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深藍跟米色調為主要裝潢的辦公室裡,風格簡潔俐落,但在靠牆的長方形大桌上卻堆滿了各種型錄跟設計圖卷,不遠處的辦公桌上更是堆疊著如小山般高的文件夾。
在辦公桌上眾多的文件中,斐鷹雲第一眼,就看到一個火紅色的信封,上面用著強而有力,彷彿燃著怒火般的字跡寫著他的名字。
信封上,沒有地址或是電話什麼的。很明顯,是親自送來的挑戰書。
豐潤俊美的唇角輕輕地牽起一個傲然弧度,是挑戰吧!
他毫不遲疑地走向辦公桌,拿起了那封信。
修長優雅的手指挑起插在冷銀色筆座中的拆信刀,對準信封口的缺角,準確地插入俐落一滑。
落入深眸裡的是幾張由A4紙張對折起來的紙,放下拆信刀,他才準備抽出那疊像報表一樣的紙,突然——
「別看它。」手裡拎著便當盒的鍾如蘊正好趕上。方才大哥送便當來給她,一副急欲走人的樣子,她就知道有問題、
「嗯?我以為你都在四樓吃飯。」
錯楞地看著她一把抽過手裡的那幾張紙,斐鷹雲發現她有越來越多面是他不認識的。
「我是,但沒想到我哥哥竟然真的把這種東西送來,實在是太過分了!」
她擱下便當,拿出紙瞄了一眼,就直接想把紙丟入垃圾桶,突然,一隻大手抓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
「別丟。」
「那是不合理的事情,他們瘋了,你不用也跟著他們瘋。」
「可不這麼做,那想要你請我吃飯或看電影,不就都不可能了嗎?」
低沉的嗓音雖帶著打趣口吻,但那雙認真又深情的眼神,卻看得鍾如蘊手一軟,不自覺地鬆開了那幾張紙,讓紙張回到斐鷹雲手上。
「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很感動你想幫我脫離他們,但是……」看著他那張淤青處處的臉龐,柔嫩的指尖忍下住輕輕撫上他的眉骨,「我不想你再受到傷害。脫離不了他們是我自己的問題,不是你的。」
「蘊丫頭……」他被她輕柔的指尖迷惑了。
那略微冰涼的觸感,小心翼翼地遊走在他本來還略顯疼痛的傷痕上,彷彿能瞬間帶走疼痛。
那雙清朗中帶著水靈光漾的眸子,在看到他那有些迷惑的眼神時,更是擔憂,「還會疼嗎?我看還要繼續熱敷才行,等等叫人幫你多買幾個熱敷袋好了。」
鍾如蘊今天一大早就跟那些個利用她的哥哥們跟斐鷹雲來聚賭賺錢的老員工談過,抽頭的人要捐錢作為醫療費用,他們這樣實在是太過分了!
「不疼……」溫熱的大掌輕柔地包覆住那貼在他頰邊的小手。
她輕輕一震,被那掌間傳來的肌膚觸感嚇了一跳,他的掌心好熱,他帶傷的臉龐有些輕微的扎刺感,那是他的鬍子吧!
「我……」她有些慌,心臟那再度脫離控制的猛跳,讓她雙腿莫名地發軟。
「你什麼?」
斐鷹雲沉柔的嗓音裡,漾著股濃得叫人全身酸軟的嘶啞。
「我……啊!」
她既訝異又著迷地看著他,他竟然……竟然親吻她的掌心!
那遊走在她掌心間的溫熱觸感,喚醒了昨夜那短短一秒的回憶,瞬間,她迷失了。她望著他,清靈淨澈的眸裡,漾著連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慾。
「別這樣看我……」他的最後一絲理智,逐漸在她的注視下潰堤。
「嗯?」她嬌軟的嗓音透著純真、不解,與不自覺的吸引力。
斐鷹雲握著她的乎,緩緩地將她拉到自己懷中,兩人四目相對,眼神越來越近,直到近到在對方的眼中看見自己。
這次的吻,不再只是持續一秒,也不再僅僅是溫熱的觸感。
四片唇瓣相對,已是超乎想像中的飢渴,像是尋找了千萬年後才終於相會的重逢,彼此忘情地貼含著……
在這個綿綿密密的吻中,鍾如蘊已經完全地喪失了思考能力,甚至連自己的名字跟身份都忘得一乾二淨,只能遵循著最原始的本能,貼近他、渴望他……
而他更是已經管不住自己,濕熱的舌尖像是有自己的意識,瘋了似的竄進她的甜美中,渴望將她的氣息全部擁有,更渴望將她的一切都融入自己體內,從此再也不分離。
兩人的擁吻緊熱得叫辦公室都要著火了,直到辦公室的門口傳來一聲訝然的驚呼,接著是連聲抱歉跟關上門的聲音,兩個擁吻中的人兒,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對方,但兩人的眼神依然像是纏了線般地緊緊糾纏。
「剛剛是誰進來?」鍾如蘊心不在焉的問,只覺得自己要融化在他的眼中。
「不知道,也不重要。」
「嗯……」她仰起小臉看著他,依然一臉迷戀。
「別再這樣看我,會出事的。」他艱澀地道。
他畢竟是個有經驗的男人,要這樣拒絕渴望已久的對象並不容易。
可是,他並沒有忘記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那個阻礙,「更何況,我們之間還有這個。」他晃晃那疊握在手中的紙張。瞬間,她變了臉色,原來的迷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奈的清醒。
「唉!這你別管了,我會跟他們好好談談的。」
雖然她已經談過無數次,可為了斐鷹雲,她告訴自己非談成功不可。
「你喜歡我的吻嗎?」
「咦?」她錯愕地看著他,瞬間滿臉通紅。
這個問題跟她之前說的那句話有關係嗎?
「如果喜歡,就要相信我,如果要等你談判成功,我可能已經被打到半殘廢了!所以,我看我還是接下挑戰吧!」
「可是……」鍾如蘊一臉擔憂,「你確定真要接?不可能會有人能達到……」
她那沮喪又憤怒的話語被他封在唇裡,她瞪大了眼看著他,隨即又閉起眼無法自拔地沉浸在他的吻中。
良久,他才放開了她。
他定定地看著她,「對我有點信心吧!不過,現在先讓我看看,什麼是『完美飯票』的條件?」
俊美的臉上掛著自信而優雅的笑容,輕輕地展開了那幾張紙。
逐漸地,他臉色變得很難看,非常的難看,與……絕望。
之前,他還不懂她為什麼要露出好像天要塌下來,世界末日即將來臨的神情,可隨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文,一條條、一字字地進入他腦海中後,他發現自己終於有一點理解了。
完美飯票?!
沒錯!
開宗明義就寫得很清楚,是飯票,卻不見得能當老公,看到這,他臉上原本自信滿滿的優雅笑弧頓時開始崩落。
「我說這東西不值得一看。」
鍾如蘊一看到他臉色改變,當下就想搶回那些紙張,無奈他的身高就跟她的哥哥們一樣高大,除非是喝酒,她根本搶不到。
「沒關係,讓我看。」
他舉高紙走到一旁,神情嚴肅地繼續看下去。
第一行的小註解上寫著——完美飯票的定義在於要能供給最完善、最美滿、最幸福的生活環境給蘊丫頭,老公的定義不清,不要也罷。
「嗯!」斐鷹雲濃眉一挑,有些無奈,卻不認命地道:「果然很像你那四個哥哥的口氣。」
「那四個名字有風的瘋子,你就別理了啦!」
她實在是很怕他會看了之後嚇跑……
嚇跑?!
她怔了下,她怕他走嗎?怕他離開她嗎?
斐鷹雲沒注意到她突然變得惶然不知所措的心思,繼續看著手中的紙張。
「身高一八○以上,這點,我剛好及格。」他神情嚴肅地像在研究建築設計圖。
「體重,嗯!有段時間沒量過了,但我想我應該在標準範圍以內。長相要配得上……」他邊看邊撫著下巴,自言自語地道:「嗯,我配得上你嗎?」
「啊!什麼?」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鍾如蘊嚇了一跳,抬頭看他。
「沒什麼。」他轉頭對她笑笑,發現到她神色不太對勁。
「你怎麼了?」
「沒……沒事。」
猜測他可能讀完所有條件後,會立刻頭也不回地離開她,她的心突然揪痛了起來。
「你看起來不像沒事的樣子,到底怎麼了?」
「我有個好方法。」她沒回答他的問題,倒是突然舉起手來,手指彈出「啪」的一聲。
「嗯?什麼方法?」
「那就是……」她的臉倏地漲紅,「我們可以騙哥哥說我懷孕了,然後就可以逼他們,讓我們結婚,就是那種……那種……」
「先上車後補票?」
「對,就是先上車……」
「不行。」他很殘忍地打斷她的提議。
「啊?不行嗎?」
她的失落他看在眼裡只有滿心的不捨,但事關男人的尊嚴與男子氣概,他怎麼能用那種小人方法來取勝呢?
更何況,她是值得他用心追求的人。
斐鷹雲淺笑道:「我不想讓你哥哥以為我是大野狼,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可能會直接處決我,再來決定我跟你那『愛的結晶』該怎麼辦。」
「愛的結晶?」
「寶寶啊!」他提醒她,「我可不想當個連兒子一面都沒見到,便死於九泉底下的爹。」
「呸呸呸!不要咒自己好不好?」
「好,那你別吵我,讓我專心看完可以嗎?」
「嗯……」鍾如蘊終於妥協,在一邊安靜地等著。他繼續看下去,前面一些個人健康條件開的都不低,不過,一向注重身體健康的他,倒是都可以配合,沒有什麼大礙。
但當他看到附加在健康項目後的條件時,濃眉不禁不受克制地抽動。
「參加鐵人三項比賽?」
「嗯!因為我四哥曾參加過鐵人三項,且他那次沒得名,所以……」
「所以我得去游泳、騎自行車、路跑,直到贏過你哥才行?」他幫她接下話,
「他們開出的條件實在太不合理了。」她抱怨。
「但那是因為他們愛妹心切啊!」
他竟然還幫哥哥們講話?
鍾如蘊不敢相信地凝視著繼續看下去的他,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善良的男人呢?
「年收入要一千萬?!」
「那是因為我三哥非常會賺錢,二哥也是,他們名下跟人合夥的連鎖餐飲店、加盟店,聽說獲利不少,所以他們才會妄想可以賺這麼多錢的人才能娶我。」
他故意朝她眨眨眼睛,想逗逗沮喪的她,「放心啦,賺一千萬日幣也是賺啊!一千萬里拉也是賺啊,只要不是一千萬美金的話,我都還勉強構得上。」
「是嗎?」鍾如蘊雙眼一亮,「上面沒寫幣值種類?」
「嗯!」他輕笑著。很高興看到她臉上緊繃的神情逐漸放鬆。
「所以,你哥哥們不是萬能打不倒的,別擔心,看我一條條找出弱點來給你看。嗯,司機、傭人、房子,應該都還好,了不起每次他們來時,租一些來騙騙他們就好了。」
她沒想到他連在看到這麼苛的條件時,還能對她開玩笑、安慰她,一顆惶然不安的心漸漸地沉靜下來。
「另外……咦?要會縫補衣服,打毛衣。還要有廚師、保母執照……哇!還要會插花、書法跟國畫,更要茶道跟下棋。」斐鷹雲詫異地看著她。
鍾如蘊滿臉通紅地解釋,「那是因為……因為我大哥他是幼稚園園長,同時也是我們社區媽媽教室的老師。」
「但下棋……」
「那是我三哥的嗜好,除了股票跟法律外,他最喜歡下棋了。各種棋料他都精通。」
「噢!」他點點頭,心裡有一些譜了。
「其實我們可以想其他方法……」
「先讓我看完,好嗎?」他再給她一個眨眼。她的緊張讓他感到窩心,她是真的怕他受到傷害吧!
她不知道,六年前那場教訓後,他便在國外練了好一段時間的拳擊,不然,她以為他是怎麼只受這些皮肉傷的。
她大哥跟四哥,打起人來可是毫不留情的,而二哥跟三哥則是奸詐的專門攻擊別人的重要部位。
「嗯!」鍾如蘊點點頭。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二十歲以前那個青澀歲月,那時她什麼都依賴哥哥……
她訝異地看著斐鷹雲,怎麼,她現在是打算換個人依賴了嗎?
不,她怎麼能這樣依賴別人,這樣沒用呢!
就算她嫁了人,那不過表示,她把對哥哥們的依賴,轉換到另外一個男人身上。
再這樣下去不行的。
她該振作,要振作一點的。
毫不知她心思的斐鷹雲繼續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文。
「開車,我會,要會騎重型機車、潛水,沒問題。遊艇,OK!我會。跳傘,哈!剛好我是陸軍傘兵。要會開小飛機,嘿!好在我在美國有學過,還有執照呢!嗯……還要會開……坦克?我的天啊!」
他的驚呼聲打斷了鍾如蘊的思緒。隱約聽見他剛才說的話,她連聲抱歉,「抱歉!因為我二哥是……」
「我知道,是交通工具駕駛狂吧!」
「不是,是小說作家,坦克一定是他們昨天晚上又亂加的啦!我記得以前沒有這個說。」
她忍不住直跺腳,唉唉唉!怎麼這樣?他看完後一定會跑掉的。
「看來,要娶你的人,得比007還要厲害。」
她深吸一口氣,展露出她慣常在別人面前顯露的冷靜神情道:「所以我才不想你真的答應接受挑戰,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這一次,我一定會說服哥哥們不要再來騷擾你的。」
她突然轉變的態度叫他眼裡閃過一抹訝異,濃眉輕輕地皺起,「不騷擾我?」他不喜歡她好像要跟他撇清似的語氣。
「嗯!我很謝謝你幫我到現在,但己的獨立跟自由,我想還是應該靠自己爭取。」
「獨立?自由?」
「是啊!斐老師,六年前你讓我的哥哥們知道,天底下的男人不是都由得他們欺負的,這點我一直很感激。」
「感激?」
他當年的確是因為賭著一口氣,而跟那四個傢伙對抗,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因為那初見時,她那張冷靜又甜美的臉孔叫他欣賞。後來工作時,她不小心顯露出的設計才華更叫他驚艷不已。但最叫他震撼且難以忘懷的,還是那次她跳出來,紅著臉說「我不要他當我的哥哥,我要嫁給他」時的模樣。
當他在國外受挫、受打擊,被陷害時,他總會想起她那充滿勇氣的聲音,激勵自己更勇敢、更堅強地去面對險境。
而她現在卻只說是感激他。
「這幾天以來,害你挨了這麼多次揍,都是我不好,我早該讓他們知道,我就算不嫁人也能獨立的。」
「獨立?」
斐鷹雲濃眉皺得更澡了,他不想她獨立,他希望她依賴他。
「嗯,所以……」鍾如蘊走向他,抽回他手上的紙張撕成兩半,「我不會再麻煩你了。」
斐鷹雲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不。」他把她手裡被撕成兩半的紙搶回,「我堅持,因為,我一定能說服你哥哥們放開你。」然後到我的懷裡。
話是那麼說,面對那些苛刻的條件,斐鷹雲也不是很有把握。
他只好回到那十年來都不曾回去過的小屋。
在台北市中心附近,獨棟獨戶的老房子,說小屋是謙遜,實際上,即是在寸金寸土的台北市裡,少有的日式建築。
「啊!大哥,你來了?」
開門的藍心儀,她清秀又爽朗的笑著握住他的手,「你終於來啦,爸爸等了你好久呢!」
「是嗎?不好意思。」斐鷹雲點點頭。
他亦了矮身在進略低庭園門,一路走進客廳裡,對著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慈祥老者道:「伯父,您好。」
「呵呵,好……很好,來來,坐下吧!你長大了不少呢!」他的外貌給人的感覺更有男子氣概,也更成熟了。
「哪有?身高體重都沒麼變。」他看著跟藍心儀有著一樣溫和眼睛的老男人,十分有禮貌地笑答。
藍正強是他母親離開他們父子三人後又再嫁的對象,不過,他們也離婚了。
「怎沒有?我是說,你更像個男人啦!比你那個弟弟……唉!要好多嘍。」
「請別這麼說,藍伯伯,阿禎只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喜歡的事情也不能違背道理……」
「他沒有犯法。」斐鷹雲語氣果斷而乾脆地打斷藍正強的話。
藍正強瞇了下眼,輕歎口氣,「好吧!聽說你有事情來找我幫忙,是吧?」
當年他跟老婆相處出了嚴重問題,無暇也管不住女兒,害得藍心儀差點走歧路闖下大禍,要不是斐鷹雲拉了她一把,恐怕他也不能安安穩穩的工作到退休。
「嗯!希望您介紹新上任的警政署長給我認識一下。」
藍正強是前任警政署長,兩年前才退休,他在警界的聲譽良好,就算退休了,跟上層仍有相當良好的互動關係。
他現在需要強而有力的後盾,幫他一樣樣化解那擋在他跟鍾如蘊之間,名叫「完美飯票」的阻力。
「那有什麼問題,要我怎麼說?」
「就說……」斐鷹雲輕輕地笑了起來,「就說請他臨時收一個乾兒子吧!」
「啊?!」
「另外,可以請現在的教育局長也臨時收個乾兒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