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衣衫上的水滴,於氣氛詭異安靜空間,在地板上發出答答的聲響。
聲音清響到極似定時炸彈在讀秒。
三雙眼睛除了一個有點欲哭無淚外,另兩雙都很有默契,互相敵視。
直至定時時間一到──
炸!
「你這是在干嘛!?」姜玉賢火冒三丈,跳腳震天怒喝,音量抓狂到亟欲把天花板也給掀了。
「我不是說過要加深印象?這方式不錯。」區克雲專心評量她加倍狼狽的模樣,末了,給予戰勝者貫有的高傲笑容。
「不錯?」這是人話嗎?姜玉賢臉色發黑。
「我只是還你一桶水,而且──」他冷哼。「是你應得的。」
姜玉賢為此傻住。翻開腦子裡那被無情澆熄的少女夢幻的殘骸,在又急又氣下整理更之前的情景,不消幾秒,恍然大悟。
是的,她想起他是誰了!而弄清情況後的自己,心中盡管有再多怒火,也噴不出來,畢竟,是她有錯在先。
「看來你有印象了。很好,我再問一次:我像死老頭嗎?」
「不像。」因為她終於發現他比較像混蛋!「現在我們扯平了。」
「理論上是──」
「不對,你還欠我一罐可樂!」她指著桌上的空鋁罐,悻悻然睨著他。
「聽我把話說完。」他不客氣地回睨插話的她一眼,平靜依舊,「我之前說過,理論上我們扯平了,但實際上,你潑的是大約五公升以上的水,與我這三公升的水和三百五十毫升的可樂衡量之後……」
「怎樣?」
「是你欠我。」他以高姿態拍拍肩膀上的小小微塵,嗯,好髒。
「欸?」學生時代數學時常掛鴨蛋的姜玉賢聽得一頭霧水。這邪惡混蛋是數學老師嗎?連這點差額都要計較……
「我給你一條路走,道歉。」
「我不要!」她甩過頭去,臭著臉回絕。
「請記住,類似拒絕這種的話,通常是我在使用。」
轉言之,便是在宣告不想再聽到除了他以外的人拒絕第二次。
老早置身事外的高偉省去分析,都聽得出那裡頭的傲然暗示,可世上人類分很多種,而近幾年最熱門的人種叫白目,這裡剛好就有一個。
「又怎樣,我不要,不要就是不要,我不認為我需要道……」
某人一旁看不下去,意圖走人,不過好歹也算認識,他日他定會領鮮花素果上墳祭拜。
「高偉!」姜玉賢呼喊,講起來這小子也算幫凶一名,居然想溜?
「等會跟我走。」區克雲壓住按捺不住的高偉的肩頭,回頭冷嗤,「先讓她說,我想聽聽她為什麼認為自己不需要道歉。」
「說就說!」
姜玉賢用力挺起胸膛,想對他們表達她的「雄心壯志」,豈料兩位英俊男士接收到後卻曲解成「雄胸壯奶」,視線由平凡的臉蛋神速往下掉。
她伸出食指,給老娘聽好了。「首先!」
「如何?」劍眉一挑,瞇眼懶懶覷著若隱若現的大片印花胸罩。
「如果我剛進來就告知實情,我會非常願意為我的行為誠懇道歉,但你卻把我耍得團團轉!好比……好比……」姜玉賢尷尬,眼珠子慌張到處看,慘,在氣勢攀升的節骨眼,她竟再度詞窮了。
高偉攢眉,嚴肅沉思,幫忙解說:「好比說是發情的母猴子莫名其妙被馬戲團裡的訓獸師抓去舞台耍弄那樣?」
「對!沒錯!高偉謝了!」姜玉賢叫好,使勁地捫拍的背,以表贊賞。
「跟自己人還客氣什麼。」高偉陪笑。
稍稍回想一下剛才的話,女子臉瞬間黑掉,變臉斜視以表憎恨,隨即羞憤跳腳咒罵:「你這什麼爛譬喻!」
「你剛才明明就聽得超順耳的。」高偉好生無辜地說。
「我哪有?哪有!」她立即反駁,怒火沖天,臉卻跟紅番茄似地。
「行啦,沒有就沒有。」高偉白了那愈來愈紅潤的臉一眼,有夠盧。
「姜小姐,這並不是我想得知的結論。」區克雲且言,且將那張早毫無疑問因他而羞紅的容顏,全數納入眼中。
姜玉賢被催得惱羞成怒,「我對這種話題也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然後臉上的番茄紅繼續放肆蔓延至頸部。
「那就請你長話短說。」區克雲扯袖子瞧著腕上鑽表,換個方式催。
她臉部僵硬,恨不得朝那張俊臉揮一記粉拳,他真以為她喜歡跟他聊天嗎?「我的理由就是,你批評我是不知所謂的人種,為什麼還要我道歉?」
「聽起來倒還有那麼一點道理。簡單來說,你堅持自己無錯可認。」
「對,既然你也同意的話,那麼從今以後,我們最好當作互不認識。」
姜玉賢猛地不寒而栗,依照他從頭到尾對待她的邪惡狠毒招式,突然的溫和,猶如暴風雨的前夕、殺人前的月圓夜,祥和卻詭譎。
還是……
「你真的很趕時間?」
「我可不像某個人有如此多的空閒。」
「某個人?」她挑出其中特別尖銳的三個字,心頭不知不覺地受了傷。
「比起你用『這種人』和『那種人』來稱呼我好太多了。」
她含冤咕噥,「我不是有心的……」人家一直以為你比較獨鍾死老頭咩。
「還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區克雲不耐煩提醒。
「倒沒行,我講完了,你要是趕時間的話,你走吧!」她環胸撇頭趕人,擺出對彼此的相遇一點都不留戀的酷樣。
「大姊……」高偉呈現死相,無力攀住姑奶奶她的肩膀。
「干嘛?」
「這我家。」不如你先滾吧。
「喔……」姜玉賢丟盡顏面到好想挖坑洞鑽。
「好了。」區克雲拍掌大攤雙手,不願再待下去的態度十分明顯,「聽完你的辯駁,我真後悔對你做那樣的批評。」
「欸?」姜玉賢難以相信那句話是由區克雲口中說出來的,原因只在於身上的水還在因為他的惡整,而滴滴滴地響個不停。
「在堅持這方面,你的韌性很強。」他正色,接近門口,預備離去。
「韌性?」她不解,不懂這算不算稱贊。
「如同中庭裡的某種植物,也是園丁們永遠避不開的挑戰。高偉,該走了。」回頭不忘對人道別,「再見,菊花小姐!」
說完,開門便揚長而去,輕易就表現出姜玉賢剛才一直很想做的酷勁模樣,換到他身上,反而流洩一股與生俱來的自然姿態。
「某種植物……避不開的挑戰……」她腦中出現一朵朵不太好照料的璀璨花朵,確定是贊賞後,就含蓄傻笑。
不對唷!
「菊花這麼普遍,能算是園丁的挑戰嗎?」
正要跟出去的高偉看她陶醉自言自語,好心補遞幾句:「如果我想的沒錯,你的韌性跟雜草比較有關系。」
「雜──」傻女定格,腦袋慢半拍的轟擊,這才怪叫:「雜草!?」
高偉出去沒多久,又開門進來補加一句:「就是礙眼。」
炸完,關門就走。
「可那個男人明明說是挑戰!」她忿忿抗辯。
接著大門二度半開,鑽進一顆頭顱,小心翼翼解釋,深怕姑娘她一個不爽踹門夾頭,「台風一來花種樹木全嗝屁,就它沒掛,很有挑戰的。」
姜玉賢怒瞪因膽小而立即緊閉的大門,咬牙切齒。
虧她不久前還想沖出去跟他談和……那個加三級的卑鄙混球!
「雜草就雜草!」反正她平凡慣了,「干嘛還拿個菊花當掩飾!?」
走廊上的人聽見再兜回來,累到自己要死不活。「如果我沒眼睛脫窗的話……其實,任何花都跟你這個人沒啥關系。」
「那跟什麼有關系?」
「請給我一分鍾的跑路時間,你再低頭看,感恩。」
高偉關上門拔腿就跑,但依他對這女人的認識,他必須立刻-住耳朵。
「媽──呀!啊──」
喝!果不其然,崩潰的尖叫聲下一秒就傳遍整座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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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邪惡的男人即便是下十八層地獄,千刀萬剮,她都嫌不夠本!
他看到她的內衣,菊花內衣,還故意帶著恥笑整整看了好幾分鍾。
在那期間,不知情的她完全成了人家的大笑話!
戀愛會讓人睡不著,哪料到仇恨更讓人睡不著。
自昨天起,她便發咒,那位天下第一惡毒的高傲男人,最好每天出門就被國際獒犬追咬;至於助紂為虐的高偉,除了屍骨給土狗叼走外,想想還真沒別的適合他。
「真的假的?」噗。
「我也非常希望它是假的。」姜玉賢一面夾著話筒回應友人,一面穿絲襪。
心想,昨天的遭遇當真只能說是唯有作夢才會那麼倒楣,而做朋友的得知此事不打氣鼓勵也就算了,還給她「噗」?
「我是說,你真的穿菊花胸罩,讓你說的那位大俊男看得一清二楚?」
「做什麼講得好像是我很樂意似的,我已經整整嘔兩天了。」
「就因為沒挑玫瑰花的來穿?」
「拜托。」這朋友分明是腦筋打結,「我好不容易把情緒整頓好……」
「所以咧?」
她倏地低喝:「所以不要再給我提花、花、花!」你這死阿花。
電話那頭無緣無故給怨魂嚇到,閒閒修指甲修到壞掉,不斷咒罵。
姜玉賢反復幾次吐納,這才緩下情緒。
「也不過是胸罩被看到,這年頭女性內衣外穿也不足為奇,就連穿白襯衫都能看到胸罩的外型,真不明白你在別扭什麼。」
「我這叫保守。」姜玉賢望著化妝鏡,露出中國女性的矜持與驕傲。
「屁咧,我上回住你家,就看你在高偉面前穿著睡衣,跟游魂一樣悠哉的晃來晃去,保守個頭!」
姜玉賢頗為無言,終於,想到最佳理由反駁:「因為高偉是弟弟。」
「弟你的爛豬腦啦!」朋友摔去指甲刀發洩,「那小子根本是十足的男人,帥得亂七八糟,你當初不講他年紀,我還以為他是被你綁架過來蹂躪的。」
「……」姜玉賢突然想,可以掛電話嗎?順便斷絕十年友誼關系。
說也奇怪,論到好看,浮現在腦子裡的高偉,瞬間就讓莫名殺出來的男人奪去寶座,而那人誰也不是,正是教她這兩天徹夜難眠的男人!
倘若朋友看到他的俊美樣貌,外加還享有多數男性渴望的成熟魅力,大概連雅痞的高偉是誰,都忘得清潔溜溜……呵呵。
思索之際,反映在鏡中的不明笑容大大地怔住了她。
姜玉賢,你發神經在歡喜什麼?
他是黑心兼心胸狹隘惡毒的大壞蛋,把你當玩物一樣整到淒慘落魄,你恨都來不及了,何必理會他長得有多英俊、多有魅力?而且──
他的俊臉就算塗到大便,也是他家的事!哼。
嗯嗯,這會兒情緒舒坦多了,面對鏡子朝自己打起精神,展現最好的笑容,整理有史以來最正式的套裝裝束,走出屋子,接續未完的交談。
「小賢,今天是不是要去面談?」
「對,我正好穿了你幫我借的套裝,好合身呢,謝謝。」
「那套是兩萬塊的名牌啊!重點是跟我們同學梁雯佩借的。」
「什麼?」姜玉賢位在下降中的電梯,體溫也跟著下降,好冷。然後耳際回蕩起某女子當年迷死眾男同學的嬌嗲聲音。
雖然這同學家裡有錢,出手大方,從學生時代是有名的豪爽,但她和她的友誼似乎都一直處於慈濟大愛狀態──
玉賢,你家真的很窮嗎?好可憐噢。
玉賢哪,去我家參觀時請不要穿很髒的鞋子,我全家都有潔癖。
玉賢玉賢!幫我開車門給你一千塊……
回神過來,姜玉賢一臉深宮婢女死人相。
「我跟她聊起你被區皇錄取了,她很開心的說要借你剛買的新衣服。」
「她不怕我弄髒她的愛衣?」姜玉賢除了詫異,沒別的。
「那是因為她接著很開心的說,反正你干不到第二天就被開除啦!」
「……」就知道沒安好心眼。
「那女人說話向來這樣,別理她,我的想法可就不同了。」
「朋友就是朋友,我絕對會努力給你看的!」
「你死都要努力啊,因為你大姊我拿八千塊跟她賭你三天才被開除。」
「蘇秀秀!」女人在大庭廣眾下突然鬼叫,嚇得路人本能跳躍,結果一跳就跳入旁邊水溝裡。
朋友沒轍喟歎,「又不能怪我們,區皇集團是什麼公司有誰不清楚,國際性的耶!除了馬氏那個同等級的大財團能跟它較量外,在亞洲還真找不到別間能像這兩家光是甄選就能搞到人山人海的。」
姜玉賢默然苟同,月眉略蹙。朋友說的沒錯,話中亦納入許多含義。
區皇和馬氏是台灣有名的金飯碗,這幾年會拚命參加區皇的每年一季的考核,卻不將馬氏列入考量的原因就在於,她上一個連鎖影音店長工作的公司,若循著復雜網狀圖往最上頭一看,它正好是馬氏麾下的其中一個產業。
雖說這連鎖影音租售產業不屬總公司管理(其實一點都不被重視),但她就是不想再和馬氏有任何關系,這只會讓她想起那飽受調侃字眼、不規矩手腳的痛苦日子。
三年前,在經理以欲拿書本之由,「很不小心」地擠捏她胸部兩下的情況下,她才頓悟自己的升職渴望早就破滅,決定放棄理想,一心一意期望朝區皇集團前進,結果換來朋友們默契十分的評論。
說進入區皇集團根本不是上班族的理想,是夢想。要她偶爾作作夢可以,跑去甄選只會像個還沒睡醒的傻女。
他們還頻勸說能干上店長,在這頹廢的社會已經很不錯了,色欲熏心的同事哪間公司沒有,要她認命些。
這些她都懂,她也很想安穩的做事,怎奈上司就是不安穩,由於不想咆哮丟飯碗,致使一直苦笑忍耐,直到阿爸的五花肉出現江湖。
如今,她的夢想終於成真了,證明自己不是剛睡醒的傻女,未來更會證明她是不會這麼輕易就被開除的。
而且,某人也說過,雜草的韌性是很強的唷!嘻嘻……
笑顏霎時抽搐。不明白自己怎麼無緣無故拿那男人的惡劣批評當激勵。
別想了,現在不是找答案的時候,那樁事早已成了過去。從今開始,她要開懷大笑,因為,好運要來了。只待她前往她那古老轎車停泊處,開往一個她夢想多年的大企業!
「玉賢妹子,這麼早要去哪裡?」路邊忙著擺攤的攤販好奇發問。
「去區皇集團。」她打從心裡地笑,雀躍極了,「我錄取了!」
「恭喜恭喜,真不簡單,那可是有名的大公司哪!」旁人沾喜笑贊。
「我會加油的!」受到街坊恭賀,加倍興奮,「明天請大家吃飯。」
「多謝,不必。」賣服飾的青少年攤販耍酷揮手婉拒。
同行納悶不解,交頭低聲詢問青少年:「干嘛不吃?」
「不是。我有預感她明天就會被開除,所以根本吃不到。」
同行立即認定他頗沒人性,沒料到轉頭驚見大家更沒人性的猛點頭。
「不好意思,我趕時間,先走一步了。」啦啦啦。
大伙一同凝視在剛下過大雨的馬路上,忙著閃避積水的開心女子。
「玉賢今天這套白色衣服真不錯。」
賣服飾的少年一眼就看穿其雪白套裝的底細。「跟朋友借的。那件起碼要上萬,依姜玉賢的性格,恐嚇要殺死她都不會買。說真的……」
「真的什麼?」同業們全看過來,異口同聲。
「以前不覺得她怎樣,今天才知,玉賢其實挺耐看的。」
「就是就是,我也覺得她今天非常不一樣,漂亮透了。」
青少年看看對街為了閃開一攤攤的積水坑洞,活如跳來跳去且散發白光的精靈,不禁為之化身高雅詩人陶醉沉吟:
「是的,加上她穿那件閃亮的白色套裝,站在大馬路上,還有即將露出太陽的天氣,整體看來,宛如一幅罕見的藝術性圖畫。」
此時,遠方突然小現十分搶眼的銀色跑車,莫名加速馬力,硬是偏向凹凸不平的路面火速行駛,然後刷刷數聲輾過好幾個坑洞,呼嘯逃逸。
「哪幅圖畫?」眾人好奇發問。
詩人看著那幅畫垮下臉,想哭。「皚皚白雪中的一坨宿便。」
極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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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類改裝過的計程車,一個緊急煞車,停靠在建設壯觀的企業大廈前。
「到了。」司機調整後視鏡,恰好映照出在後座女乘客臉上吃驚的表情,以及那一身右半邊莫名灰黑的衣衫。他酷道:「小姐,二百十五塊。」
女子兀自呆愣,凝望眼前這座看似高達二十多層樓的宏偉大廈,不論貴氣的外觀設計、來往進出神態十足神氣的男女,都是一種象征性,與此集團沾上邊的象征,是謂驕傲。
她來了,從今天開始,就真的要在這裡工作了……
不是夢,頂著上進心有目標而賣力工作的理想,再也不是夢。
她要自己不能慌,必須要有萬全的准備給予主管與同事們最好的印象,只是,在她做出最冷靜、最萬全的准備時,萬萬想不到會在大馬路上給一輛銀色跑車噴得一身污水。
更不敢相信的是,她轎車的四個輪胎居然離奇消失!?
請好友秀秀開車過來載人,詎料那女偵探只顧著研究「破車的輪胎是否已成為當今偷盜的流行趨勢」之重大案件,導致自己決定在被這三八搞瘋之前先掛電話,伸手招喊計程車趕來這裡比較實際。
可她的手,從第一部招到第四部,累得要死;而每個見到她的計程車司機,不想載她也就算了,還從第一只,喔呵呵捧腹大笑到第四只!
目前這一位,絕對是這社會最有愛心的司機了,心腸特好的──
「小姐!」司機人哥鐵青著臉。
「什麼?」
「二百五啦!叫幾遍!」他狂吼。
「啊?」她錯愕,好端端干嘛罵人?
「不-?阿不然三百五。」開始嚼檳榔。
「你現在是算車錢嗎?」
「四百五。」愛心司機瞬間幻化成土匪,朝外呸檳榔汁。
「你現在算是在搶錢嗎?」
「五百五。」
「我沒那麼多錢!」她恐懼尖叫,急忙松解安全帶,想逃。
老子也懶得管你那麼多。「六百五。」
姜玉賢臉色冒汗,快速打開皮夾。
「七百五。」還在加。
小手顫呀顫地慌取出車內計時器上顯示的正確金額。
「八百五。」
鈔票硬幣終於拿出來,「錢放在椅子上!」
「九百五。」
砰!關門,落荒而逃。
旋即,土匪探出頭來喧天嘶吼兼恐嚇:「好大膽子的肖查某!給你祖公我聽好了!九百五扣掉二百五,你這查某還欠我六百塊!」
百尺廣場上邊吃早餐邊前往公司上班的職員,剛進入口中的美味三明治,突然因為驚人的恐嚇而全噴洩出來,所有人聽到很不爽。
媽的,這是火星算法嗎?九百五扣掉二百五,為什麼只有六百塊?
姜玉賢-住耳朵,惶恐地死命往前跑。
等到這幾年銀行諸多搶案最具嫌疑的司機開車離去後,她才停下腳步,彎下腰,氣喘吁吁。
「有什麼需要我服務的?」大廳的櫃台人員對走過來的姜玉賢微笑。
「有的。」她喘道。「我和湯副理約十點,這是他要我准備的資料。」
「我替你聯系一下。」職員且說且持起話筒轉接到該部門。
旁邊的女同事拿起姜玉賢的資料瀏覽,「你是這一批的新職員哪?」
「欸……你好。」姜玉賢含蓄點頭。
「衣服染色啦?」得知是自己人,櫃台便卸下職業笑容,輕松閒聊。
「不是,我住的地方下大雨,所以站在街上被車子噴到。」
她低頭看經勤奮擦拭後卻仍看得出污漬的套裝,頓時滿滿殺氣沒地方發洩。
倘若不是那部跑車瞎了眼,在大馬路上囂張行駛,她也不會淪落到沒人願意載她,導致遇上這種司機,那部車的可惡程度跟高偉的朋友實在是有的比。
秀容出現愕然。她怎麼又想起他?
真不懂自己深層意識在搞什麼鬼,明明討厭他透頂,想找高偉問清楚他到底是什麼人,可偏偏高偉這兩天人間消失,死去哪裡她一點都不苦惱,反倒煩惱,在她憎恨那男人的時候,他是不是也在憎恨她?
她到底是計較他有沒有憎恨自己,還是在擔心他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了?
猜想至後者的同時,若有所思的臉蛋,不知不覺地掠過些許失落。
「姜小姐。」
櫃台人員一叫喚,她即刻截斷矛盾重重的思緒。
「有什麼問題嗎?」姜玉賢在大公司會有的壓迫下,以短時間呈現出鎮定,乍看之下,挺有幾分知名企業職員的冷靜架式。
「姜小姐,那個……」職員掛上電話,欲言又止。
「哪個?」她回笑。
「你來遲了,這一批錄取職員剛剛已經會談完了。」
某民女腦門遭受雷殛,好暈。
「他助理說時間不夠,所以只好一口氣面會十個新人。呃──」看一看臉色宛如遇上滅門慘案的女子,「是九個。」
「可是我按時來了呀。」她冤枉申訴,假使她覺得遲到一些無所謂,老早就把這身髒衣換去,也不會整路聽見哇哈哈的笑聲。
「助理說他知道,湯副理會約見你,不過要等十分鍾過後你再上去。」
「為什麼要等十分鍾?」
「因為……」兩名女櫃台互覷,端正的五官一同含羞帶怯,「我們總裁今天要巡視所有部門。」
講完,兩人拚命咯咯笑,如即將見到偶像巨星,心花怒放。
「原來如此,那我等。」姜玉賢忐忑不再,松了口氣,接著不明詢問:「總裁巡視公司有這麼值得高興嗎?」
「總裁這幾年一直待在美國掌管分公司,久久才回來一次。」
「所以很稀有?」姜玉賢霎時掉進絕種動物之研討,好學發問。
「那是因為他超帥!」女櫃台拍案,差點翻桌。
幾人走來,加入話題,「除了總裁,副總裁也是俊得沒話講。」
「副總裁跟總裁一樣,有自己專屬的電梯,能親近他們的多是高階主管,你們只有流口水的份。我倒覺得總經理長得美,又風度翩翩。」
抱著資料經過的女職員靠過來,取笑:「清醒點,總經理是半死會的人了,都說他注定是關小姐的人,這還是從高層那邊傳過來的。」
「不要提這個打擊我!」她甘願自欺欺人。
「講到帥,關小姐她哥哥關立威也亂有魅力的。」女職員回想前陣子進他辦公室看見他睡著的樣子,捧著臉暗爽,資料隨它散落一地。
「你才清醒點!」大家一同鄙視。「全區皇有誰不知軍師爺跟他那個青梅竹馬關系曖昧得要死,省省你的春秋大夢吧你。」
「評比下來,還是總裁最棒啦!」死忠派昂首,驕不可言。
「可是,總裁又不像軍師爺和任總經理那樣,每周一到周五都能准時收看。」欲知裸露鏡頭,請待下集分曉。
「說的也是,他待在美國的時間比較多。」一群人苦歎。
其中一位用手肘頂頂始終沒派別的女人,「喂,那你咧?總裁、副總裁兩兄弟、總經理和軍師爺,四個你挺誰?」
「我?」發呆中的姜玉賢眨眨眼,茫然搖頭。「他們我全沒見過。」
「唉。」同事暗睇她象征倒楣的衣服,「連看美男子的福氣都沒有。」
「誰說沒有,我看過呀!」姜玉賢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霎時大怔。只因在腦海裡的男人,浮現的太過突然,連考慮的時間都不給她,囂張占據一切,以一身完美無瑕輕松擊敗多名她欣賞的俊俏影星。
她怎麼又想起他呢?這兩天她的思緒似是易了主,完全不受她控制。
「有無敵好看嗎?」眾人重重疑慮。
「有沒有無敵好看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他是天下第一無敵大王八。
「你朋友?介紹來認識認識。」頹然的同事們登時興致大起,區皇四大龍頭如星河般遙不可及,若有個平常老百姓的對象,也不賴。
「是我鄰居的朋友,可我實在不想再提那個男人,我跟他有過節。」記起自己那日的落魄狀,姜玉賢就一臉死魚相。
「看樣子你們相處得不太融洽耶。」
「豈止不融洽,他還暗批我是雜草……」姜玉賢無奈囁嚅。
「那你干嘛要一副『我就是雜草』的認命樣?」
「不然要我怎樣?」她很沒轍地挑眉。
坐在賓客等候席旁聽的男職員開嗓子加油:「去殺了他!」
聞其言,姜玉賢右臉出現中風狀態,嚇到抽搐。
在場女干部握起她的手,凝重道:「絕不能就此平息,中國女性就是太過傾向認分的性格,才使得人部分男人始終不屑女人在職場上干活。」
旁邊慎重呼吁:「你應該為女性同胞站出來,詛咒他心肝發爛!」
後面由衷懇求:「但是請不要詛咒他的外表爛掉。」因為大家還要用。
「你們說的沒錯,我干嘛要聽從他的評論,認為自己就是雜草……」姜玉賢原想努力裝作平靜,灑脫的當作一切統統隨風而逝,但是這下愈講就愈覺得自己很像大便,猛地怨氣四起:「我姜玉賢就算長得不怎樣,他也不該用雜草來形容一個女人!我就那麼無山小路用嗎!?叫那王八蛋去死!你們說對不對?」
「對!」群眾助火附和。
角落幾位男員工沉默皺眉。老感覺這形容詞好像在區皇哪裡聽過……
正兀自思索之際,不經意抬眼,乍見一群背著陽看不清面容的高階主管們,隨即立刻肅然起敬。通常這節骨眼,低層職員第一個動作便是拔腿跑去找事做,但此刻大廳沒有一個人不腳軟,唯有哭喪著臉,動彈不得。
「說實在的,說他王八實在太便宜他了!」
女同事見姜玉賢陷入恨到不行的嚴重病態,舉手提議:「不然這樣好了,玉賢,卑鄙、邪惡、下流、齷齪,你自己去挑一個。」
「不用挑,他晉級了。」姜玉賢環胸垂目,無奈短歎。
「為什麼不挑……」明明就蠻不賴的說。
「因為他全包了。」哈!
後頭傳來男人醇厚好聽的嗓音,詭譎笑吟:「如此豪氣,該擺宴了。」
此低沉男聲一發,全場駭然噤聲,熱鬧櫃台區倏地冰凍三尺,目光全數轉移到那位渾身散發尊龍般傲然氣息的男子。
「他做什麼要擺宴?」姜玉賢懵懂,四處尋看神秘的發言者,但就是人潮太多,不僅一時找不到人,連大家都安靜的詭異,最奇妙的是,這聲音性感磁性,彷佛在哪聽過。
「簡單,短短兩天,他從骨質疏松的死老頭,逆轉為無惡不作的通緝犯,不徹底請客一番,絕對說不過去。」
「用、用不著吧……」姜玉賢聽了結舌,心想:他沒殺她就好偷笑了。
驀地,她莫名起寒顫。不明白發言的男人怎會知道,她曾說過高偉朋友死老頭?自己剛剛在簡述裡有提到這一樁嗎?
「要的。」男人長腿才向前邁一步,群眾便火速讓出一條道路,恭請他通行,以示對此人的萬分敬畏。
而正愁尋不著目標的姜玉賢,順著大家訓練有素的讓道動作,轉頭往通道上遽成國際名模男子。
不看還好,一看驚天動地,頭部猶如好端端給路人甲拿手榴彈K到,跟著腦門霹靂瘋狂轟炸!
他背著群眾的驚詫與狐疑,挨近魂飛魄散的女人,一雙明澈且俊美的眼眸,頗具深意地俯瞰那彈性十足的胸脯,並以只有她聽得見的音量,邪魅輕問:
「我就這麼讓你難以忘懷嗎?」
「呃。」姑娘因二度相逢的詭笑而驚顫。
姜玉賢震撼啞口,容色蒼白。她肯定是見鬼了,不然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男人不計較小姑娘忘記基本禮儀,率先紳士的低下視線,鎖定豐滿故友,親切地問候:
「近來可好,小菊花。」
不就是老樣子,給我主人照料得很碩大,還不賴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