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堡東院的一夥人忙進忙出,累得懸掛在院落裡外的琉璃燈也努力燃燒著,一點也不輸給底下忙碌的眾人。
「我說鬼方……你到底還要哭多久?」北拓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還要忙著安撫這個自責甚深的護衛,都說了不是他的錯了,偏偏他還一直嚷著要以死謝罪。
「都是我鬼方不好!沒好好保護少主才讓少主受傷,我該死!我真該死!少主你就賜我一死吧!」跪在門檻外的鬼方捶胸頓足的想一死了之,眾人之中只有北拓有多餘的同情心努力阻止他往旁邊牆上撞。
「鬼方那真的不是你的錯,要不是老大突然發瘋撇下你們,他也不會弄得全傷都是傷,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啦,要死也是先死他,你先起來再說好不好?」北拓哪壺不開提哪壺一說到東祈受傷這件事,鬼方的頭就猛往地上磕,準備磕他個頭破血流,以死明志。
「不管怎麼說都是我沒跟好少主,才害少主被奸人刺傷,少主我對不起你啊!」正要用力地再磕下去,冷冷的聲音從圍住的一群人裡飄出。
「在死之前你最好去把那些人捉出來,不然別想留下全。」不多不少剛好就讓鬼方停住自殘的行為,還高興得不得了。
「是!小的立刻就接手去辦,絕對會替少主報仇的!」鬼方叩完一個響頭,馬上雙膝離地,轉頭用力地握住北拓的手。
「四少,這件事交給我吧,我絕對一個也不會放過!」直逼而來,充滿責任感的目光令北拓不得不趕快點頭答應。
「好、好,你高興就好。」拍了拍鬼方的肩,目送他興沖沖的離開,有種解脫的感覺,老大還真是厲害,光憑一句話就讓這個死腦筋的鬼方死而復生,真不愧是知鬼方者老大也。
一處理完鬼方,北拓這時才發現還有一個人從回到鬼堡後就安靜得嚇人,也幸虧舞姑娘很快的找到他,要不然老大身上肯定要多挨上幾刀。現在他才發現老大比三哥還耐砍,論起責任,這件事他也有錯,要不是他疏於在三哥的地界裡加派人手,也不會讓老大給刺客傷得那麼嚴重。
「舞姑娘你沒事吧?大家光忙老大的傷卻忘記你了,你有沒有傷到哪兒啊?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耶。」
得不到回應,北拓不知如何是好的抓了抓後腦勺,圍在東祈床邊的一夥人正好處理完傷口讓他給支走,他一抬眼便與樓輕舞恐懼的視線膠合上。
「過來。」礙於胸前和背後的傷口,他動也不動的坐在床上看著臉色發白的她,他知道她在害怕什麼,就像昨晚的害怕一樣。
「舞姑娘,老大在叫你,你快些過去,我不吵你們了。」看了看兩雙黏在一起的眼睛,北拓從後面推了推她,然後很識趣的把門帶上。
腳步困難的往前移動至床側,她一語不發的坐到榻上,眸子死盯著他胸膛上纏綁著猶在沁血的白布,抖顫的手小心的貼上,心如同手一般抖得厲害。
帶人趕去救他時,她以為她去晚了。
那條街,不單單是一灘灘映著月光的血跡,她還看見倒在血泊中的他滿身是血和傷,他承諾不會離開她,可是誰又能保證承諾的事一定做得到,呆滯的瞳孔讓眼前一幕又一幕的打鬥如浮影般掠過,就連她是怎麼回到鬼堡也無所覺,她只怕會再痛一回。
「輕舞的眼淚很珍貴。」攤開的掌心承接住斷了線的珍珠。
「你一點也不會安慰人,怎麼沒讓他們砍死你?這樣你就能收到我燒給你的紙錢……」她的淚止不住地落下,就連哭的原因是什麼她都厘不清,嘴巴說的倒跟溫柔的手不一致了。
「但是我得到了你的眼淚。」指腹拈起沾在她臉上的細碎珠淚,接著用唇吮去她頰邊的淚水。
他動作愈是溫柔,她的淚就掉得愈凶,為什麼會是他?為何他總是輕易地就逼出她的淚?
「為什麼……為什麼你硬要闖進來?我不讓!我不要為誰流下一滴淚!」噙著淚哽咽的低叫出聲,紅腫的眼核模糊而酸澀,就像她迷失的心一樣難辨,她變得膽小了,她知道,因為害怕失去的東西裡多了一個重要的他。
「這輩子休想我會放開你,因為……我要得到你的心。」吻著她潮濕的眼瞼,他明白她的孤獨是什麼,她的害怕又是什麼,他只想實現給她的承諾,永遠也不離開她。
透過雕欄的花窗,屋外有個人跟裡頭的人一樣哭得不能自己。
「這樣你可以死心了吧?」
「不用你假好心啦,你這個變態……」侍書撥開差點就拍在她肩上的高貴手指頭,嗚咽的抹著臉。
「看來還挺有活力的,應該不會去尋死才對。」西遙不想自討沒趣,顯然他難得冒出來的好心腸太過多餘了,揮了揮手招來形影不離的鬼僕,鬼僕明白意思,動作俐落的一手-住侍書的嘴巴,一手提起她。
「唔……」侍書淚眼朦朧之外還夾帶怨恨的瞪住西遙。
西遙嘖嘖幾聲:「真可憐,看在你失戀的份上,這次中原之行就讓你跟。」然後領著人離開東院。
***
「少主……」議事廳裡鬼方不安的看著一臉冷漠的主子。
「是不是三少那邊出了什麼狀況?」
從接到夜鷹帶回來的消息俊,東祈的臉一直鐵青著,半句話也不說。
「老三被宋軍捉了。」黑瞳冷凝了起來,不只是因為南昊被捉這件事,還有南昊在鬼軍失利時讓他的隨扈夜鷹帶回來的警訊。
「少主要不要立刻派四少去救三少出來?」鬼方很著急的問,南昊是鬼域最強的戰將,連他都會被捉,可見宋軍這次是有心要奪下鬼域,絕不是像前幾次那樣試探實力那麼簡單。
「金兵在北邊有埋伏,我派老四去應付,今早出兵現在已經來不及調回。」他正在思考金人與大宋合作的可能性,尤其金國與鬼域在地理位置上同屬北方,邊界太過接近,令他不得不對日漸壯大的金人有更多的提防。
「那讓小的帶兵去救三少吧!少主!」鬼方很清楚要是南昊被宋軍捉走這件事傳開來,鬼域內的有心人士一定會趁機作亂,所以非少主在鬼域內坐鎮不可,尤其二少人在中原,經不起內憂外患一起來。
「宋軍這次派佇北方的兵力不少,先派人去查探宋軍的情況,別打草驚蛇,必要時我會親自潛入宋營。」他首先要解決的,是叛徒。
「是。」鬼方領了命令正要退下去。
「等等。」東祈忽然想起一件事。
「刺客的事查得如何?」
「只查出是職業性的殺手,全自盡了,問不出主使者是誰,不過……」說到這個鬼方就一肚子氣,雖然說殺手要有死亡的自覺,那也不用全這麼帶種,一個個全在他面前自殺身亡。
「不過什麼?」東祈不悅了起來。
「其中一把劍的劍身上,烙了與少主前些日子交給二少的令牌一模一樣的圖案,這兩樣東西會不會有什麼關聯?」他也正奇怪著,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少主才交給二少不久,就出現同樣的火印。
與輕舞的火令相同……
「那把劍現在在哪裡?」東祈眉心擰起,鬼方的話不無道理,沒理由同樣的印記會不約而同的出現。
「小的立刻去取來。」
鬼方正要離開,一名將領匆匆地走進議事廳裡。
「稟少主,二護法有信捎回。」
「拿過來。」
抽出小鐵管裡的短箋,東祈在看了西遙寫的內容之後,臉色更沉了,盯著那幾行字的冷峻眼神像是要否決信中帶來回的消息。
「少主?」鬼方怕捎來的又是不好的消息,忍不住的多嘴。
將信放回鐵管內,東祈抿著的唇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為何。
「老三的事先去辦。」
「是。」主子沒多說,鬼方也不好再問,只能帶著擔心離開,唉……真是多事之秋啊。
***
獸形爐裡薰著檀香,白煙繚繞的石亭傳出溫婉的箏音,十指撫著鹿鳴,四周的安靜令樓輕舞覺得像回到引箏居時那般的愜意。
「你到底是誰?」
琴音嘎然終止於突如其來的斥問聲,她抬頭看向站在石亭外的男人,澄澈的水眸瞬間凝聚起恨意,直瞪向來人,冷血起來的模樣神似東祈幾分,連閱人無數的宰輔也被她眼底的冷意駭退了幾步。
「我知道你是誰那就夠了。」冷冷的唇揚了揚,頓失趣味的撥弄琴弦。
「你到底是樓家的什麼人?」宰輔只為進一步證實心中的疑慮,太像了,不可能會有這麼相像的兩個人。
「你忘不了對不對?樓家人的魂魄讓你連覺也睡得不安穩,所以你忘不了他們,就像我也忘不了你一樣。」她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接近石階下的人。
「你真的是樓家人!」吞著唾沫,宰輔一手指著她一路往後退去,眼神裡的害怕像是見著了死而復生的人。
「樓家上上下下百餘口的性命全死在你手上,你以為我會忘得了你嗎?你這個殺人兇手。」雙眼被挑起的仇恨給覆蓋住,那一年,就在一夜之間,樓家血流成河,遍地殘破的-首,而她則成了唯一倖免於難的孤兒,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人造成的。
「你……知道那件事,所以你是來報復的是不是?」向來攻於心計的宰輔一發現她來鬼域的目的,也不免露出驚訝萬分的表情。
「如果我說是呢?如果我把你這個曾經是宋軍叛賊的事告訴東祈,你想他還會再信任你嗎?」她發現對付一個叛徒最好的懲罰不是一刀殺了他,而是讓他永遠活在恐懼之中,這才叫做折磨。
「你太天真了,我替歌寒賣命了十幾年,單憑你幾句話就想讓他相信你,你根本是在作夢!」宰輔的臉扭曲的笑著,當年和他聯手殺了樓家的山賊已經淨數被他滅了口,就算這女人知道一切那又如何?鬼域不會相信她的片面之詞的,蟄伏了這麼多年,就快看到成果了,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
「要是東祈看到你當年給金兵的密函那就不是在作夢了,完顏宗弼。」樓輕舞直接喊出他真正的身份,也就是女真現任國王的嫡親王叔。
「那些信……」宰輔一時震驚得無法反駁她,沒想到她居然會握有那些密函。
當年他授命潛伏在宋軍的陣營裡打探軍情,無意間被當時的大宋將軍樓陽發現他與金營往來的密函,要不是他趕在身份曝光前殺了樓陽,金兵就沒有機會在那場戰役中成功捉了大宋的皇帝,之後他一直待在鬼域裡等待時機,想用同樣的方法讓北方戰略位置可守可攻的鬼域收歸在女真國的版圖裡,沒想到的是,鬼王歌寒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狡猾,鬼域的兵權全由歌寒和他的四個兒子掌控,從不假手他人,讓他對鬼軍的動向摸不透,反而比宋軍還難對付。
「你想利用鬼域來除掉我?」他的臉陰蟄了起來。
聽到他的推測,樓輕舞扯出一抹難看的笑,真虧他替她想了個好方法。
「沒錯,除掉你,我要用你的血來祭我姐姐。」她永遠也忘不了一劍殺了姊姊的人是誰。
「你……你是解芸的妹妹!」完顏宗弼的眼睛突然瞠大,瞪著眼前這張曾經和他有過婚約的女人如出一轍的臉孔。
「住口!你不配喊她的名字,你早該下地府去跟她認罪!」
完顏宗弼被她的怒意給震懾住,不過,一會兒後卻仰頭大笑。
「哈……認罪?怪只怪那笨女人識人不清,我告訴過她我的真實身份,是她一直不相信,是她自己太傻……」那個親手死在他手上的女人永遠也不會明白,國家與個人他只能選擇其一,很不幸的他選擇了前者。
「就算你讓鬼域殺了我又如何?來不及了,這個地方即將成為我們大金國的,再來就是中原,死又何懼?我完顏宗弼所做的一切,為的就是要看大金國一統天下,你威脅不了我的,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再得逞。」她眼底滿是恨的瞅著他,原來埋藏起來的害怕不是她的懦弱,而是怕有一天她會變成一個同樣冷血,只看得見仇恨的人。
「你不會說出去的,因為……」想到即將一統的霸業,完顏宗弼縱使有多出來的虧欠,也認為所有人的犧牲都是應該的。
「赤軍樓陽的女兒,你和我同樣是鬼域的敵人,哈……」狼狽離去的人放聲笑著,敵人注定永遠都是敵人,這是連天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她因為完顏宗弼的這句話站在原地無法移動半分。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她身上流的是赤軍忠義的血,可是她的心卻淪陷在這裡了,就算現在宋軍還未正式與鬼域交戰,那以後呢?倘若兩軍真的交戰,她該幫誰?她該眼睜睜的看著宋軍一個個的慘死,還是看著東祈死?
忽然想起東祈帶她去看的那片地方,想起那些他想守護的人,這裡是他的國家,有成千上萬的人需要他,反觀她的需要太過渺小了,當有一天她跟鬼域要他做抉擇時,他會選誰?
毫無選擇的她將東祈與完顏宗弼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同樣是為了自己的國家可以犧牲一切的兩個人……
姐姐,你能告訴我該怎麼辦嗎?
小舞和你一樣,已經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了。
「能為我彈奏一曲嗎?」
東祈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令她為之一怔,連忙掩住方纔的失落感,她沒有回頭的笑著答應。
「嗯。」
落座在鹿鳴箏前,暫時將惱人的思慮放下,雙手瞬間起落在金弦上,十指在一挑一撥間,將「瀟湘水雲」一曲裡雲水蒼茫的景色表現得淋漓盡致。這一曲,摻雜了她的矛盾與感慨,要是……要是一切能重頭來過,她還是情願一個人孤獨的飛。
石亭下,東祈舞起手中的長劍,任秋楓穿梭在俐落的身形、劍影之中,這一剛一柔,一動一靜,琴音與長劍合作得天衣無縫,偶然抬起的水眸膠著在舞動的身影上,她的眼裡、心底已經被這個男人徹底的佔據,她,注定逃不開了。
長劍隨著曲終而停止,東祈將長劍收攏在身側,額前散落些髮絲,他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她走至他面前,眼睛始終沒離開她。
「在想什麼?」他搶先一步捉起她剛舉起的手,口氣有些不好的問。
「在想你皺眉的原因。」換上另一手撫上他的眉心,他的一雙眉幾乎都是緊皺著的,開心的時候很少,她知道壓在他肩上的責任有多沉重,她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南昊被宋軍捉了。」定定的望入她的眼睛,不想打開那即將揭曉的答案,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同一個人,繃緊的情緒不是被背叛的忿怒,而是害怕,他怕會失去她。
「什麼?怎麼會……」她一時之間還無法消化這句話的意思。
「別離開我。」猛拉她入懷,揉搓著她的發,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卻少了平日只有對她的溫柔,他還是無法不去介意那件事。
「南昊的事該怎麼辦?」一雙手慢慢的擐住他,枕在他胸前擔心的問,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說出不相干的兩件事,一顆心早就丟失得厲害,又怎麼離得開他?
「我怕失去你。」埋在頸邊的聲音頓時苦澀不少。
她不解的抬起臉來,沒忽略掉他語氣裡刻意隱藏起來的情緒,還有嗅出的不對勁,她從他的眼睛裡讀到了害怕,是在擔心南昊嗎?
「你……」
欲啟的話全吞沒在他突然覆上來的唇裡,關心的字句無聲無息的隱盾到肚子裡去,襲上心頭的是灼燙的愛戀,即使他的霸氣弄疼了她唇上的每一寸,仍是不悔的與他愈漸深入的唇舌糾纏,她就像早春裡的雪泥,在初陽的照射下融化得心甘情願。
東祈手中的長劍滑落,掉到地面上的銀白光影反射,一個刻意被兩人遺忘的火形印記顯得耀眼奪目。
***
沉甸甸的眼皮掀了掀,伸出的手臂觸碰到另一具溫熱的身體,樓輕舞先是呆了一下,才又安心的將臉頰重新貼正規律起伏的胸瞠上,酸軟的身體在疲倦之餘注進了一道暖流,讓她輕飄飄的像坐在雲端上。
這就是依靠一個人的感覺嗎?令她如此安心的棲息在他的懷裡,不必去想命運中的許多波折,還有那些令她不安的前塵過住,唇邊漾出一朵笑來,她該感到高興的,因為東祈讓她想有個家的-望,不再只是逃避所有人對她的關心。
感覺到有些冷意,她爬過熟睡中的人拿起外衣穿上,在步向半掩的窗戶前忍不住在床邊蹲了下來,貪戀他睡著卻又擰著眉的睡容,手指輕觸著摺痕處,要是能夠,她情願他只是個普通人,而不是鬼域的少主。
你和我同樣是鬼域的敵人……完顏宗弼的話敲醒沉浸在幸福滋味中的她,逗留在東祈臉上的手迅速收回胸前,沒來由的不安加劇她心口的跳動,她在擔心什麼?是擔心東祈知道她身世後的反應嗎?
在他們相識時她的身份早巳不存在了,那麼他還會介意嗎?她希望在他心裡她就是她,不是大宋的子民、不是赤軍的女兒,只是為他美麗的蝶。
櫻唇輕覆上他稍嫌冷卻的薄唇,突然發現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卻又不忍吵醒他,只好化做一句悠悠喃語:「謝謝你,給了我一個願望。」
離開貪戀的唇,她走到窗前,要關上窗扇的手停了下來,被窗外皎潔的月色所吸引,這樣的月光她從無心停下來欣賞,因為害怕想起同樣月色下的殘酷,也許今後,她便能正視月的陰晴圓缺,還有美麗。
雲鴿?
大師妹用來傳訊的信鴿?
一隻停佇在石亭裡的白色鴿子留住樓輕舞的目光,掩上窗戶,她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然後匆匆的趕到石亭內。
抱起雲鴿順了順鴿背,然後小心解下鴿腳上的短箋,在看完後,她著實吃驚了不少。
言甯怎麼知道她在鬼域?是飛雪說的嗎?
原來大師妹現在投身在宋營,這箋上還說宋軍正與鬼域交戰,正想辦法要救她出鬼域。
看樣子雲鴿是從駐-在北方的宋營飛來的,那麼……
南昊!言甯一定有辦法救出南昊的!
怕吵醒東祈,她帶著興奮的腳步輾轉到另外一間書房,點燃油燈,就著微亮的光線她快速的寫下要大師妹救出困在宋營的南昊,還有她在鬼域很好要大師妹別擔心之類的話,然後抱著雲鴿又回到石亭,雖然她不大明白雲鴿是如何找到她的,不過救出南昊遠比她的猜疑來得重要多了。
仰著頭,看著飛離手的雲鴿往天邊飛去,心裡鬆了一口氣,她一點也不懷疑雲鴿的能力,言甯訓練出來的雲鴿幾乎不曾出錯,只盼向來冷漠的大師妹能幫她這個忙。
轉過身,她想去告訴東祈這個好消息,沒想到他早已站在石亭外。
「你醒了,我剛好有事……」當她略帶靦腆步下石亭欲接近他時,左右突然多出了二枝長槍阻止她再前進。
「少主,要派人把鴿子射下嗎?」站在東祈旁邊,鬼方的樣子看起來很謹慎,他是照少主的吩咐把捉到的信鴿放到這裡來,誰知道引出來的人是未來的少主妃,這、這……
背著月光,她看不清楚東祈的表情,也不懂他為何只是默不作聲的站在那裡,沒讓這兩個侍衛退下。
「用不著。」東祈的身形未動半分。
「那少主……舞姑娘她……」鬼方看看樓輕舞又看向主子,他萬萬沒想到少主喜歡的女人竟然是敵軍派來的。
「雲鴿是你故意放在亭子裡的?」她的疑惑解開了,可是卻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像在自言自語,她的問題得不到任何人的回應,站在這裡的人頓時形同陌路,而東祈的沉默才是讓她害怕的原因,彷彿前一刻他與她在床榻上的纏綿全是她一個人在作夢一般。
四周寂靜得嚇人,連蟲兒這會兒也不知躲到哪兒去,月色顯得幽幽暗暗。
東祈終於打破沉默的開口,只不過平板森冷的語氣就像他的人一樣,像在與陌生人對話。
「十多年前,宋軍的大將樓陽你認得嗎?」
她迫切的想望入他深幽的眼睛,想知道他並不是真的想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
「回答我!」藏在身後的拳頭不自覺的握緊,就算在此刻,他還是不願相信是她。
「他是我爹。」他派人查她?要是想知道她的一切可以向她問,為何要查她?為何……心倏地往下一沉,像是跌入了深井之中,她明白了,原來說穿了,他不相信她,所以才故意將捉到的雲鴿放在容易讓她發現的地方,他……在試探她。
「你還想知道什麼?」等著他更無情的逼供,其實她想問的是為何不相信她?第一次她看不見他的眼睛,找不到與她契合過的一顆心。
「這把劍是刺客的,那些人也是你一手策劃的是不是?」東祈話一說完,鬼方便將前些日子殺傷東祈的長劍橫在她面前,讓她看清楚劍身上的印記。
「這是……」怎麼會?她竟然一直沒發現,當日那個蒙面人所持的佩劍……是姐姐的,那年早該跟著一起消失的劍如今卻出現在她眼前,而且還被用來刺殺東祈,這一切的一切未免也太過湊巧了?現在回想起來,她的疏忽在於心跟眼全放在他身上,沒發現到一些巧妙的安排。
「如果我否認,你會相信嗎?」不會的,他已經不會再相信她了,她欲哭無淚,只能在心底泛酸的苦笑著,到頭來,幸福原來就像泡沫一樣,在瞬間融蝕成了幻影,消失得令人措手不及的突然。
「把她帶到地牢。」
東祈轉過身不願意再面對她,心底不斷的重複問著:為何會是你?剛才在房裡他甚至想捉住她,要她別出來,只是他能嗎?在要伸出手前他滿腦子只想到她的背叛,還有鬼域的存亡,現實是不允許他一個人的自私。
在左右兩人拉住樓輕舞之前,她緩緩的開口:
「我想問你一句話。」
看著他陌生的背影,才一轉眼的時間,他們之間卻已是永隔的距離,她不怪他,就像姐姐當初選擇相信那個男人一樣,她明白姐姐的賭注,愛上一個人之後就再也沒有後悔的理由。
鬼方要二名侍衛先等她說完,在東祈身邊跟了不少年,他明白少主此刻的心情,要接受被所愛的女人背叛是件難受的事,何況是還要親自處置。
「你那時的承諾是真心的嗎?」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愛他愛得那麼深,連怪他都不願意。
背對著她,他明白她指的是什麼,是的,他承諾過不離開她,但是她呢?她居然選擇用背叛來傷害他給她的愛,滿腔的怒火只能用逃避她哀傷的眼睛來支撐,他不懂她的哀傷,既然決定出賣他,就沒資格這麼指責他的無情。
「我們已經是敵人。」閉上眼忿恨的說完,他沒轉身的筆直離去,月色下,綠影稀疏搖晃,今晚的夜變得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