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之鳥 第八章
    修長的十指在電腦鍵盤上飛快地敲打著,方修月聚精會神坐在電腦前面趕稿,約定好的交稿日逼近,離完成還有一大段距離,他有些急躁起來。

    一陣敲門聲,他很沒耐性地回頭瞄一眼靠站在門邊的室友涼介。

    「幹麼?」

    「借套西裝,文晴要我明天跟她一起去見那個外國客戶。」當初以為幾天就可以回去了,沒料到一住就是一個月,簡單的行囊中沒準備正式西裝。

    「自己找,別吵我。」方修月回頭努力抓住那被打斷的思緒,一雙劍眉像毛毛蟲一樣懊惱地皺著。

    涼介自行打開衣櫥,找到那寥寥幾件的西裝,比了之後,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阿修,我實在不想承認我的手腳比你短。」衣袖、褲管硬是多了一截,明天就要穿,想改也來不及了。

    「麻煩的傢伙。」

    方修月放棄掙扎,放開那像風箏斷線的寫作情緒,氣呼呼地站起來,領著他回到隔壁房間,打開衣櫥。

    「你不是不准我動這個衣櫥的嗎?」他有些驚訝,當初住下,方修月只有一個但書,就是絕對不准動這個衣櫥,現在打開了禁忌之地,他忍不住多看幾眼,怎麼看都沒什麼奇特之處。

    「你當然不可以,我可以。」方修月挑出兩套西裝放在床上,「這些你應該可以穿,小心點,不許弄壞。」

    看他寶貝的樣子,涼介好奇問道:「是誰的西裝?」

    「我爸的。」

    「那這個房間是?」

    「我爸的房間。」方修月感慨地環視房間一圈,「要不是樓上住滿了娘子軍,我還真捨不得借你住,還好,你還滿愛惜房間的。」

    「你爸……」

    「不在了。」不管過了幾年,想起時總是萬分不捨與傷痛,方修月別過頭去,不想讓他看見泛紅的眼睛。

    「發生了什麼事?」看得出方修月父子情深,他不禁也想起自己早逝的父親。

    「車禍,我高中畢業那年暑假……」

    「死得好。」他忍不住低喃喟歎。

    「你說什麼?!」方修月聞言暴怒,猛衝過去,一記鐵拳重重落在他的臉上,毫無防備的涼介應聲倒地,方修月氣不過地抓起他,忿忿地推到牆邊。「王八蛋,有膽再說一次,我揍死你--」

    「你知道我爸是怎麼死的嗎?」突然被打,涼介也失了慣有的冷靜。

    他父親也不在了?!方修月愣了一下。

    「如果我爸非得離開我們不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希望他是死於車禍,而不是暴斃在酒家。」

    方修月用力推開他,破口大罵。「靠,這種事能選嗎?要是能選的話,我寧願去死,也不要我爸死。」

    「我也是--」

    在粗重的喘息聲中對峙了好一會兒,涼介認輸似地背靠牆、滑坐到地上。

    那張比苦瓜還苦的臉惹得方修月也氣不起來了,跟著靠牆坐下,好沒氣地瞪他好幾眼。「算了,不跟你計較了。」

    涼介默然擦去嘴角的血水,那猛然竄起的缺憾久久揮之不去。

    僵硬、緊繃的背看起來有些寂涼,方修月突然有點同情他,伸手輕拍,給他安慰。

    關懷的手拍碎他努力支撐的心防,他用手抵在額上,無法理解自己的軟弱。

    好奇怪,住進傻樂為之後,他的防禦力變得好差,或許是受了同住一個屋簷下的人的影響,也或許是放任自己的喜怒哀樂、率性而為的後遺症,總之,他無法裝回以前那種世故冷靜的樣子。

    「想說嗎?」

    「我不曾跟別人說過,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試試看嘍,想到哪就說到哪,不用在意。」方修月一臉幸福地指著樓上方向,「如果沒有平家三姊弟,我可能根本就撐不過來,你一個人死撐著,太孤單、太辛苦了,說出來,也許沒什麼幫助,但會覺得舒服點。」

    「你真是幸運。」

    「我也這麼認為。」

    涼介深深地吸一口氣,第一次不介意地向他人訴說往事……

    「其實,我爸媽的感情也不是不好,只是事業成功,交際應酬愈來愈多,我爸經常出入聲色場所,禁不住酒色的誘惑,結果就沉迷下去了。」

    他記得很清楚,那段時間,父親老是不回家,母親總是暗自啜泣。

    高二那年,在外面過夜的父親突然心臟麻痺死了,不光彩的事件上了社會新聞,親戚們覺得很丟臉,從那之後就以異樣的眼光看待他們母子,好像他們是望月家族之恥似的。

    他覺得很難堪,只要誰敢在他面前提一個字,他就馬上翻臉揍人,但整件事最難堪的是母親,傳統女性跳脫不出傳統價值的束縛,更無法超脫親戚的目光和評價,整個人差點崩潰了。

    於是,他更加努力讀書,在別人面前裝成乖巧懂事的孩子,只希望讓母親有面子,只為了讓她能夠抬頭挺胸做人。

    涼介雙手擱在膝上,仰頭一歎。

    「不管我爸有多傷我媽的心、不管他做了多少荒唐事,也不管他讓我多難堪,我還是很愛他,從小到大,他真的很疼愛我,我沒有辦法討厭他,更不能忍受別人用那種輕蔑的口氣說他的不是。」

    「我懂。」方修月理解地點點頭,原來這傢伙是這麼走過來的,難怪有什麼話都往肚子裡放。

    「整個家族只有伯父和嬸嬸善待我們母子,我真的很感謝他們。」

    方修月猛然想起某事,「對了,樓上那三個女生神秘兮兮地嘰嘰喳喳,我也不是聽得很清楚,聽說你好像為了報恩要娶雀兒,有這種事?」

    涼介笑得好無奈,「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那是在我愛上她之後才知道的,可是因為報恩這件事讓我們之間變得很奇怪、很混亂,她認為我是為了當社長才對她好,而我也沒有辦法坦然面對她。」

    「為什麼?」

    「因為她和望月家的親戚太熟了,從他們那邊,她早就聽說我家的事,別人,我忍一忍就過去了,但她,我不能,我無法忍受我所愛的人瞧不起我爸,和親戚們一起嘲笑我家的事,所以我決定不再愛她。」

    方修月瞄了他一眼,用鼻子輕笑一聲。「是這樣嗎?除了你剛來時候吵過幾次之外,我看你們挺好的嘛。」

    涼介不知該哭自己沒用,還是該笑能夠偷歡,心情矛盾地說:「我也不知道,明明決定的事,卻動搖了,不但動搖了,還覺得很快樂,你們這裡好像我們的海角樂園,遠離那些現實。」

    方修月用力戳戳他腦袋,「喜歡一個人不是用這裡--」再戳戳他心窩,「是用這裡--」順手再補他一拳,「所以不是你決定要怎樣就能怎樣的,你別傻了吧,大哥。」

    「傻?是呀,我希望自己能傻一點,不要想這麼多就好了。」

    方修月像哥兒們一樣勾住他的脖子,「對,不要想太多,順其自然,也許過陣子,現在覺得過不了的關卡就過得去了,不要急著下結論,學學我,耐心點,苦守寒窯十八年。」

    「苦守什麼十八年?」不懂中國典故的涼介一臉納悶。

    方修月臉一紅,不知如何,也懶得解釋。從八歲認識平心到現在差不多也十八年了,人家王寶釧都等到薛平貴了,楊過和小龍女也早就結連理了,就他還掛在這裡晾著,真是沒用,算了,一醉解千愁。

    「突然好想喝啤酒,家裡沒了,我們去轉角的便利商店買一些回來,幾罐下肚,舒舒服服地睡一覺,Tomorrow  is  another  day.(∼飄∼女主角郝思嘉的名言--明天又是展新的一天)。」

    涼介心中一陣感動。原來有個難兄難弟支持的感覺這麼好,就算事情沒有解決,至少沒了那種有苦說不出、茫然無依的感覺,他忍不住滿腔熱血,反身抱住方修月,感謝他的關懷和開導。

    「謝謝你,阿修,真的很高興來台灣、很高興住在這裡、很高興認識你。」

    「好了,別說了,肉麻死了,放手--」

    方修月急著扒開巴過來的無尾熊,而他不知所措的緊張勁害得涼介更不想放開。

    「是你先抱我的。」

    「勾勾肩不算抱!放手--」

    雀兒坐在咖啡館的櫃檯邊,心情愉快地哼著歌,手中的鉛筆不停地畫著設計圖稿。這些可是她自創品牌「雀兒喜」的首批作品,一定要別出新裁、與眾不同才行。

    「雀兒,電話。」

    她笑咪咪地接過電話,「喂,你好,我是朱雀兒。」

    電話交給她之後,方修月就去忙別的了,回來之後看她難得地哭喪著臉,電話一通接著一通打,每打一通臉色就愈沉重。

    「剛剛是誰打來的?發生了什麼事?」

    她心急如焚地說:「剛剛是房東打來的,說在約好的時間,大鵬沒有出現,手機打也打不通,問我還要不要租,不然他要租給別人了,我試著聯絡大鵬,可是怎麼找都找不他……他不見了。」

    「誰不見了?」剛進門的涼介聽到話尾,問清楚之後,覺得事情還OK,拉著雀兒就要出門。「先別管周大鵬了,我先帶你去和房東把店面簽下來。」

    「沒錢怎麼簽?錢都在他那裡啦。」

    「都?全部?」

    雀兒甩開他的手,不知所措地支支吾吾。「一下子要這個錢,一下子要那個錢,我覺得好麻煩喔,乾脆就把整個戶頭都交給他,我知道你一定會反對,所以才沒敢跟你說嘛。」

    「嫌麻煩?所以把三百萬的開店資金全交給他?你這種管理態度要怎麼自行創業?二濼介差點昏倒。

    「他是我的老同學,人又這麼好,我相信他,才把錢交給他,人家怎麼知道會變成這樣?」焦急事業做不成、難過被老同學欺騙、害怕被涼介責罵,眼淚撲簌簌地滾下她那通紅的粉頰。

    雖然氣她的白癡,但看她都難過地哭了,他也不忍心再責罵她,大手一伸。「拿來,所有可能聯絡到他的方法,還有你那票同學的電話,全都拿來,我去找他。」

    她索性把整本通訊錄全丟給他。

    「你給我乖乖待在家裡,不准亂跑。阿修,你幫我看著她,對了,她一毛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自己保重。」交代完畢,涼介就匆匆出門去了。

    雀兒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臭罵。

    事業做不成固然讓人沮喪,被老同學騙錢更讓人難過,但這些都比不上在涼介面前失敗的難堪。

    故意做給他看,卻慘敗,還要他幫忙收拾殘局,在他的心目中她一定是一個只會闖禍、任性、沒用的女孩吧,一點都比不上那個美艷又能幹的江文晴吧,她多希望涼介能用那種肯定的眼神對她微笑,結果……全完了。

    啊達、啊達、啊達達達……氣到不行,捶打櫃檯出氣。

    方修月送上飄浮冰咖啡給她消氣降火,笑趴在櫃檯上看一個想赤手空拳劈了櫃檯的小女人。

    「聽起來你很猛,你對他做過什麼?說來聽聽。」

    「只是潑過他水、呼過他巴掌、撞爛他的法拉利,大概就這樣而已。」

    這樣還叫「而已」?!方修月吹了一個又大又響的口哨,「等一下你不會拆了我的店吧?」

    她臉一紅,低下頭,好沒氣地用吸管戳著飄浮在咖啡中的冰淇淋。

    「修哥,男人是不是都喜歡女人溫溫柔柔的?像我這樣凶巴巴的,很討人厭,對不對?」

    「誰不喜歡溫柔?女人也喜歡男人體貼,不是嗎?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更重要……」方修月神秘一笑,轉身換了張CD,永不退流行的一首老歌隨之響起,給她重要提示。

    「  When  the  night  has  come,  and  the  land  is  dark,  and  the  moon  is  the  only  light  we  see.  No,  I  won't  be  afraid.  Oh,  I  won't  be  afraid.  Just  as  long  as  you  stand  by  me,  stand  by  me~  」

    當夜晚來臨、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微弱月光是唯一可見的光亮,我不會害怕、不害怕,只要你和我站在一起、和我站在一起。

    她聽著歌詞,用力思索……

    她什麼時候沒有跟他站在一起了?不想還好,愈想心愈驚,她還真做了不少讓他難堪、下不了台的事情。

    怎麼辦?!他是不是真的討厭她了?!

    花了一個星期的工夫,找過一個又一個同學,涼介終於在周大鵬的鄉下老家逮到人了。

    涼介環視四周,已經有點年代的農舍沒怎麼整理,殘破老舊,曬穀場堆滿雜物,就連接待客人的客廳也是一片狼藉,要坐都得先撥開東西才有位置,看得出來情況真的很糟。

    「對不起--」被找到的周大鵬很乾脆地低頭認錯。

    「這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算了的事嗎?沒有交代,突然就閃人了,你該不會是想要卷款逃走吧?」涼介本來就不喜歡這個痞子,加上找人找得一肚子火,口氣也就更不客氣了。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對不起--」周大鵬顧不得男人的自尊,浙瀝嘩啦地哭了起來?

    承認得這麼乾脆,涼介愣了一下,隨即火大地指責。「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很傷她的心,錢事小,她最討厭別人騙她了,更何況還是她以為可以相信的老同學,那就更傷了。」

    「對不起--」

    「你除了對不起還會說什麼?錢呢?還來--」涼介厭惡地看著哭得難看的男人。

    「沒了……」周大鵬縮縮脖子,怯怯懦儒地回答。

    涼介跳了起來,「不過才一個星期你就花掉三百萬?!」

    「我沒花--」周大鵬心有餘悸地哭訴著,他那個不知死活的弟弟向地下錢莊借錢,錢滾錢、利滾利,一下子就變成了三百萬,除了這不值錢的鄉下老家,他們啥也沒有,地下錢莊喊殺喊打,走投無路的弟弟向他求救……

    「他是我弟弟,我沒有辦法見死不救,明知道不對,還是忍不住動了雀兒的錢,對不起,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想辦法還!」

    「你說的是真的?你是為了救你弟弟才這麼做的?」

    「我也希望是假的,不管再笨、再蠢也是我弟弟,我這個做哥哥只好認了,努力補這個洞,只希望他學會教訓,以後腳踏實地做事,別再闖禍,只是……對不起朋友、對不起雀兒。」

    涼介收起輕視的表情,對眼前這個看似沒用的男人產生了敬佩之心。

    當年,伯父就是以這樣的心情包容,原諒了父親,而他,不管別人怎麼說,都無損他對父親的愛。

    這就是親情之絆。

    他當下原諒這個笨男人了,爽快地說:「三百萬,我給你。」

    「嗄?你說什麼?!」

    「三百萬我給你,你拿去還雀兒,隨便編一個故事哄她,總之,不要讓她知道你卷款逃走的事、不要讓她傷心失望就對了。」

    「等等,『給我』是不用還的意思嗎?」周大鵬臉上掛著眼淚、鼻涕,傻不愣登地看著涼介,認為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壞了,天底下哪有這麼好康的事,這個老是瞧不起他的男人怎麼可能幫他。

    「隨便。」父親留給他的信託基金夠他悠哉過日,錢能不能收回來,他不在乎,現在他只想幫助這對兄弟脫離困境,不要雀兒傷心難過,這就夠了。

    三百萬,不是三百塊耶,周大鵬完全傻住了。

    三月的陽光溫暖和煦,平家客廳一片明亮,除了呆坐在桌邊的人……雀兒的頭頂上飄著一朵厚厚的烏雲。

    這一個星期以來,涼介忙著找人,她也沒有心情做任何事,連到樓下咖啡館混都沒勁,整天躲在樓上發呆、發悶、發慌。

    說要自創品牌、開店設點,但是手續、店務全都是周大鵬一手包辦,買器材、看傢俱也全靠涼介帶著她四處奔走,沒有他們的幫忙,她根本就一事無成。

    先別說日後品牌經營得成不成功,光前置作業就這麼耗神、這麼麻煩,難怪玲子姊堅持不要一下子就做大,現在她終於懂了。

    再想到她對涼介所做的種種,她就更自我厭惡了。

    「好討厭的感覺喔--」她推開桌上的紙筆,軟弱地趴下。

    「原來你在這裡。」涼介神情愉快地走進平家客廳,「你看誰來了。」

    雀兒渙散失焦的視線落到涼介身後,一個羞赧畏縮的男人正對著她傻笑,看清之後,她猛然驚醒,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大叫,用力之猛,椅子往後倒退幾尺,翻倒在地。

    「周大鵬?!你死到哪裡去了--」

    周大鵬滿臉懺悔地奔到她面前認錯,「對不起,鄉下老家的爺爺突然生病,我慌慌張張就跑回去了,一急什麼事都忘了,忘了店面簽約的事,也忘了告訴你一聲,一直到涼介找來,才知道事情大條了,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你沒有騙我?也沒有卷款逃走?」

    「沒有,不然我怎麼敢回來見你。」

    說的也是,雀兒頭上的烏雲一下子就散了,關心地問:「現在你爺爺怎麼樣了?沒事了吧?」

    「已經沒事了。」早就沒事了,睡在後山的土饅頭裡好幾年了。

    「那就好。」

    做得很好。涼介滿意地拍拍周大鵬的背,周大鵬開心地咧嘴大笑,馬上轉頭對雀兒拍胸脯保證。

    「很不好意思,這麼一拖,房東已經把店租給別人了,不過你放心好了,我會另外再找一個更好的店面當據點,一切都交給我。」

    剛才發飆的氣勢突然全都不見了,雀兒靜了一下,紅著臉點點頭。這一個星期她想了很多,自己的任性造成了很多人的困擾,生完氣、鬧夠了,她也該自我檢討一下。

    「我想……算了,我一個人也做不來,我想念玲子姊、麻利,跟她們一起做比自己一個人瞎忙有趣得多了,我想念我媽,她一個人在家,一定很寂寞吧,我想我也該回去了。」

    「真的?!」涼介原先並沒有這樣期望,竟意外完成任務,總算可以把這個美麗蹺佳人送回家了。

    雀兒認命地點頭,轉頭感謝幫她很多的老同學,不能一起做事業,很遺憾。

    「哪裡,我才要謝謝你們。」周大鵬心虛地回謝,他的心中滿是感謝,謝謝雀兒的信任,謝謝涼介的幫助。

    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涼介感到難過與不捨,海角樂園的美好日子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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