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魂格格 第八章
    三月十三日天氣清,泠泠水邊多麗人。  

    沿襲自遠唐時代的「探春之宴」,在甕山清漪園正式展開。  

    游春的王公世胄們,或賞花玩景,或泛舟嬉戲,走到名花異草的風景宜人之處,就  在地上鋪設起宴席。這是一場大型的貴族盛宴。  

    「來了嗎、來了嗎?」  

    「來了、來了!看,就在那裡,華順王府的煒雪貝勒。」  

    不遠處的煒雪正與人交談著,在人群中硬是耀眼出色,英俊挺拔。  

    「好俊美尊貴呀,真令人不敢相信!」  

    「何止令人不敢相信,簡直是超拔俊逸!」  

    一群女人嘰嘰喳喳,三姑六婆的交談聲,令路過她們身後的寧兒豎起了耳朵,煒雪  貝勒,在討論她丈夫啊,講什麼來著?聽聽。  

    「我聽阿瑪說,前些日子日坊北大街,有個新娘子在娶進門的第一天,就教人給攝  了魂魄,兇嫌可能就是煒雪貝勒。」一位年紀較長的格格首先說著。  

    「對啊,我也聽說了。這一個月以來,朝廷緝捕證據的動作緊促得嚇人,好像有意  在近期之內拿煒雪貝勒治罪問斬。」  

    「不會吧?」所有的女人同時發出驚呼。  

    寧兒也包括在內。  

    不會的,她們一定是弄錯了,煒雪親口告訴她,他不會被砍頭要她放心,這個消息  是錯誤的。  

    「???,看在你們都是我姊妹淘的分上,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我聽我哥說,步軍  統領嵐旭貝勒及淳親王府的歌玄貝勒是這次行動的首領呢!」  

    「嵐旭貝勒、歌玄貝勒?」  

    寧兒跟其他女人又吃驚的大叫。  

    嵐旭貝勒就是步軍統領,步軍統領就是她的恩人,她的恩人要殺她的丈夫,怎麼會  這樣?寧兒聽得頭昏腦脹。  

    「他們是煒雪貝勒的好朋友耶!」多位格格驚異不已。「我們注意他們很久了,凡  是有公開的場合,他們及皇上面前幾位大將,總是聚集在一塊兒供大家『賞心悅目』用  。現在怎可能由他的好朋友出面查辦他呢?不可能、不可能!」  

    「是啊、是啊,不可能、不可能!」寧兒急得臉紅脖子粗,忙著在一旁搭腔。  

    唱說俱佳的格格,立刻搖頭大歎道:「錯了,煒雪貝勒跟歌玄貝勒一直不合;而嵐  旭貝勒風流成性,一直?□  

    ND058□雪貝勒所詬病,他們三個人根本就是天敵。」  

    「天敵?」寧兒雙手掩面。  

    煒雪……歌玄貝勒……嵐旭貝勒……不,不會的,他們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  五年來的主子及後來的乾哥哥,另一個則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應該是沖  突的,而應和諧共存,他們都是她生命中重要的人啊。  

    可是,可是……那天在市集上,煒雪與歌玄之間真的十分不合,她原以為是自尊心  作祟,但聽她們這麼一說,或許根本不是那一回事,他們真的是天敵──「而且是鐵了  心要送煒雪貝勒上黃泉路的索命天敵。」格格再補上一句。  

    這下子寧兒渾身冷汗,臉色發白。她不行了,再聽下去,她就要因心臟負荷不了,  而昏倒在地。  

    她在心頭極力鼓舞自己,試著反駁這些駭人聽聞的消息,因為煒雪曾經答應過她,  要一直對她好、照顧她、疼惜她。  

    這是這些日子以來,令她過得無憂無慮的信念不是嗎?怎可如此輕易就動搖了呢?  不,她不要動搖。  

    一踱出長舌婦的聚集處,寧兒一顆頭馬上搖得像波浪鼓,整張臉的表情,一下喜、  一下憂、一下哀,接著又是一陣苦笑,簡直像百變面譜似的,看著一旁的壯年漢子好生  有趣。  

    「姑娘,你沒事吧?哪兒不舒服嗎?」漢子笑呵呵地瞧她,嘴唇上方的兩撇小鬍子  因這動作微微上揚。  

    「呃,不,我沒事,謝謝你。」寧兒不好意思地道,覺得有點丟臉,讓人看笑話了  ,她欠身就要走,漢子卻出其不意地逮住她的手腕。  

    「你……」寧兒訝異極了,反射性就想收手。  

    漢子不放。  

    目光怪譎地看著她許久,他咧嘴一笑,不懷好意地說:「我看姑娘臉色不太好,覺  得有必要護送姑娘一程,直到你回到親人的身邊。」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他的猛然態度令寧兒覺得渾身不自在,尤其是抓住她  手腕的大手,更是令她反感至極。  

    「你……放手!」  

    她吃力地掙脫他的鉗制,猛然收回手時,她的腕上已有一圈他抓出來紅印子。  

    「在下莽古爾,失禮了。」他半瞇著笑眼。  

    「你確實失禮了!」寧兒大剌剌地批評他,她生平最討厭這種調戲良家婦女的下流  伎倆,特別是明明有把年紀,卻故作瀟灑的老頭子。  

    「喜寧格格說話好直接呀!」他斜睨著她,嘴角是抹狂妄的笑痕。  

    「你知道我的名字?」寧兒睜大眼睛,露出驚訝的神情。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為什麼你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我認識你的丈夫。」莽古爾低聲地說,節骨分明的手指不由分說地挑起她  的下巴,仔細地搜尋她的臉。「至於,你們倆的甜蜜新婚生活,我更是耳熟能詳。」  

    他語氣裡的戲謔令寧兒臉紅。「你……你放開我!不要摸我。」  

    她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貓兒,又氣又羞地推打他的手臂,氣沖沖的小臉蛋染上一層憤  怒的紅暈,煞是生動極了。  

    他現在明白,小梅那番話所含的意味。小格格幸福的表情太迷人了,迷人到令人眼  紅,教人有股想拆散她跟煒雪貝勒的衝動,好看一看她?此痛苦的淒美表情。  

    楚楚可憐的小人兒,最令人憐愛的,不是嗎?  

    是的,小梅說對了,他想看。雖然,魂魄是在最美的攝取,然而在攝取她的魂魄之  前,他渴望有幸見一見那張可憐又可愛的容顏……或者……乾脆不攝她的魂,找第二十  二個女人來遞補她的位子也行。  

    「放開她。」強大的守衛力量,順勢一帶,寧兒的身子隨之一旋,立即有只強壯的  鐵臂護住了她。  

    是煒雪!寧兒喜出望外。  

    「貝勒爺,久聞你的大名,今天總算正式見上一面。」莽古爾豪放笑著,然而臉上  那抹笑意遣開後,殘留下來的竟是一種格外深奧的神色,語氣也瞬間轉變了。  

    「你是誰?」煒雪與寧兒有相同的疑問。  

    「莽古爾,你一直想見的人。」他不客氣地指出,瞳眸在寧兒身上繞了一圈。「我  是看三月天氣如此風光明媚,乘著一時好時光,主動找你,跟你要幾件東西。」  

    「什麼東西?」煒雪警戒地問。  

    「女魂。」  

    煒雪聞言心頭一震,他就是他要找的人。  

    寧兒感覺到他的下巴微微斂緊,她的心跳亦狂亂地毫無秩序可言。「女魂」代表的  是什麼意思?是那個新娘子的靈魂嗎?  

    是佟府夾道裡遇害姑娘的靈魂嗎?  

    不,不可能,她一定是聽錯了,煒雪跟這個下流胚子一點干係也沒有。  

    「煒雪,我們快走吧,清漪園外有騎軍駐守,我們請他們來處理這件事,別再跟他  談下去了,他……令我不舒服。」寧兒憂心忡忡地說,拉著煒雪就想走,這裡她一刻也  待不住。  

    「我不能跟你走,寧兒。」  

    「呃?」她不敢相信。「?……為什麼?」  

    「因為他等著將五條女魂交到我手中。」莽古爾再度開口  

    時,語氣嚴肅,有股邪魔般的黑暗張力倏地從他眸中射出。  

    「格格,你的丈夫是我的手下,換句話說,他是我攝魂的工具,專替我奪取女人的  魂魄。」  

    他的話像枝急速飛來的箭矢,毫不留情地貫穿寧兒的腦袋,令她頓時一片空白,驚  恐得沒辦法呼吸。  

    「你……你胡說,煒雪,告訴我,他在胡說。什麼女魂不女魂的,跟你一點兒關係  也沒有。他找錯人了,你沒有他要的東西,我們走,好嗎?」她渾身冒冷汗,試圖說服  他離開。  

    煒雪瞇起眼,注視著塑這個令人椎人心肺的動作,他的濃眉緊皺在一起。  

    猛吸一口氣,他出聲喚來隨身小侍。「送少福晉回王府。」  

    「喳。」  

    寧兒錯愕,她有太多問題急切地等待他否定的答案,為什麼要送她走?不,她不要  走!「不,我不要走!我不要回府。」  

    然而,她得到的答覆是煒雪面無表情的一喝,不容置喙地命令人帶走她。  

    目送她著急得快哭了的背影,莽古爾突然仰頭大笑,笑聲裡充滿了嘲諷。「貝勒爺  ,你在害怕。怕什麼呢?讓我猜猜,怕你的嬌妻正直無私地向朝廷告發咱們的惡行?還  是怕她在下一刻就要失魂呆滯?」他的眼神銳利如劍。  

    「唇亡齒寒,你清楚我怕的是什麼。」煒雪冷靜的應對。  

    驟變的情勢,確實來的令他措手不及,魔頭幾乎是在他最料想不到的時機出現。他  必須很小心地應付這場狂風暴雨,將一切的計謀扶正到最佳的軌道上,否則一切功虧一  簣。  

    「呵呵,說得好。」莽古爾贊同地點頭。「我這一路走來,人們談的話題都是你,  似乎步軍統領已經把你逼急了。」  

    「甭勞你費心,步軍統領根本奈何不了我。」毋需阿諛奉承,只需沉著應戰,他自  能緝殺這個最大的敵人,揪出所有一的之貉,一口氣斬草除根。  

    「有魄力,煒雪貝勒果然名不虛傳。」那雙深暗似夜的眼眸裡,閃爍某種光芒。「  咱們言歸正傳,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教團湊不足二十一條女魂,別說生靈活祭了,就  連個陣法都擺不成。包括你妻子的在內總共六條魂魄,我來問你拿了。」  

    「恭候多時,就等你開口。」確實已等得太久,煒  

    雪說得毫不遲疑。「不過,相對的,我該得的財富及權力你必須兌現,你若食言,  在我遭殺頭之前,我會讓你一起陪葬。」  

    「你這是在威脅我?」莽古爾覺得好笑。  

    「沒錯。」  

    他的淡然平冷能震得住任何一個人,面對這樣的雄獅,莽古爾欣賞有加,再說他本  身的動機亦不單純,再試探下去,恐怕彼此要撕破臉,他還需要他手上的六條魂魄呢,  惹不得!  

    輕笑一聲,他猙獰地勾起嘴角。「你這貝勒爺入教的動機始終令人懷疑,現在就看  你以行動來說服我了。」  

    煒雪冷然地瞪著他。  

    莽古爾瞟了他一眼,張狂地笑道:「『後會有期』,在下先告辭了。」  

    他志得意滿地轉身走開,一路上低沉而怪異的笑聲,引來諸多旁人的眼光。  

    他根本不在乎多少人目睹他的相貌,因為他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邪教者,這群腦滿  腸肥的貴族們,根本不屑記得他,更甭提將他與京城中轟動一時的攝魂案聯想在一起。  

    至於這個貝勒爺,對他甚有用處,一旦確定他的立場,拉攏成為他的心腹,對他而  言簡直如虎添翼,不說在京城,就連長安、洛陽都任由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煒雪冷冷注視他的身影,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但雙拳的指甲已然深深陷進掌  心裡。  

    ***載著寧兒的馬車返家途中,她的思緒一直紛亂不堪。  

    她試著回想過去所有的談話內容,從一開始歌玄貝勒信誓旦旦地指出煒雪是皇上欽  命調查,涉有殺人重嫌的貝勒爺,到東大市街煒雪與歌玄貝勒意有所指的針鋒相對,乃  至於今天她親眼看見煒雪跟莽古爾交涉的情景……天啊,她說服自己的力量真的愈來愈  薄弱,內心亦愈來愈迷惘。  

    連個商量的對象都沒有的空寂車廂,令她坐立難安,心跳混亂到她聽不出絲毫的節  奏,只是不停的鼓噪、鼓噪、鼓噪!  

    不行,她要回去,她不要留煒雪跟那個下流胚子在一起。  

    「停車、停車!」她這一喊,駕車的兩名僕人馬上勒住?繩停下馬匹,端視了一下  窗外不動的景物,她急忙又改口。「不是停車,掉頭回去,我要回清漪園。」  

    一名僕人跳下馬車來到車窗邊,恭敬地說:「少福晉,貝勒爺有令送你回王府,小  的不能把馬車掉回頭。您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落在清漪園?小的親自替您跑一趟吧。」  

    「我……」寧兒眨著雙眸,根本講不出她百感交集的心緒,頓了一下,索性假借他  的話道:「我真的有東西落在清漪園,我……我的……金鐲子被人偷走了,就是……剛  才跟貝勒爺說話的中年人。你不能親自替我跑,一定要載我回去,我必須親自揭穿那人  的假面具,免得……免得……免得貝勒爺交上壞朋友。」  

    話一說完,寧兒不禁因僕人狐疑的眼神而尷尬起來,她結巴得太厲害了,怎麼聽都  像在說謊,壓根兒就是不打自招。  

    她不好意思地瞄瞄他,催促他說:「你快上車,再晚就來不及了。你是華順王府的  人,應該不希望自家的主子讓人給唬弄了吧?」  

    「少福晉,饒我直言,我覺得您才是在唬弄人。」僕人眉頭緊皺,搔搔頭轉身上駕  車座,喝動馬匹,繼續往前跑。  

    「等一等,我真的有重要的事……你們……」擴散在風中的呼喚,得不到他們的體  諒,讓她的心情沉到谷底。  

    難怪他們不相信她,打從她嫁進王府就沒戴過什麼純金打造的髮簪耳墜子,怎麼可  能平白無故冒出個金鐲子讓人給偷了去?  

    笨蛋!連個謊話都說不好,她恨死自己了。  

    愣了半晌,失望地扯扯嘴角,正準備回頭坐好時,疾行馬車猛然煞住,過大的衝擊  力,猝然把她?離座位摔在廂底的木板上。  

    她的神智尚未震回,車外霍地傳來兩聲哀號。  

    「怎麼回事?」  

    她急著起身,一推開車門,即見兩名僕人各自按著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臂,痛得在地  上打滾。  

    「你們不要緊吧?是誰砍傷你們?」她想下車探視他們的傷勢,怎料腳還未落地,  卻赫然被人攔腰抱起。  

    「是我砍傷他們,喜寧。」  

    「莽古爾?」她忽然倒抽一口氣──***「你說什麼,沒回來?」煒雪一把揪起  府裡僕役的領襟,深沉而冷酷地質問。  

    「是……是的,貝勒爺,我們沒看見少福晉回來。」  

    煒雪眼中的冷光射向在場的其他人,只見人人面露難色,終而慘淡地搖頭垂首。他  們真的沒看見少福晉歸來的身影,甚至連馬車都仍未進府邸。  

    他手臂一甩,掌中的僕人立刻可憐的被丟出去。  

    「全部出去找,沒找到,不准回來!」煒雪森然揚聲,所有的僕役立刻飛奔出去找  人。  

    「來人,備車。」他旋身欲出門找人,卻適時迎上兩名負傷的僕役,在幾個人的攙  扶下,面無血色地撐到他面前。  

    「貝勒爺……不好了,少福晉被人擄走……」僕役咬緊牙關的稟報實情。  

    「什麼?」煒雪雙眼冷肅的瞠大,一顆心頓時跌到谷底。  

    「我們依照您的指示……疾駛馬車送少福晉回府,可是才剛出清漪園突然有人縱身  出來攔阻馬車,砍傷我們、劫走少福晉……」  

    說話僕人的傷勢比較嚴重,氣息猶絲地說完話,已然癱在同伴的臂膀裡。  

    「劫走少福晉的正是在清漪園與你交談的中年男子。」另一個沮喪著臉的僕人接著  說。  

    「莽古爾?」  

    憂煩的心境如沉重的陰影壓上心頭,?那間他臉上沒有絲毫溫度。  

    他沒想到莽古爾會擄人,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寧兒……可惡!是他疏忽。  

    他一拳怒打在桌上。  

    「哎呀,嘖嘖,兩個僕人血肉模糊,好可怕呀。」此時,門外傳來一陣傲慢的女音  ,小梅蓮步輕移地走進廳堂中。「貝勒爺,你快讓他們下去療傷吧,不然他們就算沒被  砍死,也會因失血過多而死亡。」  

    「出去!這裡不需要你多嘴。」煒雪神態冷冽。  

    小梅拍拍胸口,發出一聲懊惱的歎息,慢條斯理地在一旁的椅子坐著。「你真無情  ,說出來的話冷得嚇人,如此一來,我怎敢告訴你少福晉的下落?」  

    煒雪的眼睛瞇了起來,嗅出其中的蹊蹺。  

    遣退僕役,他開門見山就問:「她在哪裡?」  

    小梅不禁咧嘴一笑,漫不經心地在他面前拍弄絹帕。「你真冷靜,認清我是教團裡  的人,居然不吃驚?一點都不好玩。」她還期待他瞠目結舌的激動反應呢。  

    煒雪揚眉冷睞著她,聲音冷得發寒。「廢話少說,她在哪裡?」  

    「莽古爾的府邸,教團的大本營嘍。」她玩著髮辮。「莽古爾說彙集二十一條女魂  的時候已到,特地命令我來引你過去。」  

    是嗎,教團的大本營?呵,這正是他需要的。  

    強大敵意形成巨大浪潮,激烈的衝擊他體內的血液。□  

    ND058□雪沉然斂容,寒著一雙犀利的眼眸。  

    她仰視他,笑道:「煒雪,你真的是太令我訝異了。我一直以為你深愛喜寧,肯定  無法接受莽古爾不要臉的要求,沒想到你居然一口答應。老實告訴我,你不會是拿她當  寵物一樣,高興的時候逗逗她、玩玩她;一旦有人開口要了,一腳踹開也不覺得不捨?  」  

    她矯揉造作地討好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這個監視者,似乎沒必要管太多。」他狠挫她的銳氣  。  

    小梅馬上被激怒。「你別太目中無人,我們都是教團裡的人,以後相處的機會多的  是,惹火我對你沒好處。」  

    煒雪冷哼。「我以為你只是專司偷雞摸狗的小角色。」他故意將她說得一文不直。  

    推算一下時間,小梅是在去年初秋進華順王府,想不到他煒雪居然被監視長達十一  個月之久而毫不自覺。  

    所幸他與歌玄之間的聯繫向來嚴謹,否則?此連累進去的,不僅是計謀的參與者,  就連他手上的五條魂,乃至於可望營救的十五條魂亦將一併受害。  

    「好!你有種,咱們走著瞧。」她的臉都快脹成豬肝色,痛惡地瞪著他,忿然起身  往外走。「跟著來,小心別跟丟了!」  

    她翻身躍上屋頂,步伐之快、敏捷,似乎不遜於留駐京城的禁旅八旗,顯示她有一  定武功底子。  

    煒雪瞳色越變越陰冷,一徑沉著臉色,殺氣十足。  

    貓捉老鼠的遊戲該落幕了,老鼠一旦落入貓爪的下場,即是開腸剖肚,必死無疑。  

    ***像打過一場仗似的,當寧兒兩腳落地之時,她發上的簪花髮飾大部分掉光了  ,就剩一枝木釵子插在頭頂的髮髻上。  

    而耳後的長髮則已如黑夜般傾洩而下,絲滑柔軟地披散在肩上,襯得她更加纖弱無  依。  

    「莽古爾,這裡是哪裡?你把我綁來這裡做什麼?」她宛如驚弓之鳥地逃離他的襟  懷,躲到離他最遠的牆角。  

    「京城郊外的一處農舍。」莽古爾悠閒坐在椅上玩弄茶具。「找張椅子坐,你那副  弱不禁風的模樣,會讓人想欺負你哦。」  

    寧兒微抬起下顎深呼吸,力圖克制自己急遽的脈搏,卻絲毫無法恢復平靜。  

    「不要!我不要坐。我要回王府,你放我走,我要回王府。」她不要留在這裡,她  要回家,她要回到煒雪身邊。  

    「你得失望了,短時間之內,你不可能走出這座農舍。」  

    「你憑什麼拘禁我?你不是官、不是吏,你沒有權力這麼做!」  

    寧兒扯嗓大喝,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張望週遭環境,可悲的發現唯一逃生出口,  是他背後的那一扇小門──這間房分明是軟禁她用的。  

    莽古爾撫弄嘴上的小鬍子,故作姿態地說:「我確實不是官、不是吏,但我絕對有  權力這麼做,因為你是煒雪的髮妻。」  

    他的表情詭異萬分,話中有話,意有所指。  

    只是寧兒聽不懂。「住口!不要說我聽不懂的話。你既然明白我是少福晉,快放了  我,否則你會自食惡果。」  

    「我勸你放聰明點,學著認清一些事情,否則接踵而來的殘酷打擊,只怕你會承受  不起。」莽古爾拍拍大腿,半嘲弄半嘻笑地說道。  

    「你……到底捉我來這幹什麼?」  

    看著寧兒謹慎而擔憂的晶燦雙眼,他發覺自己看得有點癡迷了。  

    「你說呢?」他直勾勾凝盯,靜了一晌,才繼續下流地說:「我的人告訴我,煒雪  貝勒的妻子是動人的小格格,喜歡的話就帶回來,所以我就把你帶回來了。」  

    寧兒頓時無法作聲,噤若寒蟬。  

    「你……你在說什麼鬼話?我不是你的情人,你不能喜歡我,我是有夫之婦,你若  敢有任何輕薄的舉動,我……我不惜一死。」  

    莽古爾雙眼輕佻地凝視她,蔑視地說:「以你而言,?你的丈夫守貞,不值得!他  有太多事情瞞著你,就快將你出賣了。」  

    寧兒像是頭遭重擊,腦中的意志力瀕臨粉碎。  

    「胡……胡說!」她厲聲辯解,臉色頓時發白。「我不相信你,煒雪不會出賣我,  不會的!不會的……」  

    「他會。」他立刻否決掉她。「你的丈夫就是個貪贓枉法的小人,為了權勢財富,  他可以不擇手段,京城裡的攝魂案有五件是他包辦的。他才不在乎被攝魂女人的下場有  多淒慘,他只在乎他要的權勢財富能否到手,他根本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胡說、胡說!」她搖頭掩耳,大聲嘶喊。  

    「我沒有胡說。」他起身狡獪地笑著逼近她,拉下她的雙手,強迫她聽下去。「我  的好格格,你真以為他對你是出於一片真心嗎?錯!讓我告訴你,他?的是你的靈魂。  」  

    「不……我不要聽。你騙人的,你騙人的!」她先是顫抖,繼而在他強悍的臂間狂  亂的抗議,就快泫然欲泣了。  

    他的手勁悍然加大,硬教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女人的靈魂在被愛情滋潤時是最美的時刻,教團所需的正是這一份生氣蓬勃的陰  性力量,所以被攝魂的女人,不是沉溺於愛戀中,就是新婚的嬌妻。對煒雪而言,你是  有計劃的被愛,不是出於真心,而是出於欺騙。他等著親手拿你這條靈魂,你不過是他  的一頭獵物。」  

    寧兒幾乎崩潰,兩隻含淚的大眼睛在聽完他的話後倏地大瞠。  

    微顫著逐漸青白的雙唇,她故作鎮定、非常小心地說:「我寧兒是何許人也,有什  麼驚天動地的魅力,值得他千方百計經營這段感情。不……你休想騙我,我一個字都不  信──」  

    「信,你當然要信。你這個格格是我讓她娶的,目的在考驗他是否真如他所說,為  了榮華富貴不惜任何代價,即使出手殘害自己的妻子。」  

    他看見她睜大了眼睛,顯示內心正強烈地受煎熬,他故意悠哉說下去。「別將他想  得太高尚,他的殘忍是你難以想像的。」  

    他碰觸她細緻的臉龐,立刻引來她瘋狂的反應。「煒雪不會欺騙我,他說  過會一直對我好。放手!你走開,不要靠近我。」  

    「我給你個機會,讓你親耳聽聽他怎麼說。」他邪笑地放開她,好讓她看清楚、聽  清楚。「貝勒爺,進來吧!」  

    門扉推開的一瞬間,煒雪冰寒的面容果然出現在她面前。  

    「煒雪……煒雪……」她淒楚扯裂嗓子,登時跟艙奔進了他的胸懷裡。「告訴我一  切都是假的,說你不是他的劊子手,你不是在利用我;說你沒有耍弄我的感情……這不  是一段你巧心經營的婚姻……」  

    她顫抖地落淚,當她問出最後一句話時,心是有如刀割的苦。  

    然而未等到他的答覆,自他身後走出的人影,卻大不客氣地笑起來。「小格格,別  再自取其辱了,你的丈夫就來要你的命了。你的婚姻,哈!一開始就是等著悲劇收場,  你認清自己的斤兩吧!少當自己是個寶,看了就叫人作嘔。」  

    寧兒眨下淚滴,努力吞下哽咽,壯好膽子再度開口。「□  

    ND058□雪,你是來救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注視著她閃著淚光,有擔憂、有絕望、有惆悵,卻守著最後一絲堅信的面容,他的  內心是一陣陣的抽痛。然而極緩慢、極冷靜的,脫口而出的話是──「閉上你的眼,你  不會有太大痛苦的。」  

    寧兒一震,一雙小手苦不堪言地握緊掌中的衣料,豆大的淚珠禁不住滾下來,接著  就是聲嘶力竭地哭出來。「──你好狠,將我騙得團團轉,我恨你!」  

    真的好恨……好恨……她的小手鬆開了他的衣襟,顫抖地捂在唇邊,盈進一抹接一  抹淚痕。她突然覺得自己好蠢,當她喜孜孜地感謝他承認她是他的妻子時,他是用什麼  樣的眼光在看她?當她不知羞地討他的照顧、疼惜、憐愛時,他又是用什麼樣的眼光在  看她?當她乖巧地依在他身邊,相信他是一個會適時安慰她的丈夫時,他只怕已暗地裡  恥笑她的滑稽、她的愚蠢、她的花癡。  

    她是何其的傻──煒雪的心早已揪成一團,他的情感已強烈到想不顧一切一把擁過  她的身子,心疼地吻她,低聲地哄她,告訴她事情的真相絕非她所想的。他根本就不屑  巧心經營婚姻,是她令他無可自制一頭栽進去,寧兒,別哭了好嗎?  

    能攝魂就能還魂,他一定會救她,別哭了……他冷如霜雪地牽起嘴角。「旭破天,  天照地,氣運乾坤,息轉天地,五形化人氣。」他運氣之後,冷冰的手指撫向她的眉間  。「月破夜,夜照夕,氣運乾坤,息轉天地,七魂化人氣。」尖銳的食指指甲劃開她的  眉心,引入摧魂出竅的劇痛,寧兒緊閉眼眸,哀莫大於心死。「生破無,無照有,氣運  乾坤,息轉天地,九滅化人氣──」  

    「夠了。」莽古爾突然出聲喝止。  

    「你這是?」煒雪狐疑地收手。  

    瞟了寧兒一眼,莽古爾張狂地笑道:「貝勒爺,從你剛才的表現,我相信你真如你  所說一般的卑鄙。方才只是試探你罷了,喜寧格格的魂我不要了,這麼美的女人讓她變  成活死人太暴殮天物,我現在要她的人。」  

    煒雪一愣,愕然抬頭,卻看到莽古爾邪邪一彎笑意。  

    「這個格格新娘是你?我而娶,現在讓給我理所當然。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小一個  妻室不值得你對我怒目相向,你的榮華富貴還仰仗著本大爺呢!出去吧,在子時以前,  替我攝得第二十一條魂魄,等待多時的祭祀法陣在今晚展開。」  

    握緊拳頭。「好。」他轉身要走。  

    「煒雪?」寧兒快崩潰了,眼前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個噩夢。「你……真的要將我讓  給他?你的佔有慾……到哪裡去了?你不是連歌玄貝勒碰我一下,都忿恨不平,氣得跟  我翻臉,你的佔有慾到哪裡去了?到哪裡去了?說──你說──你說──」  

    她突然哭喊地質問斥喝,在一聲聲沉痛的狂嘯中,是陰霾的記憶侵凌。  

    她最害怕的黑影在她心中重新形成了,她彷彿看見自己八年前的模樣,為了錢被自  己最相信的人背棄,一個傻得可憐的小妓女。  

    不、不要,她不再是妓女,請不要這樣對她……「我無話可說,我相信你熬得過來  。」他漠不關心的視線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她幾乎不記得眼前的男子,伴著潸潸而下的淚雨,她的聲音戛止,雙手垂下,徐徐  往後退開幾步,倏忽腿軟地住下滑跪在地。  

    大叔好高好壯,一直壓著我,我好害怕,我打他、踢他,可是他的力氣比我大,反  過來壓住我、毆打我,我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不哭,我的寧兒一宣很堅強  不是嗎?  

    「──原來這才是你要的堅強,堅強的出賣靈魂或肉體。」  

    「寧……」煒雪右手不禁抬起,然終究被他壓下。  

    她的一切全令他悸痛,但他不能。  

    「我的丈夫……一個讓我無可自拔深深愛上的男人,」她無神的啞嗓,推高額前的  髮絲。「原來只是另一個大媽,如出一轍的欺瞞我、利用我、傷害我、粉碎我一切的夢  想與付出。  

    我的人生是什麼?一場接一場重複上演的猴戲,到死還得被剝皮抽魂,可笑、可悲  極了……」  

    她想笑,但笑不出來,所以她只能輕輕的耳語,輕輕的哭泣。  

    煒雪忍痛地閉上雙眼,迫不及待想趕緊結束這折磨。而唯一的辦法,是他必須揚長  而去。  

    當他再開口時,他毅然決然地說:「莽古爾,午夜以前我一定替你找到第二十一個  活祭品,你放心!」  

    莽古爾聳肩。「有勞你了,你的付出與效命,我銘記在心。」  

    煒雪不再多說一個字,一抹暗暗的凝望後,冽然轉身離去。  

    「煒雪──」  

    一聲揉碎人心的哭喊,喚不回他遠去的身影,卻徹底瓦解她的幻夢。寧兒的希望在  ?那間完全毀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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