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天開始,楚微雨決定每天早上上班前去晨跑,以彌補後天失調的體能。
在清潔公司工作,怎麼可以體力這麼差呢?就算她跑一輩子也抬不起電冰箱,至少也要抬得起電視機吧?
何況,那些擦擦抹抹的工作雖然落不到她頭上,但人力不夠的時候,說不定她也需要下海去幫忙。
而且,她每天工作得頭昏腦脹,說不定跑一跑會讓頭腦清醒一點,省得一天到晚被罵笨蛋。
還有……還有……
她希望海濤能不要那麼討厭她。
抱著一個份量不輕的紙箱,楚微雨側著身,用屁股推開公司大門背著走進去。連個小箱子都抬得氣喘吁吁,她晨跑的運動一定要記得持之以恆。
總不能只有一頭長髮像小畢吧?
「呼!」放下紙箱,拭去額際的香汗,她轉了轉手腕,回頭想到自己的座位,赫然發現海濤站在那兒直盯著她,手裡還拿著她天天在計算的帳冊。
「有什麼問題嗎?」慘了!該不會是帳算錯了?她匆匆忙忙跑到海濤身邊,湊過頭去看他翻到的那一頁,結果什麼都還沒看見,他「啪」地合上帳本,輕輕在她頭上一敲。
「沒什麼問題。」確實是沒什麼問題。海濤本來只是想看看她對帳的工作做了多少,本來壓根不抱希望,想不到她竟然已將過去亂糟糟的帳目全部核對完成,重新登記得整整齊齊,還修正了不少錯誤,連原本塞成一堆的文件資料及單據憑證,也被她整理得井井有條。
這蠢蛋動作慢歸慢,可是做事卻很細心,他沒給她期限,她卻鞭策自己在短時間內要將他交代的東西弄懂、完成。他不是沒看過她打電話到處問人,也知道她按計算器的速度像烏龜在爬,想到她為了這些東西不知少吃了幾頓飯、加了近整個月的班,他的內心就充塞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悶窒。
她以拚命三郎的方式,補足了動作慢的缺點,她真的……超乎他想像的努力。
「你……」該誇獎她?他說不出口;該勉勵她?沒這必要;該給她獎勵?給她期許?他不知要從哪裡起頭--「你……這麼早來幹嘛?」
最後,他還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從今天早上開始晨跑,所以比較早到。」她向他綻開一個笑容,陽光一般道早安一笑。「而且,我知道自己不是很聰明,工作做得很慢,所以想早一點來,也可以早點做事。」說到這裡,她的笑容又淡下去。
「很好,希望你這笨蛋可以因此少加一點班。」話一出口海濤就後悔了。他並不想這麼說,可是嘴巴卻動得比腦筋還快。果然他這句話隨即引起她的沮喪,他氣悶地轉身想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卻又因她清脆的叫聲停住腳步。
「你等一下!」確認他停步了,楚微雨撫去心頭不太舒服的感受,小跑步到剛剛推進門的紙箱邊,使勁想將它抱起來。
她螞蟻撼大樹的姿態加深了海濤眉心的深壑,他走到她跟前輕而舉易地抬起那只紙箱,不解地問道:「什麼玩意兒?」
「這是氣血循環機。」當初直銷公司那個黃小姐是怎麼介紹來著?「它可以幫助氣血循環,加速新陳代謝,增強體力及抵抗力,還有,還有……」
「楚、微、雨!」海濤陰沉著臉。「你很帶種嘛?你嫌工作不夠忙嗎?居然有空給我兼差!」
「我沒有我沒有!」頭搖得像搏浪鼓般否認,她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誤解了。「這是我之前找工作時,在某一家公司買的產品,他們說一定要買產品才能加入公司,所以我就……」
想都不用想這個小白癡一定又被騙了。「你拿這個來幹嘛?」
「我拿這個來,是想送給你的。」她昨天想來想去,只有這個可以稍微聊表一下她的歉意。
「送給我?」
「是啊!昨天因為我的關係,害大家花了許多無謂力氣搬傢俱,尤其是你,一個人抬著電冰箱爬八層樓,還有一些桌椅櫥櫃什麼的,我想你今天一定腰酸背痛,所以才拿這個來送給你。」
又來了!又是那種可憐兮兮兼帶著希冀的眼光。海濤天人交戰,在收禮與不收之間掙扎。硬要收下嘛,他實在沒那需要,也讓她看扁了他的能力;不收,又怕傷了楚微雨的心。
「老闆,請你收下吧?」她把可憐的等級提高,眼眸絲毫不離他的身上。
「不需要!」再一次說話不經大腦,他心裡還在猶豫,口頭上已經拒絕了。一邊懊惱著自己該死的愛面子,另一邊他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紙箱,維持他大老闆的威嚴。「你把這東西帶回去。」
「我是真心誠意想送給你的!」楚微雨脆弱的自尊心幾乎被他擊潰。不過是個小禮物,他就這麼討厭她,連收下也不願意嗎?
「不必。」豬啊!豬啊!就收下說聲謝謝有這麼困難嗎?海濤暗罵著自己,臉部表情卻毫不配合,冷淡地推卸:「你這麼想送人,等一下有人進辦公室休息你再送他們好了。」
「我想送的人只有一個。」接二連三的拒絕,她再也拿不出任何勇氣請他接受,可是她要讓他知道,說要送他的東西,就不會再轉送給別人,這是禮貌,也是心意,於是她強顏歡笑:「我把東西擱在角落那兒,如果你想想還是有需要,就拿去用;若你嫌它礙眼,丟掉也是可以的。」
搬起紙箱,她越過海濤伸出來想幫忙的手,吃力地將東西抬到牆角。
海濤愕然看著她無視他的好意,只好默默地收回手。這是她第一次抗拒他的幫助,卻是在這種情況下,加上嘴角那抹硬擠出來的笑,在在令他心頭像壓了塊沉甸甸的大石。其實拒收禮物不過是件小事,他也沒有一定要收的義務,可是他就是覺得難受,覺得自己很惡劣,
「那個……」他必須說些話打破眼前有些尷尬的場面。「我等一下出門,今天就不會再進辦公室了,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今天沒有,可是明天下午日本『東西商社』的老闆佐籐先生會來。」
「嗯。」確實有這回事,不說他還差點忘了。他都還沒將排行程的工作交給她,她卻能主動記錄這些事情,看來她是愈來愈上軌道了。「既然如此,你記得買一些點心放在公司,用來招待他。」
「我知道了。」
交代完了之後他就想走,因為怕看到她沮喪的小臉。臨行前,他腦海中驀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回頭慎而重之地叮囑她:
「招待佐籐先生的事,由小陳處理,你只要準備東西就好了。」
海濤真的這麼不信任她的能力,連招待這種小事都不敢交給她嗎?
楚微雨終於體會到,他是多麼勉強地容忍著她的存在。在海氏清潔公司裡,她大概是最令他頭痛的員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她真的不想這樣,她已經很盡力、很用心地想完成他交代的每一件事,可是,或許就如他說的,她的愚笨沒藥救了,才會什麼都做不好。
她多麼希望他能少討厭她一點……甚至,在她心裡很深很深的地方,更希望他能多少有點喜歡她,只要一點點就好。
為了這一點點小小的希望,她難得沒有加班,花了一整個晚上準備明天招待客戶的東西。聽同事說,佐籐先生是非常重要的人,他們東西商社一整棟大樓都是交給海氏做清潔的,明天就是來談續約的事情。
她一定要扭轉海濤對她的印象,一定!
隔日,同事們一進公司,全部對著辦公室的一角指指點點,盛況之熱烈不下於看到海濤穿比基尼出現。
「這這這……」看著那個角落,其中有些人眼中還流露出驚恐。
「啊,你們注意到了!」楚微雨直覺以為這是他們的讚美,笑著走到眾人目光的集中處。「這是我插的花,好看嗎?」
「小、小雨妹妹啊,你、你沒事幹嘛插插插花……」梁公公連話都說不好。
「因為今天有訪客啊!我看公司裝潢挺單調的,就插一盆花來美化一下。你們放心,我的花藝師承『一刀流』名家高橋老師,不會給公司丟臉的!以前在日本的時候,我的作品還拿去展覽過呢!」
「不是這個原因。」大叔想幫他說明,可是楚微雨欣喜高興的樣子讓他開不了口。「其實是……是因為……光頭你說。」
「喂!怎麼推到我這裡來?」難得待在辦公室的光頭橫了他一眼,無奈轉向楚微雨,清了清喉嚨:「事情是這樣的,這個花,這個什麼刀槍流的花,我是說……」
咿--辦公室的門在此時被推開,踏進門的海濤狐疑地瀏覽了一圈室內氣氛詭異的眾人,最後目光落在辦公室內突然冒出的植物上頭。
「這是誰搞的?」他沒有指明是什麼東西,但辦公室裡除了楚微雨,所有人一看到他臭到不行的臉都知道他在說什麼。
於是,十幾隻手不偏不倚地指向楚微雨,相當沒有義氣地出賣了她。
「你沒事弄一盆花在這裡幹什麼?」海濤沒有再往前走,就這樣立在大門口,彷彿對那盆花深惡痛絕。
「今天……今天有訪客要來,所以我插了一盆花想美化一下辦公室……這樣不好嗎?」她終於發現從他一進門,眾人的臉色就僵硬到不行。
「你插的?」他遠遠打量那盆花,仍是不願靠近一步。
「對。」說到插花,她眉眼之間又飛揚起來。「這種插法叫『一刀流』,插的時候要一氣呵成,還有這些花材是我特地去花市挑的……」眼看他的臉色並未因她的解釋和緩多少,一竿同事又在旁不停搖頭打暗號,她猝然中止了一刀流的花道教學,試探性地問他:「你不喜歡嗎?」
「……」他沒有回答,但表情等於告訴了她--不喜歡。
「你不喜歡的話,那我把花拿掉好了。」陰霾馬上蓋過了歡欣,她灰心地伸出手搬花,想不到自己連插一盆花都會礙著他的眼。
「算了!插了就擺著,以後別再搞那些什麼刀刀槍槍流的。」根本沒踏入辦公室,海濤轉頭又出了門,留下楚微雨出神地看著仍在搖晃的門扉,默然無語。
「呼!」梁公公長吁口氣。「嚇死我了,還以為他會當場發飆哩!」
大叔也是心有餘悸。「對啊,記得我以前也弄過一盆花來,差點沒被海霸王宰了。」
「他這麼討厭花嗎?」楚微雨不解地看著她的一刀流,她覺得不錯啊……
「忘了告訴你。」光頭歎氣。「海霸王對花粉過敏。」
什麼?原來他……
「我又搞砸了,是嗎?」喪氣地往椅子上一坐,她難過得蒙著頭趴在桌上,一點也不想面對現實。「怎麼辦,他一定愈來愈討厭我了……」
「討厭你?」眾人聽到了她的話,全異口同聲地怪叫起來。「海霸王那傢伙會討厭你?」
「本來就是。」她深深感到無力,小臉貼在手肘,手肘橫在桌上,元氣全消地趴著。「就是因為我太笨了,常做錯事惹他生氣,你們看,現在我又插了這盆他最排斥的花,他氣我氣到連待在辦公室都不願意……」
「小雨。」光頭語重心長地搖頭。「以前大叔帶來的那盆花被海霸王看到了,結局就是二話不說地被丟進垃圾筒。你今天這一盆,要比大叔那盆花體積大得多,可是海霸王卻沒有像上次那樣扔了它,你以為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睜大了眼疑惑地瞅著眾人。
「仔細想想,你想得到的。」
大叔有些懂光頭的意思了,順著他的話接下去:「海霸王的過敏很嚴重,這只要搬開那盆花就好了,但他寧可自己到外頭去也要留下你這盆花,你認為這樣的表現,叫做討厭你嗎?」
是啊……他剛才原本要進辦公室的,卻在看到花之後又轉頭出去……難道真是因為怕她難過,要留下她的花?
「就是嘛,平常中午還不忘打電話回來叫你吃飯,他還真是討厭你哩!」同事甲接腔。
「唉!」同事乙也搖頭晃腦:「討厭你還怕你加班,幾乎天天開車送你回家,天曉得他都沒送過我,我想海霸王一定更討厭我吧。」
「想我第一次接案的時候,海霸王可是放我自生自滅呢!小雨,如果能像你那樣還有『專人陪伴』,我還真希望海霸王他討厭我。」同事丙故意說道。
「看來,海霸王對你是很特別的,唉,我好像不認輸也不行。」梁公公戲劇化地唉聲歎氣,又瞄了一眼楚微雨。「只是,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楚微雨已無心聽他們說些什麼,只是不斷尋思他們話語裡的意涵……海濤並非討厭她,他對她是特別的……
是真的嗎?真的嗎?她可以這麼相信嗎?
下午,海濤再度踏進了辦公室,他已有充份心理準備要打一個下午的噴嚏,但卻意外地發現那盆即將引起他嚴重過敏的花已經不見,取而代之而是一盆……姑且稱之為「草」吧。
那蠢蛋難得動作還滿快的,想必是同事們向她提過了他憎恨所有花粉植物的事。
「楚微雨呢?」然而,一踏進門卻沒看到那張老是盈盈淺笑的臉,他感到非常不適應。
「在裡頭呢!」梁公公一整天沒事杵在公司,閒閒地指著海濤專用的辦公室。
「她在那裡幹什麼?」突然想起了什麼,海濤倏然板起臉。
「招待客人呀!你忘了佐籐先生今天要來?」不明白海濤突來的怒氣,梁公公覺得自己有必要替小雨美言幾句:「親愛的老闆,小雨為了招待佐籐這個大客戶可是煞費苦心呢!我們公司的人沒人會說日文,小雨就自告奮勇招待他,瞧他們聊得多起勁,已經聊了快半個小時了呢……」
碰!巨大的拳頭突地敲上桌面,猛烈的聲響及力道差點沒讓蹺著二郎腿的梁公公連人帶椅翻過去。
「佐籐那個色胚會說國語!」撂下這麼一句話,海濤鐵青著臉,旋風似的轉進辦公室。
連門也沒敲就衝了進去,他這突如其來的闖入者,令室內顯然相談甚歡的兩人愕然住嘴,面面相覷。
「老……老闆,你回來了啊!」楚微雨最先回過神,馬上從沙發上站起來。「佐籐先生已經等了好久了。」
「嗯。」不是說招待的事由小陳處理嗎?這女人以為她在搞什麼?海濤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先出去。」
「是。」被他瞪得無辜至極,楚微雨吞下一肚子的話,委屈地就要離開。
「咳……海先生。」不明內情的佐籐看不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以為海濤怪她待客不力,便直覺想為她開脫:「楚小姐很用心地招呼我,我們聊得很高興,我也滿喜歡她的,不如讓她留下來,有些地方說不定還能幫忙翻譯翻譯……」
當然這種喜歡和對酒店小姐的那種喜歡又有所不同,她的純潔令他起不了邪念。這種心態是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但海濤並不這麼認為,佐籐的話只是更激起他的不悅。「佐籐先生,生意的事我們談就行了,我們的往來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想不需要翻譯也能互相明白。」
「哎呀,話不是這麼說。」佐籐的瞇瞇眼盯著楚微雨直笑。「難得我和她聊得這麼投緣。你不知道,楚小姐說的日語比我們日本人還好,現在很多日本年輕人,敬語的使用還比不上楚小姐呢!」
「謝謝。」聽到他的讚美,楚微雨羞澀地道了聲謝。
這個白癡!說她蠢她還不承認,那個色胚擺明了在勾引她,她該死的笑得那麼高興幹嘛?只不過讚她兩句,她又以為全世界都是好人了?
海濤按下怒氣,不著痕跡地挪到佐籐與她之間。「佐籐先生,你國語也說得不錯,我想,你要談生意的對象是我,不用特地找個人和你講日文吧?」
「這……你說的也是。」搔搔腦袋,佐籐朝海濤身後的佳人打了個手勢,自以為沒人看到。「真可惜,我還想藉著這個機會與楚小姐多多認識呢!她真是我見過最美好的女性,又會烤小餅乾、煮好喝的咖啡,日文又說得好……」
「佐籐先生,你說的小餅乾是怎麼一回事?」若說佐籐與她的小動作海濤只是看不順眼,那方才佐籐說的話已經達到惹火他的境界。
「就是這個啊!」指了指桌上的小圓盤,裡頭還剩兩三片餅乾。「楚小姐說,是特地烤來招待我的!她真的很細心,知道我愛吃,還包了一包讓我帶回去。」打開公文包,裡頭霍然出現包裝精美的一包餅乾。
他--媽--的!為什麼她連個蛋都沒孵出來給他吃過,這個色胚卻能吃到她親手做的小餅乾?
忘記了是自己要她準備點心招待客人,也忘記了他生這種氣根本沒有道理,海濤的怒火在這一瞬間直直衝上九重天,神色陰沉地指著楚微雨。
「你!」他維持著瀕臨斷裂的理智。「給我出去!」
「我……」楚微雨因他難看的臉色退了兩步,惶然不知自己又是哪裡惹到他了。
「出去!」難道她還想留在這裡讓這個色胚多看兩眼?
「對不起。」反射性地先道歉,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海濤突然那麼凶,她到底又做錯了什麼?
還是……她根本不必做錯什麼,他就是看她不順眼,因為她是楚江風的妹妹;因為她這個笨蛋沒有一點地方像他所喜歡的小畢;因為她什麼都做不好,即使她已經盡量讓自己學習獨立、學習各式各樣的工作、學習像他所喜歡的「她」……
「佐籐先生,我先離開了。」想通了這點,她黯然神傷地鞠了個躬,如海濤所願地走出辦公室。
「海先生,我看她好像很難過?」佐籐眼尖地發現她的不對。
海濤又何嘗沒有看見?只是他把想追出去的慾念壓了下來。
「不用管她,我們開始談談明年度的合約……」
「……那就這麼說定了。海先生,謝謝你們優惠的價格,明年我們東西商社的清潔就靠你們了。」門打了開,海濤送客直到辦公室外,一回來又看到楚微雨與梁公公兩人相持不下,像在理論什麼。
「……有什麼關係,他不要就給我嘛,我也是很辛苦的……」梁公公對楚微雨這麼說。
「不行啦!我已經說了送他,就只能給他,你如果想要,我再……」
「不管!人家就要這一個,我已經看中好久了。」梁公公幾乎耍賴起來。
「那……那你去問他好了,這已經是他的了,反正他東西擱在這裡一晚,可能真的不想要,你向他討,他應該會給你的……」
「你們吵什麼!」海濤的叫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談。
「親愛的老闆--」梁公公涎著臉巴了上去,無視他嚴厲的臉色。「小雨送了一台氣血循環機給你,我看你放在那裡可能也不想要,不如賞給我吧?」
「不給!」海濤很乾脆地拒絕了他。
「你不是不要嗎?」
「你管那麼多幹嘛?」話一說完,他立刻敏感地發現四周傳來曖昧的眼光,難堪地別過頭,又赫然對上楚微雨驚訝的表情……「你跟我進來!」
不想再面對這群吃飽太閒的下屬,他悶著聲走入小房間,身後跟著不明所以的楚微雨。
「自求多福嘍!」梁公公以唇語送了她一記飛吻。
一進門,滿室悄然。
「老闆……」楚微雨不禁先開了口。
「門關上。」他不耐煩的眼神對上她的,對著她隱然帶著落寞的小臉蛋,他一肚子的火氣霎時發不出來。
「老闆,對不起。」她忽然冒出這麼一句,還附帶一個九十度的敬禮。
「你道什麼歉?」他眉間隆起。
「我……我也不知道。我想,一定又是我哪裡做錯惹你不高興了,讓你叫我進來訓話,所以就先道歉……」她支吾地解釋著。
他平常真是這麼兇惡,把她嚇成這個樣子嗎?海濤在心底狠狠罵了自己幾聲,盡力讓自己看來和氣一點。
「那個,我是要說,外面那盆什麼機槍流的草插得不錯。」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他不介意早上那盆花,可是,話一出口就自然而然變了樣。
啊?他特地叫她進來就是為了說這個?楚微雨下意識地修正他的說法:「那是『一刀流』!雖然插的是草,但也是花道的一種……啊!是為了那盆花嗎?老闆,我真的不知道你對花粉過敏,真的很抱歉!」
原來是為了這個叫她進來,她差點忘了。
「那種事沒關係!」他無所謂地揮了揮手,眼光落在剛才佐籐坐的座位上,一句話在嘴裡含了半天才問出來:「小陳呢?不是要他今天招待佐籐先生,為什麼變成是你?」
「小陳他今天肚子疼,請假在家休息。」
「那也不用你去啊!辦公室裡其它人都死了?」他不滿地揚起眉。
「因為……因為佐籐先生剛來的時候說的是日文,只有我聽得懂,所以……」她到現在還是不懂這件事到底哪裡激怒他了。
「所以你就自己上了?」笨蛋!他在心裡罵了一句。「他有沒有對你說什麼奇怪的話?」
「奇怪的話?沒有啊。」她偏頭用力回想:「他只說以後有空約我出去吃飯。」
「不准去!聽到沒有,我不准你去!」他突然急切地走到她身前,得到了她茫然的首肯,才又皺眉問道:「除了這個,他還有沒有做什麼奇怪的事?」
「沒有啊!我們一直在聊天,他還讚美我很會做點心……」
他的目光隨著她的話,又掃到那塊空無一物的盤子,心頭陰影更濃。「為什麼佐籐有餅乾可以吃?」
他沒有發覺,自己現在的語氣完完全全像個搶不到糖吃的小孩。
「是你要我準備點心招待客人的,不是嗎?」這也可以構成他生氣的因素之一嗎?
「我是要你隨便買個東西給他就行了,不必讓他吃那麼好!」有吃還有拿,真是便宜了那個色胚!
「不會的,烤餅乾很快的……」她大惑不解地望著他鐵青的表情,他幹嘛那麼在意餅乾的事?難道……「你也想吃嗎?那我再烤給你好了。」
「……隨便你!」這次沒有直接拒絕,她的話奇異地舒緩了他不滿的心情。
「那,沒事了嗎?」楚微雨到現在還是搞不清楚他到底叫她進來幹嘛,沒有訓話,也沒有重點。「沒事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他叫住她,真正想說的話在喉嚨嘀咕許久,最後才從口中凶霸霸地吐出來:「那個佐籐是個色鬼,喜歡占女孩子的便宜,我不讓你招待他,是怕你這蠢蛋被他吃了豆腐還不知道!」頓了一頓,他因她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自在地轉開了目光:「以後他再來,找別人招待他,你給我離他遠一點!」
莫非……莫非他叫她進來東拉西扯這麼久,是為了向她解釋這些?逕自做了這個猜測,楚微雨頓時感到心裡好過了許多,至少他的怒氣不是因為她做錯事,而是因為擔心她。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她突然覺得,他的兇惡、他的霸氣,甚至是他的彆扭,一切都無所謂了!縱然他看她不順眼、不喜歡她又怎麼樣呢?她的心裡,只因為他這個小小的舉動,就覺得好高興、好高興。
「你可以出去了。」摸摸鼻子,他像不經意提起般,又對著她的背影低聲說道:「那個氣血循環機,不准送給梁功成!」
不能抑止嘴角上揚,楚微雨輕輕點頭,拉著門把就要出去……
砰!碰!趴!嘩--門外忽然跌進了七、八個人,以疊羅漢的方式在她面前摔成一團,室內的海濤見狀馬上拉下臉。
「你們這群米蟲!有種給我躲在門外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