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午後的優閒時光,秋蓮領著湛九霄到御花園曬曬太陽。
「主子的皮膚白裡透紅,不過還是略顯蒼白,所以要多多曬太陽。在這裡好好坐著,桌上有一盤你最愛的甜餅,再讓秋蓮為你準備一壺清涼的菊花釀。」秋蓮見主子笑了不放心地離開。她曉得主子不喜歡有外人陪伴,她順便遣走小招子,讓他去準備主子的午膳。
「有勞了,秋蓮。」
「快別這麼說,這可是秋蓮心甘情願為主子奉獻呢!」
隨著陣陣清風,湛九霄懶懶地開自享受寧靜時光。他謹記著皇贏楚的命令,所以不論何時都帶著青紗罩住面容,以免連累他人。
花香四溢,既淡雅又高貴,湛九霄循著香味偏過頭,來人身上會有如此的香氣,想來身份必定尊貴。
眼見湛九霄就要起身迎接,長孫淑德立即出聲阻止:「不,請坐下吧!」她的聲音彷若黃鶯出谷般悅耳。
恕庭宮內會有如此尊貴的女人,湛九霄不難猜出對方的身份,「多謝長孫王妃。」
長孫淑德愣了一下,顯然為湛九霄的敏銳而感到訝異,「你……怎麼曉得我是誰?」
「回稟長孫王妃,臣是由您身上的香氣而判斷的。」
「你很敏銳。」
湛九霄拱手,謙虛道:「長孫王妃過獎,只是您身上的香氣太特別。」
「為何要遮掩你的容貌?」面紗遮住她的視線,長孫淑德只能靠臆測來想像湛九霄的容貌。
「臣的容貌遭火舌毀盡,不方便示人,還望長孫王妃見諒。」
聽見湛九霄的理由,長孫淑德感歎地表示:「一個人的面貌生得如何並非最重要,我認為重要的是內心是否善良。」
「您說的是。」湛九霄亦贊同此論點。
曉得對方也同意自己的想法,看來是能夠進入正題了。長孫淑德一抬手,立在她身旁的一名婢女立即點頭欠身離去。
「聽說你和二皇子是好朋友?」
「正是。」
「既然湛公子也同意我的看法,那為何又要輔佐一名邪惡之人呢?殿下不好嗎?」沒有旁人在側,長孫淑德的話也略微放肆。
對於長孫淑德的話,湛九霄先是微微一愣,稍後又笑了開來,「啟稟長孫王妃,九霄既為二皇子麾下,就不該有多餘的念頭,天下事並非事事如意,也不是完全能掌握在臣的手裡。」
長孫淑德聽了湛九霄的解釋,擰眉怨聲問:「因為你的一意孤行,而要賠上全國的黎民百姓嗎?你能夠對他們的生死視而不見嗎?」
由長孫淑德的尖銳言詞裡,湛九霄不難察覺她對皇贏楚的滿腔憎恨,何故呢?是怎樣的理由促使她的白憤恨自己的夫婿?除非她深愛的人另有其人……會是殿下嗎?
「長孫王妃言重,這些都是未來的事情,未來的皇上乃當今太子殿下,臣屬二皇子,所以不會造成任何影響。」只要為人臣的本分做好,他不想多管閒事。
「明人不說暗話,你應該明白你的主子在想什麼吧?」長孫淑德又問。
「微臣的確不知,還請您明示。」叛亂的事情最好愈少人知情愈好,湛九霄深知這道理。長孫淑德還在猜測,所以他決定緘默,什麼也不說,她既是皇贏楚的妃子,就交由他自己處理比較妥當。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肯讓皇贏楚親自前往帶回來的人,長孫淑德以為湛九霄的地位自然不一樣,也許知道的更多。
「恕臣愚昧,臣真的不知。」
本來她遐想,皇贏楚的身邊已有她親大哥輔佐,若再加上一個湛九霄不就更如虎添翼?既然無法說動大哥引退,那她只好轉對湛九霄動之以情,豈料,湛九霄竟什麼也不知情。
「罷了,不知情就算了。我只能告訴你,為人臣也該有所為、有所不為,千萬別盲目地愚忠。」長孫淑德頹喪地說。假使皇贏楚尚未對湛九霄推心置腹,也許湛九霄早一些知情就早一點喪命,她又何必告訴他實情,將他推向死亡的邊緣呢!
湛九霄輕輕歎息,「臣受教了。」
這道理他怎會不知,只不過要徹底實行……難啊!
不知怎地,聽了湛九霄的聲音後,長孫淑德忽然很想看看湛九霄的容顏,即使生得醜惡,她也想瞧瞧。「拿下你的面紗,讓我看看你。」
眼前的湛九霄就算話不多,她也隱約感覺到他的神秘,而且,到底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是像侯宓般狡詐,抑或是像大哥一樣深謀遠慮?
「恕臣不能照辦,臣的容貌只怕會嚇到長孫王妃。」在說話的同時,湛九霄也騰出一隻手護住自己的面紗,以防突發狀況。
「會不會嚇到,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替我煩惱,讓我看看——」長孫淑德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伸手就要摘下面紗執意要看他的容貌。
面對長孫淑德突如其來的舉動,湛九霄立刻起身踉蹌地退後。皇贏楚的命令言猶在耳,他不敢忘,生怕自己背負一條無辜性命,即使高貴如長孫王妃,他亦不敢說笑。
只見長孫淑德就要扯下他的面紗,千鈞一髮之際,一道冷冷的聲音打斷她的舉動——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聽見是皇贏楚的聲音,長孫淑德抬高下巴轉過身道:「我不能與你的臣子說話嗎?」
皇贏楚一雙眼陰-地瞅著長孫淑德,唇邊淡淡一揚,「當然了,不過你千萬別想看他的容顏。」
「為何?」長孫淑德是少數不會害怕皇贏楚的女人,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相識甚久,她對他有一定程度的認識。
「看過他的人都要付出生命,你願意嗎?」長孫淑德是他手裡重要的棋子,他可不想太早失去她。
長孫淑德不信,「胡扯!」天下怎會有如此荒唐事!
皇贏楚像是指出她內心所想般地道:「怎麼不會有呢?這不是什麼荒唐事,而是我定下的規矩,聽或不聽就看你。」
言下之意即是不聽,便是你自找苦吃。
長孫淑德瞪了皇贏楚一會兒後,旋身移步離開。由剛剛她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從不管臣子生死的皇贏楚竟為了湛九霄的面紗而出聲,想必湛九霄在他心中有著一定的地位。
等到長孫淑德的腳步聲漸遠,湛九霄才必恭必敬地喊:「二皇子。」
皇贏楚大步跨出,立在湛九霄身前取下他的面紗。神情似笑非笑,「你的魅力真是無遠弗屆啊!連我的妃子都對你有興趣。」
「二皇子切莫這麼說,長孫王妃只是恰好遇上九霄罷了。」湛九霄感覺得出皇贏楚對長孫淑德並無夫妻之間的感情,那會是什麼樣的理由讓他立她為妃,他大略猜出七、八分。
皇贏楚可不這麼想,長孫淑德在想什麼,他瞭如指掌。一聽見他帶回一個人。就迫不及待地來勸說,真是不知死活。
「你對她說的話有沒有意見?」
將長孫淑德的話分析後,湛九霄大致明白皇贏楚的行動,「想必這就是二皇子對付殿下的對策吧?」利用長孫淑德牽制皇德浩。
「又要對我說教?」他問,卻不帶任何憤怒的情緒。
「九霄不敢,只是既然二皇子已有良策,為何不盡早行動?省得夜長夢多。」
湛九霄的心思全放在這件事上,完全沒注意皇贏楚的手已樓上他的腰。
「你明白的。」
湛九霄當然清楚,現下最為引人矚目的便是皇德浩,一旦皇德浩自動引退,那麼皇贏楚將成為新的目標。沒錯,他這是在自保,但也不該拿另外兩人的幸福來當賭注。
「用不著犧牲他們兩人吧?」一直以來,他依舊深信一件事必定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那就要犧牲我了?」在勢力尚未鞏固好之前,他不想太早曝光當箭靶。
其實,皇德浩對他來說很好對付,不過他身旁的車心堯就不簡單,所以他要他為情所困、無暇分心,這樣他才可以專心對付其它礙事者,不會落得腹背受敵的下場。
「九霄覺得……」他還想再說。
不希望湛九霄再度開口,皇贏楚扳過他的身體,抬高他的下巴,狽狽地封住他的口,霸道地侵掠他的柔軟,一點一滴地佔有他的理智,直到他無力反抗,皇贏楚才停手,撿起他的面紗為他罩上。
「別再說話了……我不喜歡聽你說那些教訓人的話,記著,下次不要再犯。」他溫柔地說。
湛九霄雙頰泛紅皺著眉頭,表情很是不高興。
皇贏楚也不管他是否高興,隨口便問:「你看得見自己的未來嗎?」
「曾經。」
「嗯?」皇贏楚等他主動說出口。
「最近卻再也看不見。」
以往他也曾看過自己的未來,是非常順利的一生。但自從與上-老人見面後,他的未來就呈現一片白色的霧象,無論他試了多少次,都是見到一樣的茫茫遠景,最後他也只好打消預知自己未來的念頭。
「那看看我的吧!」他忽然說道。
湛九霄微愣,隨即問:「恕九霄斗膽,敢問二皇子是否相信?」
皇贏楚堅決地表示:「我只信人定勝天。」
「既然如此,那九霄看與不看都是枉然。」
「說得好!」皇贏楚手指穿過面紗輕輕劃過湛九霄的臉頰,感受到他的顫抖後,他收了手。
「二皇子……」湛九霄原以為皇贏楚會動怒。
趁他張口之際,皇贏楚拿了塊餅塞進他嘴裡,「別再說了,我不喜歡聽你說那些,既然你這麼愛吃甜食,改明兒我必定讓你吃個夠。」
好不容易將餅咬碎吞下才剛想說話,豈料,皇贏楚早已笑著離去。
湛九霄納悶地想,他真是愈來愈不瞭解皇贏楚。
他對自己似乎不再那麼冷淡了,卻變得老愛逗他,逗他很好玩嗎?
天空中忽然盤旋著一隻黑鷹,它高傲地叫了幾聲,尖銳的聲音宣示自己的地盤。
湛九霄隨即將煩惱拋至腦後,緩緩抬頭道:
「灰焰,你在高興什麼呢?」唉!
吳安行色匆匆地進入恕庭宮,在大廳見到皇贏楚,立即下跪,喘著氣說:「參見二皇子,長孫先生回來了。」
「然後呢?」
「回稟二皇子。長孫先生身邊還跟著兩名男子。」
「很好!讓他們進來。」皇贏楚臉上浮現淡淡的喜悅。
一旁原本要與皇贏楚討論事情的湛九霄開口:「二皇子,九霄暫時告退了。」
「不必,留在這裡即可。」
片刻後,長孫容領著兩名身材壯碩的男子進入大廳。在經過湛九霄身旁時,長孫容別有用意地看了湛九霄一眼。
「二皇子!」
皇贏楚二話不說,立刻要他們三人坐下。
「謝二皇子。」
「容,這一趟辛苦了。」
「這是應該的。二皇子,容我介紹……」長孫容伸手指著戴面具的男子說:「這位是北方邊城的城主令狐靖德,而這位是齊燕群。」
齊燕群拱手,氣度優雅、不卑不亢地道:「吾主無法開口,容我代他發言。」
「兩位風塵僕僕南下,贏楚待地為兩位設宴,還請兩位移駕。」要收攏人心,他自己就先必須降低身份。
「多謝。」齊燕群對上令狐靖德的眼後說。
「來,請跟我走。」握了握湛九霄的手後,皇贏楚離開座位,親自帶領他們前去。
原來皇贏楚並沒有介紹自己的打算,那接下來的宴會他也不必參加了,雖然剛剛那一握令他差點失神,不過他還是克制住了。他為何要握他的手呢?是什麼意思?他不解。
當湛九霄正打算呼喚秋蓮進來時,長孫容的身影已立在他面前。
長孫容對眼前這名陌生人十分有興趣。怎麼才幾日而已,皇贏楚的身邊又多了個人。
「你是?」
湛九霄含笑,對這個名字,湛九霄記得十分清楚,因為九霄君這個封號就是他為自己取的。
「長孫公子,您真是貴人多志事。」
熟悉的聲音再度傅入耳中,長孫容怎會認不出,九霄君可是他十分崇拜的人
「九霄!你怎麼會在這裡?」那日隱山一別後,他便想再找時間一敘,只可惜一直苦無機會,沒想到今日卻在這裡重逢,他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說來話長,不過今日再見,身份已經和你一樣了。」
隱山上,他們幾乎什麼都談,而湛九霄在所有來拜訪的人當中也是最為欣賞長孫容,他認為他是個有主見、不隨波逐流的君子。
「我以為你屬意的是另一個人。」當日,他們也曾經討論過往後的志向,長孫容欣賞皇贏楚,而湛九霄則對皇德浩評價很高。
「世事難料。」湛九霄只短短說了四個字。
長孫容瞭然於胸,便不再多說,「不過想到日後能一同繼續討論,我倒是覺得不錯。」
「長孫先生太高估九霄。」
「我們是朋友,你喊我容即可。對了,那面紗是怎麼回事?」一入大廳,他便對他的面紗感到好奇。
「沒差不是嗎?」反正他也看不見,遮與不遮對他來說都無妨。
長孫容像是想到什麼似地說:「差點忘了,二皇子要設宴呢,走吧!我牽著你。」面對湛九霄,他向來不會有所顧忌。
「我想我不需要出席了,你快點跟上去,別管我了。」
「這……好吧!那我們改口再敘舊。」
夜裡,微風徐徐,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這次的聯盟你功不可沒。」宴會之後,皇贏楚招來長孫容在他寢宮裡繼續商談。
「二皇子過獎,臣只是照著二皇子的話去做罷了。」
「北方的情形如何?」
「東突厥似乎有意在今年南下進攻。」
皇贏楚訕訕一笑,「他們真是不自量力!」
「二皇子,臣明日又要北上,尚有一事,不知能不能說?」
「說吧!」
「既然您把九霄君請了回來,就請好好重用他,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絕不可輕言放棄不用。」明知皇贏楚不愛臣子說他的不是,但為了湛九霄,長孫容仍不得不冒險。
皇贏楚只是冷笑著,這個湛九霄竟交友廣泛到達他的幕僚都願意為他說項,真不簡單哪!
「看來,你十分瞭解他。」他的聲音透著慵懶。
「不,僅一面之緣。」長孫容曉得皇贏楚又開始不悅了。
「你倒說說,他有何能力值得我重視?」
「九霄精通天文、地理、兵法、天象、歧黃及上卦,實在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還請二皇子要好好珍惜,九霄可是日後能輔佐您登基的絕佳人才。」若有好的人才,長孫容絕不避諱推薦。
「你與上-老人倒是有志一同。若他與你相比呢?」當初他就是看中長孫容無私的個性。
「臣只能說,九霄君還在臣之上。」
皇贏楚緩緩起身來到長孫容面前,「他只不過是我打發閒暇而帶回來的人,重用與否全看我的意思,你用不著替他操這分心。」
對於長孫容如此瞭解湛九霄他甚為不悅,沒有理由,就是不悅。
想要他的能力,想要他的人,更想要獨佔他的心——
等等!
眉一斂,皇贏楚不曉得自己為何突然有這極念頭,為此他感到深深不解。
難不成他真的對湛九霄動情了?
三更天,萬籟俱寂。
皇贏楚無聲無息地潛入湛九霄的房裡,落座於床沿邊,見他呼吸平順勻暢,就知他正難得地陷入熟睡中。
霎時,皇贏楚望著他的睡顏竟不想喚醒他。整日都見他帶著自己規定的面紗,連他也難得見到他的美顏,如今有了機會,他想慢慢欣賞。
沒錯,他的確不否認湛九霄的才能,但可惜的是他的個性不夠狠勁,不似他有殺人的覺悟。若是重用這樣的臣子,他只怕久而久之連他都會染上他溫和的氣度而對敵人手下留情,這樣的結果並非他所期望,所以他遲遲還不敢讓他參與政事。
手指輕輕勾劃著他的臉頰,皇贏楚微微低首,一陣清香立刻撲鼻,那是一股淡淡的香味,卻有著令他神魂顛倒的誘惑。
「你好美!我真想一口把你吃了。」皇贏楚在湛九霄耳畔低喃。
像是有感應到似的,湛九霄忽地睜眼,霎時,皇贏楚的心跳竟開始加快!明知他瞧不見自己,他仍感到詫異,就為了他那雙美眸。
緩了緩心跳,皇贏楚與他對上,恢復一真的神色自若。「醒了!」
「二皇子……您怎麼會在這裡?」皇贏楚的氣息終於喚醒了沉睡中的他。
皇贏楚反問:「不行嗎?」
「不,九霄沒這意思,只是……現在是什麼時辰?」皇贏楚第二次闖入他的房間。湛九霄已不再大驚小怪。
「三更天。既然你醒了,就陪著我吧!外面的風很舒服-輕輕地,他為他撥開額前的髮絲。
這樣唐突的舉動已不下多次,久而久之,湛九霄便習以為常,只是他的心仍會有些緊張,生怕皇贏楚會有更逾越的行為。
「是,請二皇子容許九霄穿衣。」皇贏楚的霸道不容許他說不。
皇贏楚轉身替他找了件外衣披上,順便牽起他的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