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莊的密室內,屠尚心緒如麻的來回踱步,時而仰天長歎,時而低頭沉思,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爹!」密室的門被推開,屠紹從外頭氣喘吁吁地走進來,腳下一陣踉蹌。
「你怎麼現在才來?」屠尚無奈地看著浮躁的兒子,心裡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慨。
「在外頭耽擱了一下。」要讓爹知道自己剛從百花樓回來,包準被處以家法。屠紹趕忙陪笑:「爹,你找我這麼急,有什麼事?」
「你……唉,算了。」屠尚本想罵他兩句,但事情急迫,他只好先切入正題:「最近孔家後人恐怕就要來了,血光之災我看是免不了了。」
「這麼快?」屠紹毫無心理準備,被這個消息驚得一呆。「爹,你聽誰說的?」
「還會有誰?」屠尚眉頭深鎖,語氣沉重:「『他們』帶走南不孤後,從他身上知道孔家後人已經在查那件事,就差人快馬送信給我。聽說他們和孔家後人照面過,所有高手一敗塗地,最近又派人來說,孔家後人可能近日就要有所動作,要我小心提防。」
停頂了一下,屠尚又憂心件件地道:
「我們派去大同村的幾名探子,應該在商不孤被帶走的當天或隔天,就應該到聞香坊查探了,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恐怕已經遭到孔家後人的毒手。」
「爹,你別緊張,我們莊裡不是請來了秦鏢的孫子嗎?」想到秦氏兄妹的悍樣,屠紹暗自打了個冷噤。
「唉,沒看過孔家後人的身手,誰也沒把握。秦家那兩個小輩雖然厲害,沒對上怎麼知道可靠不可靠?」屠尚深深吐氣,像要把胸口中郁窒的悶氣全部吐出。「所以爹已經派人去落霞小築向醫尊要了他的獨門暗器『奪魂針』,也用重金多請了些高手來助陣,應該近日就會到了。」
聽到父親的敘述,屠紹委靡地跌坐在椅子上。孔家血案發生時,他還只是個掛著兩條鼻涕的小孩,為什麼這件事會牽連到他身上?此刻他真有種快逃跑的衝動。
「對了,紹兒,你看一下這個。」屠尚走到桌前,朝桌上的石獅紙鎮一轉,牆壁上隆隆地開了個小洞。「那是什麼?」他看著父親從洞中拿出一支紙卷。
屠尚走到桌前,小心翼翼地將紙卷攤開,屠紹看著紙捲上慢慢出現。白雪皚皚的景致、積雪的屋簷、寸草不生的雪地、凍成冰的湖泊……
「不就是幅冬景圖嗎?」他不解地瞅著父親。
「表面上是如此,事實上,這張圖內藏著一個大秘密。」。
「什麼秘密?」
「一套驚世駭俗的絕世武功。」屠尚說到這裡,變得有些不耐。「不過,這幅冬景圖只是武功的其中一部份,要和其它圖相結合,才能得到完整的內容。」
「那其它的圖呢?」屠紹雖然也疑惑父親為什麼會有這張圖,但他聰明地沒有問出口。『哼哼,其它的圖,我們可能要稍微費點心思才能得到。」屠尚露出一個猾獪的笑意,隨即想到什麼,臉孔又拉了下來。「不過,孔家後人其中一個目的恐怕也是這張圖,所以我們必須好好藏著。這件事,你千萬不能露出一點口風,爹現在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那當然。」屠紹做出一個討好的微笑。
屠尚謹慎地又將紙卷捲好,放回牆上的洞內。他以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以為自己的秘密除了兒子沒有人知道,卻沒察覺在密室與書房的夾層中,兩道目光正機伶伶地盯著他們父子。
***
次夜,月黑風高,風允天與偷爺隱在屠尚書房的屋頂上。
「行這一著,我好像也變成你的徒子徒孫了。」風允天閒散地倚在樑上,口中有些埋怨。
「用偷的總比用搶的好吧?」偷爺笑嘻嘻地觀察四周環境。「取之有道謂之『偷』,強取豪奪謂之『搶』,我們一不殺人、二不放火,用技巧與智慧去取屠尚那張冬景圖,總比他們殺光人家全家去搶來得高尚多了,不是嗎?」
「歪理。」風允天搖搖頭,他師父要知道自己的徒弟正在做什麼,絕對氣得從棺材裡跳起來。」雖然我們要趕在屠尚請的高手到來之前先把圖拿到手,但是用偷的總覺有失光明。」其實他並不是怕打不過,而是這些外來高手只要有一個曾看過風允天,他們秦氏兄妹這齣戲也甭唱了。
「莫非我們還要搖旗吶喊、鑼鼓喧天的向屠尚昭告我們要那張圖?」偷爺趁隙灌了口酒。「窮則變,變則通。年輕人不要這麼迂腐。」
「所以現在我不就在這裡,和你偷祖宗一起做樑上君子嗎?」無奈地聳肩,風允天看著梅莊守夜的人從書房門口經過。「是時候了」
兩人從樑上翻下身來,四足落地時皆沒有發出一點聲響,接著,風允天走到書櫃後方朝牆上有規律地敲了敲,一道密門呀然開啟。
「真虧你這小子能找到這個地方。」偷爺先探身而入,點燃手中火摺子。「昨天我們聽到的消息可不少,就可惜有些東西屠尚說得不夠清楚。」
「我可是跟了他一個月,才發現這間密室的。至少我們知道商不孤雖不在梅莊,但人還活著,淨月的心情也能放鬆點。」讓一個甜美嬌柔的姑娘家成天幽怨地歎氣,真是一種罪過。風允天回想淨月聽到父親活著的訊息後瞼上露出的光采,他深深覺得這一個月的辛苦終於有了代價。
聽了聽外頭的聲音,確定四下無人,他走到密室的桌前,學昨夜屠尚的動作,扭轉那只石獅紙鎮。
隆!隆!牆上出現了一個大洞,那卷冬景圖正乖乖地躺在裡頭。
風允天伸手去拿,在觸及紙身的那一剎那,四面八方突然射出許多長箭,箭頭在微弱的火光照映下隱泛藍光,可見是淬了毒的。
「我的媽呀!昨天晚上怎麼沒有這招?」偷爺順手抓起椅子擋去部份的毒箭,足下更不得空閒,一腳把桌子踢翻,掩護風允天拿那卷圖。
「得手了,走!」
兩人一出密室就聽到外頭鬧烘烘的,急促的腳步聲及叫罵聲愈來愈近,眼看就要衝進來。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從門口出去,一蹬躍上了橫樑,穿破屋頂,在屋宇與屋宇間飛縱急奔,將一大群莊了遠拋在後頭。
「小子,我引他們走,你去帶淨月。」事出突然,屠尚應該還不清楚圖是誰盜走的,他們只能把握屠尚發現前的這短短時光,將淨月帶出莊。
風允天聞言立即往另一個方向穿掠而去,直往淨月居住的房間。居高臨下,他從屋頂正要翻落淨月的門前時,裡頭已傳來桌椅碰撞倒塌的聲音。
「不好!」他思緒一轉,改從屋旁窗口落下。
***
房間裡,屠紹隔著桌椅追逐淨月,週遭還站著許多梅莊的打手。
「小姑娘,你別逃。」屠紹色迷迷地張開雙手朝淨月抱去,卻撲了個空。「我爹已經知道你不是秦又玲,叫我來拿你呢!只要你乖乖聽話,伺候得少爺舒坦,我一定會叫爹免你的死罪,搞不好還能收你做個小妾
「無恥!」
淨月氣得全身發抖,身旁能拿來扔的一樣一樣往前扔,茶杯、梳子、銅鏡、毛筆、硯台……
叩!硯台正中屠紹的額頭,他臉上隨即黑黑紅紅的流了一大片。感覺到自己頭上流下溫熱的液體,他不由勃然大怒:
「臭婊子,給臉不要臉!」轉首看到手下全呆若木雞地杵在那兒,屠紹更加怒不可遏。「全都是廢物!還不快給我拿下這個賤人?」
淨月心想這回完了,正東張西望思索著逃跑的出路時,發覺屠紹的手下居然全部像雕像似的僵硬不動,對主人的話竟似毫無所聞。
「你們還聽不懂嗎?全都給我上!」
屠紹怒氣沖沖地走到一個手下身邊,氣憤地一推,想不到那名手下居然一推就倒,連哼都沒哼一聲。
屠紹見狀大駭,又如法炮製的推了兩名手下,結果也是全都倒地不起,恐懼此時由他腦際猛然而生。「怎麼會這樣?你們……快給我站起來!」
「紹兒,別叫了,沒有用的。」屠尚不知何時現身,身後還跟著宋教頭。他凝重地踏進屋內,冷靜環視週遭,緩緩地開口:「是你吧?偽裝成秦又極的人?」
哦?在叫他了。風允天從窗外躍入屋內,朝眾人爾雅一笑。「不敢,彫蟲小技,誤傷貴莊人手,請莊主見諒。」
淨月一見到風允天就想跑過去,身旁的屠紹卻反應極快地攔住她。
「你們究竟是誰?千方百計入我梅莊,奪我密圖,意欲何在?」
這屠尚不愧是一莊之主,事到如今居然還能如此鎮定。
風允天沒有答話,只從懷中取出紫玉簫,俐落地轉了一圈。
「紫玉簫……風允天?好,好,淮陽子也想來要這幅圖了!」屠尚哈哈一笑,表情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足智多謀,風允天,想不到你也踏入這趟渾水,我屠尚這次算栽在你手上了。不過……」
語氣未完,他朝淨月看了一眼:
「我還沒有全盤皆輸不是嗎?」一伸手,他扣住淨月細緻的頸項。「這個丫頭換回那卷圖,這條件不算過份吧?」
俗話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但若既想吃魚也想吃熊掌呢?風允天這時心裡打的就是這個算盤,要怎樣才能救得了淨月,又拿得到圖?
挑了挑眉,他無所謂地笑了笑:
「不瞞屠莊主,那卷圖此刻已不在風某身上,而是交由一位父執輩的朋友帶走了……」他不著痕跡地朝淨月眨眨眼,接著說:「貴莊的莊丁傾巢而出追的人,就是那一位……」
淨月此時突然抬頭望向屋頂,大聲地叫嚷:
「爺爺,你來了!」
屠尚被她一驚,長年以來練武養成的習慣讓他鬆開了勒住她的手,朝她喊叫的方向射出兩枚銀針。「誰?」
風允天見機不可失,以極快的身法移至淨月的身旁,將她帶離危險範圍,行動之迅速,一旁的屠紹只覺一縷白煙擦身而過。
「卑鄙!」這一幕讓屠尚目皆盡裂,大吼一聲雙掌已揮向風允天。
一邊的宋教頭也立刻反應過來,九環刀破空暴起。
三個人攻勢如雲、勁氣如削,觀戰的屠紹只有張口結舌的份。
屠尚的武藝比起來教頭又高明許多,但對付這兩大高手,風允天自認有餘;可是一手還抱著手無縛雞之力的淨月,僅能以單手對戰,加上聚集的莊了愈來愈多,間歇抽冷子來顆暗青子、鐵蒺藜,讓他漸漸覺得力不從心。
要趕快離開這個地方!有了這種認知,他在刀光掌影中虛晃一招,趁對方攻勢一頓,偏掠穿出窗外。這一招免不了又引來一堆暗器,連刀刀劍劍都飛了過來,紫玉簫舞成一片屏障擋住所有武器,但有一絲細小的聲音卻穿過了這個屏障,對準的人不是風允天,而是淨月。
這微小的聲響已不容風允天多作考慮,也無暇阻擋,一咬牙回身幫淨月擋住了這一記,蝕骨的刺痛差點令他鬆開雙手。
「快追!別讓他們跑了!」
眼見敵人愈逃愈遠,身邊卻沒有一個人追得上,屠尚恨恨不平地一掌劈飛身邊兩名手下。
在梅莊尚處於一片混亂之際,始作俑者早已鴻飛冥冥。
***
淅瀝浙瀝……這場驟來的春雨從早上下到現在沒停過,斗大的雨滴打入枝葉殘破的荷花池。
池子的對面是一排精緻的小樓房,其中正對著荷花池的房間,窗邊掛著素色的輕紗,風一吹過便搖曳生姿,頗有「春水滿池新雨霧,香風入戶落花余」的意境。再由窗口望進房內,裡頭擺設簡單,卻古色古香,牆上掛著的墨寶更有畫龍點睛之效,襯托出格局的簡樸雅致。
淨用手上端著一盆熱水,腳下踩著小碎步,匆匆忙忙地打開門,進入了房間。她先站在門口拍去身上的雨水,接著在架上放下水盆,蹙眉看者輕紗飛舞。
「怎麼沒關窗呢!我實在太不小心了。」
走到窗邊,不期然看到雨打地面,這種淒迷的景致引起她的鬱悶,滴答滴答的聲音亦惹得她心煩。關上窗門,她試圖抹去滿腹憂慮。
淨月轉身繼續未完的工作,視線落向床鋪上閉眼沉睡的男人。她習慣性地坐在床緣、拉開棉被,熟練地解開他的衣襟、褪下他的衣物,開始替他擦拭身體。
離開梅莊已經七天了。逃出來的那天,風允天抱著她跑了好久,最後到達偷爺面前時,他立即口吐鮮血,倒地不省人事。偷爺見他傷勢嚴重,便就近在龍興方圓尋了間屋子住下。整整七天,風允天都沒有醒來過,她衣不解帶地服侍他,從一開始抖著手、紅著臉替他解衣擦身,到現在已經可以毫無芥蒂直視他課程的胸膛,即使旁人想分擔她的工作,她也堅持這是她的責任。
歎了口氣,她替他淨身完畢,蓋上棉被的同時,偷爺也端著一碗藥,推門而入。
「風小子還是沒有醒來嗎?」可惜了一個前途無量的後起之秀。
「沒有。」垂下眼簾,淨月強打起精神。「喝藥時間到了嗎?」
「嗯,拿去吧。」
偷爺靜靜地看著淨月接過湯藥,用蘆葦枝細心地一口一口餵食風允天,他暗地搖搖頭,心疼這兩個他愛逾骨肉的兒孫輩。一個是黃花大閨女,卻不避嫌地伺候一個大男人;另一個是武藝絕倫的江湖奇才,卻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
真是天意啊,要他們受這磨難。
「偷爺,風大哥中的是什麼毒,為什麼一直昏迷不醒?」藥碗見底,淨月放下手中的物品,認真地瞅著偷爺。
「這……如果我猜的沒錯,應該是中了醫尊的奪魂針。」風允天看遍名醫,卻沒人診得出一個結果,他這幾天一直在猜,根據那日梅莊密室屠尚的話,大概也只有醫尊製作得出這種無名毒。
「那,不如我們去求醫尊救救風大哥吧!」
「去求他?門兒都沒有。」那醫尊與梅莊是一夥的,若真找了去,他不一刀砍了風小子才怪。他雖也沒把握風允天還能撐多久,但去找醫尊無疑是去送死。「更重要的,我也只聽說醫尊住在沅江邊的落霞小築,但實際位置在哪裡,卻鮮有人知。」
「可是風大哥氣息日弱一日,吃了藥也毫無起色,到底該怎麼辦呢?」愈說愈心急,淨月眼眶紅了起來。「都是我害的,若不是為了救我爹,風大哥就不會入梅莊;若不是為了救我,他就不會中毒。都是我,都是我
「淨月娃兒,你不要自責,這不是你的錯。」偷爺拍拍她的肩。「風小子到梅莊,一方面固然是為了救商不孤,另一方面,他還有其它目的。」
「其它目的?」
「這就要從頭說起了。你知不知道那首四季吟在說些什麼?」
見淨月搖頭,偷爺先簡述了孔家血案的經過,再將詩中意涵娓娓道來。
「……因此,四季吟的詩句中,暗示了孔家血案的真兇。」
「所以我爹是因為洩漏了孔家血案的秘密,所以被涉案的兇手抓走了?」淨月終於懂了父親那日沉重的神情代表什麼。
「沒錯。風小子也在追查這些人,所以他幫你救人也只是順水推舟罷了,你不必太自責。」
「我如何能夠不自責?」淨月眼光落向床上臉色蒼白的風允天,一想到他往日的神采飛揚,她心情更加抑鬱。「若不是顧著我,他大可從梅莊全身而退的……」
「別想那麼多了。你眼淚掉個不停,風小子醒來又會笑你的。」唉,這小女娃還有他安慰,但誰又來安慰他這個老頭子呢?
如果可以,她讓他笑個夠本都沒有關係。不行,她一定要救他,無論要冒什麼風險,她都要救他!
***
「偷爺,對不起,原諒我的任性妄為,我不能讓風大哥死!」
雇了一輛馬車,淨月趁偷爺出外尋訪名醫時,偷偷地將風允天抬出門,準備去找那位隱居於落霞小築的醫尊。不過,只知小築位於沅江邊,連那醫尊長相、年紀都不清楚,要從何找起呢?
馬車從江西鄱陽湖移動到湖廣洞庭湖,只花了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淨月花了雙倍的錢要馬伕連夜趕路,希望能早一日找到醫尊。過了洞庭湖,從常德開始,馬車順玩江沿岸而上,上了武陵山,路愈走愈曲折險奇,馬車也愈來愈不平穩,然而,沿路一棟像樣的建築物都沒有,更不用說那名字詩情畫意的落霞小築了。淨月在馬車裡不斷在風允天身旁塞衣服,希望能緩衝一點震動。
日復一日,她凝視他的容顏,心中竟只覺得苦。為什麼苦?她也不曉得,但這苦令她胸悶氣瘀,心頭泛酸,憂勞的程度和她失去父親的沉痛不相上下,人也跟著瘦了一大圈。昏迷不醒的風允天在她細心照料之下,搞不好吃得還比她多、睡得還比她安穩。
突然間,掌繩的馬伕停下馬車,從前頭掀開車簾。「姑娘,再往前,馬車上不去了。」
淨月下了車,懊惱地看著崎嶇的山路。要馬車走這一段,確實很為難,弄個不好還會連人帶車摔下山谷。
「老伯,既然馬車不能再走了,你能不能留匹馬給我?」
「你還要上去?」馬伕不敢苟同地睜大眼。這麼一個花不溜丟的姑娘家,靠一匹馬就想帶人上山?『前頭很危險的,不僅路不好走,豺狼虎豹,隨便都可以啃了你。要不你現在折回頭,我回程不收你錢。」
「不,我一定要上去。」淨月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找到醫尊。「拜託啦,老伯,我哥哥生死未卜,不找到山上的神醫就死定了……」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馬伕解下一匹馬,順便幫她把風允天安置在馬上。「這匹馬腳力夠,載著你哥哥比較安穩,不過看他病成這樣,還是不要長久奔波為宜。到了地頭後,你就把馬放了,它自己會回來的。」
「謝謝你,老伯。」她衷心感激這個慈祥的長者。
馬車走了,接下來,就全靠自己了。算算時間應是近午,她順著山谷繼續往前,馬兒亦似懂得背上的人禁不得震,也放輕了腳步。
從日正當中走到日暮西山,淨月決定先找一個可以遮風蔽雨的地方度過這一宿。慢慢策馬繞過山彎,漸漸映入眼簾的景色美得令她屏息。
「好漂亮啊……」
斜陽映著粼粼江水,山拗裡開滿了不知名的小野花,一撮一撮的黃灑滿群綠,僅僅站在谷口,整個人便有被這一片水碧山青吞噬的感覺 只是過個彎風景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區別,淨月虔誠讚歎天地造物的奇妙。 「可惜你看不到。」慢慢走進谷中,她遺憾地對臥在前頭的風允天自言自語。「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了,不知道我們要找的人會不會就住在這兒……
「你們要找誰?」
「要找住在落霞小築的醫尊……咦?誰在說話?」
專注欣賞美景的淨月被說話聲一驚,驀然張大眼,四處張望無人影。奇怪,方才明明聽到有人說話的……
「一定是我太多心了。」她撫撫胸吐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你們是怎麼進來的?找醫尊做什麼?」
真的有人說話!淨月這次非常確定不是自己聽錯,有些害怕地摟住身前的風允天:
「是誰?到底是誰在說話?」
「是我在說話。」
淨月朝聲音的來源望過去。
在草叢中站立著一位他風道骨、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正微笑地向馬上的兩人點頭。
「原來是……」放下了一顆心,淨月暗笑自己反應過度,她本來還以為自己光天化日的撞鬼了呢!
她定下神想說句話,沒想到中年男子已經來到馬前。
「你們到底怎麼進來的?又來此找醫尊做什麼?」他又重複了一遍問題,話語間冷冷淡淡,但臉上卻始終保持笑容可掬。
「我也不知道我們怎麼走進來的。」淨月下了馬,誠懇地敘述她的來意。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人,應該可以為她指點一下迷津。「我哥哥受了傷,山下的醫生都醫不好,所以我帶他來找醫尊求治。」
「你哥哥?』中年男子瞥了一眼趴在馬上的人。「醫尊不會醫治來路不明的人,姑娘你可以回去了。」
「他……他不是來路不明的人!」淨月急了,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風允天的來歷。「他很有名的,武功很厲害,還……還隨身帶著一支紫玉簫。」
「紫玉簫?」中年男子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姑娘,如果他真的是紫玉簫的主人,那麼就是你沒有說實話。」
「我真的是來求醫尊治病的……」
「他沒有妹妹。」
「我……」淨月垂下雙肩,喪氣地道:「對,我不是他妹妹,不過求醫確是事實。這位大叔,你一定知道醫尊在哪裡吧?求求你告訴我。」
「你先告訴我,馬上的人是風允天無誤?」
見淨月頷首,他又接著問:
「他中的是什麼毒?」
「聽說是醫尊的獨門暗器奪魂針。」
「奪魂針?那就沒錯了。」中年男子的笑突然變得燦爛,而且燦爛得有些過頭。「風允天的傷,是梅莊莊主屠尚幹的好事吧?」
「你怎麼知道?」淨月幾乎要懷疑眼前這個混身帶仙氣的人,真的是個仙了。
「哼哼,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就會知道。」賣了個關子,中年男子轉過身,示意淨月牽馬跟著他。
「大叔,我們要去哪兒?」才一會兒工夫,中年男子已經走得老遠,淨月連忙牽馬跟上。
「這輩子還沒人叫過我大叔。」中年男子的聲音回又到先前的冷淡。「記著,我姓楚,大家都稱呼我『醫尊』,現在你知道我們要去哪兒了吧?」
「落……落霞小築!」含著幾許興奮,淨月忘情地叫出這個令她魂牽夢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