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尊的名號果然其來有自。
每天早晚各一碗藥,風允天除了還沒醒過來之外,臉色已恢復往常的紅潤。淨月照著醫尊的吩咐,定時餵他吃藥、替他按摩身體,由她日漸喜上眉梢的樣子看來,風允天離康復之日應不遠了,可是——
「風大哥,你怎麼還不醒呢?」她使勁地揉著他的手臂,累得額頭都出現汗滴。他的肌肉怎麼好像鋼鐵那麼硬?每次都按得她手軟。「你知不知道你錯過了好多?落霞小築的落日真的好美,每到那個時間,餘暉映紅了整個江面,我都好想帶你出去看看,讓你體會一下什麼叫『山夕日氣佳,飛鳥相與還。』還有,楚大叔有一個女兒,名叫楚惜之,她是我見過最美麗的人了,古時候的西施、貂蟬恐怕都要遜色三分……」
「唔……」像是在呼應她的話,風允天發出了聲音。
「風大哥?」
她停手仔細看了看他,床上的人還是寂然不動。唉,一定又是她的錯覺,每一次他有個什麼動靜,她就緊張萬分,自己都受不了自己的蠢勁。想到這裡,手上的按揉又開始動作,她繼續說:
「真是的,又被你騙了一次。我剛才說到哪兒了?對了,楚惜之姑娘比西施、貂蟬還要美,走起路來婀娜多姿,說話輕聲細語的,笑起來就如同芙蓉出水。也難怪,楚大叔自個兒就像個神仙一樣,生的女兒一定也像仙女嘛……」
說話的聲音乍然停止,她疑惑地望著風允天的臉,用指尖細細地感受著他——他適才是不是動了一下?
「別再摸了,還捨不得放手嗎?」風允天猛然睜開眼睛,對著目瞪口呆的淨月淺淺一笑,出口的聲音卻低沉沙啞。「我有俊到讓你目不轉睛的地步嗎?」
「你……你真的醒了?」淨月呆呆地問,還沒從震驚之中回復。
「有只麻雀鎮日在我耳邊吱吱喳喳,說一些風景秀麗、美人如玉的話,我怎能不快醒來看看?」語間輕鬆,風允天卻微微蹙眉,緩和初醒腦際的疼痛。
「你這個人,怎麼一起來就損人。」
太好了!真的是她的風大哥醒了。淨月聽了他的話連忙收回手,不好意思地走到桌邊為他倒了杯水。
這丫頭一點兒都沒變,這副慌張的樣子,一看就知道在掩飾她的害羞。風允天勉強起身喝水,又無力地躺了回去。清了清嗓子,聲音總算正常一點:
「這是哪裡?」
「這裡是落霞小築。」
「醫尊?」風允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過有一點不太明白。「他願意醫治我?」
「怎麼不願意?楚大叔人很好的。」淨月不懂,為什麼偷爺和風允天都好像有些敵視醫尊。「不過,在不知道你是誰之前,他本來也是不肯醫的。」
「什麼意思?」楚大叔,……她真這麼稱呼醫尊?
「醫尊不醫來路不明的人啊,是楚大叔自己說的。」
淨月一如往常的從水盆擰於布巾,替風允天擦拭臉,沒注意到自己的動作引起他奇怪的笑意。
「幸好是你的名氣大呢!我跟他提到你的紫玉簫,他馬上態度一變.願意醫治你了。」
擦完了臉,風允天敏感地感覺到她在扒開他胸膛的衣服,他趕緊按住她的手,怕她真的就這麼一路往下探。
「淨月,我已經醒了。」
「嗯?我知道啊。」淨月不解他的意思。
「所以,我可以自己來。」大病初醒就有個甜蜜蜜的小姑娘這麼「貼身」服侍,一般正常男人怕不早就血脈憤張而死。
終於領悟到風允天的反應是為什麼,淨月立時羞得無地自容,霍地轉過身去,無意識地將手伸進水盆裡,想藉著洗滌布巾的動作遮蓋自己的尷尬。
唉,布還留在他身上呢!對於淨月的行為,風允天真是啼笑皆非,不過,他還是好心地將布巾遞給她,再把話轉回原題:
「醫尊一點都沒問我這傷怎麼來的嗎?」
「說到這個.我直的不得不佩服楚大叔。」她回想遇到醫尊那日與他的對話。「我什麼都還沒說,他就篤定地認為你的傷一定是梅莊莊主屠尚下的手。」
是這樣嗎?風允天從淨月的話中得到一些靈感,他努力想在腦中拼湊一些破碎的畫面,但這對一個剛清醒過來的人而言,實在太過吃力了。
「還有……」淨月正要接下去說,門外卻傳來叩叩的敲門聲。「一定是楚姐姐送藥來了!」 楚姐姐?是方纔她叨叨絮絮在他耳邊提起的楚惜之嗎?風允天有些期待她口中的美人會是怎麼個傾國傾城貌。
門一開,一股淡淡藥香先飄了進來,隨之進來的儷人,讓風允天覺得淨月的形容確實沒胡誇大,甚至還有不足這處。
楚惜之的美,風姿綽約,儀態萬千,和淨月的純淨甜美勸然小同。而
她身上所散發出那種嫵媚動人的韻味,更是不懂賣弄風情的淨月所望塵莫及的。
「風大俠醒了嗎?」
美人一說話,四周的人如沐春風,風允天今天終於見識到何以唐明皇得了楊貴妃之後,便「從此君王不早朝」了。
「醒了。」淨月接過楚惜之手中的藥,興致勃勃地想向風允天介紹,但一觸及他望著楚惜之的癡迷眼神,心底突覺一陣刺痛。
這是種什麼感覺她也說不上來總之就是不太愉快。她偏頭甩去這些莫名的情緒,笑臉面對兩人。
「風……」
「楚姑娘是嗎?請恕在下病體虛弱,尚無法下床。」風允天奮力坐起身子,禮貌性地點頭。「這些日子叨擾貴府,未向尊翁及姑娘致意,風某歉疚難當。」
「說話別文謅謅的,你還需在這兒休養一陣子,日後還要這般拘謹嗎?」
楚惜之掩嘴一笑,拋給風允天一眼。這一眼,夠媚、夠柔,風允天識相地接收了,也回報她一個微笑。
兩人眉目相對的樣子,令淨月刻意忽略的那種刺痛感瞬間又充滿整個心頭。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是不應該站在這裡的。
***
漸漸的,風允天已經能下床走動,因為他底子好、身體壯,恢復的情況好到出乎眾人意料。對於這個情形,淨月應該要很高興的,可是,只要楚惜之一出現,她高興的心情就維持不了多久。
怎麼會這樣呢?她明明很喜歡楚姐姐的,為什麼風大哥和楚姐姐交談的樣子,會令她覺得刺眼?
一大早胡思亂想什麼?淨月敲了自己一記,打起精神提著食盒到風允天房裡。可是一打開門,卻發現房間裡頭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被褥也已折疊得整整齊齊。
本想找風允天一同用早膳的,這麼早他會去哪裡?淨月放下食盒,ˍ百思不解地走出房門外,行至江水,江中涼亭隱約傳來了談笑聲。
是風大哥和楚姐姐!遠遠地,淨月看見他們兩人悠閒地臨江對飲。和著春日美景好不愜意。
當她視線觸及這光景的那一瞬間,那股難受的緊窒再次升了起來,扼住她的喉頭……
以前,風大哥只會這樣對她笑的;以前,風大哥都和她一起吃早膳的;以前,好多好多個以前,現在好像都不屬於她了。
淨月站在江迓凝望許久,終於緩緩踏出腳步,朝涼亭前進。他們交談的聲音愈來愈清楚,一字一句刺進她耳中。
「范寬的山水圖氣度恢宏.山勢靜定.筆觸綿密,確是名字。」
「不過,李成的山水秀逸精微,用筆如神,恰成對照……」
他們在談畫,風大哥也懂畫嗎?淨月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瞭解他,靠得愈近,心就沉得愈深,及至到了涼亭前,她盡力面帶微笑想加入他們。卻發現兩人交談聲突兀停了下來,四隻眼睛一起盯著她這個不速之客。
再怎麼遲鈍的人此時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到來有多麼地不受歡迎;尤其他們聊得好好地突然住口,分明是不想讓她聽到。
淨月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在兩人的注視下,她無依地抱緊雙臂,試探性地問道:
「我……我打擾了你們嗎?」
風允天和楚惜之相視一眼,楚惜之朝淨月溫和地搖頭:
「怎麼會呢?你想來就來,哪裡打擾了?別胡思亂想。」
叫她怎麼能不想呢?淨月怯怯地望向風允天,後者卻面無表情地舉杯淺飲。
他為什麼不看她?為什麼不說一句話?淨月頓時間覺得風允天離她愈來愈遠了,這個認知令她盡力朝兩人展現出示好的微笑。
「風大哥,你和楚姐姐在聊什麼呢?」
「沒什麼,一些日常瑣事罷了。」
風允天面對她還是有著和以往一樣的笑容,但淨月卻覺得已經有什麼不一樣了。
「那你已經可以喝酒了嗎?你的身體不是還沒完全好?」
「這是茶。」
「呃,我本來想找你一起用早膳的……」
「我和楚姑娘已經用過了。」
氣氛一下於僵住了,淨月找不到話說,風允天和楚惜之則似乎根本不想和她說話。沉默片刻,楚惜之輕咳兩聲,朝淨月揮揮手:「淨月妹妹,聽你這麼說,應該還沒用早膳吧?這兒有些茶點,要不要先吃一些? 「不……不用了。」風允天的變化讓淨月委屈地紅了眼,但她強忍著不讓淚掉出來。「我想,我真的打擾你們了。你們用吧,我……我先離開了。」
轉身的剎那,淚水也順著淨月細緻的臉龐滑下,她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也控制不讓腳步虛浮。只是忍耐真的太困難了,背後兩人的安靜無聲像支尖椎穿透了她的胸口,每一步都是血流滿地。最後,她終究忍不住快跑逃離這個地方。
「你不留住她?」楚惜之別有深意地瞅著風允天。
「不,她留在這裡,有些事你反而不方便說,不是嗎?」風允天不在乎地揚起嘴角,眼神餘光追隨著淨月的背影,直至她消失無蹤。
「你真是個殘忍的男人。」楚惜之前他媚笑,嘴上雖略帶責備,態度卻仍然溫柔婉約。
「你還想談范寬的畫嗎?還是這次想改成蘇軾的詩?」
不知情的人聽不出風允天這話中有些譏諷。
方才淨月站在江邊張望時,楚惜之立刻話鋒一轉,和他談范寬、李成,琴棋書畫。他不想拆穿她的做作,因此也造成了淨月的誤會。
「這次談你風允天的奇遇吧。」楚惜之替他斟滿茶,也替自己斟了一杯。「剛才你說到身上的傷是在梅莊受的,然後呢?」
「然後?」風允天挑了挑眉,這不是問廢話嗎?「然後我就來到這裡,和楚姑娘喝茶談天啦!」
若有似無地閃過一絲不悅,楚措之輕笑:「想不到名聞江湖的風允天大俠這般風趣。我是在問你,既然到了梅莊,必是有所為而為;而在梅莊受了那麼重的傷,一定有所收穫吧?」
「梅莊缺人,我缺錢,所以便去了;至於所謂的有所收穫,也不過就幾兩黃金。」
「除此之外呢?」伸手一撥頭髮,美女看來更加撩人。「譬如說藏寶圖之類的東西?」
「藏寶圖?我沒那個命。」風允天對眼前美色不為所動,開始進攻盤中的梅餅。「若真要說除了黃金之外還得到些什麼,被屠尚賞了一針算不算?」
「這怎麼能算呢?」楚惜之的表情已經漸漸不自然了。
「怎麼不算?我還想請教楚姑娘,怎麼令尊的獨門暗器會到了梅莊莊主手上?我背上挨的那一針,到現在還隱隱作痛呢。」
楚惜之執起茶杯喝一口,聰明地就此打住這個話題。「淨月妹妹也隨你到梅莊?」
「是啊,我們都孤苦無靠,只好相依為命了。」想到淨月在梅莊裡巧扮秦又玲那副潑辣的樣子,風允天眉宇間不覺柔和起來。
居然有人能在她面前還想著別的女子?楚惜之略顯不快。「你很喜歡淨月?」
「淨月秀美可人,連你爹都喜歡不是嗎?」側面回答也算回答。
「風允天,你覺得我美嗎?」這個男人當真能坐懷不亂?
「楚姑娘風華絕代,國色天香,應該不需我再贅詞溢美吧?」
「那和淨月比起來呢?」
「各有千秋。」她問的這些問題,已經出乎風允天的預料了。「楚姑娘也對自己沒有自信嗎?」
「本來是有的,不過在見了你之後,就全都沒有了。」楚惜之暗自歎氣。「在你心中,我永遠比不上淨月吧?」
這句話,讓風允天有意無意地又將眼光飄向淨月離開的那個方向。「在我心目中,你們兩個本來就不同。淨月有些特質是你所缺乏,你也有些特質是淨月所沒有的,所以,楚姑娘千萬不要妄自菲薄。」
「你說得出在你心目中我們到底哪兒不同嗎?」楚借之斜睨了他一眼。「男人都是口是心非,你敢說方才淨月掩面哭泣而去時,你沒有一絲絲心痛?沒有一點點愧疚?」
沒有嗎?他差點就要拔腿追過去,誰敢說他不心痛、不愧疚?但是,風允天秉持著長年練武所培養的定性,穩住了心湖的波動。
「你和淨月相識不久,已經情如姊妹了嗎?何須如此激動地替她說項?或許我倆都該感到心痛、愧疚,是我們忽略了她的易感脆弱,這一點我會好好反省。」
「你……好吧,我說不過你。」她今兒個什麼都沒問出來,還被他將了一軍。看來現下的時機不太適合,但她總有一天會打動他的。
這一場唇槍舌戰,表面上看起來是風允天略勝一籌,然而,從這其中失去了什麼,只有他自己清楚。
***
淨月再也不想靠近江邊。
每天黃昏時分,她都會抽個空,到沅江邊欣賞夕照,久而久之已成了習慣。可是從今天開始,她要盡量避免經過那兒,特別是別接近那座涼亭——因為她不想再碰到她不應該碰到的事。
從她的房間內看不見日平西,天空就是黃澄澄的一片,很虛無,也很空洞。淨月終究還是坐不住,遠離滿室低迷的昏明。
不敢去江邊,就到樹林裡吧。其實淨月的心裡一直後悔,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對風允天及楚措之的要好產生什麼情緒反應。她憑什麼哭?憑什麼不高興?風允天答應救她父親,已經對她仁至義盡了,她怎麼可以如此不滿足? 不知不覺走到樹林已經入夜了,淨月到一塊大石頭差點絆到,才發現四周已經烏漆抹黑,森森的林木在黑暗中看起來張牙舞爪,空氣中涼意更濃。幸好還有一點月光照路,否則在這崎嶇鳥道上走,她穩摔個鼻青臉腫。
「我怎麼走到這裡來了?」在林子裡餐風露宿的經驗她不是沒有,所以不會非常害怕。「罷了,也該回去了。」
憑著印象,她往回走,但繞來繞去,總覺得自己一直在同一個地方打轉,這時候,她才有些緊張了。
「這不是剛才那塊石頭嗎?怎麼走來走去還是回到這裡?」
不信邪地換了一個方向,走了很久,感覺上好像快出樹林了,結果
「怎麼又是這塊石頭?完了,我真的迷路了。」淨月好不懊惱。
夜晚的林中並非萬籟俱寂,間歇傳來夜禽的啼叫聲及獸類的低鳴,而且,隱隱約約好像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咦?好像有人……」她順著話語聲走過去。
她確定自己走的方向沒錯,因為聲音愈來愈大,可是為什麼她看不到任何人影出現?停下腳步仔細聆聽,她發現其中一個說話的聲音好像楚大叔——
「……我會引你到這兒,是因為這林裡樹木的排列皆是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在我想知道的事情還沒弄清楚前,你是走不掉的。」
啊!真的是楚大叔,不過他在和誰說話?
「我也沒想要走,因為我也想弄清楚你想弄清楚的事。」
是風大哥!
「爽快。惜之問不出來,那就換我單刀直入的問了。你從梅莊出來,想必已經得到那卷冬景圖了?」
「圖是在我這裡,我沒必要隱瞞。」風允天的聲音聽來輕鬆,相形之下醫尊的聲音就顯得異常沉重。「而且我還知道,當年孔家血案的兇手,你醫尊也有一份。」
「你怎麼知道?」醫尊疑惑的成份大於緊張。
「商不孤透露血案兇手的四季吟第二句中:『江畔殘紅映杏林』,說的不正是沅江畔落霞小築中,你這位杏林聖手醫尊嗎?」風允天話語間四平八穩,條理分明。「醫尊的獨門暗器會出現在梅莊,代表著你和梅莊關係匪淺,所以你知道我從梅莊來還中了一針,照理說應該不可能醫治我才對;不過在我醒來的第一天,淨月提到你知道我是風允天就願意救我,足見你對我有所圖謀。你圖謀的,除了那卷冬景圖還會有什麼?如此再與詩一推敲,你亦是孔家血案兇手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提到她的名字了!淨月心裡一跳。他們正在談的事情,好像非常重要,而且還關係到她父親。為此,淨月屏住呼吸,伸長了耳朵繼續聽。
「你真的很聰明,風允天。我本想只將你奪魂針的傷治好九成,留一成來威脅你交出圖;不過我現在不想要那張圖了,我只想知道,屠尚是不是你殺的?」
「屠尚死了?」
「果然不是你。」醫尊歎了口氣。「奪物又殺人本來就不是你的作風。看來,孔家人的復仇之手,下一個就要伸向我了。」
孔家人要殺楚大叔?她是否聽到太多不該聽的事了?淨月怕自己叫出聲,忙摀住嘴巴。
「我可以冒昧問個問題嗎?」風允天的態度變得嚴肅。「那秘圖上的東西真的那麼吸引你們,能讓你們犯下滅門的滔天大罪?」
「不是這樣的。這事兒,要從二十幾年前開始說起——」
醫尊好像一下子老了許多,語氣滄桑頹廢。
「二十幾年前,有五個年輕人在江湖上闖出了點名號,相識之後氣味相投,便義結金蘭。為了求取更高深的武功,就趁著武林第一高手淮陽子閉關之時,去盜取他祖傳的武功秘圖。後來雖然東西到手了,五個人之間的感情卻也起了變化,個個都想獨吞。結果,有一天晚上,其中一個人帶著秘圖逃走,其他四個人發現要追趕時,已經來不及了。」
「如果我沒猜錯,偷秘圖的那個人姓孔吧?」
「是姓孔。為了找他,四個人花了數年的時間,終於發現他定居在洛陽;本來那四個人只想奪回秘圖,但因為他全力抵抗,有一人一氣之下下了毒,結果這件事就演變成滅門血案了。」
「那秘圖呢?」這是風允天最關心的。
「事後,為了避免再次發生獨吞的事,秘圖便一分為四,再用丹青略為加工成四時風景圖來掩飾,一人保管一份。」
「那四個人之中,我想,下毒的是屠尚,一個是你,還有兩個呢?」有四個人,所以在四季吟中,一句便代表著一個人,難怪商不孤說一句一句各有意涵。
風允天終於明日四季吟為什麼是四季吟,以及師父何以要他取回秘圖的原因。現在只要找到剩下的兩個人,就可以完成師父的遺願了。
「我不能說。」
「那你至少告訴我,商不孤是誰抓走的?」
「我還是不能說。」
「好吧,那我換個方式問,商不孤為什麼知道這件事?」
這幾個問題,同樣也是淨月心中的疑問。
「……商不孤有什麼不知道的事?」醫尊沉吟了一下才回答:「你別忘了他是做什麼的。」
兩人沉默了一陣,風允天出聲:
「既然我們都弄清楚了,也該回去了。我想你排的這個陣式,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走就可以出去了吧?」「你……我實在不該太低估了淮陽子的徒弟。」醫尊慘然一笑,從懷中——地拿出東西。「這幅春景圖還給你吧,不屬於我的,總歸不屬於我。」
「你這麼輕易就交給我?」
「我不知何時便將為年輕時的貪慾付出代價,留著圖又有何用?況且你才是圖真正的主人。」醫尊再度深深歎氣。「如果我有什麼萬一,惜之是最無辜的,這些日子你和她朝夕相處,想必對她也是有情,你能幫我好好照顧她嗎?」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答應你。」風允天的答覆堅決肯定。
朵朵朵
風允天的承諾,讓淨月的心,碎了。
樹林裡,早沒了談話的聲音,但她卻仍然怔在原地,滿腦子都在想:風大哥對楚姐姐有情……風大哥對楚姐姐有情……
她為什麼沒有想到呢?他們郎才女貌那麼相配,風大哥不止一次誇讚楚姐姐的美貌及才識;楚姐姐也表明她對風大哥的欣賞,事實不是很明顯了嗎?
那她算什麼?既無美貌也無才情,光會撫琴唱歌,楚姐姐會的,她一樣也不會,更不懂如何一笑就勾人魂魄,毫無情趣可言,難怪風大哥根本不想理會她。仔細想一想,從見到風大哥開始,她好像就一直在拖累他,如果他不需要替她救出父親,或許早就拿回他想要的什麼秘圖了。
淨月把背重重地靠向樹幹,否則地會失去站立的力氣。霎時間,她才恍然領悟到那些椎心刺骨的痛楚是什麼——她愛上風允天了,愛上一個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 「商淨月,你這個呆子,現在知道已經太晚了,哈哈……」比哭泣還難聽的笑聲,傳遍了夜晚的林間,讓夜顯得益發淒迷哀怨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記得小時候學詩,她曾經問過父親:「爹,什麼是愛呢?」 「愛?」商不孤只作了簡單的解釋:「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像這一句:『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你看,如果能和愛的人在一起就算是死又有什麼好怕的?就算是神仙又有什麼值得羨慕?」 當時她年紀小,還不懂得詩中的意境,可是現在她完完全全懂了,要和所愛的人相守,有多麼困難。她根本不奢求能和風允天在一起,只要他的心裡有一點兒她的存在,愛戀的眼光能分給她一些些,不能成為比目、鴛鴦她也甘願。 可惜他對她就像哥哥對妹妹一樣,即使疼愛有家,卻和男女這情始終不同。她不應該再繼續絆著他了,總有一天,風允天的身邊會倚著楚惜之,那她將以什麼立場面對? 雖然她並不怕她知道她的愛慕之情,但也根本沒把握自己能笑著祝福他們,與其讓風允天日後為難,不如現在快刀斬亂麻,遠離這些是非。
至於救父親的事,再另外想想辦法吧!天無絕人之路,只要人還活著,就一定有相見的一天。
「四季吟的第三句……景盛桑麻無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