母親懷中,朱石秀心疼地抱住女兒,好聲好氣地哄著。
「怎麼可能?他真的這麼說嗎?」
「他沒說,他什麼都沒說,但是我就是知道。」送她回家之後就沒有任何聯絡,行動就是最好的佐證。
「別哭了,有空,我再探探涼介的口氣。」
「不要,你什麼都不要說。」
「真不要?那就算了。」
朱石秀裝出真要棄之不管的姿態,雀兒可憐兮兮地拉住她,用小狗般無辜的表情哀求,朱石秀好沒氣地捏捏她的小鼻子,她這才破涕為笑。
「哭得醜死了,快去洗把臉。他剛回去工作,一定很忙,等過陣子媽再想辦法。」
「謝謝媽。」哭過之後鬱悶的心情抒解許多,雀兒在母親身上賴了一會兒才甘願地回房梳洗。
朱石秀笑著收拾一地狼籍的客廳,收拾得差不多的時候門鈴響了,開門一看是未佐子和克己母子倆,她頗為意外。
「不好意思,都已經晚上了還冒昧拜訪,我們也是剛聽說雀兒昨天回來了,趕緊就來看她了。」
未佐子臉上堆滿笑容,心裡卻焦急難安,很擔心雀兒跟涼介在台灣這段時間已經成其好事,那麼她的一番苦心安排就全成了泡影,一聽女主角回來了,迫不及待過來探探虛實。
「回來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真是的。雀兒呢?」克己東張西望,急著見人。
「你們太客氣了。」朱石秀請客人進客廳坐,送上茶點之後,轉身進房叫女兒出來見客。
「未佐子阿姨、克己,你們好。」雀兒坐到客人前面,不意對上投射過來的目光,她微微一愣。咦,是她敏感嗎?為什麼未佐子阿姨用那種奇怪的眼光打量她,害得她好不自在。
「看你精神這麼好,阿姨也放心了。我們家克己一直吵著要去台灣接你回來,實在是工作太忙了,所以才沒有去。」
「新一伯伯不准我請假,要我好好工作,沒辦法,公司就是不能沒有我,不像某個沒用的傢伙,混不到一年就被殺頭了,哈哈哈。」克己自鳴得意地說:「不是我吹牛,要是我去的話,你就不用在外面流浪這麼久了。」
「被殺頭?!不是留職停薪嗎?」雀兒驚呼出聲。
「說留職停薪是好聽,海外部部長的位子已經有人頂了,他怎麼復職?這樣跟殺頭有什麼兩樣,哈哈哈。」
都是她害的!她微顫的小手輕掩微張的小嘴。
朱石秀有些不快地斜瞪這對膽敢上門說涼介壞話的母子,安慰女兒的同時順道嗆回去,「別擔心,聽說福田常務打算提早退休,那個缺將由涼介接任,他要陞官了。」
「真的?!」雀兒轉悲為喜,殷切地望著母親。
「當然,我可是有可靠消息來源的喲。」朱石秀輕輕摟著女兒的肩。
未佐子驚訝的倒吸一口氣。說實在的,她本來也想不透最寵涼介的望月新一為什麼會讓人頂了他的缺,原來那步棋是這個意思,順勢把部長拱成常務,這下怎麼得了,兒子和涼介之間的差距愈拉愈遠了。
未佐子再也沉不住氣了,拉起兒子的手就要衝出門去。「走,我們馬上去找你新一伯伯問個清楚。」
克己受不了地甩開母親的手,「哎喲,媽,幹麼這麼緊張,說不定又跟上次一樣,忙了半天,結果根本就沒事。」
「你懂什麼?」未佐子氣得罵老是在狀況外的笨兒子。
「我才搞不懂你咧。」急著要來的是她,急著要走的也是她。
「請等一下。」雀兒猛然想起某事,衝回房間拿出一個白木盒子,遞還給克己。「這份禮太重了,我不能收,請你帶回去。」
克己錯愕地捧著白木盒子,「怎麼連你也發神經?好好的,幹麼把禮物退回來?」
「你的意思,我懂了。」未佐子的臉色更難看了,一把搶過裝著名貴和服的白木盒子,忿然轉身離去。
「我不懂--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克己攤著雙手,一臉茫然地愣在原地,門外母親淒厲地叫個不停,他翻了個大白眼,好無奈地揮揮手。
雀兒關上大門,將額頭抵在冰涼的鐵門上,心中百感交集。
那件和服就是爭執的起點,送走了,也許沒有辦法改變些什麼,但是至少也算做個了結。
朱石秀拎起皮包,挽起女兒的手,爽朗地說:「附近新開了一家超有格調的義大利餐廳,我一直很想去瞧瞧,你就委屈一點,陪老媽去一下吧。」
「剛剛是誰罵我豬?」泛紅的眼眶好沒氣地白了母親一眼。
「放心,就算是豬,你也是天下最可愛的豬。」
「討厭啦--」
工作室中,三個女生忙忙碌碌。
「雀兒,你好了沒?等一下中午人家就要來拿了,快點。」完工了的麻利得意催促。
「你別催嘛,總得修到完美才可以交貨呀。」雀兒拿著磨光棒仔細地打亮純銀戒指細微處。
「對,就是要這樣,生意變好,品質可不能變差。」玲子笑著輕戳麻利的頭,要她多學著點,不要老是毛毛躁躁的。
麻利摸摸頭,一雙納悶的眼睛在雀兒身上轉了好幾圈。「一個月不見,我覺得你變得不一樣了耶。」
「要是敢說我變胖的話……」雀兒舉起手中的磨光棒,好像它是某種足以威脅對方閉嘴的厲害武器。
麻利才不怕,雙手捧起那張變圓的小臉,壞壞地說:「對厚,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你真的變胖了耶。」
雀兒臉紅地捶打故意虧她的朋友。這陣子媽媽帶著她到處上館子,要她不胖也難。
玲子笑看兩個丫頭嬉鬧,停留在雀兒身上的目光流露出疼惜。
她的確不一樣了,水靈靈的大眼睛不再天真得夢幻,眼波流轉處帶著淡淡的愁悒,稚嫩的粉頰隱隱散發小女人的成熟風韻,經過戀愛酸、甜、苦、辣的洗禮,小女孩長大了。
雀兒回來好一陣子了,涼介卻一次都沒有出現,問了幾次,雀兒都不說,她也就不再追問了,但心中還是不免為他們感到惋惜,明明是如此登對的金童玉女,卻這麼錯身而過。
算了,急也沒用,情待有緣人,說不定不久的將來會有峰迴路轉的一天,玲子衷心祈禱。
終於完成了,三個好朋友坐下來喝杯茶、喘口氣。沒多久,中午時間到了,菊川由美和同事們高高興興地一起上門取件。
「哇,好漂亮喔。」OL戴上訂做的戒指,讚歎不已地看著在指間綻放的銀色花朵。
另一個同事也湊過來欣賞,「就是呀,這個戴出去一點不輸那些名牌,而且還是量身訂做、獨一無二的。」
「怎麼樣?我介紹的準沒錯吧。」菊川由美得意揚揚的說。
有一次和克己到這邊來瞧瞧,意外地和玲子結為好友,於是熱心地幫忙拉客,望月會社那麼多女職員,一個比一個愛漂亮,市場不容忽視。
「以後我們不但會常來捧場,還會帶我們的親朋好友一起來,你們要給我們打折喔。」兩個OL戴上訂做的項鏈、耳環,喜孜孜地對著鏡子照個不停。
「價錢已經夠實在了,還殺價什麼價?你們有沒有天良?」由美幫朋友擋下。
玲子和麻利笑著交換一個眼神,真該頒給由美一個榮譽會員獎。
「由美,那個……」
「什麼事?」由美轉身看雀兒。
「謝謝你幫我們介紹生意,改天我們請你吃飯。」雀兒硬生生地轉變話題。
「朋友一場,幹麼這麼客氣。」
沉浸在喜悅中的OL醒了過來,「說到吃飯,我們還沒吃午餐呢,快走吧。」
付了錢,三個上班族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雀兒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問出口,她好想知道他的近況……好想、好想……
四個女生嘰嘰喳喳地出了武藏野的車站。
「就是這裡。」
麻利高興地衝到她精心挑選的餐廳門口,後面跟著的三個人全愣住了。
矮牆後面是一大片雅致的庭院,春日花草盛開,讓人精神為之一振,薄暮中,一盞盞溫暖的小燈亮起,映照出長廊下一排隔間雅座,整家餐廳散發著古典的優雅與自然的悠閒。
「真的是這家嗎?看起來很貴ㄟ!」
「別怕,我和我阿娜答來過了,高貴不貴,所以沒有預約絕對沒有位子。我已經預約好了,進去吧。」
麻利和雀兒兩馬當先地進去,玲子和由美半信半疑地跟著,歐巴桑年紀的女侍穿著行動方便的改良式褲裝和服,親切地帶領著她們到座位上去。
「你們看,後面是小河耶,風景好好喔--」雀兒驚喜地指著夕陽暮色。
「河邊全是櫻花,等到櫻花盛開的時候一定美呆了。」由美擠到窗邊,興奮地指著夾岸的櫻花林。
「到時候我們再來。」玲子也湊到窗邊。
「好哇、好哇。」推薦這間餐廳的麻利覺得很有面子,展開雙臂抱住下面三個美女。
「晚安,我來幫你們點菜了。」
四個趴在窗口的女生連忙滾回座位坐好,不好意思地偷笑。
「杏子阿姨?!」接過菜單,由美這才看清楚前來點菜的人,訝然大叫。
涼介的母親?!雀兒嚇得用菜單遮住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杏子笑呵呵地說:「原來是由美呀,難怪這麼皮,這麼大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掛在窗戶上玩。」
「杏子阿姨您怎麼會在這裡?」由美高興地站起,拉著阿姨的手關心問道。
「這是我和幾個朋友一起開的餐廳,去年九月就開張了,有點事忙總比整天閒閒沒事幹的好。」
「說的也是,涼介走了之後,我本來還有點擔心您,現在看您精神這麼好,我就放心了。」
走了?!雀兒一雙驚疑的雙眼偷偷冒出菜單。
聽到熟悉的名字,玲子和麻利的視線不約而同地投向雀兒。原來如此,難怪她突然縮成一團、躲了起來,原來見著了無緣的婆婆。
「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在他走之前,我們聊了很多,我很放心他,他也很放心我。」杏子揉揉由美的手,開懷地說:「有空常來,阿姨給你特別折扣。」
「謝謝杏子阿姨。」由美回頭瞄了龜縮在菜單後面的雀兒一眼。既然阿姨沒看到,就別戳破,免得難堪。
能見人的三人欣然接受杏子推薦的菜色,見不得人的在回收菜單的時候像沒骨頭似地貼在麻利背後。
「不打擾你和朋友的聚會了。」
杏子欠身告退,她的前腳才一走,雀兒就跳了起來,捶打陷害她的傢伙--
「麻利,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我根本就不知道涼介的媽是這裡的老闆,不然我早就跟她要折扣了。」麻利理直氣壯地打回來。
玲子好沒氣地隔開就要打鬧起來的兩人,擔心地問由美,「你說他走了?什麼意思?」
「就是辭職了,離開望月會社了。」
「騙人--」雀兒失聲,「我媽說他就要升常務了。」
沒聽過這消息的由美愣了一下,「真的嗎?可是他真的走了,已經去台灣了,聽說在那邊投資朋友的公司,搞電腦設計去了。」
涼介去找江文晴了!青天霹靂直直地劈在雀兒頭上。
「你不知道?」由美一副很傷腦筋的表情,「大家都以為克己在追你,結果到台灣帶你回來的竟然是涼介,涼介走了,看你一副沒事樣,我本來還以為你很無情,搞了半天,你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真的不要我了,他去找江文晴了啦--」雀兒再也忍不住傷心地掩面哭泣,水龍頭一開就關不起來,淚水狂飄,最後乾脆趴在桌上哭。
剛剛還在打她的麻利捨不得地抱抱她、拍拍她。
真就這麼散了嗎?玲子忍不住喟歎一聲。
中年女侍也算是看過人生,送上菜後就悄悄退場,沒有多過問。
三個女生有一搭沒一搭地動著筷子,本來很好吃的菜變得味同嚼蠟,擔心的眼神不時飄向抽泣的淚人兒。
哭累了,她抹抹淚水,吸吸鼻子。「什麼時候走的?」
「回來沒幾天就又走了,匆匆忙忙的,連我們海外部的同仁想給他辦場歡送會都沒時間。」由美回答。
雀兒黯然地垂下雙眼。那就沒有錯了,在回來的飛機上他就是在考慮這件事,把她送回家,他該死的責任就了了,他就可以輕鬆地離開了,難怪,難怪會用那種訣別的表情跟她說莎喲娜拉。
イプスグ
江文晴身段好,做生意的手段更好,又懂涼介最喜歡的電腦,她……根本就比不上!
一想到開會時他們眉目傳情的模樣,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度湧出,麻利一張又一張地遞給她面紙,玲子柔聲安慰好久才讓雨勢稍稍停歇。
「你就別太難過了,他會走也不全是你的錯,也許離開望月會社對他反而是件好事。」看雀兒哭得傷心,由美也幫著勸導。
「怎麼說?」麻利和玲子都不懂。自家這麼大一間公司,隨便就是部長、常務,上哪兒去找這麼好康的事。
「還不都是浩二伯伯惹的禍。」
由美先看看四周,確定杏子沒有過來,這才娓娓道出當年望月浩二猝死在交際名花床上所引起的一場軒然大波。溫柔的杏子差點崩潰,而向來乖巧的涼介也一反常態,一天到晚和堂表兄弟幹架,也許因為這樣,望月新一才會將涼介送到美國讀大學。
學成歸國,涼介受到望月新一的重用,難免遭嫉,因為有不少親戚在會社裡工作,人多嘴雜,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出來了,這樣就夠讓涼介頭大了,再加上雀兒轟轟烈烈鬧那麼一場,他面子盡失,立場也更難堪了.
「所以我說離開反而輕鬆,以他的能力和幹勁一定能為自己開創一番事業。」由美信心滿滿地說。
「等等,你說的和我知道的不一樣……」雀兒冷汗狂沁,驚愕結巴地說:「我、我不知道……他父親死在那種地方……他沒說過……我以為只是花心、只是……」
一知半解的她以為他父親只是有女人緣,還拿來消遣他,當時他的心情一定很受傷,她覺得頭昏,感覺腳下的地板垮掉,她整個人往下掉……
「那是他的死穴,他當然不會說了。」由美認為以雀兒和望月家的熟稔程度,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些事,以未佐子護短的個性,又怎麼可能不打針。
「雀兒,你不要緊吧?!」
麻利和玲子緊張地拉住呆若木雞的雀兒,由美也詫異地用力眨眼,雀兒那失魂落魄的樣子真的嚇到她們了。
雀兒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不知道這些事,應該說她只顧著自己,沒多注意他的心情,結果她不但沒有站在他那邊,還跟著別人一起在他的傷口上抹鹽。
她好差勁,真的好差勁,難怪他會失望地離去,投入江文晴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