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浚滿意地看著這有五十餘坪的住處,整理完畢後有著一份不染塵俗的清爽,雖然只是簡單的平房,完全比不上都市的高樓大廈那般豪華,卻令他有一種歸屬感。
一種家的感覺。
自從決心離開醫院獨力經營診所後,喬浚便利用每個空閒假日,四處下鄉尋訪開業地點,當他來到這個人口不足百戶的小鎮時,立刻被此地明媚的風光與純樸的人情所吸引。
這裡與世俗化的城市完全不同,沒有莫名的匆忙與急迫,存在於空氣之中的是完全的從容自在,人們的臉上總是掛著和煦的微笑,與都市人的冷漠完全兩樣,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雖然小鎮的人口不多,環境又好得讓人不容易生病,但喬浚就是看上了這點,因此當他得知鎮上只有一個等待退休的老醫生時,便立即作下了決定,辭去醫院的工作,一舉遷入這個有著美麗名字的小鎮——辨洲。
對於他的決定,喬家每個人都採取贊同的態度,雖然這種「轉移陣地」的作法可能會令他名利雙收的輝煌未來化為泡影,但這是他自己作的決定,做父母的沒有立場阻止兒子完成自己的夢想,喬斌甚至義務資助他的開業基金,依然為俊秀的兒子感到驕傲。
喬浚對家人的支持滿懷感激,也更堅定了他的信心,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這樣幸運,在大醫院實習的幾年讓他更足以獨當一而,儘管他年方二八,卻覺得自己已找到了終老一生的地方。
他環顧四周,對他未來的住處露出滿意的微笑,潔白整齊的牙齒將他的俊容襯得更加完美,他心想,鎮上的妙齡女子可有福了,憑空掉下來這麼一個大好的丈夫人選,怎能不額首稱慶呢?
其實喬浚會挑上這個地方還有一個不可與外人道的理由——乾淨。
不是他挑剔,但眼前少了那些老愛四處飄來蕩去的「東西」,感覺實在很好,他從不埋怨自己的「天賦」,但有時看到太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還真是有點煩人。
當然,老祖宗們是例外的。
喬浚深知一個「至理名言」——只有不收病人的醫院,絕對沒有不死人的醫院,凡是有了一定「歷史」的大醫院,其中必定或多或少「進駐」了一些無主的冤魂。
對其他人來說並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也看不到,但對喬浚就不同了,當他靜下來的時候,三不五時總是會有些孤魂野鬼上門找他「開講」,白天要應付病人與家屬,值個晚班還得被那些「東西」擾得不得安寧,醫生當到他這種地步也算是「鞠躬盡瘁」了。
擺脫了那票「崇拜者」,喬浚感到無「鬼」一身輕!
辨洲真的很「乾淨」,沒有半個未經淨化的冤魂徘徊,這對他來說真可算是一種「解脫」,加上那票老祖宗們多半留在本家,他的耳邊從來沒有這麼清靜過。
喬浚走出房子,周圍便是一片十坪大的小花園,如果不是在這種郊區,哪可能會有這般的居住環境,要是在都市中,就算傾家蕩產都住不起這種房子,然而在這個小鎮,每一戶都是獨棟的透天厝,絕對稱得上是「物美價廉」,簡直可比人間仙境。
緩步走向距離兩百公尺外的診所,喬浚臉上浮出微笑,那是鎮上的老醫生頂讓給他的。趙醫生原來也是個名醫,退休之後便到這個小鎮來開業,主要是此地最大的地主為了鎮民的健康而將趙醫生延請過來,趙醫生也看上了這裡的環境,所以就義不容辭地答應下來。
結果數年以來,除了一些年老體衰的老人免不了的毛病之外,他醫治過最嚴重的病患也只是感冒所引發的肺炎,簡直清閒得可以,不過有鑒於自己年事已高,因而決定還是專心養老,好好地陪伴多年來相互扶持的老伴,所以才將診所讓出來。
基於長年行醫的習慣,趙醫生的診所中幾乎備齊了各種最新的器材,就算用不上,也比臨時求助無門要好,這倒是「造福」了接手的他,省掉他不少準備的麻煩。
天際已染上了一抹紅霞,喬浚愉快地踩著自己的影子走向目的地。
「喬浚,你來了,行李都整理好了嗎?」
老醫生趙沛澤在喬浚走進診所時笑臉相迎,老少兩個醫生就在這窗明几淨的診所中相對而坐,侃侃而談起來。
趙沛澤是一個年過七十的長者,略呈長方形的臉上刻畫著歲月的痕跡,隨時笑瞇的眼角佈滿了深刻的魚尾紋,更顯出那份慈祥和藹,身材高瘦,頗有仙長之風。
「趙醫生,我的東西很簡單,已經打掃好都能住了,我打算先到診所來看一看。」喬浚笑著對趙沛澤說道。
對他來說,趙醫生就像長年圍繞在他身邊的曾爺爺一般可親,最大的差別只是在摸不摸得到而已。
趙沛澤呵呵笑道:「別那麼叫我,以你的年紀叫我一聲爺爺不會委屈你的。」
喬浚哪會不瞭解老人家的心意,立刻改口喚道:「趙爺爺,這樣可以嗎?」
隨便一個稱呼,馬上讓他多了一個愛護他的干爺爺。
趙沛澤滿意地笑了,眼中充盈著慈藹。
「這樣好多了。我剛剛幫你看過了一次,應該沒什麼問題,等你用自己習慣的方式整理過之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向我開口,雖然我退休了幾年,不過一些關係都還在,不會讓你失望的。」
喬浚感謝地道:「謝謝趙爺爺,這診所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就算是我自己來準備也做不到這麼好的。」
以趙沛澤的修養,讓人這麼捧著也免不了得意揚揚,繼續說道:「還有,這鎮上的每個人我都認識,如果碰上了什麼解決不了的狀況也可以來找我,不過我想,大家應該都很歡迎你這個年輕有為的醫生來幫他們診治,我這個老頭子也可以安心地過我退休的生活了。」
「趙爺爺,您說笑了,您可是老當益壯,我恐怕還望塵莫及呢!」喬浚由於長和一些「老不死」的祖宗們接觸,養成了敬老尊賢的習慣,當然更能討得長者的歡心,何況是「功力」還略有距離的趙醫生。
趙沛澤突然感歎地道:「我行醫多年,不敢說是普渡眾生,但也算救過幾條人命,講得現實一點是名利雙收,子女都頗有成就、妻子也成了老來伴,說起來是相當幸運了。」
他的目光因過去的回憶而顯得蒼茫迷離,「只是我年輕時不瞭解想追求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光顧著虛名浮利而疏忽了與家人的接觸,當我驚覺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有太多的無故缺席,孩子們雖然可以諒解,但還是造成了距離,所幸我還有機會補償他們,不至於成為難以彌補的遺憾。」
趙沛澤正視著喬浚,肯定地道:「你比我有福氣,很早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就朝著你的理想堅持下去吧,我相信你一定能掌握住幸福的。」
喬浚能夠體會他話中的合意,「轉業」到這樣的小鎮對其他人來說或許是一種自暴自棄,但卻是他發自內心的選擇,比起大醫院中的爭名奪利,他更嚮往這種淡泊自在的生活。
「我明白。」喬浚換了一個話題,「趙爺爺,不知道鎮上有沒有比較需要特別注意的病人?」
趙沛澤想了一想,「鎮上的人大病小病都不多,不過有幾個老病號還是要多關照一下,你有空時自己去走動一下也好,像王家的老太太……」
他細心地「面授機宜」,喬浚也留意地記在心上,虛心汲取「前人」的寶貴經驗。
「對了,診所裡還有一個護士周小姐,我放她半個月假出國去玩,過幾天回來之後我再幫你們介紹一下。」趙沛澤又補充道。
「好。」
他看了看手錶,「時間不早了,到我家吃頓晚飯吧。」
「這怎麼好意思?太麻煩趙奶奶了。」喬浚推辭道。
「沒有的事,她最喜歡有客人到家裡來,只要你多稱讚她做的菜就好了。」趙沛澤不容他拒絕地站了起來,「走吧,別客氣了。」
喬浚無法再次拒絕,只好跟著走出診所,關好門後轉頭看向坐落在東方稍遠處的小丘上,一棟十分富麗堂皇的建築,四周圍著一片深廣的楓樹林,在仲夏時節顯得綠意盎然,由於與小鎮隔著一段距離,因而讓人覺得那彷彿是另一個遺世獨立的世界。
他早就注意到這座別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問個清楚,於是立即開口問道:「趙爺爺,那座別墅裡的人和鎮上可有往來?」
趙沛澤也望向那棟在漸晚的夕照中顯得特別氣派的建築,微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那座別墅屬於祁家所有,簡單地說,這整個小鎮都是依附在祁家的羽翼下生活的,這一點等你待久了以後就會明白了。」
「日前別墅裡只住著祁家的小姐和幾個負責照顧她的老家人。」趙沛澤輕聲歎笑道:「我沒有見過比她更討人喜歡的孩子了。」
「她的父母呢?」喬浚不由問起她的尊長。
超沛澤聞言則是一臉的同情,「他們在祁小姐十歲時便死於一場交通事故,從此就只有那些忠心的老家人在照顧她。祁小姐自小身體羸弱,我當了她這麼多年的主治醫生,從來不敢奢望她能活到現在這個年紀,簡直是一個奇跡,也許是她的雙親在天之靈保佑著她吧。」
喬浚無話,心中卻對那個命運乖舛的祁小姐興起一種莫名的憐惜。
※ ※ ※
「小姐、小姐?你在哪兒啊?快出來吧!別躲著楊嬸了!我燉了一道香嘖噴的雞湯藥盅,你一定會喜歡的!」
體態「豐滿」的楊嬸中氣十足的呼喚迴盪在「祁園」主屋的每個角落裡,她的大嗓門只要登高一呼,恐怕整個辨洲鎮都逃不了她的「魔音穿腦」。
說她「豐滿」其實完全不足以形容她的體型,因為這個年方半百的婦人,根本胖得可比一顆圓球,超過標準體重五十公斤以上的虛肉使她原就矮胖的身形更加臃腫。
就在楊嬸「餘音繞樑」的呼喚聲中,梁素文放下手中的原文書,抬頭看向成大字形躺在她床上的女孩——祁園的主人,祁-葶。
「表妹,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我看你還是出去『自首』的好,別讓楊嬸到處找你找得『叫天喚地』的。」
本就癱在床上的祁-葶聽了表姊不成文法的「英式中文」之後,更是顯得無力,剛從國外某知名大學研究所拿到碩士學位的表姊,因為長年的異國生活,讓她連語言習慣都被異種文明所「同化」,老是改不過用英文文法說中文的習慣,聽她說話常常還得經過再一次的翻譯才能弄清楚她的意思。
「表姊,是呼天搶地,而且楊嬸不是警察,我還用不著向她『自首』。不會用成語就不要亂用,沒事就發揮你的專長多背背字典,別再鬧笑話了。」祁-葶躺在床上懶懶地道。
梁素文對表妹毫不留情的批評並不以為意,反正表妹說的是事實,而且寄人籬下的她也沒有惱羞成怒的條件。
「我是買了一本字典。」梁素文獻寶似地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初級實用成語精粹」,卻苦著臉道:「這裡頭的字又密又庥,而且好多,一翻開就讓我頭昏腦脹,最多每次記兩個,但是忘記比記得還快。」
她頓了一下,「我是不是說了一個成語,剛剛?」
祁-葶的反應是兩聲輕笑,「沒錯,不過這只是你的一小步,而且對人類毫無貢獻,還是再多多加油吧。」
說起來實在很難想像,明明是研究所的高材生,輕而易舉地通過了碩士論文,卻偏偏在回到祖國之後,被自己的母語給難倒了,對一本厚厚的原文書可以迅速沉浸其中,但碰上另一種文字就成了難以理解的天書,這也許是眾多莘莘學子所共有的苦惱,只是造成問題的文字正好相反。
「我會的,只是好難啊!」梁素文感歎地道。
她就是比不上這個惟一的表妹,僅僅二十四歲就拿到了經濟學與企管的雙料博士,更肩負著祁氏企業的運作,卻始終能保持著一份赤子之心,總是讓人又羨又妒,但怎麼都無法討厭表妹。
也許是健康的因素,祁-葶很習慣靜靜地坐著唸書,天資聰穎的她也相當能融會貫通,運用各種語言對她來說根本不是問題,成績亦總是名列前茅,讓出席率的影響變得微不足道。
說起來,表妹的遭遇是相當令人同情的,自小便飽受病魔摧殘,幾乎沒有一天是健健康康度過的。阿姨和姨父花盡了所有心思,就為了保住他們惟一的女兒,甚至因而決定不再多生一個孩子,只為把所有的愛都投注在表妹身上,專心地疼愛她。
要不是姨丈手中有一個擠進了十大企業排行的祁氏,絕對負擔不起醫治表妹所需的費用,然而在車禍意外之後,這一切的重擔便都落在她表妹手上。
令人意外的是,表妹雖然只是個年輕的小姑娘,見識與手段竟皆高人一等,祁氏在她手上較姨丈的時代更加蒸蒸日上,一票「護國長老」在她的領導下竟也服服帖帖的,其令人難以想像那些自視甚高的大老竟如此服膺一個「出席率」特低的小女孩的指示。
看起來,表妹似乎擁有許多他人無法掌握的事物,但她的生活卻依舊貧乏。由於健康的緣故,污染較嚴垂的都市並不適合她長期居住,別墅所在的小鎮便是她的生活圈,而與她最親密的也就只有幾個照顧她的老家人,每天除了在書房遙控公司的營運外,便是和楊嬸玩躲貓貓,逃避藥膳進補的命運,成功的機率大約是五成,這大概就是她最大的「娛樂」了。
梁素文聽著楊嬸的聲音由近而遠、又由遠而近,終於忍不住道:「表妹,真的不出去嗎?我認為楊嬸會想到你在這裡的。」
祁-葶聳聳肩,「無所謂,反正躲得了多久是多久,我不會自投羅網的。」
梁素文想了一下,才開心地道:「我想起來了!這句成語的意思是自己自動地跳到陷阱裡,但是有沒有真正的網子卻不一定,我說得對不對?還好還記得,我昨天才背過這一句的。」
祁-葶忍不住直翻白眼,對國學程度極低的表姊偏偏還老愛賣弄那點僅存的文辨感到無奈,要不是還得借她的房間避難,早就要她「閉嘴」了。
房門則在此時響起一陣猛烈的擂門聲。
「表小姐,小姐是不是在裡面?」
楊嬸不只嗓門大,身材寬廣的她連氣力都比普通男人大上兩倍,把門敲得令躺在床上的祁-葶都感受得到那股劇烈的震動。
「表妹,我可救不了你了,這下,這扇門是擋不了楊嬸多久的。」梁素文同情地對她聳了聳肩。
祁-葶則是歎了口氣,從床上翻身而起,走到門前把門用力打開來。「好了,楊嬸,我已經出來『自首』了,放過這扇門吧。」
楊嬸看到主子,這才鬆了口氣,「我說小姐啊!你別老是愛這麼捉弄楊嬸好嗎?咱年事已高,玩不來這種你追我跑的遊戲了。來吧,楊嬸剛燉好的人參雞湯再不喝就要涼了。」
祁-葶苦著臉走出表姊的房門,楊嬸則繼續對梁素文說道:「表小姐要不要也來嘗嘗?楊嬸的人參雞湯可是人間一絕喔!」
梁素文正想搖頭拒絕,就算人參再滋補,那般的氣味對她這種長年浸在洋墨水中的人始終是喝不慣的,但一接觸到祁-葶那望著她拚命點頭的哀憐神色,又狠不下心來拒絕,只有咬著牙點了點頭,捨命陪君子了,誰教她就是抗拒不了表妹的要求呢!
「謝謝表姊的大恩大德。」祁-葶與梁素文走在楊嬸的身後,可憐兮兮地道,「要我一個人吃掉那鍋人參雞簡直要我的命!」
梁素文有些不太明白,「你為什麼這麼排斥這些補品?除了和人參有關的藥膳之外,我覺得大都分都還不鍺啊。」
祁-葶一臉的無奈,「再怎麼好吃的東西,連吃了二十年還不膩嗎?」
這全得怪她這特別虛弱的體質,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好似一縷隨時會歸天的幽魂,從襁褓時就百病叢生,脆弱的心臟三不五時就「停擺」一下,每次能繼續撐下去都算是一個奇跡。
祁-葶自有記憶以來就是和藥罐子「相依為命」的,大把的藥丸當糖果吃,各式補藥照三餐喂,總之死馬當活馬醫,祁氏夫婦為了獨生女可說是費盡心血,不惜萬金也要擋住勾魂使者。
就在她十歲那年,因一次意外狀況緊急送醫,就在趙沛澤的診斷下當機立斷地送進了手術室,然而就在同時,正趕赴醫院的祁氏夫婦竟因車禍雙雙離世,與愛女從此天人兩隔。
或許真是雙親與閻王談判成功,小小年紀的祁-葶竟又撿回了一條命,而且除了身體依然虛了一點,偶爾會有些貧血之外,已不再有過去大病小病不斷的情況,可能是老天爺給的一點補償。
然而祁-葶卻不是從此脫離了所有的「苦難」。
幾個忠心的老家人依舊把她當成以前那個病弱的小女孩,對她總是呵護備至,各種補湯照樣準時送到她面前,每次聽到有什麼不得了的偏方,就趕著讓她試一試,只希望她與病痛從此絕緣。
為了不違逆大家的好意,祁-葶總是「來者不拒」,但漸漸的,她已厭煩了這種「逆來順受」的日子,長期進補的結果讓她覺得自己幾乎要以人參為骨、靈芝為友,要是依武俠小說的寫法,她大概己身俱萬種靈藥的精華,隨便幾滴血都可以拯救蒼生於水火之間,而且還能練成一身刀槍不入的絕頂武藝,成為一個號令武林的絕代高手了。
不過她仍是個平常人,那些補品只有從她的腸胃中走過一遭,緊接著就到了該到的地方去,她依然比一般同年齡的女孩要瘦小一些,惟一的成果就是媲美神農氏嘗遍百草。
到了餐廳後,和梁素文斯文地用湯匙慢慢品嚐完全相反,祁-葶呼嚕嚕的,一口幹掉一碗雞湯,這種「食用過度」的東西對她來說早已沒有品嚐的價值了,快點解決也等於少受點活罪,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這種油膩膩的補品多久。
「小姐,還要不要再來一碗?」
楊嬸的「熱心」差點嚇壞了祁-葶,連忙從椅子上跳起來這:「不用了!我一碗就夠,讓表姊多喝一點好了,我要出去走走,拜!」
趁著楊嬸還沒開口,祁-葶逃命似地離開現場,彷彿背後有什麼妖魔鬼怪一樣。
楊嬸看著還有大半鍋的雞湯,心想,待會兒又得找其他人一起來解決了,誰教小姐每回好說歹說就是只肯吃那麼一丁點,老是那麼瘦瘦小小的,因為都補到他們身上來了嘛!
「表小姐,多吃一點吧!」楊嬸勸慰地道,拍拍自個兒圓滾滾的肚子,看來得多花點心思弄點小姐愛吃的,免得小姐沒補到,倒是淨給自己養肉。
※ ※ ※
祁-葶很高興自己終於逃過一「劫」,歡天喜地地與靜靜迎面而來的管家林誠打招呼。
「林伯,我要出去一趟。」
林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以一種平靜得幾乎無法察覺其中寵溺的語氣說道:「又被逮到了?」
祁-葶的「每日一逃」在這偌大的別墅中已是常見的戲碼,只不過她永遠比不過楊嬸的「追捕」,最後多半是乖乖「束手就擒」,大伙都巳司空見慣了。
身為管家的林誠有著長長的臉、高瘦的身材,總是掛著一抹淡漠的神情,對祁-葶亦有相當特殊的情感,只有在見到她時才會露出較柔和的眼神,開口時不論對象是主子或其他人,總是俐落而一針見血,是個很有「個性」的管家。
祁-葶皺了皺眉頭,「林伯,別老是嘲笑我嘛!」
林誠漠然的神情不改,「我只是敘述事實。」
「討厭死了!」她像個愛撒嬌的少女般跺了跺腳,轉身就往外跑,只有在這些親密的家人面前她才能盡情地表現自己的任性,其餘的時候她則是個尊貴的大小姐與企業集團的負責人,不能脫下穩重的面具。
「小姐,外頭太陽大,記得帶頂帽子!」林誠揚聲道。
「知道了。」
祁-葶一手抓著頂大草帽,便愉快地穿過鎮上有名的大花園,向正在陰涼處整理花草的園丁高軒打招呼。
「高爺爺,你在種花嗎?」
高軒呵呵笑道:「非也,小姐,我只是在看顧這些花朵,所有的生命體都只有在其他的生命予以肯定的時候,才能獲得對自我的肯定,我就是在和它們聯絡感情,同時藉著這些盛放的花兒來肯定自我,得到生命的意義。」
祁-葶被他那番充滿哲理的話給弄昏了,她有辦法將代數、三角函數、幾何、微積分算得清清楚楚,也能一一辯解經濟學、社會學的理論,但一碰上這種存在與不存在的問題可就沒轍了,沒辦法,人總是有缺點的嘛!
所以,她還是趕緊脫身的好。
「高爺爺,你忙你的,我先出去了。」
「去吧,也該是你肯定自我的時候了。」高軒還順便附送一句「金玉良言」。
「小姐要出門,需不需要小蔡開車送你?」
才剛脫離高軒的「勢力範圍」,又冒出一個年紀較輕、理了個小平頭的圓臉男子,蔡謹昌也是長年在祁家當司機,和其他的管家、廚娘以及園丁比起來,這可以說是個大閒差,因為祁-葶除了每月到公司一次,其他時候根本難得用上幾次車,所以他的工作等於是天天為一輛展示車清洗上蠟,真虧得他還能如此自得其樂,把握每個能服務主子的機會。
祁-葶又是連連搖頭,「不用了,我只是想到鎮上遛一遛,坐著加長型賓士車太招搖了,你怕別人不知道我有錢嗎?」
蔡謹昌有點失望,不過她的拒絕本在意料之中,自從她的雙親車禍去世之後,她對車子幾乎是敬而遠之,能省則省,只有在出遠門時這不得已才會以車代步,或許童年的陰影仍有些殘留在她的心中。
祁-葶將大草帽戴到頭上,頭也不回地道:「不用送了,回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