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心,讓開……好痛……喔……」
「爸爸,媽媽又痛痛……」
「嗯,筱昭幫媽媽呼呼。」
「嗯,筱昭幫媽媽……呼……呼……呼。」
我的頭又幾乎被筱昭的口水洗了一次,這四句對話是我陪她從事滑行板訓練幾天以來的進步,也是經常性的對話。但為了不讓它們成為筱昭固定的對話模式,我決定要突破自己的能耐,只是——這個決心昨天才剛下,今天我的運動神經還是不配和。唉!
溫天丞好笑地看了我們師生一會兒,他離開了滑行板。「有沒有撞傷什麼地方?」
他拉起我擁在懷裡,邊看我的手腳,邊吻我臉側的紅腫。「小心一點,不然這張可愛的小臉遲早有一天會被你給毀了。」
「我也想小心一點啊!」聽他這麼說,我很不服氣的反駁,哪有人喜歡把自己撞得鼻青臉腫的?這又不是我願意的,只是那個滑行板真的根討厭,老是和我作對,令我看到它就一肚子氣。
「這麼大的人還孩子氣地跟滑行板做鬼臉啊?」溫天丞驚謨於我對滑行板吐舌頭的動作。
「它很討厭啊」我嘟著嘴說。我知道自己的聲調,和偎進他懷裡泫然欲泣的表情,都是在對他撒嬌的行為,可是……我這幾天也真的戀上被他疼愛的感覺,那就像是爸爸疼愛女兒的貼心,尤其在他寵愛地拍我的背時,感覺真的好像、好好喔!
「你可別把我當成你爸,我老你十歲已經夠多了,可不想老你更多。」他似乎察覺我的心思,微微推開我的身體。我不好意思的臉紅,他低頭見著,二話不說就吻住了我,證實他一點也不想取代我爸爸的位置,他——
似乎是要當我的情人。
「爸爸,筱昭痛痛,親親。」筱昭打斷我們的親吻,舉起手臂給溫天丞看。
我笑著者地,最近筱昭在語言表達方面,已經能正確地說出她的感受及想法。
溫天丞放開我,笑著哄她:「好,爸爸呼呼、親親!」
「媽媽——」筱昭讓溫天丞呼完了,又轉向我。
「嗯!媽媽為筱昭呼呼,筱昭還有哪裡痛痛啊?媽媽看看。」我也笑著看筱昭,聽到她喊自己「筱昭」的感覺真好,這是我幾天來的成績。
我不喜歡她喊「昭昭」這兩個字,其原因來自於他告訴我「筱昭」名字的由來,他對我說:「婷婷,你認為筱昭的名字如何?」
聽到這個問題,我馬上回答:「不錯啊,滿典雅的名字。」
「是嗎?如果我告訴你,筱昭這個名字其實是『小糟糕』這一個字改來的,你還會覺得不錯嗎?」溫天丞那略帶嘲諷的笑容卻隱含認真的神情,讓我碓信這個由來是真的。
果然,他告訴我,筱昭的父親有一點躁鬱症的傾向,但不明顯。他的家族也有人是低智能兒,雖然他們這一代沒有,隔代遺傳的基因顯然很強,筱昭就是其中之一。她另外還有一個堂哥——大她兩歲,是屬於重度智障低能兒,所以筱昭出生時,家人完全不看好她,加上她出生不久她的母親就生病,因此筱昭的父親叫罵她是一個小糟糕,後來乾脆就叫她「小糟」。他妹妹捨不得自己的女兒被取成這樣的名字,便親自到戶政事務所登記新生兒資料,特地請事務人員幫她取個同音不同字、好看一點的名字。
聽完這個故事後,我真的是滿心憤慨,為什麼明明是個世故的大人,卻在一個無知、無能力的小嬰兒身上強加這麼多罪名呢?人是吃糧米生肌養膚存命的,有哪個人能一輩子健康無病到死?若真有也是世間少有。一般人生小病算是正常,若生大病也是命中注定,但把生病一事歸咎於他人,實是無理,更別說是個才剛出生的小嬰兒,若有選擇的機會,她又何嘗願意讓自己的媽媽受苦?
我非常苦澀的想,真的!如果我有選擇的機會,我一定不會選擇出生,這樣我媽媽就可以少受一點病苦,我爸爸的心也可以少放一點恨,只是……這一切我都身不由己。
因此聽過溫天丞的解釋後,我努力讓筱昭喊自己的全名,至少這是她媽媽對她的愛心,而「昭昭」這兩個字則讓我聯想起,「糟糟」,一點也不喜歡。
一想到筱昭的爸爸就覺得他是個壞男人,自己有壞的基因,還敢和人結婚,害了溫天丞的妹妹,也讓筱昭要受苦一輩子,這種人——真想詛咒他,不過……唉!不提也罷。
「媽媽,筱昭好好!」筱昭一直朝我點頭說好,我因為神魂亂逛,好一會兒才回神過來。
「今天練習到這裡,」我看著溫天丞說話,又對筱昭說:「好了,洗澎澎、吃飯飯了。」
筱昭苦著一張臉,不情願地將滑行板滑到健身房的另一側放好,然後又去將我和他的滑行板滑到同一處。這也是她每天的訓練之一如何收拾使用過的房間。
今天我們三個人是回家裡訓練。當初設計課程時,一星期有四天在公司訓練,兩天在家裡,一天在郊外,所以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回家了,也許我該向溫天丞請個假回家看媽媽才是。
「你到底怎麼了?這幾天老是心不在焉的?」溫天丞一手敲敲我的頭,一手摟著我走到健身房門口等筱昭。
「沒什麼,我只是想我們應該去幫筱昭買個智慧積木玩具!好讓她有其他的遊戲練習。」我看著他的臉,想說的話偏偏說不出口。
「好啊,改天下班時……喔!對了,再過幾天就是我的生日,我請你們去吃頓法式大餐,然後我們一起去逛百貨公司,你說好不好?」
「你的生日?」訝異於他的邀請,所以我不信地反問:「你不想請……請比較貼心的人?呃……應該說是比較親密的友人來幫你慶祝嗎?」
「親密的友人?」溫天丞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你想說的是親密愛人吧?」
我臉紅的側向一邊,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他則貼到我耳邊繼續說:「目前和我最親密的人,你應該清楚是什麼人,不是嗎?畢竟有誰天天睡在我的床上、我的懷裡,身體又是怎樣糾纏在一起,還有每天清晨的早安吻、每天夜晚的晚安吻——」
「好了,你當我沒問,也當你沒聽到我的問題,可以嗎?我們就照你的意思安排。」
「既然梁小姐都這麼客隨主便了,小生我又怎敢再有意見呢?」他戲謔的取笑我,數了一下日子。〔下星期三應該是我的生日,那天筱昭的訓練是在家裡,我們要不要暫停一次,還是——」
「嗯,暫停一次也沒關係,其實筱昭在這幾天的密集訓練下來,不管語言、行為,甚至邏輯思想都有明顯的改善,休息一天對於她的進度應該不會有影響才是。」我答應了溫天丞的提議,隨即又想到一件事。「對了,明天滑行板訓練要上新課程,上午十點,你方便嗎?」
他頷首回答我的問題。
「明天建達也會一起來,他想為筱昭再做測驗,看看這樣的訓練成效如何?另外,他也會教我們滑行板的課程——」
「你明天只要負責做紀錄就好,別學滑行板了。」溫天丞正色地對我說。
「為什麼?」我不明白。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緩緩地吐出:「我嫉妒別的男人碰你的身體,所以……你明天別學。」
溫天丞說完話,筱昭正好跑來我們身邊,他笑著牽住筱昭的手往樓下走,我只好把門關上,跟隨在他們身後回房間。
一進到房間,我便聽到手機在響,溫天丞在浴室喊:「婷婷,你先幫我接電話。」
「噢!」我去拿手機並接通,「喂?」
「婷婷!」那驚喜的聲音令我訝異,「我是大媽,婷婷,你有在聽嗎?」
「有。」我回答大媽的問話。思索了一下,才明白這通電話是從公司轉接過來的。因為我留給家裡的是公司的電話溫天丞私人的專線,而為了怕家人找我,溫天丞每天只要離開公司,便會把電話轉接到他的手機上。
「婷婷,自從你去上班,已經一個月沒回家了,大媽知道你不喜歡打電話,但你媽和大媽可想死你了,你什麼時候回家來讓大媽和你媽看看?對了,下星期六你爸要提早過六十五歲生日,你請個假回來為他祝壽好不好?」
「嗯。」我輕聲允諾。大媽繼續發表關心我的台詞,從照顧身體開始,到日常生活的瑣事,她全部都叮嚀了一遍,才在大哥催促吃飯的聲音下,依依不捨地掛上電話。
「誰打來的?」溫天丞洗好澡,站在浴室門口,拿著毛巾擦頭。
「我大媽,下星期六我爸爸要過生日,她希望我回家。」我簡明扼要的回答。
「那——」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我一定要放人回去羅!」他有點無奈地回應。
我不說話的點點頭,表示我勢必回去的意見。
「既然這樣,我們那天的課程你就提早修改一下,看要怎麼做先告訴我,我可以獨自一個人陪筱昭做的。不過——你又得欠我一次了,是不是呢?MySweet!」他走到我面前,低頭掠取一個吻。「你先和筱昭去洗澡,我下樓看看玉嬸是不是把晚餐準備好了。其他的事我們待會兒晚餐的時候再說。」他邊說邊走到衣櫃前拿出外衣穿上。
我歪著頭想了一下,「好吧,待會兒再談。不過有一件事我想先告訴你。這個禮拜天我要回家看我媽媽。」說完之後,我不管他的瞪視,快速地拉著筱昭走進浴室,洗我們的貴妃浴。
***
如果事情能夠「早知道」就好了,因為如此一來,我一定不會跟溫天丞堅持回家看媽媽一事。但現在反悔似乎太遲了,我已經被困在這裡了,而溫天丞和筱昭也在送我回到門口時,便轉往台北縣郊的俱樂部了。
「婷婷,你爸爸在和你說話,你有在聽嗎?」大媽好心地提醒我。
微點著頭,是我的回答。
「有你不會回答嗎?」爸爸氣惱地吼我,「也不會吭一聲,若讓別人看見了,還真以為我養了一個啞巴女兒。」
這是我們父女每次見面時都會出現的對話,二十幾年來對話不曾改變,心情更是沉重,分離的時間和空間似乎無法改變這種僵硬的親情,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容許這樣的親情存在,而對於這一切,我就是無能為力。
「阿傑——」大媽氣急敗壞的阻止爸爸,「婷婷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的仇人,你幹嘛每次見面都用這種態度對待她呢?女娃兒安靜、溫馴不好嗎?為什麼你老是要這麼粗聲粗氣地對她說話?她一定是被你嚇得不敢出聲,才會你在時總是一句話也不說。」
大媽為我大抱不平。事實上,在我成長的歲月裡,大媽忙娉娉的事多,但她也不忘關照我,只要我開口要求的事,她從沒有搖頭說不過,雖然截至目前為止,我也只要求過一件事,但她真的沒有拒絕我。
「我哪有大聲……是她……」
「爸,你這種音量不大聲,只是整個天母社區的住戶都聽到你的話而已。」娉娉和她的丈夫走進來,她手中的嬰兒也哇哇大哭。「你看,連寶寶都被你嚇哭了,還說不大聲?」
今天是她寶寶滿月的日子,爸爸想見他第一個外孫,但礙於姊夫沒有開口邀請,他只好在家等待娉娉他們自己登門拜訪。
娉娉的丈夫是爸爸挑選的女婿,他叫蕭裕凱,是寶麗生化股份有限公司的負責人兼總經理,大娉娉十五歲。因為爸爸的關係,娉娉當年沒有機會和溫天丞交往,她在二十歲時聽從爸爸的安排和姊夫相親,大學畢業那年立即嫁過去當少奶奶,之後就忙著做傳宗接代的工具。
不過不知是不是上天怕他們婚姻太單調,兩人婚後十來年一直沒有孩子。兩個人都去醫院檢查了數次,中醫、密醫、西醫找了好多間,始終沒有什麼效果,雖然後來查出是姊夫的問題——精子數量太少、活動力太弱所致,但為人媳婦的她還是為此吃了婆婆好些苦。如今總算雨過天青,讓我也為她終於可以解除這多年的壓力感到高興。
只是我真的不明白,似乎不管傳統、不傳統的思想,自古以來婦女就是跳脫不了傳宗接代的桎梧。綁死在女人身上的結,解來解去還是繞在這個問題上,令我不禁懷疑,上帝給予女人的生命,就是要女人這樣白白糟蹋嗎,
當然,不解的答案還是不解,怎麼想都是徒勞。我又回神聽著爸爸要我去相親一事。
「你到底去不去?今天你若不給我個答案,休想我會讓你再去上班。」爸爸對我下了最後通牒。
「不去!」我直截了當的回絕,若不是看到他額頭的青筋充血腫大,擔心他會氣得腦充血,我倒想掉頭就走。
「你……你膽敢再說一次,我……你以後就別回來。」
爸爸氣過頭的口不擇言令我更加不解,就算是冷淡的父女之情,也是二十幾年的骨肉親情,難道這些感情抵不過一個陌生人的相親嗎?
在場的人不敢置信地看著爸爸和我,無奈的我只好苦笑起身,拿著皮包往外走。
「婷婷,你……你要去哪裡?」媽媽擔心地喊住我。
我一直走到門口才轉頭回答:「既然沒資格站在這裡,不離開還要人趕嗎?」我沒有回頭看他們的表情,看了也不能改變什麼,又何苦讓自己再受一次傷呢?
「婷……阿傑……你到底怎麼搞的?婷婷是你的女兒,不相親就不相親,有什麼好值得大呼小叫的,還居然氣得趕我女兒?你……婷婷,別走。有什麼事大媽讓你靠,你別理那個老頑固。」
大媽跑來拉住被大哥攔在門口的我,看她心急和心疼的模樣,有時候我會有一種錯覺,以為她才是我真正的媽媽。這時我又看向依舊坐在沙發上愁苦的母親,唉!她對爸爸的柔順,令她不敢反抗爸爸的命令,這不是我早就知道的嗎?我又該癡心妄想什麼呢?不過這幾年,她偶爾還是對我有一些照顧,我該滿足了才是。
揮掉腦袋裡的雜思,我穿上鞋子打算離開。
對於我的堅持,大媽朝大哥使個眼色,要他去說服爸爸收回那句氣話。
然而我並不氣爸爸說的話,我知道他有口無心,打從話一出口,後悔便從他的表情和眼神流露出來,只是尊嚴和面子讓他無法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我明白他的心情,只不過我的尊嚴也令我開不了口說自己不在意,所以——僵持是我們父女唯一能做的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剛從外頭進門的大哥一臉霧水地問。
「還不是爸啦,他要婷婷去相親,婷婷才說不要,他就趕婷婷出這個家,這……不去相親不過是件小事嘛,幹嘛說出這種絕情的話?所以婷婷才會拿著東西要走啊!」娉娉一邊搖著寶寶,一邊氣憤地為我打抱不平。
大哥聽完她的話,又轉頭問媽媽,而媽媽只是點頭表示娉娉所說屬實,大哥立即坐下來和爸爸溝通。
看著他們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想說服爸爸對我說對不起,甚至大媽也激動地走過去加入陣容,我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以前的日子,他們一家人總是坐在一起聊天,而我——
永遠是一個被遺忘的人。
我有一個感覺,我是被上帝派來這個家庭寄養的孩子,所以這個家並不是我真正的家,他們會遺忘我的存在是正常的,我對這個家沒有歸屬感也不該意外。
只是為何我會難過呢?我低頭掩藏住即將氾濫的淚水,靜悄悄地走出這道門,走出這道不曾因我的存在而熱鬧的家門。
「婷婷!你……你有看到婷婷嗎?你怎麼沒有攔住她呢?」
「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我要攔住她?」
在我離開時,我聽到大媽喊著與我擦身而過的二哥,之後他們的對談在我耳邊模糊,我茫然地走著,心裡頭則想起溫天丞和筱昭他們。
想著我和他們相處時的自在、快樂,就算我對家人感到愧疚,我也從來沒有將我的快樂帶給家人,雖然明知大家都等著我這一步,偏偏隔閡是愈來愈大。
就像今天的情形一樣,其實我可以告訴他們,我知道爸爸的意思,他並沒有惡意,只是希望我能順從他、在意他的感受和接受他的好意,但沉默和斷然的拒絕使他的心意受到傷害了,所以他氣得口不擇言,隨後所引發的紛爭全是為了我……
唉!種種的事我都明白,奈何時不我予、事不我予。我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心情,同時我也習慣了這樣的沉默,所以日子就這樣得過且過。
走離了住家的巷子,我打算走到大馬路上的公車站搭車。眼前我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溫天丞和筱昭要近傍晚才會回家,因此還沒吃中飯的我當然就必須一個人自行解決。
唉!既然沒人愛我,我只有自己愛自己了,不然我不就顯得更可憐了嗎?
我對著我那乾涸的心苦笑,自憐地悲歎。從小我就時常想,爸爸對我的態度總有一天會改善聽;只要我長大獨立了,他看到我的表現,一定會明白我對於他那種不自覺的惡意,是以何種成熟的智慧在看待,我對他是如何的明白、體恤和諒解。
不過,我顯然忽略了「成長與成熟」就像「聰明和智慧」一樣,它們不是一個等號,也不因年齡的增長而成正比地發展,它們的存在是必須用心去學習,當然「愛」也一樣。
人人皆懂的道理,卻是多數人做不來的事。我深吸一口氣,想著這個理論,想著我到底該怎麼處理和家人之間的感情,我到底該不該放任自己的心去愛溫天丞,如果真要愛他,那他和家人的仇恨,又該怎麼辦?但不要愛他,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離開的話又放心不下筱昭和他,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唉!煩!
「叭!叭叭!」
討厭的喇叭聲響得令人心煩氣躁,我克制住自己想罵人的衝動,加快腳步遠離那部發出噪音的車子。
「媽媽!媽媽!」
「筱昭!」驚訝於耳朵所聽到的聲音,我隨即轉向聲音的發源處。「筱昭!真的是你,你……」我煞住了話尾,尋找可以為我解除疑惑的人,「你……你們……不是去俱樂部嗎……」我的疑問最後消失在溫天丞的擁吻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放開了我,「我們是去了俱樂部,但是從你下車開始,這個小女娃就和我嘔氣,理都不理我的自言自語,說得全是一個字——『媽』這個音。」溫天丞氣惱地瞪著抱住我的腿的筱昭。
他擁著我、我牽著筱昭,三個人一起走向停在不遠處的座車。
「本來我想,既然已經答應讓你到下午三點才回來,我就不該臨時反悔來找你,但是筱昭偏偏不肯跟我合作。在俱樂部時,我要陪她練習滑行板,她卻抱著滑行板喊媽媽,叫她練習跑步,她拉著我的手喊媽媽,勉強摸到十一點半,我跟她說:筱昭乖
乖,吃完飯我們就去我媽媽。她很高興地對我點頭,但是她一口飯也沒吃,後來我乾脆自己餵她,她卻看著我喂的食物喊媽媽,所以我終於被她堅毅的個性打敗了。」他無奈地聳聳肩,一隻手卻寵愛地撫著筱昭的頭。
「那……你們吃飯了嗎?」
「你想咧?你呢?」他對我做個爆笑的擠眉弄眼後,又正色地問我。
「還沒。」
「媽媽!筱昭肚肚餓餓。」筱昭似乎已懂得我們的交談內容,她扯著我的手,抬起頭說,然後轉向溫天丞,「爸爸,壞壞。」她控訴地說完,又無限委屈地貼著我。
「嘿!你怎麼可以說我壞壞?這也是你媽媽的意思呀!」溫天丞不悅地對筱昭抗議,隨即轉頭對我說:「都是你害我被她冤枉,你要賠償我的名譽損失,罰吻一個。」
說完,他又偷去我一個香吻。
「你……這裡是公共場合,別教壞筱昭。」我無法拒絕,只好又抬出筱昭當擋箭牌。
溫天丞抬起頭,邪魅地看了我一眼,彷彿我這個老招式他早就瞭然於心,因此又故意使壞的用力吻了我一下。「下次你再用這個藉口擋我,我就加倍懲——」
「媽媽,筱昭肚肚餓餓,餓餓吶!」筱昭適時地喊餓,解除溫天丞對我的威脅。
「我也好餓了,可以去吃飯了嗎?」我不好意思地說。
「當然可以,我可不希望把我的女人給餓著了。」他佔有的手和話,都在對我宣誓他的決心。
直到我們坐上車時,在司機的提醒下,我才發現在路的轉角處,二哥就站在那裡。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雖然我私心的希望他沒有看到,不過現在擔心這個似乎已經太晚了。
***
「待會兒我們吃完飯就去逛百貨公司,不知這兩位我心愛的女孩,你們可有中意的地方嗎?」溫天丞喂筱昭一口甜點後問道。
「我很少逛百貨公司,你可以給個建議嗎?」對於他若有似無的調情,我故作沒聽到,繼續低頭吃我的飯後點心——香蕉船,然後才接手喂筱昭。
今天我們三個人來一家法式餐廳吃飯,這是為溫天丞慶祝三十四歲生日的晚餐。本來這頓飯是上個星期要吃的,因為他臨時代替沈宇庭到高雄接洽公事,所以把時間改成今天。然而事情也總是如此湊巧,原本家人要為爸爸提前舉辦生日宴會,卻因媽媽前一晚突然嚴重的發燒感冒,延期到這個禮拜五,也就是爸爸生日當天的晚上舉行。
看著又長尾巴的他,成熟不失英挺的男性魅力,吸引了不少女服務生和幾位年輕貌美的小姐的注意,有些大膽、新潮的新女性不僅對他頻頻回顧,甚至還主動拋來挑情的媚眼。
「嗯……要不要去本公司剛在忠孝東路上成立的HASAYA百貨?一方面我可以隨便逛逛,一方面也可以來個臨檢。」
「好啊!我和筱昭客隨主便。」我笑著說,筱昭則在吃下一口甜點後點頭。
在經過一個星期的訓練之後,筱昭的字彙組合能力已經有明顯的進步,不管在聽及說方面都已有正常六、七歲孩子的程度,同時在跟說、跟做、跟學的意願上,也表現出強烈的好勝心。因此最近我開始教她玩鏡子遊戲,目的是教她如何正確使用代名詞——「你、我、她」。另外,我也教她如何使用溫天丞的行動電話,我正在為她預備日後上學時,可能會遇到某些情形需要打電話給溫天丞的訓練。
為此,溫天丞特地為我們兩個人申請了一支行動電話,並且買了兩面大型鏡子。當然一面是裝在家裡,一面則是裝在辦公室,而筱昭則是迷上了這兩種新遊戲。
「那兩位小姐慢用,我先去結個帳。」溫天丞起身點個頭離去。
其實他可以不必這麼麻煩,要結帳他可以請服務生來拿信用卡就行了。不過或許是他天生小心的緣故吧,他每次若買東西不付現金刷卡時,就一定本人親臨結帳刷卡的地方,看著對方刷卡的情形,簽名、拿回了卡才回到我們身邊。
或許有人認為這樣的男人太小心眼而不夠大方,但我卻覺得懂得事前小心謹慎的人,遠比事後懊惱怒罵的男人讓我更加欣賞。
唉!愈和他相處,愈加發現他諸多優點,教我這個平凡的女人怎能不對他動心呢?
想到這裡,我也剛好喂完筱昭最後一口點心。於是我們抬頭看著離開已久的男主角,卻發現他正和一位美麗、嬌艷的女人談話。
從他們所站的親密姿勢,以及觀察那女人的嘴型,我大概猜出他們是認識的,若是不認識,她就不會喊他「天丞」了。
對於這個女人的出現,我的情緒莫名地躁鬱起來,我想我是在嫉妒那女人吧,嫉妒她的美麗、嫉妒她和他的熟識、嫉妒她對他的親密、嫉妒……
唉!我討厭「嫉妒」這兩個字眼,它讓我心情低落,它讓我的心為愛受傷,更討厭的是它讓我自卑的發現,像溫天丞這種各方面都優秀且有錢的男人,麼麼可能會愛上我呢?
如果他能為一個美麗的女人拋棄另一個女人,就表示這件事也可能發生在我身上。
因為我一向有自知之明,男人對女人的感覺,就像他對他的鞋子一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最好、最舒適合腳的鞋,不見得最合他的意、最令他喜愛;當然,也有些男人是例外的,但會是他嗎?我無法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而這個認知讓我對愛產生害怕。
在心慌意亂的情況下,我緊急冷卻自己的感情,不斷地給自己暗示和催眠,我不會愛他——愛到不能沒有他,就算將來要離開他們,我的生活還是可以照樣過下去,我的人生就是我的人生,沒有他,我的人生還是可以照樣走完的。
「媽媽?」筱昭歪著頭看我,輕聲發出疑問。
「什麼事?」
「眉眉皺皺,難過,氣氣。」她懂得的字愈來愈多,會表達的情緒也愈多,這兩天我還發現,她的心思、她所懂得的事,比實際上她表達出來的多。在人多的地方,她會用比較鈍拙的方式傳達她的意思,這是因為對環境的陌生感所致。但在私底下,她可以自由地對我們傳達她的意思,尤其是對畫圖的表達,她已經能用具體的字詞對我請解她所畫圖像的內容了。
「沒有,媽媽沒有氣氣。」我對她搖頭否認。
「有、有。」筱昭認真地對我點頭,她見到走回來的溫天丞,「爸爸,媽媽——」
她學著我皺眉的樣子,那好玩的表情逗笑了我和他,但她卻認真地對他說:「難過,氣氣。」
溫天丞無聲地對我挑眉尋求解答,我笑著對他搖頭。他站到我後面服務我起身離座,也同時貼靠在我耳邊說:「回去再說。」
我依舊搖頭回應他的話,他不理會的抱起筱昭離座,待她站好再車起她的手。「筱昭牽著媽媽的手,我們去逛爸爸的百貨公司羅!」
我們散步走了兩條街後,便轉進忠孝東路,新成立的HASAYA正在為開幕舉辦各種宣傳活動。這間百貨公司佔地很大,至於到底有多大,我並沒有問他,只是在心裡盤算了一下,一樓大概是將近千坪的面積,蓋了三十六層樓,地下三樓起到十五樓都是百貨部,十六樓以上則租給其他公司當辦公室,三十到三十四褸留給公司百貨部人員辦公使用,三十五樓是一家三百六十度旋轉式的咖啡餐廳,三十六樓則是他們幾個有實權的股東專屬的貴賓休息處。
「為什麼不整棟褸都當百貨公司呢?」我不懂地問。
「以一般人的體力,進個十層就夠累了,十五樓再加上地下一樓的生鮮超市,就已經超出負荷了,何況若以單想買東西來逛百貨公司的人而言,一層樓就夠他們走的,根本走不了十幾層呀!」他邊說邊帶我們走進百貨公司的大門。
在人口處,我看到自己這次幫他們設計的插畫,完成交稿的三件作品中已經有兩件放大掛在櫥窗裡,與商品擺在一起。
但我們並沒有停下來觀賞,他直接領我們走向電梯,「想去幾樓看看?」
「嗯……禮品和服飾的地方好了。」我想了一下回答。
「禮品、玩具在三樓,服飾則是從五樓到七樓。」他為我解答,「想買什麼嗎?」
我點點頭,「想幫我爸爸買份生日禮物,也想為筱昭買件衣服。」
「我知道了,先去九樓好了。」他對電梯的服務小姐說。我疑惑地看著他,他則笑道:「九樓是珠寶、飾品,那裡的東西會比較適合送你爸爸。」
我茅塞頓開地點點頭,心裡卻認為實在沒有必要,因為我送禮一向不挑金銀珠寶,所以到九樓去挑禮物可能是多此一舉,外加白跑一趟。我告訴他我的想法,他則以一個吻當賭注,表示我這次一定會破例。
面對他的自信滿滿,我也倍誓旦旦地接受挑戰,但當我們離開九樓時,我的手裡真的拿著一份包好的禮物。我訝異自己的改變和選擇,而他則笑咪咪地贏去我一個香吻。
隨後我們又去逛服飾部,在那裡我為筱昭和自己買了一套米白色液荷葉邊的米堤服飾,那是時下流行的母女裝。溫天丞為此大呼不公平,最後在他的堅持下,我讓他買了一套情侶裝,並在他的指定下,向售貨員訂了一式三套家庭親子裝。
「累不累?」溫天丞一手牽著筱昭,一手摟著我的肩膀問。
「好——累——喔!」筱昭用稚嫩的童音慢慢地拉長語音回答。
我則輕聲的「嗯」了一聲,表示贊同。
其實我們並沒有買很多東西,大部分都是走走看看,買完衣服後又到童玩部買文具、玩具和童話書給筱昭,並陪她在兒童遊樂區玩了一會兒,但就是覺得很累。
「要不要去三十五樓喝杯咖啡?順便看一看台北的繁華夜景。」
對於他的提議,我原想開口拒絕,但筱昭那希冀的眼神令我開不了口,只好被動地讓他拉著走。
不過,我若有神機妙算的超能力,知道今天並不是我的幸運夜,一定會堅持自己內心的想法,奈何……人算永遠不如天算。
***
喝一杯咖啡究竟能發生多少事情呢?
別人的事——我不知道,但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卻不容許我忽視。
我們三個人才坐下來,點了兩杯咖啡和一杯果汁,正想好好放鬆心情欣賞夜景,事情就找上門了。
「婷婷!真的是你。」站在我眼前、用著一雙訝異的大眼看著我的人,是我們梁家的二少爺。「你……你怎會……會和他一起到這裡喝咖啡呢?」
有時我真痛恨二哥這種大嗓門的人,就像現在,他那惟恐天下人不知的音量,讓我成為整間餐廳的焦點人物,若不是這裡燈光暗、氣氛佳,誰也看不清誰的情況下,我一定會找個洞躲起來,再不然——以後出門也一定要戴墨鏡偽裝才行。
「阿武,你說話不能小聲一點嗎?非得讓婷婷在大眾場合不好意思才甘心嗎?」為我指責二哥的大嗓門不是別人,正是梁家的長子,也是我的大哥——梁之文。「可以坐下來嗎?」大哥朝溫天丞看了一眼。
「不歡迎可以嗎?」溫天丞看著已經落坐的大哥,嘲諷地說。
「那天你離家時,大媽叫阿武跟著你,回來後他私下找我談,說他看見你和溫先生在一起,我原以為是他眼花,看來……是千真萬確的事了。」
大哥溫文儒雅的說,但商場上的冷面雄獅怎可能這麼好說話?
我無奈地看向溫天丞,期望他能開口解釋;沒想到他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讓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已」的道理。
「這事……可以以後私下再談嗎?」我小聲地說。
「還要以後,不行,你——」
「阿武,」大哥喝住二哥的聲音,「你今天酒喝多了是不是?不會看一看這是什麼場合嗎?這麼大聲說話,不怕把婷婷和那個安靜的小女生嚇著嗎?」
二哥被大哥訓完,立即看看我和筱昭的表情,「對不起,我忘了。」他愧疚地對我道歉。
「別在意,我沒有被嚇著,筱昭也不會。只是……有些事需要多一點時間來說明,所以我希望可以改天再說。」我溫和的解釋。
大哥對我點點頭,二哥則是張大嘴巴看我,他大概是第一次聽見我說了這麼多話,被我給嚇呆了。
「你……婷婷,你……終於會說這麼多話了。」
二哥驚喜的表情讓我覺得他真的忽然變呆了,因為我本來就會說這麼多話呀,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不過,我還是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容。
而大哥對於二哥的表現,好像再也不能忍受似的,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既然這樣,我們就先回去,星期五給我你的答案。」
我點點頭允諾。
大哥看見我答應後,又轉頭看著溫天丞,「多年不見,果然不同凡響,隔幾天我會登門拜訪。」說完,他起身離開,但走了幾步後,他對跟隨在身後的二哥說:「你忘了說抱歉。」
二哥在大哥的提醒下,怔了怔後旋身走到溫天丞面前,「對不起,十二年前的那場架,是我一時衝動的誤解,因為後來娉娉對我坦承,她當時喝醉了,你是救她免於被人非禮的英雄,並非是非禮她的狗熊。所以是我的錯,我在此慎重向你道歉。還有,其實這件事早在十二年前,我就想親口對你說明,但當時我曾經一連找了你幾次,都很不湊巧的沒找到你,後來你離開原來住的地方,我們雙方也刻意避不見面,所以這聲道歉才
延遲到今日,希望你能接受。」
溫天丞對於二哥真誠的道歉,一直是面無表情的聽著,他讓這份詭異的安靜持續了四至五分鐘後才開口,「這件事我已經不在意了,但我還是接受你的致歉。!
二哥聽完這話後,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可見這件事在他心頭上掛了多久。
「謝謝,以後有機會再見。」語畢,二哥與大哥一同走開。
我等他們走遠後,才對溫天丞說:「你真的對那件事不在意了嗎?」
「本來很在意,後來你不計前嫌地來教筱昭時,我就沒有特別把你們家人的事放在心上。不過——老實說,我並沒有忘記。剛才你二哥道歉時,我忽然想起當年他確實去找過我幾次,不過都被我刻意的避開,現在我終於知道他找我是為了什麼。嗯……應該說這一聲抱歉,我早在十二年前就收到了,只是被我自己遺漏了。事情就這樣算了吧,
反正年輕氣盛的時候,難免會做出衝動的事,誰會全部都謹記在心?」溫天丞瀟灑地笑道。
我掀起嘴角,對他的話不予置評。
他見狀,斜過身子在我的唇角啄了一下。「你不信?不過也最好別信,因為如果你敢現在說要離開我,那麼前仇舊恨我可能全都會記在心裡喔!」
「你在威脅我?」我不確信地看著他的笑臉。
他搖搖頭,溫柔地掬起我的一綹秀髮把玩。「不是,我是在說服你,希望你別急著離開我和筱昭。」他用著似有魔力的眼睛看著我,然後吻上我的歷,貼著我的唇說話:
「我說的可是真心話,你別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我——」
「嗯……嗯哼!對不起,打擾了。」
一陣優雅有禮的女聲讓我匆匆推開溫天丞,臉紅的看著那位美麗含笑的女人。
「慧安,是你?!」溫天丞有些驚訝地看著來人,「你也太大膽了,居然敢打擾我和兩位美女約會。」
「丞丞學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可是我找了你好幾次,都找不到;沒想到今天竟讓我在這裡遇到……嘿嘿……」這個叫慧安的女人笑得有些尷尬,她對我抱歉地頷首,「我可以坐下來嗎?」
「你不是有朋友一起嗎?」溫天丞的眼睛瞄向另一桌的男人。
「喔!那個……不要緊啦,我的事比較重要啊!」慧安最後還是不請自坐。「丞丞學長,你……不要幫我介紹一下嗎?」她看了我一眼,又瞄他一下,便對著我開始她的自我介紹。
慧安在一長串的機關鎗掃射後,終於投下了一顆炸彈——
「學嫂,我告訴你,其實我這幾天並不是真的要我學長,我真正要找的人是你。」
「找我?」我不敢置信地問。
「你找婷婷做什麼?」溫天丞略顯不安地問,隨即又說:「不管你這個檢查官找她做什麼,她都沒空。」
「學長——」慧安撒嬌地歎了一聲,「別這樣嘛!其實我……我找學嫂並沒有惡意,只是有一件事想請她幫忙一下,不然當個顧問也好,你別還沒有聽到什麼事!就急著拒絕我嘛……學嫂,你說是不是?」她看他理也不理的撇過頭去,轉頭尋求我的認同。
「你……別叫我學嫂,我……我不是……」我不習慣這種莫名的親密稱呼,一開始就想糾正她的叫法。
「誰說你不是?或許你現在不是學嫂,將來一定會是的,所以我先把這個名稱叫習慣,以後才不會改不了口。學長,你覺得我這樣說對不對?」
溫天丞沒有開口回答,卻對著她笑了笑,彷彿是默認她的理論。
「好吧,就衝著你開口一句學嫂、閉口一句學嫂,我就把婷婷讓給你五分鐘。」他舉起左手看了一下手錶,「請注意,現在是十點十三分,在十點十八分時,你必須說完來意,然後離開,否則……不管什麼事,我都不答應。」
「嘿,學長,你這樣真不公平也,你光是講個規矩就佔了我二十秒鐘的時間,總該——」慧安看溫天丞一副你要說便說,不說就拉倒走人的表情,逗趣的做個鬼臉,「哼!算了,不與你計較,四分四十秒就四分四十秒,我還怕你不成?」
她又花掉了二十秒鐘埋怨了一下,才將注意力轉向我,告訴我她找我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