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下,凜季秋坐在躺椅上,閒閒地把玩著茶杯。
「謝謝嗎?」他喃喃自語。日間那聲淡淡的「謝謝」他聽到了。但當時自己只是意氣用事吧,所以他停不了腳步。以為她麻木不仁了,那這聲「謝謝」代表了什麼吧?還有希望嗎?還能找回昔日的她嗎?
「老爺,劉家的姑娘拜訪。」男傭走上前,打斷了凜季秋的思緒。
不喜歡被人無禮地打擾。凜季秋微一皺眉,正要下令辭客,轉念一想,卻又放下茶杯,淡淡吩咐:「有請。」說著,步出臥室。他不喜歡在臥室見客。劉家姑娘敢第一個前來找他,至少膽色不錯。這幾天吃太多心思在段修眉上,倒忘了自己要擇偶這件事。
由僕人引進、款款而來的是個美艷的姑娘,大方火容,毫無絲毫羞怯之意。凜季秋坐在客廳上座,只是看著她走近,一言不發。只看她僅身著一件大衣,已明白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果然。大衣緩緩滑下,她完全展現在燈光下。發育良好,生育能力應該不錯,可是……
凜季秋的眼光在她的臉部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她的眼睛深處。
凜季秋緩緩走上前。姑娘的臉迅速潮紅,她真的在為眼前的這個男人而心動。凜季秋慢慢拾起大衣,護住姑娘全身。看著對方期待的眼睛,他微微一笑,「姑娘,請慢走。」
僕人走上前,將大腦顯然已經完全空白的女孩有禮地請出門外。凜季秋看了一眼隨侍的男傭,對方趕緊會意地端上溫水和洗手液。大家心中明白,劉姑娘是已經被判出局了。
看人,要看一個人的眼睛。這樣的話,對方有多少斤兩,一看便知。凜氏當家的夫人必須美貌與頭腦兼備,這是為確保下一代的品質。劉家姑娘容貌與勇氣皆有餘,可惜……轉眼便已忘了方纔那雙平凡的眼,另一雙琥珀色的眸倒不由自主地浮上心頭。段氏祖上據說有外族血統,段修眉的雪膚棕眸似乎就是個印證。凜季秋搖搖頭自嘲地一笑,在他心裡,每個人的眉目從來是過目即被忘。段修眉的五官特徵,到底自己是什麼時候給記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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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修眉發現凜季秋這個人或許不如外面所傳的那樣深不可測,要她說的話,他甚至可以用「多管閒事」來形容,譬如現在。瞪著眼前的手提電腦,她挫敗地歎口氣,為什麼她感覺自己像是凜季秋一時興起迷上的玩具?
「一個小遊戲而已,不用緊張。」凜季秋悠閒地坐在她面前品茶,發現自己真的很欣賞她微笑之外的表情。
「小遊戲?」讓她去收拾歐洲一個經營項目的爛攤子叫小遊戲?哈!
「你究竟想做什麼?」換上一種表情,段修眉不得不正視眼前的這個男人。看他除了臉部比較清瘦之外,沒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啊?
「那你到這裡來是想做什麼?」凜季秋慢悠悠地反問。
「使美人計釣你。」段修眉答得坦蕩蕩。
凜季秋點頭微笑,「和這裡的每一個女人一樣。」
知道我和大家一樣,何不高抬貴手,放過我這個平庸的人?段修眉有想吼的衝動,可惜荒廢太久沒吼人了,她實在無力發動引擎。
凜季秋緩緩為她施加壓力,「想盡早擺脫這一切?可惜,離期限還有近半年的時間。」他仿若歎惜般地搖搖頭。
段修眉只有抿緊唇死盯著他。她要不是怕自己被族人亂棒打死,早翹頭了,哪輪得他在這裡假惺惺?
「OK,我接。交換條件是什麼?」大徹大悟之後,她咬牙開始談判。
凜季秋讚許地點一下頭,「一個月搞定這個項目。成功之後,你可以離開凜氏,脫離這個候選事件也可以,段氏那邊我幫你搞定。」反正,他要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真正的對手。
「成交。」段修眉打開電腦,一邊調資料、一邊拍板。她要速戰速決,其他的都不管了,先逃離這個男人再說。凜季秋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什麼,她很明白。她還記得當年彼此交接的目光:挑釁和欣賞。只是,他要的,她再也給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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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飛機上,臨行前段訓的叮囑還在她耳邊迴響:「抓住這個機會,盡量突顯你自己。」如果他知道自己和凜季秋的交易內容,會不會發射導彈將這架直升機擊落海底?
其實,這次她接手的項目出現的問題很簡單,無非是受到當地利益集團的聯合抵制而已。為利益而抱團作戰的對手最有衝勁卻最沒耐力,雙方只是為利益而暫時聯合而已,彼此之間的矛盾可沒有消除。她這次去,算是等著領功了,那邊進行的項目拖了半年多,正是對手最疲軟的時候,現在她只需懂得利用就可以了。問題是,她有一個月的時限,又有大筆款項跟隨,攜款潛逃她是不敢啦——反正肯定會被人逮回來,但公款旅遊一下不罪過吧。呵呵呵。
凜季秋知道交給段修眉的任務對她而言,實在是太小兒科,不過也沒料想到她會那麼乾脆地在歐洲一玩到底。
「凜先生,您看……」從歐洲分部回來急報軍情的人小心翼翼地看著凜季秋不怒反笑。
「她現在全權負責歐洲分部的全部事宜,有什麼事直接去請示她,不要來找我。」凜季秋微笑著簽下文件批示。她玩了二十多天了,最後這幾天,累一累她也不為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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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樂極生悲,段修眉算是知道了。前兩天她閒閒地到凜氏設在歐洲的分部報到,誰知馬上就遇到凜季秋的一道批示泰山壓頂,結果,她被眾人一直「用」到現在,未得一刻空閒。
「弄完這個,我們就去酒館慶功。」她微笑著向辦公樓的同仁傳達喜訊,算是也給自己一個鼓勵。
「萬歲!」頓時,大樓內士氣高漲。
工作到晚飯時間,終於搞定一切,一群人浩浩蕩蕩朝酒館進軍。
「段小姐,你真厲害。」金經理——她的副手,毫不掩飾對她的讚賞,豎起了大拇指。眾人紛紛服氣地點頭。段修眉發現,這個團體和她以前在段氏所處的團體不同。過往,她每成功一步,除了父親的讚賞之外,只會失去更多的朋友,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各自結成小集團,將自己漸漸孤立。
曾經,她以為是自己太糟糕。那麼,為什麼她能坐在這裡和大家和樂融融地飲酒?是自己變了,還是周圍的人變了?不想了,早就決定不想這些的。
「來,喝酒。」她豪爽地舉起杯,一飲而盡。酒館裡頓時熱鬧起來,一反歐洲人喝酒的文雅習慣,大家只為眼前這位美麗、能幹又豪爽的東方女子而喝彩。
喝醉酒後,人的膽子果然會被酒精泡大不少,看看英俊的青年搭上女上司肩膀的手就知道。
「段……段小姐,我美麗的夜鶯……」青年充滿激情的眼對上段修眉的眼睛。
生怕他接下來要吟十四行詩,段修眉趕緊示意旁人將他打包拎走。
「段……我真的愛你!」被人拉走的青年仍不忘最後的垂死掙扎,儘管他的愛情將終結在酒醒之後。
看著那張因激動而漲紅的年青的臉,段修眉只覺心底最深處的那塊東西被人硬生生地挖了出來,而她毫無防備。這樣激動地、毫不掩飾地表達心意的年齡,她也有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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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乾掉一瓶威士忌,所以她今晨格外神清氣爽,只因她最喜歡喝酒。但她的神清氣爽恐怕只能持續在下直升機前。一月期限已到,但她還不想去面對凜季秋,因為太明白他對自己的用意。只是,她做不回原來的自己。問題是凜季秋可懂?顯然,他不懂。
下了飛機,她便被告知凜季秋在書房內等她,她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一進書房,便看出他確實是日理萬機,房內儘是世界最尖端的辦公設備,有的設備,恐怕會讓段家馬上興起讓她當小偷的念頭。
「有興趣?」看著她琢磨這些設備,凜季秋的心裡稍稍冒出了些許的成就感,感覺自己像是引領迷途羔羊的神父。經過歐洲的那番小小洗禮,不知段修眉是否有了奮鬥的 自覺呢?
「沒興趣。」段修眉不客氣地打破他心中的希望泡泡。
「是嗎?」凜季秋努力地不讓失望溢於言表。都在叢林中捕過獵物、嘗過腥了,老虎的天性還沒覺醒嗎?還是自己下的藥太輕?
「相信我,我對家族的事務一點興趣都沒有,無論是在哪一個領域。」趁自己還沒被凜季秋玩死,她要斷了他這個念頭。
「是嗎?」凜季秋仍只回以兩個字。此地無銀三百兩,她何必強調這些呢?何況,他是不會看錯自己的同類的,捕食過獵物的老虎不可能變成素食動物。
「那麼,你是要自由、要離開凜氏了?」凜季秋把話轉到交易的內容上。來日方長,他不急。
段修眉撇一撇嘴,她要敢違反族人安排下的計劃,下場必定淒慘,至少要名正言順地被踢出局嘛。「我呆在這兒,期限一到就走,原來的交易作廢。」反正她當時接受交易只是為了逃離凜季秋一段日子而已。
「剩下的時間就這麼浪費掉?」凜季秋生氣地發現她又縮回自己的蝸牛殼。
「沒關係,反正我還很年輕。」段修眉笑得眉目彎彎。
她笑起來,眼睛似一輪月牙!凜季秋突然有了與談話主題不相干的發現,但他馬上回神——「各大家族與凜氏有協定,各家族女子在凜氏的一切事宜由凜氏決定。」撇開奇怪的思緒,凜季秋第一次微笑著對她說話。
段修眉打個寒噤,覺得這男人還是不笑時比較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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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你要搞這種英才教育嗎?」瞪著凜季秋為她找來的精英兵團,段修眉頭疼地呻吟。
「反正你的空閒很多,是該接受一下教育了。」凜季秋勸她認命,他選的可都是他當年的老師,都是專業領域的頂尖人才。
「我為什麼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些我根本不需要的東西上!」段修眉開始抓狂。
「你不需要嗎?作為一個家族的掌權者,你的知識貧乏得可憐!」凜季秋不客氣地批評。
「可我只是小花店的小老闆而已!」為強調那個「小」字,段修眉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你甘心如此嗎?」凜季秋幾乎動怒了,他冰冷地看著她。眾家精英見狀,忙紛紛退出西伯利亞戰場。
「就是甘心怎樣!」段修眉的眼睛卻像是要噴火,她的人生,憑什麼讓一個外人來干涉。
「你甘心?」凜季秋冷冷一笑,慢慢地用一字一句來冰凍她,「你甘心會是這樣一雙無神的眼睛?你甘心被你的族人當作一個只可利用美色的工具?你甘心在你父親死後素日的親朋好友紛紛反目,奪走你作為下一任當家的資格?」
他的話像是一把冰刀,一刀一刀地剜出段修眉深埋在過去的東西。那些東西,她本來決定永遠不計較、永遠不記憶的,現在才知道,她有多虛偽。
「那你要我怎樣,去爭去搶嗎?」她凍著嗓子問凜季秋。
「為什麼不可以?你有能力、有擔當,為什麼不可以去爭去搶?」凜季秋不懂她的猶豫軟弱,哪一個當權者的位置不是憑能力爭過來的?
「不要把你的遊戲規則套用到我的世界好不好?」段修眉無力地看著他,心疲軟得無法去思考他的話。或許該說,早在父親逝世的那時候起,她的心就一直處於疲軟狀態,無從恢復。
「那你可不可以別那麼虛偽?!人要誠實地面對自己!」凜季秋不放鬆地逼近了她,不容她再次膽怯地逃避,「想一想你內心真正的抱負。你真的甘心嗎?生為一世人,卻沒辦法實現自己的夢想?不是為了段氏,不是為了你的父親,你就沒有真正想要的東西?」
段修眉怔怔地坐在那兒,感覺他的話一字一字砸在自己的心窩上。
凜季秋握住她的肩膀,直視著她的眼睛,似在催眠,「你還沒長大,段修眉。你還妄想躲在你父親的羽翼下,不肯面對殘酷的現實,不、不是殘酷,只是你要分清楚:親情、友情和每個人身上的慾望是會有衝突的。你指望著兄愛弟恭、大家和樂融融地把你拱上當家人的位置嗎?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去爭去搶,何必虛偽地掩藏自己的慾望!只不過到最後,是勝者為王而已。大家都很誠實,只有你!指望以推脫責任來壓抑自己,去維持一個你的父輩和你的幼稚為你經營起來的童話!」一口氣吼完,凜季秋不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還有機會說這麼多話。而此刻,他仍不知自己說這麼多是否值得。
段修眉緊閉著眼,一言不發。記憶在她腦中翻騰。她曾對自己說,自己的一生不要為別人活,如果她的記憶和容貌都只為了一個男人而準備的話,她寧願不做段修眉,所以她在父親死後,在面對著重重變故後,做了逃兵。只是,現在想一想,她當年只明白了自己不要什麼,但是,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呵——她驀地摀住臉,低低笑起來。
凜季秋不明所以地緊了緊握住她肩膀的手,眉頭微微皺起。
好半晌,段修眉才抬起頭,臉上不見任何表情。「給我時間,我要離開凜氏一下。」她直接地要求。
凜季秋細細地在她眼睛裡搜索,卻找不出任何信息。「沒問題。」他鬆開了手後退一步,期待著下一步的發展,如果段修眉再無反應,他的耐心也就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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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見老奶奶。」走出凜氏,見到段訓,段修眉開口便說了這句話。
段訓身體一震,眼中的訝異都來不及掩藏,「你還回來做什麼?」好半天,段訓才啞聲開口問道,眼睛死死地盯住她的臉。
「我不是回來,我只是要見老奶奶。」段修眉認真地回視他。她心中有疑問未解,在解開疑問之前,她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命運軌道。
「不回來,見老奶奶還有什麼意義?!」段訓放大了聲音,素來平直嚴肅的神情有了破綻。
「你只需將我的意思轉告老奶奶便是。」段修眉冷著聲音回答,語調裡有著前所未有的清冷和威嚴。
彷彿被什麼懾住,段訓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她。她長長的直髮襯托著脂粉未施的素臉,已經全然脫去當年在族內的青澀與稚氣,小女孩已長成女人了嗎?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段訓消失在夜色中。
段修眉站在原地,月光下,她的臉更顯得皎潔無瑕,惟有表情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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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凜園的含蓄與大氣,段氏居住的宅邸真是要「特別」很多,大不同她離家時的模樣。
很難對這裡的建築佈局作出什麼評價,只能說,當前的當家真的很有創意地在努力實現中西合璧,儘管,暫時她還無法看出成效。
在段訓的引領下,段修眉繞過曲曲折折的迴廊,心中暗自作如是點評。不過,她一時倒忘了現任當家究竟是誰,畢竟她離家時族裡的權力之爭正處於白熱化狀態。
「到了。」走在前面的段訓突然出聲。
段修眉回神一看,原來已到老奶奶居住的大院,一眼看去,這裡似乎尚未經過任何改造。大門應聲而開,一個老僕緩緩走出來,做了個有請的手勢。段修眉趕緊上前隨他人內。然後,大門當著段訓的面立刻閉合。
聽到身後關門的聲音,段修眉不覺暗中好笑。老奶奶最愛搞這一套神神秘秘的東西,已高齡八十好幾的老奶奶是家族的地下掌權者,即使父親當家時也須惟母命是從。
而段修眉自己,則從不討老奶奶喜歡。雖是親祖孫,也只是隨所有族人一樣,恭恭敬敬地喚她聲老奶奶。
在大廳中恭候了近半個小時,老奶奶終於姍姍而來。但來了,也不看段修眉,只是坐在椅子上捻佛珠。
「老奶奶好!」段修眉朗聲請安,在空蕩的大廳裡,聲音顯得格外清亮。但老奶奶仍是閉目不看她,彷彿心中只在乎這串佛珠。
所以不喜歡來找這個愛搞怪的老太太啊。段修眉在心中暗歎。
半炷香快燒完了,老奶奶終於慢條斯理地開口:「所以我不喜歡女娃!」她硬朗的聲音迴響在大廳內,比起段修眉的嗓門來,倒也毫不遜色。
麻煩您別再宣傳這套重男輕女的理論好不好?雖然心裡犯嘀咕,段修眉還是只有耐心忍著。
「女娃脆弱。一個人如果脆弱,則無所謂能力強弱了,因為太沒擔當、不入流。」老奶奶繼續閉目對著空氣傳教。
段修眉凝神聽著。
「可我曾以為你會是意外!」老奶奶張開眼,雙目炯炯有神,似有惋惜地看著段修眉。
段修眉沉默不語,有關她讓人失望這點,已有太多人強調。
「我至今不懂你為何要逃開,我知道緣由,但我仍是不懂。」老奶奶似有困惑地搖頭。
「老奶奶。」段修眉心平氣和地喚了一聲, 「我只是不甘心我這精心準備的一輩子都只為了一個男人而存在。」
「這點你在離家前就已知道,為何從未提出來?而在你父親辭世、族內一片混亂的情況下隻身離開。你怕什麼?怕和人爭嗎?」老奶奶深邃的老眼緊盯著段修眉。
「我從未以為我有資格爭。」段修眉低頭回答。
「那你怨什麼?走什麼?」老奶奶瞇著眼問。
「我沒怨……」段修眉急切說道。
「不怨?不怨你走什麼?不想當凜家媳婦的話,你說出來便是。」老奶奶的神情轉為冷硬。
「說便行嗎?我十幾年的生命都被你們定義於此了,我在段家的一切都不是為自己而存在,我的存在意義在這裡不是就只有這個嗎?」段修眉從未發現自己原來是個如此小心眼的人,但多年來無形中形成的怨氣這麼發洩出來也是件好事。至少,再沒有比此刻更能讓她深刻地感受自己情緒的時候了。
「沒錯,你說出來也改不了什麼。」老奶奶慢悠悠地擱下了手中的佛珠,鋒利的眼神直逼段修眉,
「你也不想想凜氏當家凜季秋是何等人物!各大家族搶著送女兒讓他挑,圖的可不光是凜氏這家名號。他是人中之龍、數一數二的人才,嫁給這樣的人,委屈你了嗎?」
多少年了,為什麼段氏的觀點就沒有變過?段修眉對老奶奶的質問無言以對。那她這麼多年的自我放逐算什麼?渾渾噩噩地過了這麼些日子是為什麼?難道還在希冀著,在她空缺的日子裡,族人能發現她除了當凜氏的備選兒媳之外,還有別的存在意義嗎?好奢侈、好愚蠢的希冀啊……
「其實,我也知道你想要什麼。」看著段修眉陷入空茫的神情,老奶奶悠悠地歎了口氣,「感情啊,榮耀啊,還有其他的,你都可以在凜季秋身上找到啊。」
段修眉抬頭看向她,詭異地一笑,「若凜季秋看不上我呢?」
「嗤!」老奶奶一聲冷笑,「放眼各大家族這次所選的十位女孩,凜季秋捨你取誰?」她緩緩走上前,托住段修眉小巧的下巴,滿意而欣賞地微笑,「修眉,你的資質是一等一的,無論是外貌還是頭腦,都可與凜季秋平分秋色。所以,我們選了你,我們要的不是凜季秋的妻子,而是凜季秋身邊的那個段家人!」
段修眉靜靜地任老人握自己的下巴,奇怪的是,不再有往日的屈辱和不安,是心底有什麼東西在改變了吧。看著眼前威嚴的老人,也不再有年少時的仰視的目光,彷彿自身已抽離一切,冷眼旁觀地將真實看個一清二楚。
忽爾,她飄忽一笑,輕輕拿下老人握住自己下巴的手。老奶奶一時怔在原地。段修眉衝著老奶奶笑得親切無比,「老奶奶,您說,這十一大家族中,咱們段氏排名第幾?」
老奶奶似乎一時無法消化她的問話,只是困惑地看著她的轉變。
「恐怕是快墊底的那家吧。」段修眉慢悠悠地自顧自說下去,不看老奶奶的反應,只是閒閒地打量著這間大廳,心裡卻感應到某種東西正慢慢回到自己身上的感覺。
老奶奶對她的結論不置可否,臉生硬地轉向一旁。
段修眉淡淡一笑,決定點到為止。很多事情,才剛剛有個開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