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還是一天一天地過。江喻捷意識到謝子覺不喜歡他晚歸,於是會盡量在他打工回來、入睡之前就回家。
謝子覺的打工每天都持續著,而江喻捷也很忙於課業,能碰到面的時間似乎都只在晚間,或星期六日謝子覺不需打工的時候。
相隔十幾小時才有可能會遇到一次、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即使江喻捷努力想讓兩人碰面的次數多一點,而且有意無意地說些話撩撥他,但這麼長的空白時間似乎讓謝子覺又冷靜了下來。
不是感覺淡了,而是……他覺得有必要好好的思考。情感這種東西太複雜了,他得好好想想,慎重的考慮才行。
即使已經有自覺,但仍然停滯無法向前。
反反覆覆令人焦躁。
察覺到謝子覺似乎與往常不同,也感覺到了那一絲絲幽暗不明、極細微的莫名情愫……但卻不得其門而入。日子一天一天在過,兩人之間依然膠著,到底該怎麼辦?
春假過後天氣愈來愈熱了。溫度似乎會左右一個人的情緒。
江喻捷感到強烈的焦躁。
想碰碰謝子覺,感受他身上的體溫。想看他明明害羞卻極力裝兇惡掩飾的可愛樣子。也想被他雖然嘴上凶狠的罵著,但卻一邊體貼的為他做著事……
好想好想,但對方那人似乎毫無知覺。
而且還沒回家。
晚上九點三十八分。江喻捷看了看放在書桌上的鬧鐘,有點不滿。焦躁又多添了一些。
他的打工通常七點能準時下班,大概八點之前就到家了,今天是怎麼了?不喜歡自己晚歸,他卻什麼都沒交代地到現在還沒回來?為了謝子覺,推掉一個很感興趣的實驗,讓邀約的學長很驚訝。這個平常會主動詢問的學弟,今天居然拒絕學長的邀約?
超載的焦躁令江喻捷無法冷靜的思考,毫無理智的對謝子覺感到生氣,忘了依對方的個性不太可能會晚歸卻沒交代。決定抓了正在讀的原文書離開房間到客廳去。主要是要等人,等那個令他焦躁不已,無時無刻都在左右自己情緒的人。
九點五十六分。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
江喻捷有點不滿的偏過頭去看著進門的人,發現對方情緒更不爽,一臉陰鬱、很想殺人的樣子。
開門的謝子覺一進屋看到坐在小客廳裡正回頭看自己的人,傻了一下。
坐在客廳等我?內心這樣的疑問並沒有說出口,只淡淡的說「我回來了」,好像在隱忍什麼似的。
「今天特別晚?」江喻捷也在忍。忍那種在胸口快要爆發的情感,還有因焦躁而莫名產生的不滿。
「有點事……」看著他把隨身的東西通通丟在小茶几上,碰撞產生的剌耳聲音令江喻捷感到不對勁。
他平常不會這樣。不會亂扔東西、不會晚歸不報備……
「怎麼了?」放下手上的書本,江喻捷起身幫他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鑰匙。
謝子覺走進小廚房喝完了一杯水,感覺仍然沒有辦法平復心頭激動的情緒。抓著杯子考慮再喝一杯,同時思考該怎麼回答江喻捷的問題,更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太多重迭的必需動作令他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呆滯。
「小覺?」江喻捷擔心的走到他面前輕輕搖晃他,想拉回他的注意。
到底怎麼了?剛剛的不滿情緒馬上通通蒸發,取而代之的是擔心。而且還有一絲絲愧疚,不該被焦躁的情緒蒙蔽到對他生氣的。
怎麼了?簡而言之就是他又失控和人打架了。謝子覺回過神,有點無法說出口。
雖然並非是他起因惹事的,但還是說不出口。也或許是情緒還很激動,無法開口說比較長的語句吧。
搖搖頭。暫時沒回話,謝子覺放棄再喝一杯水的念頭,抓著空杯子慢慢踱回小客廳的沙發坐下。
身體有點痛。
微微的皺了眉。呆滯許久後他才慢慢開口:「我又……和人打架了。」
跟上來站在他身邊的江喻捷感到錯愕。又打架?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知道謝子覺雖然個性很沖,但絕對不會惹事生非,一定是對方有錯惹惱了他才會出手:心疼的看著身邊的人,哪裡被打了?
臉?好像沒事,這次臉沒遭殃,還好。
曾因勸架被波及過,臉被揍了幾拳,江喻捷知道那種吃飯時會很痛苦的感覺,而且臉上有明顯的外傷還會被人側目和胡亂猜想……他馬上看向謝子覺的臉,還好沒事。
「怎麼會打起來?你是不是又多管閒事了?」
即使沒什麼明顯的外傷,江喻捷還是擔心的把謝子覺全身都用目光掃過一遍。雖然知道衣服遮著什麼都看不出來,也無法停止這樣因擔心而有的舉動。而且還說了不甚理智、似乎是在責備他的話。
這句話有點失控了,但當下他自己沒發現。雖說當初自己也是謝子覺路見不平從三個混混手中撈回來的,但想到他都因為類似的事件
和人起衝突,幾乎每次都演變成要以打架收場……江喻捷心疼,又生氣。很不理智地想:「不要多管閒事不就好了?」
失去理性的江喻捷才不管別人如何,他只要他的謝子覺沒事就好。不多事就不會弄得自己身上有傷了。他心好疼……
「……」謝子覺不說話,眼神因為想到這件事而變凶狠。很意外的,並沒有因為對方那句失控的「是不是又多管閒事了」而發飆。
依他的個性,他會很生氣、然後整個炸開的,但現在居然沒有。只是眼神凶狠的不知在想什麼。
歎了口氣,江喻捷抽走他抓在手上的杯子。因為情緒似乎有點激動,謝子覺沒發現自己把杯子握得很緊。雖然是厚的玻璃杯,但謝子覺的手勁也挺大的,說不定會破掉。怕杯子的碎片會剌傷他,放心不下的江喻捷只好用力抽走。
為謝子覺倒了一杯水再回來,放在他面前。果然拿起來一口氣喝完。
人在某種情緒下時,都會無意識地做些沒什麼意義的舉動來試圖冷靜自己。於是江喻捷又再倒了杯水回來給他。
謝子覺果然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然後若有所思看著裡面剩餘的水。
「我下班的時候——」眼神沒什麼焦距,他慢慢的開口了:「看到一個男的……遠遠的跟著一個女生。那個男的很壯,我覺得不太對勁……」
騎了機車、速度放慢地跟了過去,才發現那女生其實知道後面有人在跟蹤她。一臉驚慌的看著謝子覺,眼神明顯的流露出「救我!」的訊號。
把車停在她身旁,以為那個壯漢看到她身邊有男人會比較顧忌而不敢再做出什麼事,但並沒有。
壯漢突然發瘋似的撲向謝子覺,還拿出身上的利刀——
完全沒有辦法思考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有沒有搞錯,照常理來說要撲也是撲女生,居然是撲向他——謝子覺看到利刀反射出的白光後就失去理智了。
等到回神時才發現他的反擊,讓持著利刀的壯漢割傷了自己,算他活該。然後再加上兩人扭打……壯漢明顯地身上的傷比他還多,手腕部份好像還骨折了。
令謝子覺心冷的是雖然是夜間的小巷內,但偶爾經過的機車見到扭打的兩人居然都沒反應,有的還加速離去。是女生的尖叫聲讓他回神、然後自己報警。
接著就是在警局的筆錄。女孩子不斷哭泣的抽噎聲令他感到心亂又煩躁不已。他沒辦法安慰不斷哭泣的女生,還好女警在旁安撫她。
做筆錄時才知道,這看來精神有點不太正常的壯漢仰慕那女生已久,最近都會跟蹤她,見到謝子覺把車停在愛慕已久的她旁邊時就失去理智,撲向謝子覺想「教訓」他……
謝子覺聽了忍不住開口反駁他——
「只是跟蹤喜歡的女孩子的話幹嘛身上要帶蝴蝶刀?」
可是開口後還要面對警方隨性盤問自己「怎麼會知道刀子是蝴蝶刀?」這類麻煩的問題。
壯漢與那女生之間似乎還有很多糾葛。但都不關他的事。在警局做完筆錄後,警方說了也許事後還會聯絡他、請他配合之類的話後,就放謝子覺走了。
跟人扭打後的心情總是很不爽,再加上他並不是很愛跟警察打交道,心情自然更差。而那女生在報了警、等警察來時害怕的抓著他的袖子啜泣不停的樣子令他心疼不已,也讓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總加起來,讓他的心情差到極點。
——謝子覺用很緩慢,而且毫無章法、零碎的方式訴說。江喻捷靜靜的聽著,自己拼湊出整個過程,只偶爾出個聲幫腔讓停滯過久的謝子覺繼續說下去。
那個女生令他心疼?
胸口強烈的酸味湧出。那我呢?你對我又是抱著什麼樣的感覺?單純的朋友嗎?只有這樣嗎?連個路人都能比我得到你更多的關心嗎?
「你知道嗎……」沒有察覺江喻捷的情緒,謝子覺有點自顧自地說:「我沒有辦法不管閒事。」
江喻捷聞言真想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搖晃。你這無藥可救的大哥性格!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你會出事!
很想這樣對他咆哮,但……實在無法對他大聲,只能很無奈地長長歎了口氣,拿這人沒辦法。或許他該掐的是自己?無藥可救地喜歡著他的自己。
「我……我妹——」斷斷續續地瑣碎說著,謝子覺好像在掙扎要不要說出口。
「她小時候放學回家,被路上的一個垃圾拖到沒人的地方……」謝子覺突然住了口,手捂著嘴似乎無法再說下去。
江喻捷這才意識到某種嚴重性。
謝子覺說話有時的確很不客氣,但絕對不會隨便把人貶為垃圾地叫。
「小覺……」輕輕拉著他的手,想告訴他如果覺得不舒服就別說了。也別再想了。
「後來是沒事啦,還好我那天突然想去接她回家。」察覺到對方的不安,以為是自己說了什麼太灰暗的話嚇到他,趕緊再補了這麼一句。
的確是鬆了口氣。「沒事就好。你別再想了,去睡覺好好休息吧?」
「我——」謝子覺有點困惑了。其實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說那麼多。今晚的事他大可一句「沒什麼」就帶過,沒想到連妹妹的事都說出來了。他到底想說什麼?自己也困惑了。
「那時候有人看到我妹被人拖走。」謝子覺無法自制地又開口說了這句話。
「可是他們居然什麼反應都沒有,竟然也沒有那樣覺得很奇怪……」
或許是當時的治安還不算壞,或許目擊者沒有想到那麼多,誤以為只是家人強行拖著放學了還想玩耍、不想回家的妹妹回家,於是沒什麼反應。
但一想到這件事,謝子覺就難以自制地感到憤怒,甚至還有恨意。
如果那天不是因為他段考中午就能回家了,於是下午突發奇想要去接妹妹放學、如果那天目擊到的人真的都沒反應……那他妹妹會被怎樣?
連想都不敢想。
他對當時毫無反應的目擊者感到憤怒,他們有沒有想過這樣的漠視可能會造成令人心痛的遺憾?於是此後他沒有辦法對自己看到的任何可疑事情裝作不在意。
怒意又上心頭,雖然已經過去了,但仍然無法忘懷。謝子覺又抓緊手中的玻璃杯。
江喻捷馬上伸手輕輕的撥他的手指頭,想把玻璃杯拿走。他真怕杯子被謝子覺握碎在手中。
「小覺,杯子給我。」
雙手都迭在他的手上,但只是力道輕輕的撥動他的手指想讓他鬆手別再緊握杯子。杯裡還有水,沒辦法像剛才那樣硬搶,只能勸誘他乖乖交出杯子。
沒意識到這樣的雙手相觸、手指輕撥對方手指的行為其實有點親密。回過神的謝子覺因為這樣的觸覺而心跳加快,不動聲色地把杯子遞給對方,心裡有很複雜的感覺。
「你知道嗎……」嘴巴似乎不受自己控制的又張開說話了:「想對我妹亂來的那個垃圾,那時被我打得很慘。」
江喻捷傻了一下,才意會到謝子覺還接著剛剛的話繼續說。微微皺了皺眉,有點想中斷對方這明明心情就不好,但仍然不受控制地刨挖自己不喜歡面對的事來讓心情更糟的行為。
「小覺——」
「你聽我說。」他並不想被打斷。
「那傢伙被我打到肋骨斷了三根、手也斷了,還吐血,聽說住院住了好久……」看到不意外的驚愕表情,謝子覺笑了,很複雜的笑。
有點害怕,怕他對自己反感。
「我第一次把人打到那麼嚴重。」也是唯一的一次。他也被那麼失去理智又殘暴的自己嚇到了,往後即使還是會對人揮拳,也算還能克制不重傷人。
「江喻捷——」謝子覺看向他,直直的看著他的眼,「我……我不會毫無理由隨便和人打架。所以……所以……」有點結巴。
所以如果要指責我,我認了,打架就是不對。但是不要因此討厭我,我怕你對我產生負面的感覺……
雖然話說的沒頭沒尾支離破碎、將明未明,但江喻捷隱隱的感覺到對方想表達給他知道的事。
看到這樣直視自己的謝子覺,眼神裡帶了莫名的情緒。心突然狠狠的疼了。好痛好痛。
其實謝子覺自己也明白,都長到這麼大了,遇到不好解決的事情最後演變成肢體衝突實在很不成熟。今天那壯漢毫無預警地撲上來,所以他反擊了,對,乍聽之下沒錯。但其實他很不該。不該反擊到讓對方身上有那麼多傷,而且手腕還有骨折現象。那已經不能算是正當防衛了。
好幾年前襲擊他妹妹的那個傢伙也是。對方的確不對,但他不應該把人重傷到那種地步。他只要被挑釁或起了怒火,就會失去理智。
真的很不成熟,其實他自己知道,也很警惕自己。
但他還是很想為自己辯解。
會和人有肢體上的衝突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絕對不是自己有錯在先。即使被挑釁就會失去理智和人打架,但自己絕對不是個會毫無理由就使用暴力的人。
莫名的,他想對江喻捷解釋。即使說了一大堆太過零碎、難以拼湊完整而感覺不明所以的話,有點懊惱自己的表達能力怎麼這麼差,但——他還是很想解釋。
不想……不想因為從以前到今天的事件紀錄而讓江喻捷認為他是個很不理智、愛逞兇鬥狠、習於用拳頭解決事情並且以此沾沾自喜的人。
「我……也不喜歡隨便就和人打架。」所以每次過後心情總是極差。
「我知道。」
心口發疼的江喻捷歪了歪頭。很認真地看著謝子覺,輕輕的回了這麼一句。
其實他原本不知道。
總以為謝子覺很戾悍,所以對於挑釁或攻擊一定是毫不猶豫、面不改色的反擊。
但原來他也很怕那失控而過於殘暴的自己。
江喻捷突然能體會為什麼謝子覺的父親要是知道他又和人打架後會修理他了。做父親的哪會不擔心自己的兒子失控而過於暴力?就算是對方先挑釁、立場上是對方先站不住腳而因此打架也不行。謝爸爸一定很希望謝子覺能理智一點、別再發生同樣的事令人擔心才會教訓他。
謝子覺自己也知道,也煩惱著。
江喻捷在他說了後才懂。內心有「我怎麼居然現在才知道!」的震撼和自責,又心疼,卻也高興他居然會對自己解釋這些事情。
而且明顯的感受到謝子覺對於那「失控的自己」的懼意。原來他不只怕看見人哭,還有別的害怕的東西啊……
知道了自己喜歡的人更多事的欣喜感,還有那股心疼他的感覺……太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只能假裝鎮定,假裝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平靜回話。
「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啊。」微微歪了歪頭,江喻捷扯開嘴角對他笑,安撫他:「不然我怎麼會這麼喜歡你。」
謝子覺聞言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因為那句「不然我怎麼會這麼喜歡你」而心跳加快。不知該回什麼話。
他怎麼能……老是有意無意的說一些讓自己心臟不受控制的話?
「你吃飯了沒?」知道這個人似乎害羞了,也就沒在那話題上繼續下去了。而且還有比那更重要的事。
「我不餓。」謝子覺搖搖頭。身體好痛,不想吐就不錯了,一點也不想吃。
「你還沒吃飯?」
「下班前老闆有請吃水煎包啦。」勉強算吃過晚飯吧。
謝子覺微微皺眉,動了動身體,在沙發上調了個感覺比較舒適、疼痛會稍稍減緩的姿勢,長長的吐了口氣。
他的舉動讓江喻捷的心又抽疼了。
「小覺……」伸手輕觸他的肩膀,「哪裡痛?我幫你冰敷。」
謝子覺忍不住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冰敷?他比較想熱敷,溫暖的毛巾感覺還比較舒服。
「不用啦,我想在這裡坐一下。」而且哪一次打架後不是這麼痛?他也鮮少敷過痛處,反正痛個一兩天就好了,習慣了。
江喻捷輕歎了一口氣,乾脆自動的去拿冰塊和毛巾。
「喂喂……」看到冰塊,毛巾出現,謝子覺認為自己應該要抵抗。
「我不要冰敷。」
「你明明就不舒服。」準備就緒後,江喻捷逼近。
「哪裡?我幫你就好,你不要動。」
「我不要冰敷!要的話我寧願要熱的。」想挪動身體躲開,可是又痛,實在不想動。不知為什麼,也許是回到家了,感覺放鬆了,痛感愈來愈強烈。謝子覺一臉煩躁的揮開對方伸過來的手。已經夠痛了,少煩我!
「熱的?」江喻捷傻了一下,搖搖頭,「一開始要冰敷啊,熱敷是明天以後的事啦。」
「哪裡還有這樣分?」
「明明就有。」現在熱敖的話,感覺是很舒服沒錯,但是冰敷才能促使傷處的微血管收縮、止痛啊。這種道理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嗎?連他這個書獃子都懂啊。
「煩死了!」身體真的很痛,痛感讓身體遲鈍到抵抗不了江喻捷伸手掀自己的衣服。
謝子覺只能不太高興的大叫。
掀開謝子覺的衣服後,江喻捷卻傻了,動作頓住了。
本來可以趁那瞬間推開他的,但是看到那麼錯愕的臉,謝子覺也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是有多糟?居然讓他露出那樣的表情?
很熟悉的瘀青,大片大片地散落在胸口、腹部……
還好吧,哪次不是這樣?
困惑的想著為什麼江喻捷會這麼錯愕,謝子覺絲毫沒感覺到這樣的情況很曖昧。
表明喜歡自己的人,壓在自己身上掀開自己的衣物……
江喻捷也沒意識到這樣的曖昧,心頭只有瞬間油然而生的憤怒。
他那麼珍惜、想捧在手心好好護著的人居然被打成這樣。大片大片的瘀青在腹部、胸口、腰部都看得到——真是氣到手都發抖了。
終於可以理解為什麼謝子覺在自己在意的家人被牽扯到時反應會那麼大。現在的他也很想揍人,想把那人的手扭斷!
「喂——」看江喻捷的臉色不善,謝子覺忍不住出聲。
勉強壓下怒意,抬眼看著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人,江喻捷咬牙說:「我很生氣……」
雖然謝子覺剛才對他解釋過了,因為妹妹發生過的事所以他無法對任何自己看到的可疑事物視若無睹,但還是氣他為什麼要膛這渾水結果身上這麼多傷處。雖然對方比他更慘,不過那是對方活該。更氣那該死的混蛋居然敢打自己心愛的人……
「幹嘛啊…」對江喻捷的怒意感到困惑。心頭突然有種害怕的感覺。怕他是氣自己這麼衝動。
莫名的怒意讓江喻捷暫時不想說話,只是動作輕柔的把謝子覺的上衣更往上掀一點,拿起包著冰塊的毛巾輕輕的觸著瘀青的皮膚。
冰涼的感覺令謝子覺縮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又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了,有點不滿的挪動身體表示抗議。又痛又冰還被壓在下面,他不喜歡。
被壓在下面?
他這才驚覺現在的情況太詭異了。
江喻捷壓在自己身上,掀開自己的衣服,一臉嚴肅地看著自己的身體,沒拿毛巾的那手還平貼在自己腹部上……
心跳又加快了。意識到這樣的曖昧,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到底是該動還是不該動?
實在很想逃開。但如果驚動了似乎還毫無知覺的對方,令他也意識到這樣的曖昧處境,豈不尷尬?
雖然他有點懷疑江喻捷會覺得尷尬嗎?
「小覺——」那個似乎尚未察覺現況的人突然開口了。
「嗯?」心頭一驚。
「我真的很生氣。」
「……」看來他還是沒發現。
「可是……我也很高興。」江喻捷抬眼看著他,讓他心跳愈來愈快。
「剛才是小覺第一次跟我說你自己以前的事。」偶爾一兩句說「我以前如何如何…」的話不算,這是第一次說了以前發生在他身上的事,而且還是影響他往後言行的前因。
感覺上又再多瞭解他一點了。謝子覺不太會提以前的事,今天竟然會對他說,令他覺得有點感動。
是不是代表在他心中,自己算是特別的?令他在意的?
「以前的事?」謝子覺感到有點莫名其妙。「以前的事又沒什麼好講的。」
都過去了,而且又沒什麼光榮的事跡可說。要是他曾經考過前三名之類的,還有可能拿出來說一說。
「我想聽。」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認真的聽。
江喻捷看著他。謝子覺覺得自己心愈跳愈快,快不行了。
「沒什麼好說的啊。」
「你國中時常常跟人打架?」江喻捷開始發問。他想知道更多……
「哪有!偶爾啦。」
「偶爾啊……」江喻捷忍住笑意。硬是要強調「偶爾,並不常!」的謝子覺看來好可愛。
「小覺打架很少輸嗎?」
「算是吧。」如果「輸」的定義是被打得比較慘的話,那他可能從沒輸過。
「你有因為打架被記過嗎?」他在師長眼中,該不會是個問題人物吧?
「當然有啊。超不爽的,又不是我愛打。可是……」遲疑著說不出口。
「嗯?」
「打架本來就不對。」謝子覺小聲的說。
江喻捷愣了一下,胸口微微發疼。這個其實知道是非對錯、而且努力要求自己的人,真是太可愛了。
「小覺……」
「什麼?」
「嗯……沒事。」拚命壓抑自己想親吻他的衝動。
被怒意蒙蔽,直到剛才才意識到這樣的情況實在太曖昧了。自己喜歡的人正被自己壓在身下、衣服還掀開了啊……
突然兩人都不說話了,似乎意識到對方也感覺到曖昧的現況。
對看——
沉默。
謝子覺把視線移開了。心臟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救命哦……現在該怎麼辦?
他不該移開視線的。如果裝凶瞪著江喻捷還好,但是他卻逃避了。看在江喻捷眼裡只覺得害羞的小覺好可愛好可愛……
可愛到讓他失控的慢慢傾身,輕輕的,吻了他的唇。
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