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遷陪同大夫看照湘君一夜,次日清晨,湘君幽幽轉醒時,卻已遺忘過丟的所有,只知道見到宋可遷的存在教她害怕。
她像個孩子似的,見著了令她害怕的東西,便格被子往頭上一蓋,身子直往床榻裡面縮,以為看不見讓她害怕的東西,她便能遠離恐懼。她害怕地抖瑟,害怕地低喃呼救:「不要,不要,不要抓湘兒,湘兒乖乖的,沒做錯事,別抓湘兒!走開,走開,走開呀」湘君躲在被窩裡,想趕跑心中的惡魔,令她害怕的那一個。
宋可遷傻了。
他怎麼也沒料到當湘君醒來之際,他得面對毫無記憶、像個孩子似的她。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盛怒地轉臉面對一臉戒慎恐懼的大天。「你剛剛不是說湘君只是受了驚嚇,所以才暈了過去,且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證說湘君不會有事嗎?為什麼這會兒湘君會變成這個樣子?」宋可遷轉臉,又回頭看向躲在被窩裡的湘君。
她這下子是連他都不記得了!
「該死的!你這個蒙古大夫!」宋可遷怒吼,回身揪住大夫的衣襟,一個拳頭綸起,對準大夫的顏面就要揮過去。
湘君聽到可怕的咆哮聲,轟隆、轟隆地響在她耳際。好可怕、好可怕……麼他們講話要這麼大聲?為什麼他們要罵湘兒?湘兒又沒有做錯事?
湘君害怕地直尖叫。她以為有人要打她。
湘君的驚聲尖叫喝住了宋可遷的火爆脾氣。他收住拳頭往回看。湘君在尖叫、湘君在哭嚎,她的聲音是那麼的尖銳,似乎要吼出所有的恐懼與不安。
宋可遷不忍見到這樣的湘君,他的心不禁地放柔,走了過去;宋可遷掀開被子,要摟住害怕的湘君,給她安慰。
湘君看到宋可遷倏然而至的手,驚惶得像個受驚的小兔,張手胡亂拍打。「別打湘兒,別打湘兒!」
「湘君!」宋可遷好不容易攫住湘君張皇的雙手。湘君幾乎是下意識的張口便住禁錮著她的大手咬了下去。
宋可遷讓沒預警的痛給驚駭到,下意識地鬆手。湘君乘這個空檔,靈巧的身子一彎,往宋可遷的身側溜了過去。
她赤足狂奔,一路上驚聲連連。
宋可遷顧不得審視手臂的傷,從床上翻身而起,直追而去。
宋可遷仗著自己人高馬大、手長腳長,不一會兒功大,便把湘君從身後抱住。
讓人攫獲白沖君像匹無人篆養的野馬,既狂又野,對宋可遷是又踢又打,使盡氣力地傷害宋可遷。
湘君雖然沒了記憶,可是她的心中在叫怕,可見湘君對他的恐懼是根植在心裡。
而見著湘君因他的緣故變成這個模樣,宋可遷像有金剛不壞之身似的,對於湘君的暴力無動於衷,他只是用力地將湘君抱住,緊緊的,已放不開手……湘君在奶娘的安撫下,好不容易安靜了下來,宋可遷看湘君安靜、不再鬧之後,才能鬆口氣,心平氣和地同大夫研究湘君的病因。
為什麼湘君連外傷都沒有,卻會失去過往的記憶,而且脾性還異於從前?
「從前我看過一本醫書,裡面記載前梁有個名門閨秀在歷經家門驟變、爹娘意外身亡時,也產生了記憶喪失的現象。」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不能承受事情的真相,所以用「忘記」來逃避。」大夫下了個大膽的定論。「我想二姑娘跟那位姑娘的情形是一樣的,在二姑娘親眼目睹表少爺墜崖時,她的不肯相信封鎖了她的記憶,讓她忘了過往。」
「湘君沒有忘記一切,她還記得她的名字。」
「就僅有名字。」大夫指出不容宋可遷反駁的事實。「除了自個兒的姓名,二姑娘不願記起一切。」而他是宋汞的專屬大天,他知道宋大少爺與二姑娘之間的衝突、爭執,他認為宋大少爺是宋二姑娘不願有過去記憶的原因。一免精準地說,二姑娘的記憶封鎖在她年幼的時候,智力也退回那段沒有痛苦記憶的歲月裡。」二姑娘是存心想要忘記,忘記屬於她的快樂與不快樂。
大夫的話句句鏗鏘有力,不容人質疑;但宋可遷就是不願去相信。「如果湘君只是因害怕而失去記憶,那麼為什麼會運個性都改變?」
以前的湘君雖堅韌、不服輸,但對那些再怎麼不公平的人事物,她也不會像今兒個早上那樣使潑、任性。
「或許以前那個二姑娘總是在壓抑自己的情緒;或許這樣任性、使潑才是二姑娘的本性:或許……二姑娘在心裡是想讓大少爺明白,她不想再成為以前那個逆來順受、讓人任意擺佈人生的宋二姑娘。」
大夫的「或許」讓宋可遷在床上輾轉了一夜未能成眠。
童年的記憶是他最不願碰觸的角落,因為那段日子是他人生最晦暗的時期;他仗著自己童年的不愉快,任性、霸道地將自身所承受的痛苦加諸在那些關心他、愛護他的人身上,是如此理所當然、不知感恩。
他以為自己有權利憤世嫉俗,以為自己有權利傷害每一個人,因為他宋可遷比任何人都來得可憐。
但,湘君呢?
為什麼他從來沒有易地而處地為湘君想過?
一個出身富有的千金小姐,有對慈心良善的爹娘,湘君本來該是全天底下最幸福的那個人,可是卻因為生命中介入了一個遭人遺棄的宋可遷,所以她原有的一切活該被剝奪曰湘君合該是有怨的,可是她卻卑微地只求能在爹娘逝世時,守靈百日。她說:守完靈,她便離開。
為什麼湘君會甘心被剝奪而毫無怨言?為什麼在他的欺凌之下,湘君還能活得那麼堅強?
這些問題是宋可遷以前不敢探究的,因為他害怕那樣的湘君,害怕湘君的堅強反映出他的軟弱、害怕湘君的完美反映出他的缺陷;說穿了,他宋可遷是害怕那般不堪的自己。
他自卑,他知道;就是因為知道自己的弱點,所以他拚命地保護自己,不讓任何人有傷害他的機會。
可是無形中,他傷害了誰?
愛他、疼他的爹娘,甚至是甘心讓出一切的湘君。
現在湘君不願再接受他無理加諸的一切,所以湘君埋葬從前的好脾氣,彰顯它的不悅,反要他去承受,是嗎?
如果湘君的心中真是這麼認為,那麼,她不該待自己這麼殘酷的;他們之間應該有更好的解決方法,而不是他最不願見到的這一項。
真的,不是!
宋可遷痛苦地將臉埋進了被窩裡。當湘君發生意外、產生不幸時,他的心就再也沒辦法堅強。
他愛湘君,在好久好久以前,就算他企圖欺瞞,也欺瞞不過自己再清明不過的「大少爺,你快開開門,二姑娘又在鬧脾氣了。」
陷入回憶狂潮裡的宋可遷,被門外的叫喊聲硬生生地拉回魂魄。
而聽到湘君出事的消息,宋可遷只能用心驚膽跳來形容自己的情緒波動。
他跋著靴,拉開了門,迎臉望上的是丫頭的滿臉憂心。「邊走邊說。」他的焦急無法等到丫豎說完事情本末之後再去看湘君。「到底二姑娘又出了什麼事?」
丫頭在宋可遷後頭邊跟著邊說:「令兒個晚上二姑娘又梗孩子脾氣,說什麼也不願在臼個兒的房裡就寢,直到請來了孟媲媲,好說歹說的勸了二姑娘,二姑娘才讓孟嫻媲給哄住:怎麼知道孟媲媲才剛走,二姑娘就醒來,赤著雙足,穿著罩衣使往馬廊裡跑。
「是管馬廊的家丁看到了,連忙去請總管來處理,總管趕到的時候,就見到一一姑娘睡在稻草上,說什麼也不回房。大夥兒於是連哄帶騙地勸回了二姑娘,以為就此沒事,便各自回房歇息,怎麼曉得大伙的前腳才剛踏出,二姑娘在後頭便跟了出來。」
丫頭面有難色地說了一句:「大少爺,二姑娘變得好奇怪喲。」
宋可遷此刻已無心去計較丫頭的抱怨,他心急地想知道湘君的去處。「二姑娘現在人在哪?是在自個兒的房裡,還是馬廊?」
丫頭嘴一嘛。「當然是在馬懷。」都說二姑娘不回房了,這會兒當然還在馬顧裡,大少爺都沒有仔細聽她說話。
好討厭喲,如果二姑娘三天兩頭的這麼鬧得大家人仰馬翻,那大家怎麼睡嘛曰小丫頭在心裡直犯嘀咕。她希望大少爺像以前那樣對二姑娘狠心一點,把她趕出去,這樣對府裡的大家都好。
丫頭的口吻裡有明顯的不耐煩:這讓宋可遷心驚。
到底以前它是怎麼冷落湘君的?為什麼就連府裡的一個小丫頭都可以用這種不耐煩的口吻去說個主子引是誰給她們這種妄自尊大的權利?是誰讓她們這般瞧不起湘君?
宋可遷清楚這些問題的答案,因為他就是那個給予大家瞧不起湘君權利的罪魁禍首,所以他沒有權利去數落這個丫頭的大不敬,因為是他起的頭,他就是種種問題、種種麻煩的答案。
宋可遷讓這一團亂給糾纏住了,但老天爺像是硬要為難他似的,寸進馬淒,湘君新的難題又出現。
湘君在馬顧裡引起了大騷動,她不停地跑給想安撫她的眾人追,馬懷裡的馬匹及家禽全讓這場你追我跑給弄得慌張不已。
馬兒嘶鳴、大小母雞一起啼,本來看守用的狗兒也因為這一場「兵荒馬亂」而狂吠。
宋可遷看到這樣的場面二話不說,伸手把大家搞得雞飛狗跳的湘君給抓了過來,用臂膀緊緊地箍住湘君。
湘君撒潑地掙扎,對宋可遷是又吼叉叫,連打帶咬。
宋可遷是習慣了,今天一整天,他與湘君的相處模式已固定成形:他痛的早已不是皮肉之身,而是皮肉之下的心在捨不得。
到底,他該怎麼做,湘君才會恢復正常?
告訴他,他該怎麼做?
最後宋可遷遣走了眾人,然後告訴湘君:「如果如想待在這,那麼你就待在這吧。」如果馬廓才是湘君認可的安全之地,那麼他又怎能忍心剝奪湘君唯一的避難所?
宋可遷放湘君下來,湘君馬上縮回離他最遠的角落待著,然後用戒慎的眼眸瞪著可遷看。
那樣的眼光,可遷太熟悉了。當初他被遺棄,在經歷了大街討生活不容易與看人臉色過活很卑微後,他也曾有那樣的眼神。
那是一種帶著不信任、一種防備的眼神,是防衛自己不讓敵人刺傷用的;而今——他已成為湘若要提防、戒慎的那一個敵人了嗎?
宋可遷沉默不語,只是用眼眸鎖住湘君的每一個細微動乍;看她像個小動物似地保護自己,看她漸漸因長期對峙而顯得疲憊、鬆了戒心。
湘君因為堪不住累,眼皮漸漸地沉重,一台,連忙又張開,散亂的眸光瞪著遠遠的敵人一眼:看敵人還站在遠遠的一方,它的眼皮又重了,不堪累的身子一偏,又同正:一偏,又回正,如此反覆。
宋可遷走了過去,讓漸漸失去清醒意識的湘君身子偏向他身上,湘君終於不用反覆修正自己的睡姿。
就這麼地,宋可遷在馬顧裡陪了湘君一夜。而在這之後的每一晚,宋家又必須重複上演找尋二姑娘的戲碼:因為每當宋湘君早上清醒,發現自己就睡在敵人身邊時,她就會像被老虎發現巢穴的貓兒一樣,同著自己所謂的「重要細軟」,找尋另一處安全的居所。
宋可遷後來才明白自己的存在真的帶給湘君很大的不安,所以到了最後,他幾乎不敢合眼地守著湘君,只要湘君有細微的動作、神智比較清醒,那他就會離開湘君,還她一個安全的僻難處。
只是,他偶爾也有耐不住累、偷偷地打個純的時候。而他閉起眼,偷偷打個沌的結果通常只有一個,那就是當他再睜開眼時已是清晨,湘君早已逃跑:當天晚上,宋家又必須全體出動找尋湘君。
這夜雨下得好大,宋可遷到後院的假山裡的心洞穴想找尋湘君,卻赫然發現湘君根本不在那兒!
怎麼會呢?今天天才亮,他就起身,那時候湘君還睡得香甜,應該不會發現昨兒個晚上他又在她身畔陪了一夜才是。
既是如此,那——,湘君上哪兒去了~宋可遷連忙召集人手到處去找,而自己更是不顧雨夜風大,披牛篷子便在大宅院裡穿梭找尋。
就在西廂後園子的草叢裡,宋可遷找到趴在地上的湘君。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輕喚一聲:「湘君。」
湘君沒回應,逕是專注地望著草地,是那樣的一心一意,彷彿這草地裡有她的天地在。
自從湘君發病以來,宋可遷從來沒見過湘君有過安靜恬適的時候,而這一刻的湘君至少心是平靜的,是他宋可遷不忍打斷的。
只是,現在風大雨大,湘君若不回去,勢必會著涼。這可怎麼辦才好?宋可遷望著天空榜陀大雨,再看看湘君:最後他毅然決然的解下自己的篷子,雙手左右拉開來,將湘君護在有衣沒雨的天地裡,他自己站在雨中,很隨性地。
湘君雖專注在草叢裡的兩隻小青蛙中,但時間久了,她也有發現不對勁的時候;何時她的身邊多了雙大腳丫?何時,天空的雨不再打著她的臉?她很敏感地察覺到了異樣,而倏然轉身回眸。
她見到了那個壞人,那個老是讓她害怕的壞人!
湘君慌忙想退,宋可遷卻比她退得更快,在她回眸轉身之際,他的身子已退了好幾步遠。
他知道湘君怕他,所以他才小心翼翼地避著湘君。
「別害怕,」他說:「我只是看雨下得大,所以才拿件篷子來給你避雨,我沒別的惡意,真的。」
宋可遷急急地想辯解一切。問題是湘君根本就不想聽,也聽不懂。她只知道讓她怕的那個壞人來了,她得逃、逃、逃,逃到惡人找不到的地方,她才會安全。
湘君爬起身來便跑,是往宋家大門的方向跑去。
「湘君!」宋可遷讓湘君出其不意的動作給嚇了一跳,於是提起身子直追,而手中揮著篷子,大聲呼喚著:「湘君,你別跑,至少——至少你把篷子披上了再跑也不遲。」
湘君塢著耳朵,口中喃喃著:「聽不到,聽不到。」她沒聽見那個仔可怕的聲音,更沒看到有個壞人在追她。
「聽不到,聽不到。」湘君不斷地自我欺騙。
「湘君!」
緊塢著耳朵的湘君突然聽到剛剛那個可怕的聲音發出一聲驚吼,很驚心動魄的,讓她顧不得自身的恐懼而停下腳步,往回看的一記驚吼。
她看到了那個大壞蛋不小心掉進個泥沼裡。湘君臉上的驚惶失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甜甜的笑聲。
她拍拍手。「好棒,好棒,壞人掉到池子裡去了。」湘君是真的在開心,因為這樣她就不用再怕這個壞人。
湘君吐出一口大氣,整個心情頓時放鬆。她起身,又往外頭的方向走。
「湘君,別走。」宋可遷低沉的聲音扯出他的請求。
他不是怕自己會給這片泥沼給吞沒,而是怕心智變得不成熟的湘君,如果真跑到外頭去,那麼誰來護衛沒有自主能力的她?
他的聲音納含了悲涼的憂傷,湘君雖不懂事,但,那聲請求卻震住了她急欲往外跑的腳步。
湘君緩緩轉頭,睜大純淨無邪的眼瞪著雙手緊抓泥沼邊緣雜草的宋可遷:看著他努力地想撐起自己的身子,想爬起來。
湘君好害怕,這個壞人要真起來了,那她怎麼逃?
她想躲,地想走,可是——當她看到宋可遷的身子漸漸往下沉時,她的心卻猶豫了。
湘君緩緩走近宋可遷,蹲下身子看他。
看到湘君折身而回,宋可遷的心才安坦。「湘君乖,湘君別怕,遷哥哥不會傷害你的,你懂嗎?」
湘君不懂,她只是睜著眼瞪宋可遷,靜靜且無言地看他的身子往下降。
宋可遷右手的雜草斷落,他右邊的身子倏然又是一沉。湘君嚇退了一小步。宋可遷右手又快速攫住新的依靠,可是他知道他撐不久的。
「湘君,你別怕,你聽遷哥哥說:「就這一次,他只求她乖乖地聽他這一回,他怕自己再不說,那麼以後他便沒有說的機會了。
「湘君,遷哥哥知道你可能聽不懂遷哥哥所說的,但遷哥哥真的想讓你明白,從小到大,遷哥哥沒有討厭過湘兒;遷哥哥討厭、憎惡的是自己。」
「湘君……」他柔聲地叫喚。
湘君純淨的眼眸閃過水光。她的心懵懵懂懂地在叫疼。
宋可遷開口:「答應遷哥哥,你不會隨便亂跑,你會乖乖地回去奶娘那兒,好不好?」
宋湘君不明白自己心中的難過所為何來,只是睜著水汪汪的眼,問宋可遷:你要去哪裡?」
宋可遷讓湘君童真的問話給逼出了不輕彈的水珠。「去……一個好遠、好遠的地方。」
宋湘君側著頭,想了一下,又問:「湘君可以去嗎?」
「不可以。」
「為什麼?」
因為他不許。因為他不許啊!
「為什麼湘君不可以去?」宋湘君等不到自己要的答案,急急又問。
「因為,那個地方好可怕、好黑暗,湘君不是一向很怕黑的嗎,所以那個地方根本就不適合湘君去口」
「那……你為什麼要去?」她側著頭又問。
「因為,遷哥哥做了很多很多的壞事。」所以今天,他遭天譴了。
湘君點頭,她懂了。「因為你是壞人對不對?」她天真地拍拍手。
湘君的天真、湘君的開心在在教宋可遷難過。難道他與湘君之間真的只能用這種方式結束?
他眼一閉,水珠很脆弱地從他臉龐往下掉,和著雨水教人分不清那透明的水珠子是而還是淚?
看見宋可遷的淚,湘君又側頭了。「你的眼睛為什麼在下雨?」
「因為……」宋可運的喉嚨讓難過給硬住。「因為遷哥哥覺得難過。」
「那你為什麼要覺得難過?」
「因為遷哥哥就要離開湘兒了,遷哥哥會拾不得。」
「那你可以不要去那個好遠、好遠的地方呀,你可以留在這,別離開湘兒。」
湘君自以為聰明地建議。
而她的話像是給了宋可遷一線曙光。
湘君她,原諒他了嗎?
「湘兒,倘若遷哥哥哪兒都不去,就在這兒陪湘兒,那湘兒會不會不再怕遷哥哥?」
湘君皺眉,回了他一句:「你是壞人。」那她怎麼可能不怕他。
湘君的話教宋可遷灰心。都這時候了,為什麼湘君卻連口語上的原諒都不給他呢!
宋可遷讓難過的情緒給淹沒,所以當他左手緊攀的雜草斷落時,他竟已無多餘的氣力再為自己努力些什麼,只是用淒楚的眼眸望著湘君,告訴她:「遷哥哥其實是很愛、很愛你的!」
湘君不懂愛呀情的,她只知道這個壞人的眼睛一直在下雨,她的眼睛也會跟著一直下雨。
湘君害怕這種感覺,好像……好像她的心就要讓人給撕裂什的,尤其是當她看那個壞人沒入泥沼裡時,那種喘不過氣來的滋味教她難受。
「啊——」
宋湘君無法負荷這樣的情緒,只好不停地尖叫著。
好可怕,那個老是讓他覺得怕的壞人不見了,不見了!
湘君的尖叫引來了宋家人馬,他們來到湘君身邊時,只聽見二姑娘不停她哭喊著:「不見了,壞人不見了;湘君的眼睛會下雨,湘君好害怕!」
湘君手指指著泥沼,不停地反覆。
眾人是聽得莫名,完全不懂二姑娘想說什麼,直到奶娘看到早已荒廢的蓮花池畔邊有大少爺的篷子,她才明白二姑娘口中的「壞人」是指大少爺。
那麼,二姑娘直鶯聲尖叫,吼著的「不見了」是指「老天!大少爺在池子裡,快找人來救命啊!」奶娘明白了現況,於是跟著慌了手腳。
湘君見有人在尖叫,她就叫得更大聲,且不停地學奶娘的話。
「救命——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