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暑假對狄麗彤來說是難熬的,因為實在無聊得緊,一間斗室,或三對或十二雙眼睛看來看去的,「星心契」成立的新鮮感根本維持不了多久。何況,她們的「星心契」又不是什麼特別的組織,除了有個好聽的名號外,什麼節目也沒有。
但今年的暑假就很不同了,因為有冷胤巽的陪伴,一點也不寂寞,即使他公事繁忙,不能天天來陪她,但即便只是掛念著他,也能輕易地打發時間。他是有資本的,一個越看越覺得對眼、越想越覺得完美的男人。老天怎能這麼偏心地製造一個冷胤巽出來?!
對了,是誰說過「作為一個女人,是需要有一個讓她牽掛的男人」這句話的?
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所幸校慶那天的事並沒有被校友拿出來炒作,她的校園生活一如既往,除了時不時地接收到了幾個男生幽怨的眼光。
幽怨?
狄麗彤不禁掩嘴偷笑。
真虧她想得出來,「幽怨」這種詞語用在男人身上確實有點……「彤彤,好了,我們走吧。」桑-從教室外走進,抄起小包。
狄麗彤瞥了眼桑-那雙濕漉漉的手,無奈地從包裡拿了張紙巾塞給她:「桑桑,麻煩以後洗好手用紙巾拭乾好不好?每次都這樣,一會兒再把手上的水往我身上擦。」她也起身,背上小包。
桑-笑嘻嘻地拭著手,有些赧然地和狄麗彤一起走出教室。
「彤彤,你剛才在笑什麼?」桑-將紙巾揉成一團,丟進操場邊的紙簍內,回身問道。
「沒什麼。」
「是不是每個戀愛中的女人都像你這樣神經兮兮的?對了,你的他今天不來接你吧?」她伸手勾住狄麗彤的手臂。
「嗯,怎麼?」
「我還以為你們非得天天見上一面不可呢。這樣也好,省得見多了生厭。」
「我的臉見多了會惹人厭嗎?」狄麗彤挑了挑她那條細淡的柳眉。
「不是。」桑-驚覺言語失誤,連忙陪笑道。
「還是胤巽?」
「哪會!他的臉絕對可以裱起來,放在床頭,天天看也不會生厭!」桑-連忙表態,萬一彤彤因此對冷胤巽失去了熱情,兩人的感情有了動搖,那她絕對是千夫所指的罪人,他們這對可是很被看好的。
話音剛落,就見狄麗彤那雙勾魂的美眸瞇成危險的形狀睨著她:「桑桑,你對胤巽有意思吧?」
「耶?哪……哪有!他是你的男朋友,那種性格……他只會喜歡你啦!放心……我對他沒意思……彤彤,你的眼神好可怕……」桑-被嚇得語無倫次。
反觀狄麗彤,一掃剛才的陰鷙,嬌笑連連:「桑桑,你真的……真的很好騙吶!」
「啐!」桑-撇嘴,輕捶了狄麗彤的肩膀一下,「哎,花癡,你覺不覺得今天新頒布的校規補充條例有些摳門啊?竟然連談論校園戀情、偶像生活都不准,發現了還要作違紀一次,積滿三次處分耶!」
「告訴你,白癡,一點也不奇怪。」狄麗彤了然道。
「不奇怪?」
「是的,因為想出這個主意的是冷胤巽。」她笑得甜蜜。
「姓冷的?他神經啊!不好好地打理『鴻迅』,跑來幫校長制定校規……還是這麼沒人性的校規。」桑-憤憤。
「桑桑,注意措詞哦,你罵的那個人剛好是我的男朋友。」狄麗彤得意洋洋。
「還是你未來老公……呀,我不說了,不然違紀一定是我首當其衝。還有,花癡,你前天回去怎麼跟你老媽提起冷胤巽的?他們沒罵你吧?」
桑-很小聲很小聲地問,引來了狄麗彤一陣訕笑。
「沒有,如胤巽所說,他們根本沒把我不計後果發下的誓放在心上,認為我這種年齡說早也不早,可以試著交往看看,但是不可以太過放縱,凡事顧全到自己……唉呀!說了你也不會懂的!」
「是哦!我是不懂,比起你,我這方面的經驗真的是貧乏得可憐。看來,你爸媽對你有男朋友的這件事抱持很樂觀的態度噦?他們真是開通啊!」桑-對她猛擠眼。
「也不是……經你這麼一說,我覺得……他們雖然嘴上沒有反對,但是……他們眼神……」狄麗彤蹙眉回想。
「這麼說……」桑-剛想進一步追問,卻被眼前突然出現的女人嚇了一大跳。
她看向那女人,然後蹭了蹭低首苦想的狄麗彤:「彤彤,你認識那女人嗎?」
狄麗彤聞言,抬頭望向來人。
她不記得認識這個人,雖然她記不住男人的長相,但因為她廣交朋友的個性,對同性的外貌可算得上是過目不忘,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她確定自己沒見過她,而且她眼中赤裸裸的恨意不加修飾,她何曾得罪過她了?
只見那女人上前一步:「狄麗彤是不是?」
「我是,請問……」
「你不要問我是誰,只是有一件事關於冷胤巽和你父母的事想告訴你。」汪念慈越看越覺得狄麗彤美得令她生厭。
「我為什麼要聽一個我不認識的人講的話?」她知道胤巽的仰慕者太多,總有人會找上她搞些談判或挑撥什麼的,她相信、也必須有能力保護自己。一個得不到愛的女人的威脅,她要小心卻不會因此而生懼。
「你不認識我沒關係,可冷胤巽認識我,我甚至知道他過去的一切,他的母親,他曾經的名字——少軻,他住過的……慈欣院。」汪念慈閒閒地說。
話音一落,狄麗彤直直地盯著她看。
這個女人……和冷胤巽究竟是什麼關係?少軻?是胤巽以前用過的名字嗎?她怎麼不知道?
躊躇再三,狄麗彤赧然對桑-笑了笑:「抱歉,桑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但是你要回去弄晚餐,」桑-對她揮了揮手,「別忘了這個月又輪到你勞動。」
再看了眼狄麗彤後,桑-遲疑地向回家的路走去。
狄麗彤也向她揮了揮手,才面向汪念慈:「你準備到哪裡去談?」
*****
一間幽靜的紅茶坊內。
狄麗彤把玩著擱在杯托上的小匙,靜靜地等待著對方開口。
汪念慈瞇眼看她。
這女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看了就讓人上火,不知她知道一切後是否會如現在泰然自若。
還有她的心機城府實在太深了,一般女人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會暴跳如雷才對,她現在的安靜實在不像個才二十歲女人該有的鎮定。
「離開少軻,呃……應該說是冷胤巽!」開口第一句,連她自己也沒想到會這麼說,一定是被妒火沖昏頭了。
「嗄?為什麼?」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眼問道。
「因為……因為你和他根本不會有結果。」汪念慈強壓心中的妒火,找尋借口。
「我該謝謝你的忠告嗎?你的猜測有多少真實性?還有……我能不能請問你的職業?」狄麗彤隨口問了幾個問題。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它,因為你父母根本不會同意你嫁給他。」
「你為什麼好像什麼都知道,一副十拿九穩的樣子?」狄麗彤挑了挑眉,不怎麼關心。
她就知道這個女人是在脅威她離開胤巽。真弄不懂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窮極無聊的女人,自己沒本事、沒魅力,就搞起這種挑撥離間的把戲來。
汪念慈不去理會狄麗彤的暗諷:「『繁鑫』是你父親的公司對吧?」
「你調查我?!」事實上「繁鑫」的老闆是她父親一事只有她那十一個朋友知道而已。
「『鴻迅』正在收購『繁鑫』,而最近的說法是……『繁鑫』已經成為歷史了。」
她知道「歷史」是誇張了點,但也相去不遠了。
這句話終於引起了狄麗彤的注意。
一般情況,這種話不會是無中生有,因為只需她打個電話回去問一下即可,區別只在於如果這件事是事實,收購「繁鑫」的是否真是「鴻迅」。
「你的職業……恕我不得不再問一次,因為我很想知道這個消息的可靠性。你在『鴻迅』工作嗎?」
「不是非要在『鴻迅』工作才會知道這件事的,正好相反,這件事至今知曉的人也不多,是秘密進行的。
聰明的你,不會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吧?」汪念慈違心地說。
對於她暗示兩人曖昧關係的話,狄麗彤充耳不聞。
現下,她只想打個電話回去詢問一下。對於胤巽,她是不會起疑心的,他對她的心她不是不明白,而除他之外,能掌握「鴻迅」的人只有……冷果霆!當然,前提是收購
「繁鑫」的真是「鴻迅」。
她迎向汪念慈挑釁的視線:「就這些了?」
「什……什麼?」汪念慈被她突來一問給問傻了。
「你要告訴我的,就只有這一件事?」狄麗彤更明確地問。
「是的。」這件還不夠吧看嗎?
「那對不起,我還有事,失陪了。」狄麗彤對她頷了頷首,移開木椅,背起小包離開了紅茶坊。
*****
狄麗彤失神地放下電話,怔忡地看著窗前的那串風鈴!
這天……快要下雨了吧?
還有,那女人說的,竟然是真的!
當她問及時父親那種欲言又止的語氣,她就聽出來了,直到她點穿了,父親才老實承認。
她知道父親是擔心她和冷胤巽之間的事,他擔心她傷心,擔心她與冷胤巽在有感情的前提下因此而分手。
身為女兒的她怎能坐視不管?「鴻迅」與「繁鑫」向來井水不范河水,況且「繁鑫」只是個小公司,根本犯不到「鴻迅」那種大企業,問題……出在她身上,是她害了父親吧!也許,是因為她和胤巽在一起拂逆了冷果霆的意願,所以……那天胤巽才會擁著她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看來,她有必要同冷果霆——她未來的公公好好溝通一下,至少,要讓他通曉親家的相處之道。
但,首先,她要先去找胤巽,不為其他,只因……她不認識冷果霆的住處嘛!
*****
赧然地交代桑-和解恭璩晚餐自行解決後,狄麗彤便依著僅存的那一次記憶找到了冷胤巽的別墅。但沒想到他不在家,應該還在公司忙吧。更倒楣的是,天下雨了,而且,她匆匆出門忘了帶傘!
冷家的鐵門緊鎖,周圍又全是獨立的別墅,她根本沒地方躲雨。本想就此打道回府,但思及父親一手營建的公司就此毀於一旦,她就強迫自己不許離開。
所以,當冷胤巽驅車回來時,車前燈映出的就是渾身濕透的狄麗彤。
「你怎麼會來?」來不及找出車內的傘,冷胤巽開門衝向狄麗彤,心疼地將她擁進懷中,另一隻手護在她的頭頂,將她帶進車內。
九月的雨,淋在身上已有些許涼意。
狄麗彤邊顫著身子邊答:「我……有件事……我要你帶我去見你父親。」
冷胤巽將自己的西服褪下披在她身上,用遙控器打開鐵門:「急著見他?想嫁給我也不需要急著見他吧?」
「才不是,」狄麗彤拭了拭聚在流海末梢的水珠,「我有正經事和你說……老天!我冷死了!進屋去說吧。」
狄麗彤待冷胤巽停妥車子後,與他一同走進別墅。
一進門,冷胤巽即體貼地為她調高了中央空調的溫度。
他拿了一條浴巾遞給她:「我看你最好換下這身濕衣服。」
狄麗彤停下拭頭的動作,抬頭看他:「換下?你有女人的衣服給我換嗎?」
「我可以打個電話叫人送來。」
「我才不要做那種明知被坑還要送錢給別人的傻事呢,睡衣有沒有?」她繼續手上的動作,邊隨口問道。
「有!」他笑了笑,上樓為她拿了件睡袍給她,「你還真放心我。」
「什麼?」她將半濕的浴巾遞還給他,拎起那件寬大的男性睡袍端詳著。
倏地,她發現冷翊巽僵在她面前不動,一抬眼就望進了他黑色的眼眸,是對比往常更深沉的眼眸,之中,又似乎包含著一些她不明白的其它東西。
只見他向她逼近一步,狄麗彤反射性地後退,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了沙發上。
冷胤巽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雙手自她頭頸兩側撐在她身後的靠椅上,緩緩將頭低下。
狄麗彤終於發現哪裡不對勁了,這氣氛……太曖昧了,而他眼中她那不明白的東西,現下她也清楚了,那……是桑桑所說的男人的慾火吧!
情況有些失控,男人的慾火來得也太莫名其妙了一點吧,她甚至還沒勾引他,舉手投足都淑女極了。本來,接個吻也沒什麼,又不是沒吻過,只是兩人共處一室,萬一……她愛他,他的要求她不確定自己拒絕得了他,所以,在事情還未出軌時,她必須及時阻止,此行的目的不在勾引他,讓自己失身啊!
收起自己漸漸迷亂的眼神,她抬手在他的胸膛施加壓力,輕輕地推開了他:「浴室在哪裡?我去換衣服。」
冷胤巽伸手向後指了指:「要洗澡嗎?」
看到他邪邪的性感笑容,她沒來由地汗毛直立:「不用了。」
她推開他,「逃」向浴室。
冷胤巽開懷大笑,他本來就只是想嚇嚇她而已。他自認是個自制力極好的人,再加上她一臉的嚴肅,很難讓他往那方面去想,即使愛極了她,沒有氣氛的催化,在緊張的環境下,他也不願草率地佔有她。
在狄麗彤緊張地甩上浴室大門之際,聽見冷胤巽混合著笑意的低沉嗓音:「乾衣機在浴室的右側,衣服丟進去,按下紅色按鈕就可以了。」
去!當她白癡啊!
狄麗彤對著門板做了個鬼臉。
*****
聽完她的敘述,冷胤巽的雙眼危險地瞇了瞇:「是誰告訴你的?」
「嗄?」
「丫頭,你在想什麼?我在問你話!」
「我……我沒聽清楚,」她陪笑道,「麻煩你再說一遍。」
這衣服……該死的讓她坐立不安,想到它曾經也包裹著他……她覺得自己像個色女,淨想這種事情。
「我問你是誰告訴你這件事的?」他納悶她的不自在,是剛才的玩笑嚇倒她了嗎?
「我不知道,她不肯說。」
「男的女的?」他誘導。
「女的。」
「長相呢?」
「忘了。」她瞎掰,人家女人已經夠可憐了,得不到他的愛。萬一他再依她的「供詞」揣測出對方是誰,那女人一定慘了!她大人有大量,何況那女人還「好心」地告訴她這件事,她決定不去計較她預備挑撥的本意。
「忘了?」依她對人長相過目即忘的本事確實不無可能,不然追她的男生那麼多,她怎麼一個都不記得,「你為什麼不相信她的話?」
「我信了,所以才在證實後準備去找你父親談一談。」
「我是說,你為什麼沒懷疑是我幹的?」
「你幹的?」狄麗彤笑了,那笑容讓冷胤巽覺得自己似乎問了個很「白」的問題,
「你會嗎?」
「你認為呢?」他挑挑眉。
「無聊!」她啐道,「帶我去找你父親,我要好好地同他談一談。」
「不用了,」他用眼神安撫她,「這件事我來處理。」
那男人!作為一個長輩,竟然做這種下三濫的事,還暗中勾結公司的人員一逞私慾!
「胤巽?」狄麗彤看到他眼中的殺氣,有些擔心地挨著他坐下,「在想什麼?」
「我……」一回頭,眼前的春色差點讓他噴鼻血,他急忙撇過頭,「丫頭……你的衣服大概干了。」
狄麗彤順勢看了眼襟口,急忙拉擾。
「我去換衣服。」
還好他夠定力,不然她前襟大開,裡面什麼也沒穿,絕對是送上門的勾引。雖然有嫁給他的打算,但在婚前,不該越的鴻溝還是不要逾越的好。
他想吻她,把她抱在懷裡狠狠地吻,以懲戒她的不小心,但他知道自己的「處境」,萬一吻了便放不開了。
「咳……」冷胤巽猛咳嗽,以使自己平靜下來,待看見狄麗彤衣著整齊地走了出來才道,「我送你回去。」
「嗯,不過我想你還是把他的地址給我,我覺得有必要和他談談。」她要求道。
「我說過這件事我會解決,你不用擔心了,『繁鑫』不會成為歷史。」他保證。
「真的不給我?」
「你不用見他。」他不知道那老傢伙會對她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他有必要未雨綢繆,保護好他的女人。
「那算了,」她篤信,即使她不去找他,他也會主動來與她談,如果他的目的真的是為了阻止她與棚巽交往,那談活是遲早的問題,「我該回去了。」
今天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天氣不對,人也不對,甚至地點也有問題,胤巽急著送她回去也是為她著想,她真該感激他的。
*****
「胤巽?」冷果霆自樓上下來,有絲驚喜地看著站在大廳正中的兒子,「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真的很難得,他會不請自來。
冷胤巽冷冷地瞪著他:「你似乎對我掌管公司的方法有所不滿?」
笑意倏地從心頭撤去:「你這是什麼意思?一來就衝我?」
「你有意擴大投資市場,還是『繁鑫』成了『鴻迅』的絆腳石?」
「你這是在質問我收購『繁鑫』一事?你別忘了公司是誰的,只是一個小公司,被收購很正常。」冷果霆也有些火了,他本身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面對一個事事違背他行事的兒子,他實在是有點累了,難道不能給他一個安樂的晚年嗎?
「這麼看來是我的辦事方法讓你不滿意囉?原來收購一個小公司可以讓『鴻迅』的業績更上一層樓。看來我的目光實在短淺了些,難怪你要派眼線在公司時刻監視我的行動,還要留幾個親信以便隨時委派任務了!」
冷胤巽咄咄逼人地質問。
「你這番話是在挖苦我?」
「當然不是,我只是個名存實亡的掛名總裁而已,怎敢對幕後操縱者不敬,」他冷笑,「但是,這一次,我不得不為我所愛的人搏一下了。不是我威脅你,你有兩條路可以選擇——第一,你大可繼續你的偉大事業,這種掛名的我不要,我也從來沒有垂涎過你的財產,你大可自己坐擁一切;第二,將『繁鑫』物歸原主,體諒你年紀大了,我可以繼續掛名幫你掌管公司。」
「你不會放棄總裁的位子的!」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冷果霆堅定地說。
「我說過我對你的財產沒興趣,你以為沒有了『鴻迅』我會餓死?」沒有了狄麗彤那小丫頭他才一生不會與幸福結緣。
思及此,暴戾的氣焰稍有緩勢。狄麗彤那個丫頭畢竟是他的弱點。
「不會的,你不會的,」冷果霆不斷重複地說,「你媽的遺願你要違背了嗎?」一句話無疑是火上澆油。
一個讓他母親終其一生未嘗到真正幸福的男人,此刻竟來指責他違背了母親的遺願!
「哼!自私是你最大的財產!你從未在意過她的感受卻以此為借口來束縛我!
相信如果媽在此世,一定會贊成我的做法,保護心愛的人一向是她所推崇的,只是她信錯了人!」
「你下定決心了?」
「是的!」
「非娶她不可?」
「再確定不過!」感受到他言語中的軟化,冷胤巽反倒不解了。
「那好,但你也別希望我會將她視為冷家的人。」
原來……「不用你好心,『冷』並不是個榮耀的姓氏,她是我的女人,自然是我們鄭家的人!希望你的辦事效率好到不必我親自出面整頓公司。」冷胤巽擱下這番話,轉身離開。
冷果霆怔怔地看著兒子離去,對他的威脅竟提不起一絲恨意。
像!太像他了!所以每次兩人一見面才會劍拔弩張。只是,胤巽比他更具人性,至少,他懂得保護心愛的人,不像他……但同樣的、對於不愛的人,他的冷酷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像她——狄麗彤,曾信誓旦旦地對父母發誓「大學不畢業絕不談戀愛」,也曾暗下決心絕不與豪門子弟扯上關係,但是她偏偏就是「撞」上了冷胤巽,一下子同時打破了她那兩項禁忌。自此之後,她的生活再也回復不到以往的恬然自安,總是有些大大小小的「驚喜」出現在她面前。就像上次那個自稱瞭解冷胤巽的女人,還有——狄麗彤抬手用紙巾擤了擤鼻子,那日淋了雨後的第二天,她就患上了感冒。
她這人就是這樣,平日裡健康得無病無痛,但感冒卻老要造訪她,她對感冒向來沒轍,沒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的。
而她對故意要找她茬兒的人只有笑臉相迎、暗中較勁的份,人家已經在學校大門前「恭候」多時了,她也沒本事神通到能越過他們回家,他們在地理環境上是佔足了優勢,頗有不逮到她絕不罷休的味道。
他們?!
是了,來者不是一個人,但她斷定,找茬兒的只有一個——那位年紀雖大但仍氣宇軒昂的男人——冷胤巽的父親。
也不能怪她一眼認出他的身份,而是他與冷胤巽實在像極了,無怪乎冷胤巽的母親無怨無悔地為他付出一切,年輕時,他一定與冷胤巽一樣有女人不能抵禦的魅力吧。
她不禁佩服起自己的料事如神了,冷果霆果然來找她了。既然上次收購「繁鑫」的計劃未能實施成功,她老爸也已在昨天重得「繁鑫」的掌控權,那麼看來,今天冷果霆前來的目的便是對她「曉以大義」,要她知難而退,然後再給她一筆分手費以緘其口。
這就是有錢人的悲哀,在長期與金錢打交道的情況下,他們漸漸失去了自遙?失去了作為一個人該有的感情。在他們認為:金錢可以收買一切。彷彿這世界是由金錢堆砌而成的。
嗯,這種觀念不好,她可得提防著胤巽也變成這樣,不過有她在他身邊,他是不會有這種機會的。那樣的人太可悲。當一個人孤獨得只剩下自己與金錢為伍時,那他已可算是一無所有了——精神上的貧窮遠比物質上的貧窮來得悲哀。
而冷果霆正是這麼一個悲哀的人,對付他無需它法,找準他的弱點,趁勢下手即可。
狄麗彤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哦!
*****
狄麗彤故作不知,如以往般向校門口走去。
到了門口,冷果霆身邊的那人一伸手將她攔了下來,於是冷果霆開口了:「狄麗彤?」
狄麗彤故作驚慌地後退一步,抬起慌亂的眼眸看向冷果霆:「你……你們是誰?
黑社會……竟……竟敢到學校門口來綁人?我會叫哦,我……我一叫同學們就會來救我。」
冷果霆眉頭一皺:「誰告訴你我們是黑社會的?」
看來這女人膽小怕事得緊,胤巽怎會看上這種女人?
「你們……不是?」狄麗彤狀似心有餘悸。
「不是!」
「哦,你們一人伸手攔人,一人開口問話,害我以為你們是黑社會或者人口販子什麼的呢,」狄麗彤拐著彎表達她對他們找人方式的不滿,「不過你們也不會勞師動眾地誘拐成熟的大學生哦……那麼,你們又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她仍不忘裝傻一番,孫子不是說過「怒而撓之,卑而驕之」嗎?她不妨效仿齊魏馬陵之戰中齊軍的戰術,讓他以為她是個容易打發的怕事的小女人,然後自暴其短,吐露原意。
「你不認識我?」
「不認識。」
「我是冷果霆,冷胤巽的父親。」這女人看上去不怎麼精明,不過對他來說無疑是件好事,打發她一定不是件難事。
「伯……伯父?」狄麗彤佯裝驚訝。
「請叫我『冷老先生』,『伯父』可不是你這種人能叫的。」
「哦,冷老先生,」狄麗彤誠惶誠恐,「您找我有事?」
好個刁鑽的老頭!
兩個同樣強勢的男人,她該怎樣化解他們之間的隔閡?唉!狄麗彤,看看你把自己扯進了一個怎樣混亂的局面?
「上車,我有話跟你談。」冷果霆說完便逕自上了車。
一旁的男人一手扶住車門,不讓其關上,一手作了個邀請狀請狄麗彤上車。
哦,原來他是司機,以後也經常要照面的。
狄麗彤對他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坐在了冷果霆身旁的空位上。
*****
狄麗彤靜靜地坐著,等待冷果霆開口。因為是對方找她談話,她還是不要盲目地開口比較好,應該先聽聽他此行的目的再行事。
她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裡,不過就她看來,他不怎麼友善的態度應該不會找個好地方,也許,他認為在車子裡就可以打發她了。
果然,冷果霆開口了。
「離開胤巽!」
嗄?怎麼這麼直接?不過話說回來,這句話出自冷果霆之口也無可厚非。還有這句話怎麼聽怎麼耳熟?為什麼來找他談關於她和胤巽之間事的人一開口總是這麼一句強勢又不講理的話。
「冷老先生,剛才您有跟我說話嗎?」狄麗彤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麼多意圖掌控別人思想與人生的人。
「離開胤巽!」冷果霆沉聲盯著她,重複了一遍,「為什麼?」
「你不需要問原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
狄麗彤側臉,帶著些同情地睇著那張與胤巽有相同輪廓的側臉。
他確是不折不扣的「孤傲」,因為傲氣使他失去了太多的人情味。他猶如一頭孤獨的獅子,威嚴依然,但讓人忍不住同情他的孤獨。
「您要我的答案?只要答案就夠了嗎?又或者您給了我選擇題,卻沒有給我選擇的權利?」
要她離開胤巽?這點確實叫她生氣,即使是胤巽的父親,他干涉的也未免太多了吧?還有,他憑什麼一開始就認定她配不上他們家?看來她應適時地表現一下精明,本以為他是喜歡像胤巽母親那樣的小女人的,雖然不喜歡失去自我,但為了巽,她可以放低姿態,她不想自己成為他們父子倆人之間的又一個爭執。如今看來,他的孤獨既是他一手造成的,而她有心要化解他與胤巽之間的矛盾,那她就不能惟惟喏喏。
感受到她話中突顯的尖銳,冷果霆終於將視線投在了她臉上。
不可否認,她確實是個難見的漂亮女人,但漂亮的外形向來與聰明劃不上等號。
「你能夠意識到這點再好沒有。」
「意識和行動不一定非要完全一致,是不是?」她無邪地笑問。
「什麼意思?」冷果霆被唬住了。
「意思就是,我意識到你不贊成我和胤巽交往,但我自身仍可照著我自己的意願去做。簡單地說,就是我不可能依你的意願離開他廠「好!好!」冷果霆氣得雙手握拳,
看了眼窗外,不久後,他的雙手鬆開了,重又回過頭面對她,「你要多少錢?」
狄麗彤存心忽略他話中的侮辱:「您不用急,我和胤巽打算等畢業後再考慮婚事。」
好個精明的丫頭!兩三句話就讓冷果霆對她徹底改觀。她是存心扭曲他話中的含義,讓它變成對她有利的句子。看來剛才的無知全是她裝出來的,用以放鬆他的戒心,讓他把他的目的無保留地直接說出來。
「你要多少錢才願意徹底離開胤巽?」
「您認為胤巽值多少錢?」狄麗彤不答反問,見冷果霆皺眉不語,她繼續道,「我想,在我們心中,□俏藜鄣模□□裁匆□們□幢岬土俗約旱母星椋俊?
「你教訓我?! 」被看穿了心事的冷果霆只得用盛怒來遮掩自己的感情。
「我是小輩,自然沒有那份資格,只是您不認為用金錢來衡量一份愛太膚淺了嗎?
如果今天有一個人用錢來買斷您和胤巽的父子關係,您願意開多少價錢?還有,您應該知道我在胤巽心中的地位,即使我收了您的錢,您又能完完全全地擁有他了嗎?」
好個厲害的丫頭!
「你威脅我?!」
狄麗彤無辜地笑道:「那就更不敢了。於我個人來講,我並不缺錢。冷老先生,您還是收回剛才那一席話吧,您怎麼想是您的事,我不想貶低自己、貶低胤巽。」
「你不缺錢?那你向胤巽訴苦,要他出面奪回『繁鑫』是怎麼回事?」他終於抓住了她浯病,這丫頭精明得讓他無從下「口」。
「事實上,我的原意是直接找您談的,畢竟問題出在您我身上——您看我不順眼,而我又恰好被您看不順眼。您不認為從頭至尾,我父親除了生下我之外一點錯也沒有嗎?您又何必遷怒到他身上?那天我是去問胤巽您的地址的,因為淋了點雨,胤巽堅持要送我回家,說這件事他會處理,不要我插手。您想想,我又怎能因為自己而雙手奉上父親辛苦經營的『繁鑫』?」
「為了以絕後患,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離開胤巽!」冷果霆仍不放棄。
「我答應過胤巽,在他厭倦我之前決不會離開他。
其實我倒可以提供您一個更直接的方法,您可以問問胤巽要多少錢才願意離開我。」狄麗彤微笑道。
她相信胤巽的堅持,一如她對他。
「那你是打算死巴著他不放了?」
相對冷果霆的陰沉,狄麗彤仍是笑臉相迎:「是的。」
「憑你,能給他什麼?」冷果霆試圖引發她的自卑,讓她知難而退。
狄麗彤看了眼窗外,然後問了一個聽似不切話題的問題:「冷老先生,胤巽說如今『鴻迅』的勢力已經可以不仰仗其它公司的鼻息獨立運轉了,是不是?」
冷果霆不明所以,但對她,他已無剛見面時的厭惡,但做冷家的媳婦,他對她仍不甚滿意,胤巽是因她而對他不敬的。
可他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儘管不知道她的用意。
「不錯。『鴻迅』在胤巽執權之前就已經能獨立運轉,只是現在更龐大得可以掌控其它公司……尤其是你父親那種不堪一擊的小公司。」冷果霆臉上完全是驕傲與自負。
「胤巽很有領導才能是不是?」這句話是完全沒有目的的,只是一種甜蜜。
「你究竟有什麼用意?」冷果霆不耐道。
狄麗彤頑皮地吐了吐舌:「被您看出來啦!那我就直說好了。既然『鴻迅』已經龐大得可以獨立運轉,您又為什麼非要用聯姻的方式來使它更加壯大?如果你的原意是要為胤巽找個門當戶對的女人,那您不覺得這種思想太迂腐了嗎?讓兩個沒有感情基礎的人結合,於胤巽、於女方都不會幸福,您不怕引起胤巽的反彈嗎?你們之間已經有太多的不諒解,您又為什麼不做件讓胤巽會感激您的事呢?您應該瞭解胤巽的脾氣,他對人對事一向很堅持,如果我沒有出現,那您倒可以希望他與女方婚後能夠培養出感情,但現在一切顯然已經晚了。不是我誇大,胤巽要的愛、要的幸福只有我能給他。其實今天您來找我實在沒有什麼用處,您只要自己冷靜地分析一下,就可以理出兩條路供您選擇——是要個更龐大的『鴻迅』還是要一個幸福的冷胤巽;是要個對您敵意更深的冷胤巽還是要個恬然的環境享受兒子的親情?您現在的錢已經多得用不完了,所以不該是您問我,而是我問您『您究竟有什麼用意』?」
冷果霆的心略有動搖,但表面上仍不肯放低強勢的姿態:「你似乎很瞭解胤巽?」
「怎麼會,我和他只交往了近三個月而已,說瞭解自然及不上您了,但我確實是用心去體會他的感受,無論他是喜是悲,我都感同身受,自然要讓他快樂我才能快樂。我想,如果不是太強烈的一份感情,他應該是不會輕易表達出來的。這一點,他應該是承襲了您那一半的遺傳基因吧。你們都是不善表達自己感情的人,所以才會疏於交流,弄到今天這種地步。相信您是深愛著胤巽的,而且不是在他正式成為您兒子後才投入感情的,不然公司不會以他的名字來命名,從這點來看,您一定也是深愛著胤巽的母親的。而胤巽,我看得出來,他也很在乎您,很少有人能左右他的情緒,您是個中喬楚,那天他和你爭吵完來找我,我看得出他很痛苦,和您爭吵一定不是他的原意。他耿耿於懷的是您曾經放棄了他和他的母親。你們為什麼不試著交流一下呢?而且,更讓他生氣的是,您試圖用您作為一個父親的權利,讓他走一條和您當初相同的路……當然,我不是在指責您什麼……如果您曾經後悔過當初的選擇,就請不要讓胤巽步您的後塵,不是他的選擇他會更痛苦,何況他已經有了『鴻迅』這個公司了。如果您同意我的說法,我很願意做你們的中介,不然你們的心結永遠打不開,人不能一輩子活在恨之中對吧?」
冷果霆愕於她分析問題的透徹,同樣的問題,為什麼胤巽沒有想到,還是,他真如這丫頭所說被恨蒙蔽了雙眼,而他們又疏於交流?
儘管她的每句話莫不是正中他的要害,但他並不生氣……應該說是生不了氣,因為她的說法正是他不為人知的想法。
這女孩,實在不容小覷,他怎麼會以為她是個好打發的女人?她才幾歲,就有這種分析能力?或許,她確實是適合胤巽的不二人選?
而且,從她的話中不難聽出她對他的警告——是胤巽追她的,可見胤巽對她下了多少感情!如果他再固執下去,會有什麼結果?
見他不語,狄麗彤又道:「而且,『傲天』的千金——柳吟瓴是我的摯友,不是挑撥什麼的,她對胤巽的印象不怎麼好,如果您仍要固執己見,我奉勸您也不要選『傲天』作為聯姻的對象,除非您想加深他的痛苦。」
狄麗彤從包裡掏出紙筆,寫妥了她的聯絡方式遞到冷果霆面前:「我知道這是多此一舉,相信您輕易就能查到,但我是真的希望我們三人之間有所改變,您不介意給我一張您的名片吧?」
冷果霆怔於她的這番言論,待她的手伸到他眼前才收回心神,從西服內袋內取了張名片給她。
「謝謝,」她笑,「如果胤巽不再需要我了,我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他,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對不起。」
說完,她的身子向前微傾,對前座的司機說:「抱歉,請您停一下車。」
「你並不住這。」冷果霆不解。
「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您不覺得談話進行到這是最好的結果嗎?」
確實,接下來是他思考抉擇的時間了。
「停車,讓她下車吧。」
待車停妥,狄麗彤跨下了車,在關門前,她彎下腰衷心地說:「希望下次見面我可以叫你『伯父』而不是『冷老先生』。」
說完關上了車門向後走了幾步伸手攔出租車。
冷果霆從車後窗看了她一眼。
也許,他明白擁巽愛上她的原因了,一個聰明又不失體貼的漂亮女孩確實是個發光體,而且從她的讓步也不難看出她同樣深愛著胤巽。
「開車!」他吩咐道。
「鴻迅」確實不需要靠聯姻的方式壯大,但他和胤巽之間的關係卻需要緩解。
有這麼一個伶俐的丫頭輔佐胤巽,也許並不是件壞事。
看來此行,他是徹底地失敗了,想要收買她卻反被她收買過去了。
冷果霆冷酷的臉上出現了難得的笑容。
*****
狄麗彤攔下出租車,直奔冷胤巽的別墅。
那日淋了雨後的第二天,冷胤巽便派人送來了他住處的鑰匙,以防諸如那天的事件再次發生。所以今天,她可以堂而皇之地『侵入』冷胤巽的私人地盤了。
冷胤巽還沒有回來,偌大的別墅內顯得異常冷清,也許是他的個性使然,他喜歡獨來獨往,不喜歡同與自己無關的人打交道,所以他情願三餐在外解決,家務一切自理,也不願請個幫傭什麼的減輕自己的負擔,一天的工作已經很累了。
想到這,狄麗彤不禁一陣心疼。
狄麗彤隨手將背包放在了沙發上。因為感冒的關係,原本不算太低的室溫讓她覺得有些冷,所以她乾脆拿起遙控器關掉了中央空調,而室內殘留的冷氣不會讓屋內太過悶熱。
在茶几上抽了張紙巾擤了擤鼻子,不知道這次感冒又要多久才能痊癒。
抬頭看了眼客廳正面牆上的掛鐘,才四點多而已,看來胤巽不會那麼早回來,而呆坐著等人是最叫人心焦的事了,為了打發時間,她還是找點事做比較好。
將手中的紙巾丟進廢紙簍,狄?彤拾級而上,打開了二樓右側的第一間房間的房門。
這是冷胤巽的房間。
她看了眼攤在床上凌亂的衣物,走過去將它們連同床單一起抱了起來。
作為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公事繁忙的男人,他的房間只是「有些」凌亂,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
狄麗彤將這些衣物抱到樓下的洗衣房,丟進了衣籃裡,準備整理完他的房間後再清理它們。
順手抄起一塊抹布,她回到了他的房間。
冷胤巽並不是個冷酷得毫無喜好的人,他也有他的興趣。
在他床右側的櫃子上就陳列著他的收藏晶——鎮紙。
他的收藏很全面,舉凡銅質、鐵質、玉石的,甚至牛角做的鎮紙,在這個櫃子上都能找到。
儘管這個櫃子及它裡面的物品勿庸置疑一定是這幢別墅內最乾淨的了,但狄麗彤還是心懷甜蜜地小心擦著它們。
因為他,現在的她也愛上了這種於現代生活無多大實用價值的東西。
*****
冷胤巽一回來便見沙發上那個屬於狄麗彤的小背包,在一樓轉了一圈,除了洗衣房內那些早晨上班前丟在床上的衣物及床單外,並沒有他想見的身影。
於是,他猜想那小丫頭很可能在他的臥室。
他脫下皮鞋,小聲地步上二樓,看到早晨出門前帶上的房門此刻正虛掩著。
他小心地推開了門,發現他的小女人正在替他擦他的收藏品。
為了不驚動她,冷胤巽躡手躡腳地接近她,並且盡量避免陽光造成的陰影呈於她的視線範圍,引起她的注意。
然後,他邪邪地一笑,伸出雙手,自她身後突然摟住了她的纖腰。
「啊——」毫無預警地,腰際突伸出兩隻「魔爪」,嚇得狄麗彤失聲尖叫,手中的玉石鎮紙白手中掉落,眼看要砸向她的玉足。
「小心!」冷胤巽眼明手快,在呼聲的同時雙臂使力,將麗彤抱起向後退了幾步,跌坐在床上。
狄麗彤坐在他的大腿上,有些不滿:「你幹嗎不出聲,進來嚇人?」
冷胤巽無限憐愛地將頭埋進她的頸窩:「怎麼,真的嚇壞了?」
狄麗彤坐在他腿上,腰又被他的雙手環著,再加上他不住地在她頸際吹氣,弄得她有些心亂:「不是……還好啦……只是……你不擔心你收藏的寶由貝摔壞麼?」
她眼神迷亂地看著那塊顯然被主人忽視的鎮紙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在另一個寶貝成為殃及對像時,我勢必要搶救最寶貝的那個了。」
他將她的身子扳過些許,讓她側坐在他腿上,左臂仍保護似地攬著她的肩,作勢要掠奪她的紅唇。
狄麗彤倏地收回心神,重拾理智,輕輕地推開他站了起來。
「怎麼了?不會因這點小事生我的氣吧?」吻不到她,冷胤巽很失望,但仍站起耐心地哄問道。
「我不是生氣,是為你好,你是不是百病不侵啊?我說話時鼻音那麼重,你聽不出來麼?我可是為你好,你離我遠一點!」她再次伸手推他,惟恐空氣成為她傳染給他的介質。
冷胤巽順勢捉住她柔若無骨的雙手,她用它們推開他的感覺很不好,他還是比較喜歡它們握著他手或撫上他臉時的柔膩的觸感。
「那天你還是傷風了是不是?回去沒有採取什麼措施?你那麼能幹,為什麼就不肯為自己弄些薑湯什麼的呢?」
那天回去後,她滿心滿腦都是「繁鑫」和冷果霆的事,哪有時間去弄那種既難喝,於她又沒有什麼效用的東西!
狄麗彤試圖抽回手,但毫無效果,他明明握得不怎麼緊,為何她就是抽不回來呢?
她放棄,改望著他擔憂的雙眼:「感冒而已,很快就會好的,而且單純的感冒其實並不是件壞事,這樣不會生大病嘛……哦,我媽說這種托大的話不能說,收回,收回,當我沒說過……你鬆手好不好?我們這樣面對面,很容易傳染的。」
冷胤巽見她因感冒而紅紅的小臉和稚氣的言語,忍不住手上施力,拉她入懷,驀地堵住了她的小嘴,攻城掠地吻了個徹底。
狄麗彤被他毫無預警的吻弄得忘了反抗,直到一吻結束才氣喘吁吁地看向他的心滿意足。
難道他不明白她擔心他的心嗎?!
「你在搞什麼嘛!你會生病的……告訴你不要吻了嘛!」狄麗彤的心中不明所以地泛起了委屈感。
冷胤巽不解地看她,不明白為何每次吻她,吻過之後他都會有種罪惡感,像是傷了她的心,他沒那麼可憎吧?
冷胤巽安慰似地摟著她:「放心,我不會被你傳染到,我健康……」
以下的話被狄麗彤伸手「推」回他的口中。
「這種話不許說的!」
冷胤巽趁機又在她手掌印下一吻,執著她的手說:「丫頭,告訴你一個科學常識。
感冒的傳染可能性中,肢體的接觸遠比接吻來得高。而且,與其要遠離你,我情願冒這個險。」
狄麗彤放棄地偎進他的懷抱。
他的懷抱讓她有種很安全的感覺,那種只要有他什麼都不怕的感覺讓她確定自己要賴在這個懷抱中一輩子了。
感覺同緣份一樣,是種很微妙的東西,並不是所有的異性都能給她這種感覺的。
胤巽對她展現的是全然的保護,似不願她受到一丁點傷害。從小到大,她就好運得一直受到保護,而今,她終於能夠經由他的保護去保護她的家人,接著,她也應該為他做些什麼了。
「胤巽,能不能談談?」她倚在他胸口說。
「你想談什麼?」寵溺的語氣不加修飾。
狄麗彤輕輕掙扎,離開他的懷抱。
他們待會兒會談及冷果霆的事,配合著兒女情長實在不怎麼適宜。雖然愛極了他的懷抱,但她有一輩子的時間,也不用急在一時。
她走到窗前,背著光看向他:「胤巽,我想和你談談你父親的事。我本想稍微婉轉一點地切入,但想來還是直接地先給你個思想準備比較好。我明白你不想提他的心態,
但他畢竟是個活生生的人,更是橫在我們之間、橫在你心中的一個障礙……你先不要阻止我,以平常心待之,聽聽我的看法好不好?」
本想開口的阻止被敏感的狄麗彤喝住了。
冷胤巽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他就知道自己是栽定了,向來極避諱的話題被這小女人三番兩次地提出,而他竟然不生氣,笑著示意她可以繼續?!這樣寵她,會不會慣得她無法無天?
嗯,這種情形要不得,雖然他並不沙文,但也不代表可以讓她騎在他頭上。
這件事得從長計議,現在姑且聽聽她又有什麼「高見」。
狄麗彤注意著他的反應。
笑了,應該代表她可以發表意見了吧?不過不管他同意與否,這件事一定要說的,不然到時倒楣的一定是她。即使不是受公公的「虐待」,世人之口又怎麼避免得了?她
可不想變成害他們父子反目的「狐狸精」。
「今天我見過你父親了。」狄麗彤單刀直入,這種問題越快解決越好,智力遊戲可是很費精力的。
聞言,冷胤巽緊張地向前一步,將她圍在窗欞與他臂彎間:「他跟你說了些什麼,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要見他嗎?」
「真不知道你緊張個什麼勁,」她笑,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沒想到還要以這種姿態來談這件事,不過也好,這樣的他情緒不至於太激動,「我發現你有點神經質,這不是具有王者氣勢的你所該有的。還是你不信任我,以為我會因為他的幾句話離開你?你有點信心好不好?」
「信心?」
「是的。」她向他眨眨眼。
「對你?對我?」
「對你!對我!」她放鬆地向後靠。
「那你應該給我充分的信心,」他收緊手,在她腰際微一使力,讓她跌入他懷中,「吻我。」
狄麗彤抬頭,尷尬地笑道:「翩巽,這種時候這實在是個無理的要求,我要和你談你的父親。」
「我知道,」他溫柔地注視著她無奈的小臉,「我說過,給我信心,對你、對我的!讓我知道付出的不止是我一個人。」
他的深情讓狄麗彤不敢逼視,她將臉埋進他的懷中,含糊地表白:「你明知道我也是愛你的……沒騙你,那天答應你回家多多練習的……我每天睡前都有練習。」
「那我的要求呢?」可愛的小女人。
「這種事……」她好為難。
「你不是沒做過。」他指的是那次他上門找她時,她的偷吻。
狄麗彤抬起頭,臉較之剛才更紅:「可是,我好笨,雖然你教了我好幾次,我都學不來。」
每次的主控權都不在她手上,她只要遷就他就好。
「試試看,但不許像上次那樣草率。」
狄麗彤看著他堅定、不妥協的俊臉,看來是「在劫難逃」囉!不吻,她就別想再繼續剛才的話題,算了,豁出去了。
腳一踮、頭一抬、眼一閉,她的唇直直地印上了他的唇,在她想退開時才驀然想起胤巽的提醒,於是她只得再度貼緊,依著他給她的經驗,伸出小舌輕舔他的薄唇。
快點啊!為什麼他還是毫無反應?!
冷胤巽被她弄得心癢難耐,卻又執意要她主控這個吻,於是緊擁著她,強迫自己不要採取行動。
接下來該怎麼做?他為什麼不配合一點張口讓她順利完成這個吻呢?她平時都是很合作的呀!
平時的吻,她總是放鬆地享受,一點負擔也沒有,吻過後無力得怎麼可能有精力去記它的過程嘛!現在的她卻不得不處於警備狀態,深怕他不滿意而懷疑她的心,很努力地回憶接下來該怎麼做。
該死的!她舔夠了沒有?!
冷胤巽已達按捺的邊緣,也不管她的小心試探,伸出舌和著她的舌,一起退回到她的口中,完成了這個折磨人的吻……他鬆開桎梏,喘著氣道:「這次放過你,老實話,你並不合格。」
狄麗彤努力平復自己急促的呼吸,推開他走到門邊:「我看我們還是到樓下客廳談比較好。」
他的臥室,實在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看出她心思的冷胤巽無言地跟了上去。
不得不承認,即使他定力再過人,臥室確實不是個他們倆單獨相處的好地方。
*****
狄麗彤踱到樓梯口,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了止步。
她回過頭,面向冷胤巽:「去你的書房可以嗎?」
冷胤巽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衝動因她的話再次復燃:「我不認為書房與臥室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丫頭,別太高估了我的自制力。」
「我相信你。」無關痛癢的一句話,狄麗彤用笑容示意他帶她去他的書房,那是她還未侵入過的領地。
這並不是她好奇心使然,而是她想到了借某人之作來加強她的說服力。
不明她的意圖,但她的笑容卻是令他難以抗拒的。
冷胤巽帶著她走向二樓盡頭的書房。
*****
冷胤巽止步站在書房外,側倚著門框,看著狄麗彤纖細的身影徘徊在他的三個書架之間尋找。現在與她共處一室實在危險。
終於,他忍不住開口:「你在找什麼?」
狄麗彤的視線仍然在書架上,她輕咬著右手食指:「怎麼全是商業或金融方面的書?」
冷胤巽輕笑:「那你以為還有些什麼書?丫頭,你到底要找什麼書?」
「莎士比亞的作品《威尼斯商人》呀,你都不看這種書?」她回過頭,略顯失望。
冷胤巽搖了搖頭。
「你的興趣實在不怎麼廣泛,算了,幸好我背得出那最重要的幾句,我欣賞的那幾句,」狄麗彤打量了下書房,挑了牆邊的一張木椅坐下,「你也進來吧,我們還是要談一下,你不認為這種形式主義起不到什麼作用嗎?如果你有什麼企圖,站在門口也避免不了什麼。進來吧,我相信你。」
「你這頂高帽子真是壓得我死死的,即使有什麼企圖了也不敢造次。」冷胤巽進入書房,拉了把本椅與她面對面。
「你聽好了,《威尼斯商人》的情節我就不講了,雖然莎士比亞的作品都值得一看。我要講的是裡面的一小段台詞。」
冷胤巽寵溺地包容著她孩子氣的認真:「丫頭,別那麼嚴肅,我們的關係是不應該這麼交流的。」
「你做事還要分公、私呢!我們現在不是談我們之間的事……即使有點牽涉到,但這件事還是正經點好。
剛才,我可沒太嚴肅,」她給他一個嫵媚的笑,「那段台詞是這樣的,『寬容就像天上的細雨滋潤著大地。它賜福於寬容的人,也賜福於被寬容的人。我應該學會對別人表現寬容……』還有古希臘一位哲人說過,『學會寬容,世界會變得更為廣闊;忘卻計較,人生才能永遠快樂。』我忘了剛才有沒有告訴你我見過你父親了?」
「有,但我認為你忘得還不夠多。」他扯了扯嘴角。
「巽,不要逃避,這件事我們必須談,與我們有關,不是嗎?我希望得到更多的祝福,尤其是……你的父親。」狄麗彤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我和他談了很多……胤巽,不要怪他的獨裁,我曾對他說過,你和他都是個內斂的人,不善表達自己的感情,他干涉你的婚姻也是考慮到你的幸福,他說的『鴻迅』不需要靠聯姻來壯大,他只是要找個能給你幸福的女人,只不過忘了婚姻是要有愛才會幸福這一點罷了。從他的言語中不難聽出他很在乎你和伯母,胤巽,恨了那麼久夠了吧?人不應該只有『恨』這一種感情的,你抱持著恨意去對待他,弄得兩個人都不幸福,為什麼不給彼此一個機會呢?讓他補償你,也讓你享受一下有親人的感覺。而且……你們這麼對立下去,將來的我很難做的。」
冷胤巽知道她所指為何,他所困擾的也是這一點。
他愛她,不允許她受到一點傷害與委屈,她抬出這一招,顯然也是吃定了他。
「知道他為公司改名為『鴻迅』的原因嗎?你那麼聰明,不難猜出的,對吧?如果和解是他祝福我們的前提,你肯不肯作出讓步呢?就算是為了我?」
狄麗彤抿唇注視著他的沉默。
算了,他和他父親一樣的頑固,她也大方點給他點考慮的時間吧。
「不早了,桑桑和小恭還等我晚飯,你想一下吧。」
她伸手為他扯鬆了打得一絲不苟的領帶。
「我送你。」他收回思緒。
「不用了,」狄麗彤走到書房門口,「你的鎮紙還躺在地上呢。哦,對了,衣服我明天過來洗,你平時多買些做菜的材料在冰箱裡,我隨時會過來弄的。」
「來之前打個電話給我。」知道她是給他時間,他也就不再堅持送她。
「好,」她笑,倏然溫柔地說,「如果這個阻礙不存在了,我不介意在唸書時就結婚,反正學分制的,多念幾年也沒關係。」
冷胤巽怔於她的誘惑。
這個……似乎是個不錯的提議,因為他也不確定自己還能堅持兩年不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