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邑堯勉強睜開厚重的眼皮,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蒼白如紙的容顏。
伏在床畔,美眸緊閉、秀眉緊鎖的她,脫去殺氣,顯露出不易見的脆弱,令人想疼惜呵護。
封邑堯毫不思索的伸指撫向羅裳皺起的眉心,似乎覺得這麼做,便能減輕她不願透露的傷痛。
他的撫觸慢慢喚醒羅裳,她睜開雙眸,羽扇般的長睫顫了顫,帶著些許朦朧的眼,就這麼對上封邑堯溫柔的星眸。
剎那間,膠著的視線誰也離不開誰,隱隱浮現的火光在兩人眼底閃耀。
終於,羅裳斂下眸,半垂的眼避開他炙人的注視,一抹紅暈悄悄染上她原本慘白的雪顏。
他醒了!他終於醒了!
之前她一直擔心若他再也醒不過來,她該怎麼辦?還好……他還是醒來了。
「我去喚副將。」羅裳急忙起身,他的凝視容易令人迷失。
「等等!」封邑堯拉住她,拉扯的動作牽動了傷口,讓他逸出一聲悶哼。
「你……快放手,傷口又裂開了。」裹在傷口上的布條被迅速染紅,令羅裳不悅。
「別急著走,我想喝水。」封邑堯的聲音沙啞低沉,似乎極不舒服。
不忍拒絕他,羅裳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慢慢地餵他喝水。
水入喉嚨,輕微的震動已讓封邑堯的傷口泛疼,他放慢喝水的動作,並頻頻深呼吸。
知道他在忍痛,但他越是如此,羅裳的心便越沉重。
她寧願他責備她、懲罰她甚至打罵她,也不願見他假裝一切與她無關的模樣。
她第一次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但要倔強好強的她道歉,她仍無法說出口,她終於明白虧欠人情的感受了。
「你已經錯過殺我的最佳時機,若後悔了,現在還有機會。」封邑堯冷靜地道著。
殺封邑堯,是羅裳接近他的目的,他一直沒忘,羅裳更不可能忘。
他明白羅裳那天出劍是因為誤會,誤以為他想殺她;既然誤會了,她為何不將錯就錯,利用這個大好機會,反而費心照顧他,這是為什麼?
「我已經殺過你了,只是你命大沒死成。」羅裳面無表情地應著。她不能讓他瞧出端倪,不能讓他知道她已悄悄為他動了心。
「我沒死,你無法交差。」他清楚擎北王的為人。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與他無關嗎?封邑堯自嘲地笑了。若無關,他就不會見她危急便急著想救她;若無關,他就不會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她有一絲一毫的傷害!
「你現在是我的人,你的任何事都與我有關。」封邑堯表態道。
「我……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人了?」羅裳的心不自覺地加快,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羅裳緊張的模樣,讓封邑堯覺得有趣。「自擎北王將你送給我當妾那天開始,你便屬於我。」
「你瘋啦!那是擎北王的計謀。」羅裳心中有些難受,原來他說她是他的,是因為這個令人不齒的原因。
「對我而言不是。」
「你……」羅裳愣住了,封邑堯的話讓她一時迷惑。「你……是什麼意思?」
封邑堯淡淡一笑。「我以為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但一想到她可能會遭受危險,可能會離他而去,他的心便沉甸甸地,彷彿被石頭壓住似的,難受極了。
說出這些話,反而讓他覺得鬆了一口氣。
「別隨便拿話戲弄我,感情的事不是兒戲。」羅裳冷言叱責。多年來,她一直封鎖自己的心,因為她知道感情一旦付出便萬劫不復,沒有回頭的機會。
封邑堯抓住羅裳的雙手,用力壓上自己的心窩。 「是不是兒戲,你自己感受一下。」
封邑堯的心在羅裳的手心下激跳著,他要她明白,對愛情陌生的並非只有她而已,他不是那一種輕易說愛的花花公子。
羅裳的眼眶漸漸濕了,這麼多年來,她以為自己沒有眼淚,自己不會哭,如今卻為了一名男子而動容。
她信他了!
如果這一切都是謊言,她也心甘情願被騙這一回。
她無聲的淚,讓封邑堯見了好生不捨,手使勁一帶,將她攬入懷中,並欺上她的唇。
不同於上回試探挑逗的吻,這回的吻,激狂中帶有憐惜。他想吻乾羅裳的淚,嘗盡她口中的甜美滋味;他想疼惜她,撫平她內心不為人知的苦楚。
他想要愛她!
手心下的濕潤感讓羅裳自銷魂的吻中清醒,眼角的餘光瞧見他肩窩紅了一片。
「你……」羅裳想喚住封邑堯,孰料檀口一張,卻教他嘗的更深,也讓羅裳忘情地呻吟出口。
羅裳掙扎地想推開封邑堯,查看他的傷口,卻也想繼續這纏綿的吻,在她猶豫之際,他灼熱的唇舌已滑過她的纖頸,烙在她豐盈雪白的胸口。
一棵不知名的老樹上,開著一朵朵拇指般大小的紅色花朵,花般隨清風嬉鬧,在豐空中旋啊旋地,最後落在柔軟的草地上。
草地上,躺著一名如花朵般嬌美的女子,她的雙眸緊緊閉著,晶瑩的淚珠掛在眼角;美麗的嫣唇微微上揚,滿足的笑容浮現唇角。
走近細看,女子的眉、眼、鼻、唇,是這麼地清晰,一抹刺目的腥紅無預警地溢出女子唇角,不曾停歇……
「羅裳!」封邑堯一聲大喊後,欲坐起的身子卻教人用適當的力道按著。
「別動,小心傷口。」羅裳小心地按著封邑堯不讓他亂動。「做噩夢嗎?」
噩夢?是夢嗎?夢也能如此清晰?封邑堯伸手抹去額前冷汗。
夢中的羅裳身受重傷,奄奄一息,鮮紅的血不斷自她唇角湧出,止都止不住,害他的心跟著慌了、亂了。
可是,眼前的羅裳明明完好如初,夢中的人到底是誰呢?
難道,這是一種預兆?
「堯。」封邑堯迷離的眼神令羅裳擔憂,伸手探向封邑堯的額,擔心他的燒未退。
那夜自從他醒來深深地吻過她之後,沒多久,又陷入昏迷中了,昏迷中的他似乎睡的極不安穩,害羅裳的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沒一刻安心。
修長的手指在羅裳的柔唇上不斷來回撫著,封邑堯在確定羅裳真的沒事後,臉一俯便吻上她的唇。
「嗯……」羅裳吃驚地叫了一聲,想說的話全讓他的吻給堵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開她。
羅裳臉紅地睨了封邑堯一眼,嬌瞠道:「傷這麼重的人,還不規炬點。」
封邑堯興味地看著她紅紅的臉蛋,她臉紅的模樣煞是嬌美。
「發乎情,止乎禮。我還不夠規矩嗎?」封邑堯意指他是情不自禁吻了她,但也克制了自己不再越雷池一步。
「不正經。」羅裳沒好氣地指了指封邑堯的額,手卻讓他緊握住。
「從現在開始,不許隨便離開我,知道嗎?」
「你想限制我的行動?」羅裳臉色一變。「我承認喜歡你,並不表示我得受你擺佈。」
她不想再被任何人牽著鼻子走,即使是她所愛的人也一樣。
「在你心中,我是那樣的人嗎?將感情當成一種工具?」封邑堯異常平靜的問她。
他不怪羅裳會有這樣的反應,一個長年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中成長的人,要她一下子對人敞開心扉並非易事。
「我……」羅裳驀然發覺她傷了他的心,因為他從來不是那種人。
封邑堯抬起羅裳的臉,輕聲道:「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有什麼事會發生,心裡沉沉地。你待在我身邊,萬一發生事情,我才可以護著你。」
他不像四弟擁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不會解夢,所以只能選擇最安全的方法。
「對不起。」這句話羅裳還是說了,儘管性子好強,她卻不至於是非不分。
「噓……」封邑堯擁她入懷。「不需要道歉,只要好好陪著我。」
羅裳點點頭,被人呵護的感覺讓她整顆心暖了起來,一切似乎變的不那麼無助難熬,原來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是這麼地美好。
只是,好好陪著他?她願意,她是真的願意!
只要讓她完成最後一件事,她最記掛的一件事。
羅裳走了!
當折疊整齊的男裝與「玄冰劍譜」擺在床畔,而她的劍卻不翼而飛時,這個念頭便跳出封邑堯腦海。
該死!他早該發現的!
早該發現昨晚她凝視他的眼神隱含著無限的依戀與哀愁,早該發現她主動的擁吻背後的意圖。
「可惡!」封邑堯一掌擊碎了茶几,發出轟然巨響。
他怨自己的失察,也氣羅裳的隱瞞。不是說好了,不隨便離開他的身邊嗎?
喜歡上封邑堯的羅裳對擎北王而言是一位背叛者,而他很清楚背叛擎北王的人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此行一去,她必然凶多吉少,或許她會就此一去不回……
「羅裳!別讓我的夢境成真了。」封邑堯喃喃自語,腦海浮現出夢中的景象。
「發生什麼事?」巨大的聲響引來姜子宇的關切。
一進帳,碎了一地的木屑令姜子宇挑高了眉。「我還以為你暈倒撞著東西了。怎麼回事?這茶几礙你的眼啦?」
一向穩健沉著、泰山崩於前而面下改色的他,今日的異常表現真是另人瞠目結舌。
「羅裳走了。」
「羅姑娘走了?!」姜子宇一臉納悶,照理說封邑堯的傷未癒,她不可能說走就走的。況且一個殺手對於未完成的任務,能說放棄就放棄?還是……「堯,你可別說我小人,你是否該查看有什麼東西遺失了?」
被擎北王派來的人,不可能沒完成任何任務便離開。若「人」沒殺成,最有可能的只剩下「物」了。
在軍中唯一重要的東西嘛……
姜子宇跳了起來,開始在封邑堯的氈房中找東西,若真如他所想的,這怎麼得了!
「不用找了。」封邑堯出聲制止。這點在他發現羅裳不見時便想到了,但他卻一點都不慌張,他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稟將軍,有人送件東西說是給將軍您的。」士兵躬身進帳,捧著一隻長形木盒。
封邑堯一見,臉色驟變。
見封邑堯不動,姜子宇替他收下木盒並打開它。「佈兵圖引」他方才想找的東西便是佈兵圖,怎麼……
封邑堯沉著臉。「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羅裳將佈兵圖送回,必是仿製了一份假圖交差,一旦假佈兵圖被瞧出端倪,她也甭想活了。
「你是說你早就知道圖被偷了?」姜子宇怪叫一聲。「但既然圖都被偷走了,為什麼又送回來?羅姑娘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她準備交假圖給擎北王。」
「不會吧!」姜子宇一臉不可思議。「羅姑娘會為你背叛擎北王?她照顧你的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該不會喜歡上你了吧?」見封邑堯不反駁,姜子宇更加驚奇了。愛情,真是不可思議的東西!
驀地,封邑堯一語不發地起身往外走,黑曜立即如影隨形。
姜子宇趕緊攔下他。 「蕘,你傷的這麼重,上哪去?」
「找羅裳。我擔心她會出事。」若羅裳所仿的佈兵圖能真真假假、虛實參半,或許還蒙的過去,但若……
「羅姑娘在哪裡你也不知道,上哪找?再說,你傷的這麼重,萬一遇上擎北王的人,你能脫身嗎?」姜子宇說的是事實。
「我必須找回她。」封邑堯閉了閉眼,夢中那一幅染血的畫面揮之不去。
姜子宇歎了口氣。「這樣吧,我帶一些弟兄去找,你給我好好調養。」
「不!」封邑堯抓住姜子宇的肩膀。「我去,你留守,擎北王恐怕有所行動,你必須指揮作戰。」
「可是……」姜子宇仍覺得非常不妥。
「我不會硬拚,我只要找回她。我非常不安,根本無法靜下心來,讓我去找找吧。」
姜子宇認真的看著封邑堯憂心仲忡的眼,與他一同歷經了多少陣仗,都不曾見他如此慌亂過,且以他說一是一的個性,他也不可能阻止得了。
「好吧,我去調一些弟兄,不過……」姜於宇嚴肅無比地開口。「不管有沒有找到人,黎明前你必須回營,否則我便出兵攻打擎北國。」
封邑堯點點頭,若他找不到羅裳,不用等子宇攻打,他也會直接帶兵去向擎北王要人!
「終於來啦!」擎北王嘴角含著詭譎的笑。「我還以為你當真不想活命了?」
「哼!」羅裳不屑地冶哼。但她冷漠的態度並未影響到擎北王的好心情,因為她對他的態度一向如此。
「東西呢?」這才是他最關心的。人頭與佈兵圖他都可以接受,看來羅裳帶的是圖。
「我要先見我娘一面。」羅裳防備地朝後退開一步。
擎北王凌厲的眼仔細地審視過羅裳的表情後,笑了。「行!來人,去把雲娘帶來。」有雲娘在他手上,他不信羅裳敢玩花樣。
「『北冥』近來有何動靜?」擎北王狀似無意地問。她在敵方營中待這麼久,不可能什麼都沒有打探到。
「沒有。」羅裳的臉如同覆上一層寒冰。
「沒有?你整天跟著他,難道沒發現任何異狀?」擎北王的語調不悅地上揚。
羅裳沉下氣。「我的任務是殺他或偷佈兵圖;觀察他是你指派的新任務嗎?咱們的交易中沒有這一項。」
「你……」擎北王氣的手指扣緊椅把。她的確是只難以馴服的母獅子;不過,再怎麼難馴的猛獸,最終仍得在他的手底下臣服。
各懷心事的人不再開口說話,沉悶的氣氛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裳兒?」介入的女聲打破沉默。
「娘?」見到比以往更加消瘦的娘,羅裳忍不住地撲向前去緊擁著她。
「裳兒,娘終於又見到你了,娘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娘好想你,你知道嗎?」雲娘聲淚俱下地嚷著。
上回,羅裳冒險前來營救她失敗,她真擔心擎北王會用什麼手段來對付羅裳,見羅裳仍好好地活著,她安心不少。
羅裳隱忍著不讓淚落下來,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今晚對她而言是很重要的。
「來,裳兒,讓娘好好看看你。」雲娘歡欣的眼不住地往羅裳身上瞧。「身子骨還是這麼瘦弱,這些日子苦了你了,都是娘不好,是娘……」
「娘,咱們好不容易見面,應該高興才是,怎麼哭了?來,笑一個,裳兒想看娘的笑容。」羅裳綻出一抹鼓勵的笑。
「好,娘是應該笑的,你不知道娘有多開心能見到你。」雲娘頻頻拭淚,綻開真正開心的笑容。
「現在可以把東西交出來了吧!」擎北王不耐的打斷她們。母女重逢的戲碼,不是他所關心的。
「東西可以給你,按照之前的約定,我要帶走我娘。」
「裳兒?」雲娘吃驚地喚著。她不明白羅裳與擎北王約定了什麼,但她知道他不是會遵守約定的人,她怕羅裳會吃虧。
「不成。」擎北王斷然回絕。
「你言而無信!」羅裳指責道。
擎北王朗聲大笑。「現在不成,並不代表以後也不成。若你給我的佈兵圖是真的,而我也順利攻下『北冥』的營地,屆時,你們母女倆便可共享天倫之樂了。我這樣的要求並不算違信吧!」擎北王隨即臉色一獰。「把圖給我。」
羅裳咬著牙,自懷中取出圖。「我的解藥呢?」
「這裡。」擎北王手裡握著一隻綠色瓷瓶。
「我怎麼知道你給我的是解藥,還是毒藥?」
「喔?」擎北王二話不說,打開瓶子,倒出一顆藥丸吞下肚子。 「現在你怎麼說?」
羅裳臉色一凝。「我數到三,咱們各自將東西拋向空中。」
「成!」擎北王答的乾脆。
「一、二、三!」兩樣東西在空中交會後,各自落入不同人手中。
羅裳取得解藥後,立即將藥服下,因為她的胸口已經隱隱作痛,毒性開始發作了!
擎北王展開圖仔細端詳著,羅裳藉此空檔抱著雲娘便走。
「波!」暗中竄出的人與羅裳互擊一掌,雙方各自退開三步之遠。
「嘔!」 一口黑血自羅裳口中嘔出,羅裳不敢置信地捂著胸口。
「解藥是假的?」
「裳兒,你怎麼了,不要嚇娘啊,」羅裳嘔出的血讓雲娘嚇白了臉。
「你騙我!」羅裳憤恨地瞪著擎北王,一次疼過一次的蝕心之痛令她險些站不住腳。
「嘿!藥是真的,只不過解不了『腐心丹』罷了。」擎北王涼涼的道。「這樣吧,現在你若有能力帶走雲娘,請便。」
「把解藥給我。」羅裳喘息著,冷汗直冒。
「嘖嘖,不是我不給,而是『腐心丹』根本無解,難道你不知道嗎?」
「什麼?」羅裳臉色大變,腳下一陣踉蹌。
「王,你行行好,救救裳兒,她是你的親生女兒呀!你怎能如此狠心?」雲娘跪在地上央求著,聲淚俱下。
她可憐的女兒呀!
「親生女兒?你叫她捫心自問,她可曾將我當成親生父親看待?」擎北王鄙夷之色顯而易見。
「娘,用不著求他。要求他,我寧可死了。」羅裳忍住湧向喉頭的腥味。歹毒的毒性,令她痛徹心扉。
「有骨氣!」擎北王看戲般地報以掌聲。「我看看你能熬多久?」
擎北王臉上的暴戾與陰狠,讓雲娘深刻的覺悟到,他不會救裳兒的。因為他這個人,根本沒有心!
「嘔!」羅裳再度嘔出一口血,逐漸虛軟的身子,讓她搖搖欲墜。
「裳兒,振作點,為了娘,你一定要撐下去啊!」雲娘悲慟莫名。
是她,都是她的錯!全怪她當年識人不清引狼入室,不但害死了爹娘,現在連女兒也……
不!不能!她不許!一定有人,一定還有法子可以救裳兒的。
「走!裳兒你快走。去找人救你,一定還有法子可想的,為了娘,你快走!」雲娘含淚將羅裳推出去。
「娘!」羅裳揪著胸口,淚水慢慢模糊她的視線。
「快走!」雲娘哭著催促,淚眼婆娑。
羅裳忍痛地點頭,深深凝視雲娘一眼,這也許會是最後的一眼,方轉身離去。
「甭追了。」擎北王阻止下屬追上前去。 「中了我的腐心丹毒,她見不到明日朝陽的。隨我來研究佈兵圖吧。」
「是!」
富麗堂皇的大廳,頓時又冷清下來。
雲娘靠著圓柱的身子,再也支撐不住的坐倒在地,她雙手合十,口中不斷地念著佛號,含淚的眼眨也不眨地凝視苦羅裳離去的方向,久久……久久……
好黑、好冷、好孤單。
她從不乞求能長命百歲,但僅雙十便香消王殯,卻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如果可以選擇,她不要顯赫的家世,不要位高權重的爹爹,她只要當個平凡百姓,一個有爹娘疼惜、能享天倫之樂的平凡家庭。
可笑的是,如此簡單無慾的生活,她卻需要窮盡一生來追求,甚至追求不到?
所以今天她死心了,既然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今後她將選擇依照自己的意念來過往後的每一天,不受任何人命令、擺佈的每一天。
只是,她始終未能帶娘脫離苦海;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過今天;只是,她恐怕無法見「他」最後一面!
冰冷的淚滑落臉龐,停留在她沾著血卻微笑的嘴角旁。
他,封邑堯,是她死寂的生命中出現的意外。
意外湊在一塊兒的男子,意外教她戀上的男人!
她一直以為天下的男人皆薄倖寡情、爭權奪利;而女人,只是他們用來洩慾的工具,直到遇上他……
他,不多話、不甜言蜜語,卻能讓人明瞭他的好與對人的關心。
他藝高權重,卻不仗勢欺人、不恃才傲物;他英挺俊偉,渾然天成的氣勢,不怒而威。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子,一個在她印象中完全-反的男子,所以,她迷失了。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卻不爭氣地承認,她喜歡他嘴唇溫柔的觸感、心動於他凝視她的狂熱眼神、迷戀著他議事時的專注神情,更眷戀著他懷抱她時的溫暖與說不出的欣喜。
待在他用鐵臂所築起的方城之中,好暖、好靜、好安心,可惜她再也感受不到了。
她不後悔為了封邑堯背叛擎北王,也不怕為他而犧牲,她只是遺憾。
遺憾在她死前無法見他最後一面,遺憾不能死在他的懷抱裡,遺憾無法親口對他說出她深藏在心中的那三個字……
胸口的劇痛讓她的神智開始模糊,還知道痛應該是好事。她奮力地眨眨眼想看清楚她所在的地方,只見朵朵紅花如下雪般撲面而來,帶著淡淡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