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海濤全身膏藥,楚微雨輕微感冒,兩人連袂踏入辦公室,馬上受到眾人的熱烈歡呼。上次海濤生日沒用完的禮炮被拿出來應景,劈哩啪啦一陣害楚微雨嚇得縮到他身後。他握住她的小手,心裡有數盯著眾人,難得地沒有動氣。
「你們終於化暗為明啦!」感謝楚家大哥的通風報信!
大叔笑著舉起一杯白開水,其它同事也紛紛響應:「干啦!」一聲痛飲起來。
「咦?你們……」光頭曖昧的眼光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你們一個看來運動過度,另一個看來衣服穿太少著涼了,昨晚究竟幹了什麼好事啊?」
「去你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海濤毫不介懷笑罵。
「噢!親愛的老闆,你居然拋棄我,選擇了她。」梁公公哀怨地盯著眼前的愛侶,特地重重歎了口氣。「唉,儂今葬花人笑癡,他日葬儂知是誰……」
「梁公公……」楚微雨擔憂伸出手,還真被他這番做作給打動了。
海濤按著她的肩頭,啼笑皆非地瞪了他一眼:「你放心,哪一天你要被埋了,我會去灑一把土。」
「你好狠的心!」他巍顫顫地倒退兩步,反差極大地勾起一個奸詐的笑。「小雨!我一定要把這個負心漢的糗事抖出來!」
海濤眉一皺,其它人則笑著等待下文。
「你請假那天,海霸王下午到東西商社去監工,當我和佐籐先生提到你去相親時,不知道是誰差點把人家的玻璃窗給砸了,弄得人家社長都出來關心。」他故意加重語氣,反而顯得事情滑稽。「不過還好,那個元兇以測試玻璃硬度搪塞過去,沒把我們海氏的重要客戶給丟了。」
那名不知道是誰的元兇,黝黑的臉上忽然浮起一層不自在的暗紅。
「你這麼說我倒想起來了。」光頭也跟著接話:「你說的那個某人,那天好像也巡到台愛醫院,還把人家李院長叫成楚院長。」
「對對對!那天我順道搭某人的車回公司,看天暗暗的,提到快『下雨』了,結果可能說到了什麼關鍵詞,某人突然緊急煞車,害我回家馬上多保了好幾個險!」
「還有啊,那個某人到峰食品,聽到人家公關小姐要結婚,到『加拿大』去度蜜月,馬上臉色一變,結果,峰食品的人還以為某人暗戀他們美麗的公關小姐哩!」
楚微雨聞言噗哧一笑,勉強忍住不讓笑意擴大,美目瞟向身旁臉色由紅轉黑的「某人」。
「你們可以閉嘴了嗎?」海濤惱羞成怒瞪著眾人。「你們話很多嘛?最好你們知道多嘴的程度往往和加薪的程度成反比!」
「好好,不鬧了,大爺滿意了嗎?」事關身家,梁公公現實地換了副嘴臉,笑盈盈地轉向楚微雨:「不過,你們最後能在一起,我們真的很高興。」
「是啊!」大叔苦笑。「都不知道花了我們多少心力,不過現在一切都值得了。」
「謝謝你們。」楚微雨感動地環視這一群好同事,從第一眼認為他們凶神惡煞,到現在心懷感激,她知道他們是真的關心她。
「大叔,以後你們留在公司打麻將,我一定插花在你這邊。」她笑著說。
海濤凌厲的眼神如利箭般射向大叔,後者突然感覺一陣寒意,支支吾吾地搖手:「那個,發揚國粹嘛……」
「梁公公,下次玩大老二,我再拿到四張二的話,會記得偷偷分一張給你。」她又說。
凌遲般的目光移到梁公公身上,好像要被砍成好幾段的當事人立刻跳起來解釋:「這、這叫做文化交流啦……」
「還有,光頭哥……」
「小雨!」連忙阻止她殺人於無形的感謝,光頭強笑著。「不用再說了,我們都知道你很感動,以後多烤點餅乾來吃就行了。」
「是啊是啊!」怕被點到名的其它人冷汗直流,不停附和。
「以後,你們最好別讓我逮到。」海濤冷冷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全場大概只有楚微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縮肩的縮肩、出門的出門,開工時間到了,沒有人敢再跟海濤扯下去。威嚴全失的大老闆好氣又好笑地搖頭,在楚微雨耳邊交代了兩句話。
「下班後等我,我來載你。」說完便要出門。
「等一下。」她拉住了他,面露為難。「我可能不能搭你的車。」
「為什麼?」
「那個,是因為……」她小心翼翼地先尋求他的保證:「我說了你不能生氣?」
「好。」他從來也沒真的生過她的氣,每次都是嚇唬她而已。
「陳培安會來載我啦……」
這一次,海濤真真正正地震怒,限她當天內解決陳培安這小子。
滿懷著歉意與不安,她與陳培安來到當初相親的餐廳裡用餐,事情從哪裡開始的,就從哪裡結束。
「小雨,你喜歡大樓式的房子,還是獨棟附庭院的洋房?」完全沒感覺她的躊躇,陳培安興匆匆地勾勒未來遠景。「我準備在加拿大置產,以後你和媽會住在那裡,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其實我今天……」
「媽說獨棟的比較好,我也這麼覺得。」他逕自說著,面對佳人全身飄飄然。「喔對,婚禮你喜歡在台灣辦,還是在加拿大?我媽說先結婚再過去,在台灣,親友還是比較多。」
「婚禮?我們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我媽已經決定下個月。」獨斷地曲解了她的話,他又興奮莫名地拿出一些文件。「對了,我還要幫你辦移民的事情……」
「培安!」她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動作,卻被他反握住。迎視對方深情的眼眸,她的手一時不知道怎麼收回,只好一直被他握著。「你聽我說,我們根本還不到結婚這一步。」
「呃?」他一愣,不過隨即釋懷。「不習慣是難免的,有我在,你很快就可以適應新生活。」
「不是,我根本對你沒有那種感覺。」她狠下心直言。「到現在為止,我們約會的次數沒有幾次,彼此瞭解有限。況且,你也知道我心裡一直有著別人,我真的試過接受你,可是我辦不到,我們不可能結婚的。」
他的笑容凝結,瘦長的臉不住抽動。「你開玩笑的吧?我媽都已經在訂教堂和飯店外燴了。」
「你怎麼能自己決定?」她不快地抽回手。
他飛快地抓住收回的柔荑,一臉不能置信:「相親不就是要結婚嗎?」
「你……唉,婚姻怎麼能這麼魯莽呢?」她平心靜氣地軟言相勸。「你條件那麼好,一定能找到更適合你的伴侶,我們還是當普通朋友好了,好嗎?」
「不行!」他扭曲著臉,什麼學者的氣質全失。「我……我要告訴我媽,我要去找姑媽,她們會幫我的!我一定要娶到你。」
「你怎麼不講理呢?」她的手腕被他抓痛了,但看著他有些歇斯底里的反應,一時又不敢大力掙開,正在推拒之中,他全身突然一僵,臉色丕變地放開她的手,眼光渙散盯著她的方向。
「你不要我的原因,是為了另一個男人?」他表情哭喪著問。
「就算沒有他,我們也不可能在一起的。」好像有了轉機,她柔聲安撫他。
「他是不是長得很性格,身材很強壯?」似乎就要真的哭出來。
「你怎麼知道?」她好奇。
「但是看起來很凶,隨時準備揍人的樣子?」
她睜大了眼,訝異於他的天眼通。
「太過份了!」他激動地一敲桌子,不知是害怕還是憤慨,慌張地站起來,邊搖頭邊往門口倒退:「你們這一定是仙人跳!全都是騙人的!我要去找媽和姑媽,你們要給我個交代!」
楚微雨因他拔腿就跑的舉動愣住,頻頻向四周客人遞去歉然的目光,正在自我檢討是否自己長得那麼恐怖,把陳培安給嚇跑時,腦後一個壓抑著忿怒的聲音徐徐飄來--
「剛剛那個渾球握你的手?」
飛快地轉回頭,海濤面色全黑站在身後,不曉得已經來了多久。
「你怎麼來了?」她無視他的怒氣。
「我怎麼放得下心?」直到陳培安的背影跑遠,海濤臉色稍霽。
「難怪陳培安說得好像你就在眼前……」她恍然大悟。
「他剛剛是不是強迫你和他結婚?」一雙鐵拳握得插針難入。
面對氣勢比陳培安強一百倍的海濤,她反而不害怕,微嗔地白他一眼,拉他坐在身旁。「那麼凶做什麼?都是你把他嚇跑,這下我們麻煩了。」
被這麼一撒嬌,海濤高張的怒氣當下煙消雲散。「什麼麻煩?」
「陳培安她母親,跟我姑媽頗有交情,你把人家天之驕子嚇走,姑媽鐵定找你開刀的!」
「就是你,讓我們小雨甩了陳培安?」
隔一天,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姑媽對面坐著海濤與楚微雨,面色怫然地進行三堂會審。
「姑媽,我和陳培安根本沒什麼,怎麼能說我甩了他呢?」楚微雨急忙解釋,海濤在桌面上輕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別緊張。
「是的,姑媽,小雨和我早就兩情相悅,陳培安從來就沒有機會。」他正色面對姑媽,只要得到她的認同,他與楚微雨之間再沒有阻礙。
「先報上名字,還有手不要牽得那麼緊,我還沒同意你們。」姑媽銳利的眼神掃向桌面,小兩口無奈放開手。
「我叫海濤,是小雨現在工作地點的老闆。」他遞出一張名片。現在的情況,只要能讓他得到美人,叫他把全部家當甚至是祖譜全攤出來也沒問題。
姑媽瞄了瞄名片,海氏的老闆?又打量一下海濤,腦子裡似乎明白了什麼,不疾不徐地收起名片,任兩個年輕人擔憂在心裡不敢發問。
「海濤是吧?」她輕啜口果汁,姿態擺得老高。「其實要追求我們小雨的條件很簡單,我問你,你有辦法一個人搬一台電冰箱上八層樓嗎?」
嗯?似曾相識的問題,海濤疑惑地望向楚微雨,後者則一下子飛紅了臉,訥訥說不出話。
「我可以。」他肯定回復。
「那,你可以一次把三個人從十層高的地方抬下來嗎?」姑媽又問,此時的楚微雨早覺無顏面對江東父老,垂下的頭幾乎和胸部貼在一起。
「我似乎這麼做過。」疑惑更深一層,轉頭看著身邊人兒羞愧地縮成一團,他挑起眉,好心地不打擾她。
「你是不是覺得這些問題,好像特地為你量身訂做的?」
「是有一點。」
「其實這說來話長了。這些條件呢,可都是我們家小雨自己訂的,真是一點都不公平,陳培安做不到,所以出局了。看你這麼壯,我是不是應該把條件提高一點,這樣才符合公平原則?」姑媽的眼光已不在海濤身上,反而盯著一直不敢抬頭的女主角。
這下子恍然大悟,海濤真不曉得該笑還是哭。「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的條件,我會盡量辦到。」
「那這樣好了,電冰箱改成重型機車,八樓改成十樓,明天我們就來測試一下,你把機車抬上去看看……」
「姑媽!你沒事叫人家抬一輛機車上十樓做什麼!」始作俑者終於抬起頭,脹紅小臉瞪大了眼,怎麼也不肯妥協的模樣。
姑媽「噗」地一聲,忽然放聲大笑,這又讓對面的兩人摸不著頭腦。
「逗你的!小雨,相親那天姑媽看你心不在焉,一提到你們海氏整個人就怪怪的,現在一看,果然跟你的老闆有關。」
海濤放鬆了緊繃的身體,又重新握住楚微雨的手,再也不想放開。「姑媽的意思是,同意我們在一起了?」
「早就同意了,否則會被小雨給怨死。」她白了一眼仍是羞怯不已的侄女。「放心,陳培安那邊有我幫你們擔待,那小子什麼都好,就是太戀母了,嫁到他們家會很辛苦的,我可捨不得啊!」
「姑媽,你不要一直笑人家嘛!」楚微雨起身坐到姑媽那頭,不依地直往她懷裡蹭,海濤看得又嫉又羨,直想這動作若是對自己做該有多好。
「好了好了。說真的,海濤,你別看小雨柔柔弱弱的樣子,發起威來也是挺可怕的,你可別不小心踩了貓尾巴啊!」
「已經領教過了。」他苦笑,證據還貼在背後呢。
「那就這樣吧,我也可以安心回日本去。想當初小雨要在日本念大學,江風提議她去念新娘學校,她本人也沒拒絕,我就沒意見了。想不到她學的那些賢妻良母的玩意兒,以後說不定就被你這小子給享受到了。」
「咦?要我去念新娘學校,不是姑媽的意見嗎?」楚微雨不解地望著姑媽。
「是江風提議的。你不知道嗎?」姑媽也被她弄得一頭霧水。
楚江風!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不太對勁。
攜手踏上歸程,走在通往楚家的巷子裡,楚微雨回想當年剛到日本的情況,慢慢地向海濤解說。
「我高中畢業後到日本,先念了一陣子語言學校,後來本想進一般大學,可是,姑媽突然問我想不想念新娘課程,我看了看似乎還滿適合我的,就答應了。」乍聽之下沒有什麼特別,但是……
「你姑媽說,這是楚江風特地打越洋電話給她的建議。」海濤仔細分析,試圖找出問題點。「剛好挑在你要選學校的前夕打這通電話,他時間算得還真精準。既然你去了日本,他留在台灣幹嘛?」
「他留在台灣念大學啊!那年他都要升大三了……」
「等一下,升大三?你說那通電話,是他升大三那年的暑假打的?」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奇怪。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那年我升大四,小畢為了他和我分開就是那時候。」他突然覺得荒謬絕倫。「同時,楚江風告訴我,他會還我一個女朋友。」
不會吧?楚微雨愕然地望著海濤,他沉重地點點頭。真相大白,恐怕兩個人被楚江風算計的程度,遠超過自己所想。
「哥他好過份!他以為在玩美少女夢工場嗎?」先給自個兒的妹妹來個角色養成,然後打包送人?她氣得跺腳,還好對象是海濤,不然她的一生不就被他玩掉了?
語聲到此,家門已在前頭,在她拿出鑰匙開門的前一刻,門由裡頭自動打開來,開門的楚江風嘻皮笑臉,渾然不覺大限已到。
「哥!」楚微雨正要發難。
海濤也準備好了拳頭,楚江風卻伸出了雙手擋在胸前,搶先說道:
「先讓我說。姑媽已經打電話給我了,我想,你們兩個在路上大概也討論出了要怎麼把我生吞活剝。所以,小雨,我先問你,哥哥平常對你好不好?」
「是很好啊,可是……」
「那當初姑媽拿新娘課程讓你參考時,也是你自己答應的吧?」他從容不迫。「我可沒剝奪你拒絕的權利。」
「是我答應的,但我怎麼知道……」
「那不就得了?沒錯,推薦這些課程,我確實有些企圖在上頭,可這也是你自己的興趣啊!」
「哪有這樣的!」她又急又氣地瞪著他,一時間倒也拿他沒轍。
簡單解決了一個,楚江風又轉向海濤。
「學長,我只問你,你承認你愛小雨吧?」
「沒錯,我承認,但這並不能減低一點你這個渾蛋的罪過。」海濤咬牙切齒地回答。
「而我,也沒有違背我的承諾,確實還你一個女朋友了吧?」
「這……」被這麼一說,他竟答不出話來。
「我更沒有強迫你一定要接受小雨吧?」
「是沒有……」
「現在郎有情、妹有意,足見我當時的眼光沒錯,你們果然很相配。」他聳聳肩。「既然結果皆大歡喜,你們在氣什麼?」
「我們……」海濤與楚微雨面面相靦,卻又說不出話反駁。
楚江風瀟灑地笑了笑,轉回屋內,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們等會兒進來記得要關門啊。」
望著他沒入室內的背影,海濤眉頭高高隆起,冷著聲音道:「我還是很想揍他。」
楚微雨也扁著嘴。「我也是,可是我的身份不適合,所以我支持你。」
兩人陰著臉,毅然決然地走進屋內,門轟然一聲關上。一會兒,房子裡便傳來這樣的對話--
「喂!你們不能這樣對待你們的丘比特啊!」
「偶爾也會有人想拿箭捅丘比特!」
「小雨!你不能助紂為虐……」
「哥,這叫大義滅親!」
「等一下!海濤,你說欠我一次的!」
「沒關係,我可以再欠你一次。」
「再等一下!動手之前我要問清楚,是誰毀了我幾十萬的原木化石?」
「呃……這……」
到底最後楚家傳出的是叫聲還是笑聲,恐怕只有天知道。
海濤與楚微雨的戀情,由楚江風的算計開始,本以為這場鬧劇有了完美的結局,但是,楚江風的好計並沒有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