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映裡趴在「角落」的櫃檯上發呆。
陸榕深也沒吵他,只是有時會幫他換掉冷掉的茶。想著等一下就八點了,他要不要把郭映裡從沉思中弄醒,強迫他吃點東西?看他沒什麼時間觀念的樣子,三餐一定不太正常吧?郭映裡還趴在櫃檯上想著剛剛下午梁芳蓉跟他說的話。
一直沒和她好好談過關於梅裙的事,今天下午,梁芳蓉卻跟著他放學離開了學校來到「角落」。
梁芳蓉苦笑著說沒辦法,在學校裡一直有學生找映裡聊天,她沒有辦法好好的和他談,要約時間也不方便,要是讓輔導室裡不知情的同事或學生聽到了,會誤以為兩人有什麼曖昧關係,這種在封閉空間裡的傳言最可怕了;所以她就只好一路跟著他了來到這裡了。
和梁芳蓉長談過後,映裡才明白一些事情…………梅裙的媽媽會激動的認為他對梅裙性騷擾,是因為梅裙在話裡常常提到他,但是當她媽媽問起這個「郭老師」到底是誰時,她卻又支支吾吾,讓她媽媽放心不下。輾轉反側的猜想,愈想愈不放心,再加上對男性的不好記憶,就加溫妄想成了映裡對梅裙性騷擾。
而梅裙在面對***質問「郭老師」是誰時支吾其詞,是不想讓媽媽知道她找上了學校的輔導老師訴苦,不想讓媽媽知道自己因為她的因素也變得像她一樣焦慮神經質……
梁芳蓉之所以會毛遂自薦輔導梅裙、和梅裙的媽媽溝通,是因為她和梅裙有非常相似的背景:她的媽媽也是精神病患,她非常能理解梅裙的苦處在哪裡。因為梁芳蓉是女性,所以梅裙的媽媽並不會排斥她,能和她好好的談談;而且她和梅裙有相似的背景,讓梅裙感覺也自在了些。
「梅裙會很好的,我會努力讓她很好的,即使她轉學了,我還是會和她保持聯絡的。」…………梁芳蓉這麼告訴映裡。
「那很好啊,非常謝謝你……」映裡勉強的笑著這麼對梁芳蓉說。
他在梁芳蓉離開後,卻完全不行了。
突然有一種非常無力的感覺襲捲全身……
明明他已經沒事了,明明梅裙在他自己之外,也找到了一個非常好的輔導老師,未來應該是會很樂觀的,但為什麼他卻覺得鬱悶呢?或許,是因為他並沒有看到圓滿的好結局,所以心情有點差吧。
回憶一直湧上心頭。從高一時的那位同學、在大學裡實習時接觸到的受輔者,從他們身上看到很多外力加諸的辛酸事,一直想到梅裙的媽媽……
非常不舒服,每次想到他們,都會覺得很遺憾,很心痛…………可是又無法控制的住自己不要去想。
有的時候,映裡自己也忍不住覺得自己有病。無法自制的老是想到過去見過的不愉快的事情,而且思想看法都太灰色負面……
「店長,你的桌子借我趴一下……」
「好。」
映裡心情不好,就會想趴在桌上。陸榕深知道他和梁芳蓉談完後心情不知怎麼的變差了,也沒說什麼安慰他,只在映裡問了後,答了聲好而已。
郭映裡從梁芳蓉離開後一直趴到現在,陸榕深看看牆上的掛鐘,打算把他拉回現實裡強迫他吃飯。
結完了兩個客人的帳,店裡只剩他們兩人了,他到門口把「營業中」的掛牌翻成「休息中」向外,關了外頭招牌、裡頭靠窗部分的燈,又走回櫃檯。
「郭映裡……」在他面前揮揮手。
映裡抬起眼看看陸榕深的手,又低下頭去,把下巴擱在櫃檯上。
「我受不了了……」他呆了一下下後突然蹦出這一句。
「我說不出什麼可以安慰你的話。」陸榕深輕歎口氣,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店長,你的手借我拉一下好不好?」映裡慢慢的抬起頭看著陸榕深。他從小就有個習慣,心情不好時會想趴在桌上、或是抱樣東西在懷裡:總覺得這樣能讓自己的心情平和一點。
陸榕深很乾脆的伸出左手,「拿去。」
「謝謝……」
郭映裡輕輕拉著他的食指,又把頭趴在桌上了。
「你要不要吃飯?」
「我不想吃。」
「為什麼?心情真的那麼差?」
陸榕深的左手任他拉著,想要用另一隻空著的右手擰把冷毛巾幫映裡擦擦臉,但他稍微動一下,映裡馬上就收緊五指抓著陸榕深的左手。
「好,我坐下來……」陸榕深慢慢的坐下安撫他。
無聲的沉默。陸榕深靜靜的任映裡抓著他的左手食指趴在櫃檯上,兩人就這麼安靜的在櫃檯邊坐了幾分鐘。
「你到底在擔心什麼?」陸榕深出聲問映裡,他不想再繼續無言的坐下去,總覺得這樣好像有點蠢,而且於事無補。
映裡慢慢的抬起眼看他,焦距有點對不准的感覺。
「我只是想到了很多事……」
「你如果覺得不舒服就不要再想了。」
「要是能這樣子的話我就不會還趴在這裡了呀。」映裡苦苦的笑了一下。
陸榕深只是輕輕的用右手槌了他一下。
「店長,你的手好冷噢。」
「是嗎?應該是你的體溫比較高吧。」
「恩……大概是吧……」輕觸陸榕深的手心,再摸摸自己的,慢慢的點點頭。
「我……高中時有個同學…………」映裡呆了一下,又開口自顧自的說著。
「不知道他是怎樣的情形,總之他的行為有點怪怪的,有時會大哭大笑的、常常會自言自語的很高興,反正,他和普通人不太一樣就是了。那個時候……其它的同學都會笑他……我……」映裡收緊手力,再度把
陸榕深的食指緊緊握著。
「我並不會阻止他們。有時候,我也會覺得看那個同學被開玩笑的反應……挺有趣的。現在長大了看來,覺得以前的我真可怕……」陸榕深只是無言的反握映裡抓著他的手,算是安慰他。「我後來上了大學讀了心輔系,接觸到很多人,我開始想了一些事…………」映裡把頭趴正,下巴立在櫃檯上正視著陸榕深。
「到底什麼叫正常?」
陸榕深看著映裡,將近一百八十公分的體形這樣趴在櫃檯上,卻有一種像小狗的錯覺……
突然有一種想拿出肉骨頭給映裡的想法。
「那你自己認為什麼是正常呢?」陸榕深問映裡。
「我不知道……」映裡呆了一下,又不著邊際的說:「我好擔心梅裙的媽媽……」
「就是剛剛那個女老師跟你談話裡的人嗎?」
「嗯。」
「她是精神病患嗎?」
映裡的表情空白了一秒,皺著眉說:「……店長,抱歉,但是我並不喜歡這個名詞。我覺得她只是……暫時需要一點安慰罷了。」
「你這麼想當然是很好,但是你不覺得你已經有點矯枉過正了嗎?」
因為陸榕深這麼說,映裡馬上抬起頭來看他。
「你擔心別人,包括她自己的女兒看她的眼光對吧?」
「恩……是這樣沒錯。」
「你都不氣嗎?她那樣整你。」
「氣?會啊。她讓我被很多人奇怪的看著呢,而且就算現在學校在朝會時幫我澄清了,但是一定有人還會懷疑我的人品,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的……可是,別人因此怎麼想我,我不在意,我比較在乎別人怎麼看她。」
「你也認為她應該接受治療吧?但是你又不准別人認為她有病,你的邏輯未免也太奇怪了點吧?」陸榕深無意指責映裡,他只是單純的覺得映裡的思考邏輯有點奇怪。
映裡怔怔的看著陸榕深一會兒,像是思考了一下後,說:「要是每一個人都像我一樣能多為他們想一想,我就不會一直這麼堅持說精神病患不是病。我並沒有誇獎自己很偉大什麼的……」然後又低下了頭再度把下巴靠在櫃檯上。
現在這樣的映裡看來好像垂著耳朵的喪氣小狗,陸榕深看了真想給他肉骨頭。
陸榕深有一種感覺:郭映裡深深的被自己以前記憶的陰影困住了。
這些陰影本來是很小的,但是隨著歲月的增長和他後來看過、接觸過的人事物而被漸漸莫名的撐大……大到成為他自己無法視而不見也無法再憑自己力量銷毀的存在。
郭映裡明明就很堅強,陸榕深憑著他這幾個月對映裡的觀察:他對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自己,敢面對、甚至正面挑戰別人的怪異目光;他也很能調整自己因別人施壓而低落的情緒,只要吃頓飯、喝杯茶後就能快快樂樂再出發。
但是,陸榕深不明白,映裡在面對自己記憶中的陰影時,為什麼卻顯得出奇的脆弱?對每件事情思考太多,就會忍不住愈來愈鑽牛角尖,結果只是讓自己更難過而已…………陸榕深認為映裡就是這樣,說明白一點就是自討苦吃。
陸榕深無聲歎口氣,輕輕槌著映裡的頭說:「我拿點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店長,你這裡有沒有酒?」映裡看著他,突然這麼問。
「我這裡可是咖啡店呢,郭映裡。」不知為什麼,有點想把他打昏。
「我好郁卒啊!好想喝酒!要是醉到連我是誰都忘了最好……」
「我是可以調給你,一杯就醉昏你。」
「你人真好,店長……」
「不客氣,但是你要先吃飯。」
「我不吃……」
「閉嘴,想要酒的話就先給我吃飯。」
「唔……那只要吃一點點就好了好不好?」
「好,就一點點。」
真像在哄小孩。
陸榕深摸摸映裡的頭、鬆開握著他的手,轉過頭上樓去溫熱事先會準備好的飯菜時,在心裡調侃映裡也調侃自己。
郭映裡趴在櫃檯上看著陸榕深隱入樓梯間的身影,想著他真是一個好人啊……
陸榕深昨晚調的那杯酒,真是有夠猛的。
映裡灌下沒多久就醉得睡死在陸榕深的店裡了。難怪陸榕深在調酒之前還要映裡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如果真想的話就打電話回家報備晚上不回去了。
還好昨晚真的很聽話的打電話回家報備不回去睡覺,而且今天還是有周休的星期六…………郭映裡在今天一早醒來的痛苦宿醉中,非常慶幸的兩件事。
如果昨晚沒打電話回家報備一下,今天回去就有的被媽媽轟炸的了…………雖然他昨晚在電話裡也被嘮嘮叨叨了頗久。可憐他……二十九歲的大男人,晚上不回家睡覺還得打電話跟媽媽報備。
現在的郭映裡,在「角落」店面上的二樓,陸榕深的房間裡。
陸榕深在地上鋪了薄被讓映裡睡地板,不讓他睡床「你要是給我吐在床上,我可是會很困擾的。」…………印象中陸榕深昨晚好像有這麼說。好薄情,嗚……
「還好吧?」陸榕深擰了把冷毛巾觸上映裡的臉,他顫了一下,看看陸榕深,又低下頭去任陸榕深拿著冷毛巾在他臉上擦著。
兩個大男人這樣看起來會不會很奇怪啊?映裡不太清醒地坐在地上任陸榕深擦著臉時突然這麼想,不過他馬上就輕輕搖著頭笑出聲了。別人或許會顧忌吧,但是依陸榕深的個性,才不會在意這個呢!他說不定還會給說這樣很奇怪的人一個超冷的眼神,把他凍到外層空間去。
陸榕深就是這麼性格的人哪……映裡想著想著就點點頭笑出了聲。
「我還以為你會喊頭痛,沒想到還笑得出來嘛。」陸榕深的聲音在頭上響起。
「啊?」映裡一時無法理解而抬頭看著陸榕深,然後傻傻的對他笑笑。
「頭還痛不痛?」
「痛。昨天晚上那杯酒真的很猛……」映裡揉揉太陽穴。
「想不想吐?」
「有點想……但是吐不出來。」映裡被陸榕深拿著冷毛巾幫他擦過臉後,有比較清醒了點。
「喝點水吧。」陸榕深遞了杯水給他。
咕噥著說了聲謝謝,映裡把水一飲而盡,抹抹臉,然後又繼續呆呆的坐在地上。
「你到底清醒了沒?」陸榕深輕輕戳著他的額頭。
「恩……大概清醒了吧。」映裡呆了一下,慢慢的站起來。
陸榕深搖搖頭,指著浴室告訴映裡:「浴室在那裡,你再去洗把臉好了。」
「噢,好……」
映裡有點重心不穩的晃進了浴室。陸榕深看著映裡的背影,輕歎著再搖了一次頭。
再出來時,映裡已經看來一身清爽,完全看不出來昨天晚上他曾醉昏在陸榕深店裡的櫃檯上,還得讓陸榕深把他拖上樓睡覺。
「店長,真的非常謝謝你……」映裡不好意思的笑笑,「給你添了麻煩……」
陸榕深呆著看了映裡一會兒,撇過頭去走出房間,說:「不會,我弄早餐給你吃。」
映裡傻了一下,剛剛陸榕深好像有點生氣的感覺,是他多想了嗎?為什麼他要生氣?根本就不知道陸榕深到底在想什麼,映裡很不安的在檢討自己:是不是他昨天醉了後幹了什麼蠢事讓陸榕深抓狂?…………應該不會吧!他不是喝了那杯酒沒多久後就睡死了嗎?陸榕深在生氣嗎?還是他的錯覺?郭映裡忐忑不安。
…………其實,剛才那一瞬間陸榕深對映裡動心了。
從浴室裡洗好臉一身清爽地晃出來的映裡,突然莫名的讓陸榕深心動。
突然覺得映裡好可愛,好想摸摸他的臉;映裡在他心裡的形象突然不再是之前那個成熟的朋友,而是個很可愛、令自己想抱抱他的男人……
對自己一瞬間產生的想法感到恐懼,又對自己生氣。為什麼對一個朋友突然有這種感覺?真是不應該!陸榕深猛然轉頭,想甩掉自己一瞬間滋生的怪念頭,借口要弄早餐,像逃避什麼一樣的假裝根本沒這回事……
而映裡,抓抓頭跟在陸榕深後面走出房間,滿腦糊糊什麼都不知道。
坐在廚房裡吃著陸榕深做的三明治,映裡溜溜眼打量著他的屋子……
很清爽很乾淨,感覺像他本人一樣。
不知道陸榕深會不會像他一樣把襪子亂丟?想像一下陸榕深隨手把襪子亂甩的畫面,噗嗤映裡忍不住笑出聲,惹得陸榕深斜眼奇怪的看了他一下。
「三明治看起來不會很好笑吧?」
「不是……」映裡馬上搖搖頭。「我是在想……哈哈……」又忍不住笑了一次。
「什麼?」
「想像你會不會把襪子亂丟……」映裡有點怕陸榕深會冷眼掃他。
「不會啊,你會把襪子亂丟嗎?」陸榕深的臉現在看來好像被三明治噎到一樣。
「會啊!哈哈……」
聽郭映裡這麼回答,陸榕深也只能閉眼的歎一口氣了。
溜著眼看著四周,映裡想到了之前曾在櫃檯邊遇到的那兩個男人,不知道是不是還住在這兒?「在找什麼嗎?」
「啊,沒有。」映裡斂下視線,不太好意思的笑笑。
「只是想到之前你說的那兩位以前的同學是不是還住在這裡?」
「他們只在這裡借住幾天而已,已經搬走了。他們的房東知道他們是同志後,房子就不租給他們了,要他們馬上搬走,還說什麼如果不馬上搬走他就要報警…………」陸榕深冷冷的扯扯嘴角笑了一下。
「蠢貨,台灣哪條法律不准同性戀者租房子了?」陸榕深伸手再倒了一杯牛奶。雖然語調冷靜,但他大概心裡還是有點激動的,剛剛伸手拿盒裝牛奶時差點碰翻了一旁的果醬罐。
映裡看著陸榕深手上的杯子,再看看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不過他們現在找到房子了,所以就搬走了。聽說新的房東還不錯…………因為他幾乎都不在國內。」陸榕深對映裡笑了一下,「你聽聽就算了,別在意。反正人生總是會有些困難的。」
映裡只是點點頭有點勉強的微笑。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安慰他……
「店長,你什麼時候要準備開店啊?」映裡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他在這裡睡了一晚,不會給陸榕深添麻煩,讓他無法準時開店吧?「今天不想開了。」陸榕深吞下最後一口三明治,搓掉手上沾的土司層。
看看映裡有點驚訝的看著他,陸榕深輕輕笑說:「自己開店的好處呀!不想開就不開。」
映裡聽了也傻傻的跟著笑著。
結果這一天,映裡都待在陸榕深的屋子裡,坐在陸榕深堆成的整面書牆前,很努力的看完了其中的三本書,還有和陸榕深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裡渡過了。
真是無趣嗎?不會啊。
郭映裡覺得,待在陸榕深這裡和他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看完三本書,比起在家裡被碎碎念著趕快去交個女朋友……實在來得好太多了。
陸榕深真的是個很有趣的人,起碼郭映裡覺得他很有趣。
陸榕深超愛咖喱飯。因為他平常開店吃飯的時間無法固定,不方便做飯準備什麼菜,所以煮一大鍋咖哩,想吃時只要用一個鍋子就能溫熱好了。這樣的咖哩,陸榕深可以整整連續吃上一個月都不會膩,讓映裡覺得很神奇。
陸榕深屋子裡有一大片書牆,顯眼到一上二樓就看得到。大概寬十幾公尺,從地板一直頂到天花板都塞滿了書,映裡看得傻眼了。
陸榕深會在書店裡看到什麼書就買什麼回來,完全不挑。然後整堆堆在他那片書牆的右邊等待他慢慢消化;看完後要是覺得有留下來再讀幾遍的價值,就把書往左邊、要是沒有,就把它往上一直堆到碰得到天花板或是成捆綁起來打算賣到舊書攤。
映裡問他為什麼買書完全不挑看到就買回來?陸榕深很認真的說,書沒完整看完前,都不會知道到底好不好看,所以不挑,買回來看了才知道。傻傻的看著他用這麼認真的神情回答,映裡心想要是自己也這樣買書,不被老媽轟個半死才怪…………想像一下;陸榕深乖乖站著,面前有個氣得臉色發紅的婦人對他大噴口水訓話的樣子……噗嗤映裡忍不住笑出聲,惹得陸榕深瞪了他一下。
跟陸榕深說了他剛剛腦子裡想的事,陸榕深也很捧場的笑了,然後他淡淡的說:「我媽不會訓我的。」
覺得陸榕深剛剛說的那句話的感覺好奇怪,可是又不知道哪裡怪了,映裡還來不及細想時,陸榕深就說他要去洗昨天的衣服了,交代映裡如果還想留下來,就看看書、聽音樂或是看電視。
映裡說聲好,轉頭看向那片書牆後,就忘了剛剛他覺得陸榕深說話的神情很奇怪的事了。
等郭映裡再想起來的時候,是他回到家,乖乖站在客廳被老媽罵到臭頭、想到陸榕深說的話。
「店長,你有沒有養狗啊?」
依然是在「角落」裡,客人稀少的近打烊時間,映裡和陸榕深閒聊著。
「養狗?沒有。」
「那貓呢?」
「沒有,我的屋子裡沒有任何寵物。」
「噢。」映裡有點失望的點點頭。
映裡的夢想就是養一隻英國古代牧羊犬,然後把它取名叫Lucky。可惜從小家裡就不准養寵物,所以養狗這件事,還一直停留在「夢想」的階段。
如果陸榕深有養狗就好了,這樣他就可以叫它Lucky了呢!郭映裡又在胡思亂想著不可能的事了。要是陸榕深真有養狗,他也不能隨便把別人的狗改名吧?
「問這幹嘛?」
陸榕深看著映裡有點失望的表情,繼續一邊處理煮過的茶渣,要把它們包成小包的,可以放在冰箱除臭和當盆栽的肥料。
「我從小的願望就是要養一隻狗,然後叫它Lucky。」映裡一臉憧憬的樣子,目光飄向遠方……
看著郭映裡認真無比的表情,陸榕深的手僵了一下。「要養一隻狗這種事,不能算是『從小的願望』吧?」
「恩……」映裡回過神,聽了陸榕深的話很認真的想一想…………「好像也是噢……」不好意思的笑笑。
「可是我真的好想養一隻狗噢。」映裡還在念念不忘他那無緣的Lucky小犬。
「想養狗?」陸榕深無法理解。養狗很麻煩,每天都要餵狗吃東西、遛狗,要定時帶狗去打疫苗,最討厭的是還要清理狗大便…………陸榕深覺得,養狗的人跟本就是狗奴;「因為狗很可愛啊!真的好想養一隻,可惜家裡不能養,不然我一定要養一隻英國古代牧羊犬……」又開始做起白日夢來了。
看著映裡傻笑的樣子,陸榕深覺得他比狗還可愛,不過這種話當然不能說出來。
「說的也是……」映裡歎口氣點點頭,又說:「不然的話我也好想養波斯貓噢,貓比較不怕熱。」
陸榕深的動作又因為映裡的話而停頓了一下。
「我說你……怎麼想養的都是長毛的東西?」
「因為毛很多很可愛啊!」
看著映裡傻笑的臉,陸榕深突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無力。
「店長,你養一隻嘛!不然養個短毛一點的,像是沙皮狗這一類的,我覺得沙皮狗也很可愛耶!」
映裡開始想說服陸榕深養隻狗或貓,這樣他來陸榕深的店裡時就可以和這隻小動物玩了,真是個好主意啊!短毛沙皮狗和長毛古代牧羊犬……這也太兩極了吧?映裡那一臉期待的樣子,陸榕深覺得頭開始痛了起來。
他問映裡:「怎麼這麼喜歡狗?」
你比狗更可愛。陸榕深其實真正想說的是這個。
不知為什麼,他覺得映裡愈看愈可愛,就跟小狗一樣,高興時就會搖尾巴汪汪叫;心情不好就會垂頭喪氣趴在地上。可是,陸榕深又忍不住覺得這麼想的自己實在有問題。二十九歲的大男人能用可愛去形容嗎?
「就是喜歡啊,真的好想養一隻啊……」
看著映裡渴望的表情,陸榕深心裡開始動搖了起來。
「如果可以,除了毛很長的之外,你想要養什麼狗?」
「恩……沙皮狗,皮皺皺的好可愛!」映裡很快的回答。
「是嗎……」陸榕深點點頭喃喃地說那就沙皮狗吧!有個老同學是獸醫,借他的關係以划算的錢買了只小沙皮狗。為它注射了疫苗,把一切的事情都辦妥後,陸榕深看著那只他一時衝動買回來的沙皮狗,突然搞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了……
就為了映裡好想養一隻狗的念頭而買了這隻小沙皮,自己是一時昏頭了嗎?搖搖頭歎了口氣。算了,反正都買了,就養著吧,映裡看到這隻小沙皮狗,一定很高興吧?當映裡再來店裡時,陸榕深告訴映裡,他買了一隻三個月大的小沙皮狗,映裡好開心。
「哇!它叫什麼名字?」映裡高興的整個嘴笑的都快咧到耳朵邊了。一聽到有小狗,精神年齡好像突然降低了二十歲,變成一個小孩子了。
「還沒取,你說呢?」
「叫Lucky好不好?」
陸榕深忍不住笑了,其實他覺得這個名字還挺俗氣的,搞不懂為什麼映裡這麼執著?「你這麼喜歡Lucky這個名字嗎?」
「對啊,聽起來就很可愛耶!」映裡的眼都笑瞇了。
「那就叫Lucky吧!」陸榕深沒什麼意見,只要不叫來福添財之類的,什麼都行。
「耶!」映裡舉著手歡呼了一下,「那我什麼時候可以看看它?」
「你想看的話,等一下我打樣後就跟我上樓吧,我不能把它帶下來店裡。」
「嗯,那我等著。」映裡笑著對陸榕深這麼說。
一隻小沙皮狗耶!映裡好興奮,趴在櫃檯上乖乖的等著陸榕深打烊後要看小狗,就像是期待著糖果的小孩,「店長,你怎麼突然想要養狗?」映裡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陸榕深看著映裡,突然之間自己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是啊,自己怎麼在那天和他閒聊完後,突然就去買了條狗回來?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很想看看映裡高興的臉而已。
能這麼回答他嗎?當然不行。
於是他微笑著,只說了一句:「你說呢?你又怎麼這麼想養狗?」
「恩……因為狗很可愛,我很喜歡。」映裡很認真的回答。
「那就是了吧……」陸榕深笑笑,說了這麼一句話。
那就是了吧,你喜歡就好。
稍稍明白自己的心意,想要看映裡高興的樣子。但是不敢多想為什麼想要他高興,不敢多想自己背後的心意……
反正映裡高興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