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齋……」
誰在呼喚他?
「聽到了沒?我不准你死!」
他也不想死啊!
「如果你死了,我絕對會毀掉靈雲殿的……」
不要……不要……」
「醒來吧!我曉得你聽得見我的聲音,不為我,也為了你的靈雲殿。」
「你是誰嗎?」睜開了眼,南齋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極雷奔含笑道:「你倒瞧瞧我是誰哪!」
南齋看著他,由他一臉疲倦來看,他有段時間沒睡了,還有,他的手為何握他的握得這麼緊?
「大人,南齋發生什麼事了?」曉得他陪在自己身邊,南齋安心了。
極雷奔親吻他的手心,緩緩道:「你為了保護我,讓一枝毒箭射傷。」
「我受傷了,那……」靈雲殿不會出事吧?
「放心,我讓右武士扮成你的樣子坐鎮靈雲殿,左賢士還每日送來公文,我都幫你批過了。你放心,你的靈雲殿安然沒事。」他咬著牙,聲音刻意平板。
「那就好。」
幾日不眠不休照顧他的人是他,餵他吃藥的是他,幫他批公文的也是他,而他的心卻仍繫在靈雲殿上,連一點也不分給他,夠狠了!
「你在惱我?」他看出他情緒不佳。
「沒有。」極雷奔堅決否認。
「別說沒有,我看得出來。」南齋笑了。
極雷奔瞪了他一眼,「沒錯,我是惱你,因為你根本沒把我放在心底,哼!想想也對,比起靈雲殿,我微不足道。」
南齋看了他一眼,而後緩緩閉上,「沒有的事,你也不想想我的傷從何而來,還敢氣我?若不是為了你,我會躺在這裡嗎?」
極雷奔扶起他,「所以我才會待在這裡啊!」
「這裡不是我的房間。」
「是我的,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靈雲殿,等你好了之後,我會讓你回去的。喝藥了。」他端起湯碗,舀了口藥吹冷。南齋乖乖地把藥喝完,「謝謝你。」
極雷奔以指腹輕輕擦拭他嘴角殘留的藥,「我一直很在乎你的。不要再那樣了,看你痛,我的心更痛,別再那樣了,我會受不了的。」
極雷奔想捱近他,又怕被拒絕,就在他遲疑間,南齋忍著痛摟住他。
「不要對我那麼好,我不值得……」
極雷奔凝望他的容顏,想克制自己欲親他的舉動,卻仍克制不了,他吻住了他的唇。
「南齋,我的南齋,你值得的。」
南齋再次醒來時,仍在極雷奔的房內,不過偌大的房裡只有他一人。
為什麼都沒有人陪在他身邊呢?
極雷奔呢?他怎麼不在?
南齋心慌地看著門口,期望有人能進來陪他。
誰都好,來陪陪他,他不想一個人。
看了許久,也不見門口有任何動靜,最後他失望地閉上眼睛轉回頭,不禁在心中感慨著。
「怎麼了?在找我嗎?」
南齋睜開眼望著他,不發一語。
「我去幫你處理公文了,那工作還真不是人幹的,你一個人怎麼忙得完啊!」
南齋伸出手,極雷奔很自然地握住他。
「怎麼了?」
南齋搖頭,其實他是真的在找他,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因為之前才信誓旦旦地說無法接受,如今卻又想著他,這麼矛盾的心情,不能讓極雷奔曉得,否則准讓他吃得死死。
再說,他也不明白自己對極雷奔到底抱持什麼樣的想法,他對自己的好,他曉得,卻又自私地想默默接受而不予回應。
說穿了,他不過是在利用極雷奔對他的感情罷了。
「對不起。」他無法回應他的感情,又任意利用他,真的是很可惡!
「我不喜歡有人跟我道歉,那表示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不想聽你說,你也不要說。受了傷的人要多休息,睡吧!我會陪你的。」那一聲抱歉,包含太多東西,他聽了只是更不悅。
「告訴我你的事,我想聽。」
極雷奔雖感詫異,卻沒追問原因,只是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我其實也是個普通人,要吃、要睡,沒什麼特別,就這樣了。」
「你是孤兒吧?」他不說,他可會問。
孤兒……好久沒聽見這兩個字了。以往他都不願承認自己的身份,直到長生不老人開導他之後,他才接受自己的身份,開始學習他所教導的知識、武術,為的就是出人頭地,不再讓任何人看輕他。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生活在幽谷內,所以應該是孤兒吧!那時,我常常望著天上的月,祈求它能讓我的父母回到我身邊,可是無論我求了幾千回,就是不見這願望達成……家是什麼,我不知道;有親人的感覺是如何,我也沒體會過。」他淡淡地說,眼底沾了憂,神色添了愁。
南齋收緊了手,使得他偏過頭,「怎麼了?」
「你有家也有親人的,火雲殿就是你的家,玉嬸、右武士就是你的親人,你不要太壓抑自己。開敞你的心胸,才看得見別人對你的善意,你的心防雖堅固,但不累嗎?什麼人、什麼事都防,你不累嗎?」
極雷奔失笑道:「原來我在你面前這麼透明啊?那你收留我好不好?如果你肯接受我,也許我會慢慢卸下心防,試著接受其他人。」
這是變相地在和他交換條件,他很想,但無能為力。
「大人,南齋深信必定有不少人都希望能得到你的青睞,倘若你能放下身段,或許……」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便讓極雷奔給打斷。
「夠了,我不想再聽,休息吧,我還有事先出去了。」
「大人,南齋已有婚配。」
即使明知極雷奔聽了會生氣,他仍必須讓他知情。
背對著南齋,極雷奔問道:「這是你拒絕我的理由?」
「不是。」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睡吧!我晚點再來看你。」
極雷奔一走,房內的空氣頓時冷冽許多,感到些許寒意,南齋身子微微打顫。
這次,他會放棄了吧!
「左賢士。」極雷奔喊住正經過他面前的左賢士。
「極雷奔大人,南齋大人在偏廳,您是來找大人的嗎?」
「我是來問你一件事的,南齋是不是定下親事了?」
「南齋大人並未與微臣說過,所以微臣不清楚。」
南齋親口說的,有可能是真亦有可能是假,無妨,他會弄清楚的。
「我要知道誰是南齋的未婚妻。」
「大人,這是南齋大人的私事吧!」左賢士略感不妥,要他去探查自己大人的事情,他覺得不太好。
「你不去?」他淡淡一問。
「是,微臣這就去辦。」左賢士可不敢違抗。
「愈快愈好,而且不准讓南齋知情。」
「是,大人。」兩位都是大人,他也不曉得該幫誰才好,這次就只能怪南齋有病在身了。
在確定南齋對他並不排斥後,極雷奔開始要排除擋在兩人中間的困難,他就不信自己會敵不過一個女人。
深夜,南齋讓開門聲驚醒,他頭微偏,看見玉嬸端著盤子走入。
「玉嬸。」
「吵醒您啦?真不好意思,我的聲音還是太大了,您還好吧?覺得怎樣?肚子會不會餓啊?」玉嬸噙著笑,把盤子端上了桌,為南齋倒杯茶,「先喝杯水。」
「謝謝,玉嬸,南齋覺得好多了,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本來是想睡了,可剛剛瞧見大人還在煎藥,我就幫他弄了。他啊,就這德行,不放心的事絕不假手他人,若不是我懇求他,他還不會讓我幫忙煎藥呢!」玉嬸笑著,把湯藥端給南齋,「趁熱喝,這樣比較有效。」
南齋接過碗,一口飲盡,「謝謝你。」
「說實在話,我從來沒見大人為誰這麼費心過,就連有次他自己病了,也只是休息一天,什麼藥都不吃。依我看啊,他對您真的不一樣呢!每次我經過這裡,都看見他坐在您身邊,視線不離你。大人啊,也這麼對您,您又是怎麼看待我家大人呢?」
見極雷奔每次由他房裡出來都愁著一張臉,他不急,可急死她這把老骨頭了。
「玉嬸,你說笑了,我與你家大人是不可能的,你還是想辦法為你家大人另想辦法吧!」
玉嬸歎氣,「若這麼好解決,我早功成身退了。我也幫他物色過不少好人家的女孩,他卻連看也不看人家一眼就拒絕,害得我也提不起興致,不過這回好在大人出現……」
「玉嬸。」南齋趕緊阻止玉嬸繼續發言,「我與你家大人是不可能的,你說了只會令南齋為難。」
「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如果在一起也是了卻我一樁心事。」玉嬸邊說邊轉身欲走。
「等等,玉嬸你家大人已經休息了嗎?」不見極雷奔蹤影,他總覺得心裡怪怪的。
「我家大人?不就在你身後嗎?」玉嬸狐疑地問。
「我身後……」南齋轉過頭,果真瞧見趴在他身旁睡著的極雷奔。
「大人,我不吵你們了,早點休息。」玉嬸臨走之際,還不忘看他們一眼。
南齋眼底僅剩下極雷奔熟睡的側臉,完全沒注意玉嬸是何時離開的。
睡得這麼熟,看得出他真的很累了,南齋拉出自己的被子為他蓋上,接著躺平,輕輕靠近他。
他發現極雷奔的睡顏比任何人都來得溫柔安祥,毫無威脅性,受到他的吸引,南齋愈靠愈近。
「我承認對你有一點喜歡,但仍不能接受你,因為,我是南家唯一的男孫,必須為南家留後啊!」爹娘一直希望他趕緊結婚生子,他也允諾過等靈雲殿的事情告一段落後,就立刻成婚。
「極雷奔,每個人都有他必須做的事情,請你體諒我,別再對我這麼好,那會使我為難的。」
是了,極雷奔愈對他好,他愈是為難啊!
躺了十幾天後,南齋終於可以下床,他換上衣服離開極雷奔的房間。
得知極雷奔在武場後,他走了過去想與他道謝。
遠遠的,他站在迴廊下注視極雷奔的一舉一動,他的起勢、收勢都非常利落有勁,不拖泥帶水;那是需要長時間練習的,足以想見他對自己的武術曾下過苦功。
每個練武之人都瞭解若要達到更高境界,勢必要更用心,他也想更上一層,但能力有限,所以便作罷,改而鑽研書本。今日見識到極雷奔的武術,他明白自己的武術修為只有中上的程度,若真想與極雷奔一鬥,只會慘敗。
練習結束的極雷奔,把刀子放好,調勻了氣後,轉身直接走向南齋的位置,站在他身前。
南齋抬頭望著他,瞧見他臉上的汗水,想也不想就以袖子為他拭汗,又幫他整理已有些亂的頭髮,極雷奔也自然地坐在欄杆上讓他弄著。
忽而一陣暖風吹過,捲起地上的落葉,使之紛飛,場面異常淒涼,南齋一時情不自禁,雙手向前一環,緊緊抱住極雷奔的腰,極雷奔也笑著抱住他。
「大人,你對南齋的好,南齋永遠銘記在心,至死不渝……」
「南齋!」喊著他的名字,極雷奔內心激動不已。
鬆了手,南齋轉身離開武場,走上他該走的道路,兩人就此分離。
手上的溫熱消失了,極雷奔收拳,指尖深深陷入皮膚內,另一隻手緊抓著欄杆不放,因為他怕自己會衝動地把南齋捉回來。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對我說那些話,你要我對你的感情如何收回來呢?南齋,你告訴我啊!既然要我放棄,又為何要說至死不渝?哈哈哈!好個至死不渝,一句話讓我想忘也忘不了你。你狠!真的夠狠!你既想娶妻,又牽絆住我,你的確高招啊!」
至死不渝……極雷奔縱聲大笑,笑聲難歇。
他的心,已讓南齋侵佔了。
「南齋大人的未婚妻是齊雲殿之主的妹妹——齊雲蓮曉,傳聞她美若天仙,個性溫柔婉約。」左賢士盡責地向極雷奔報告他日前所得到的消息。
「傳聞?」極雷奔疑惑地重複問道。
「是傳聞,因為從沒有人親眼見過齊雲蓮曉的真面目。」
「是嗎?他們的婚姻是誰定的?」
「據說是百年前齊雲殿之主親自與南家定下的,至於理由為何,就無人清楚了。」
齊雲殿之主他見過一次面,是個城府極深的男人,不是很好對付。既然是他親口與南家定下的,想必是有著很大的利益,難不成他早清楚南齋將會是天魔欽點的文官?倘若真是如此,那要他退掉這門親事是不可能的事了。
「齊雲蓮曉……」
「請問大人,還有事嗎?」他家大人已回到崗位上,他也得盡早回去才行。
極雷奔低頭沉思了會兒,左賢士覺得自己好像又走不了了。
「無論你用什麼方法,我都要見到齊雲蓮曉。」
一句話再度決定左賢士的未來,他苦著一張臉,無法拒絕。
「還有,我不想齊雲殿之主也跟來。」
天,這更難辦!
既然從未有人見過齊雲蓮曉,就表示她兄長十分保護她,那要齊雲蓮曉出門又不讓齊雲殿之主跟著,不是難事是什麼?
「大人,這是邊疆傳來的信函。」
南齋接過左賢士手中的信,立即拆閱觀看。
左賢士瞧見他臉上的不悅之色,不用問也可猜出大半,「是不是邊疆那裡又有戰事發生?」
南齋狐疑地望著他,「你怎知曉?」
「那裡的戰事每百年便鬧上一次,還愈鬧愈凶,有時還會侵犯到鄰近族群的寧靜,所以天魔每回都會派遣軍隊去制止。」左賢士搖頭歎氣地表示。
「是嗎?原來是經常性戰事啊,不過這次我希望能一勞永逸地解決。」南齋思忖了會兒,臉上浮上篤定的笑容。
「大人有辦法了?」
南齋搖搖頭,「怎麼可能?我連他們為何會有戰事的都不清楚,哪來的辦法?不過既然我說出口,就表示一定要做。」他認真地回答,「以往去鎮壓的是哪位將軍?」
「右武士。」
「明日召見右武士入殿,我有事與她商量。」
「是。大人,要不要也請極雷奔大人入殿一談呢?」
聽見這個名字,南齋沒來由地心狂跳了一下,平復後才說:「也好。」
又要見面了,他會不會來呢?
這成了南齋心中最想知道的事。
隔日。
如他預料,他沒見到極雷奔出席,也對,他怎還會想見到他呢!
「南齋大人,我家大人不舒服,所以無法出席,請見諒!」右武士帶著歉意地說。
她家大人如此固執,她也沒轍。
「無妨,要他來也只是聽聽他的意見,不礙事的,右武士,我們進入正題吧!」南齋以笑容掩飾自己的失望。
他們本來就不適合,他既然選擇了他的婚姻,就該徹底斷絕對極雷奔的好感。
無論他怎麼惱他、氣他,他們倆一文一武都是靈雲殿的主要人物,兩人如何同心協力才是他當下應該思考的事,其他的,就再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