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終於來了。」鍾易起身,看著剛進來的一男一女,微笑道。「完顏姑娘的傷應該已經無恙了吧?」
「嗯,托福!」完顏慕南有禮地頷首,也是以微笑相應。「問巧,她可好?」
「小姐……」鍾易正要回答,卻被一聲欣喜的呼聲搶了先;嬌小的一團淡紫已經飛到她的身邊,兩手激動地抓著她的臂,小臉俱是熱切開心。
「問巧!」完顏慕南不掩喜悅,反搭上她的臂也是高興萬分;這可是她們別後第一次「見」呢!
鍾易雖然感動,但是公事在先,不得不打斷她們主僕的相見歡;輕咳一聲,說道:「很抱歉,我現在必須殺風景地和兩位討論一下明劍山莊的案子。」
「請坐。」一旁的方峻以手示意。
「嗯。」步斂塵沉聲應著,和慕南雙雙入座。
「我不是殺人兇手,」慕南開門見山的說,語氣鏗然;態度磊落大方。「只是有人想以我做代罪羔羊罷了。」
「哦?那麼殺人兇手是誰?又為何擇你做為嫁禍的人選?」
「如果我告訴你,殺人兇手現在就在我身邊呢?」她平靜地說,臉下猶是坦然的微笑。
「你是說……」
廳裡的一干人全將訝異的目光集中在步斂塵身上。
「宮茜衣是我殺,沒錯。」他冷冷地說,對於眾人的目光灼灼,絲毫不放在心上;而對於自己曾經做過的事,他也絲毫不隱瞞。
這這這……怎麼會這樣?假的殺人兇手和真的殺人兇手走在一塊兒?
「我想,完顏姑娘應該有些事情尚未說出口吧?」鍾易已經感覺到此案不若表面上看來的簡單。
「事實上,是有人拿買命錢請驚鴻收拾宮小姐的性命。」話是對著鍾易說沒錯,但談到他,她還是不自禁地瞥了身旁的他一眼。
「驚鴻……驚鴻……」方峻聽到慕南如此稱呼步斂塵,登時手腳冰冷,頭頂發寒,顫聲問:道:「難道……你是『回雪驚鴻』?江湖上專收買命錢的頭號殺手?」
是啊!難怪他的輕功之高令人昨舌。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而「回雪驚鴻」正是江湖讚他輕功之高,已達無人出其右的境地。
對江湖草莽之事,鍾易雖然所知不多,但「回雪驚鴻」一名,確實響亮!眼前言語不動氣勢自出的步斂塵,果然如他當初所臆──龍非池中物呀!
「那你怎麼會和完顏姑娘一路?這沒道理呀!」方峻抓抓後腦勺,皺著粗眉問道。
「那是我的事,閣下無須知道吧!」他臉上是習慣的淡然,拒絕回答之意卻是再明確不過。
鍾易笑了笑,緩和一下氣氛,繼續先前被中斷的討論。「既然兩位在整個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已經很清楚了,那麼,此案的焦點應該在於……計劃殺宮茜衣的唆使者囉?」
完顏慕南的柔荑覆上步斂塵的!然後朗聲說道:「是的!這也是咱們不敢找官府援助的原因。以此人的地位勢力,要是咱們倆貿然出面,後果會如何,鍾大人想必相當明瞭吧?」
鍾易點點頭。「也就是說,『青蟠碧螭』根本不在你手上?」
「的確不在。事實上,我根本從來沒見過『青蟠碧螭』,更不明白秦鎮岳為何要將這個罪名裁在我頭上。」
「嗯……」的確,這個問題目前尚無線索可循。
「秦鎮岳,」鍾易抓住她話中的另一個重點。「就是你和驚鴻調查後得到的結果嗎?」
「唔。」步斂塵解釋道。「他願意再花十萬兩要我殺了完顏。」
「哈!這老賊!」方峻忍不住撫掌大笑。「算來算去,他這一著可是大錯特錯羅!本來以為最穩妥一步棋,沒想到竟成為滿盤輸的關鍵。這呀,就叫作,『自作孽,不可活』!」
「我是從筆跡上判斷的。」她將紙條和合約一併拿給鍾易,並加以說明。「這約是他親自寫明;如有必要,宮小姐的另兩名婢女情兮、盼兮亦有相同的,屆時可為引證。」
「嗯,很好。」鍾易接過仔細比對,睿目閃過一絲讚賞,這個完顏慕南確實聰慧心細,曉得證據尚須講求可信。
「大致情況我明白了。」他摺收好重要的物證,笑著說。「今晚你們就好好休息吧;明兒個,咱們再一塊兒想想要如何誘秦鎮岳這條狡猾的毒蛇出洞。」
「謝謝。」步斂塵和完顏慕南同時起身,並向他頷首致意。
「跟我來吧!」問巧說,聽了這種種,她很高興小姐果然不是殺人兇手。
慕南握住她的手,眸子裡蘊滿溫和及親暱;因為離散,讓她更珍惜和問巧間的情比姐妹深。
這夜若是有夢,只怕夢裡的她也會這般笑眼盈盈的吧!
※ ※ ※
經過幾日在月吟小築商討對策,大體上計劃已經擬定,就等著執行了。
該高興的,自己的罪嫌總算是洗清了,可越到後來她的心情就越沉重。原因,她早明白,卻拿不出來半點辦法。
憂悶的思緒壓得緊,無以成眠的她,只得一人踽踽在小築後頭的樹林裡踱著,盼望藉著夜風帶走幾許憂愁;倘若,那愁那憂真的重得連刺骨冷風也攜不動,那麼,至少讓寒意冰凍起她的知覺吧!
「你在做什麼?」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際,步斂塵的聲音倏忽在身後響起,完顏慕南愕然轉身,卻不知如何以對;或許,真如他曾說過的──聰明女子在面對感情時,往往是最笨最傻的?
「你哦──」他輕斥著。「這天氣快入冬了,還挑這個時候出來,小心著涼染上風寒,你身子骨又弱,真是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一面對她,他個性中最隱諱的婆婆媽媽,就莫名其妙地全現了形。
完顏慕南瞧著他的溫柔,心裡又苦又甜──驚鴻這個神情,唯有她才見得到,然而,沒有人知道,她還能保有它多久。
她怕的,就是這件事呀!
因著這層憂懼,她不敢說話露了情緒,人卻快步上前,主動投入了他的懷抱,雙臂牢牢環住他的背,螓首埋了進去,想要尋求一絲溫暖。
「哦?莫非,你是在等我?」步斂塵語氣反常的輕鬆,甚至是帶著濃濃的戲謔和玩笑意的。
就是因為明白,所以他才努力想法子讓她開心──這是他能為她做的;因為,最終的決定權,並不在他的手上!
「不害臊!」埋在他懷中的慕南嬌嗔了一句。雖然臉上掛的是虛弱的笑容,但至少她也在盡力了。
「不害臊的,是你吧!是誰主動投懷送抱的?嗯?」
「好,既然你這麼嫌棄,那我也不好厚顏賴著。」
她放開雙手脫離他的溫暖,人背過身去,不再多說;的確,被他這麼一說,她也覺得自己的行止太過放肆了。
「那換我如何?這樣咱們可又扯平了?」他笑著從後頭將她環摟人懷,手垂放在她腰際。
「扯平」──這讓她想起在衡洛園發生的事,一切俱因彼此情呵!
「驚鴻,」她柔柔喚他,柔荑貼覆上放在她腰際的手,苦笑著說:「我想,我又開始害怕了。」
「我知道。」他收起玩笑的態度,沉聲應著。「也很感動,居然有如你這般溫柔可人又蕙質蘭心的女子,為我擔著心。步斂塵此生死而無憾了。」
「你是明知我是擔心,還故意說出那個字讓我牽掛的,是嗎?」
「哪個字呀?」還是忍不住逗她一逗。
「就……那個字嘛!」她哪時事說得出口呢?
今夜的他怎地如此反常,講起話來老是帶著玩笑味道,讓她想專注地結起悒悒憂思也沒法兒!
「哪個字呀?我真的忘了!」話似無辜,其中卻自有深意。「所以,你也就別再想、別再追究了;這樣可好?」
她懂得,當然懂得;半晌,慕南才化心語為輕輕的答應。「嗯。」
「你還怕不怕?」他的聲音還在她頭頂旋著,很近,很近。
「怕!」不必遮掩什麼,她答得肯定。
「很好,咱們又址平了!」他笑了笑,說:「我也怕!而且,我怕的事還不止一樁咧;我怕你會怕、也怕你在怕的事,最怕的是你是不是能好好的!」
慕南驀地想起他說過的──因為她,他學會了恐懼。而她,!正是讓他受怕的根源,是吧?
「是啊!咱們又扯平了。」她也笑了,這回笑得實在多了;同時,她徹底瞭解了一件事兒──這輩子,她是甭想學會不憂不懼了。
「看到這裡有個膽小鬼和你一樣擔心受怕的,有沒有覺得好一點?至少,有人跟你一樣。」
「嗯!好多了。」她眸光坐揉帶深情和笑意。「請你幫我謝謝那個膽小鬼。就說,因為有他,所以完顏才沒有變成天下最膽小的傢伙;最起碼,還有他這個膽小鬼比完顏還容易怕這兒怕那兒的,是不?」
「膽小鬼要我跟完顏說不客氣。」他嗅了嗅她發間的清香,是會沁人人心的那種。
「哦,對了!他還要我轉達一件事。」
「哦?什麼事?」
「膽小鬼說──他想要吻你了。」
不等她開口,步斂塵已經扳轉過她的身子,在她溫軟的丹朱上輾轉吸吮,烙下深深淺淺的情重;而她,也不自禁地踮起腳尖,環摟上他的頸項,緊貼著他的身軀,滿心只想汲取他比酒還濃烈的熱切。
然後,就一起沉醉吧!這樣才算──扯平!
※ ※ ※
「老爺、總管,剛剛門房來報,說是欽差大人駕到。」一名僕役匆匆衝進大廳,對秦鎮岳和魏總管通報送件突如其來的消息。
「嗯?是怎麼回事?」秦鎮岳感到震驚訝異,兀自皺著眉。
「快迎請欽差大人,並要廚房備些茶點送上來。」
魏縱觀先吩咐指揮下人一些應客事項。
待下人一一去準備,他才和親鎮岳論起這樁突發。
「目前尚不清楚欽差來到山莊的用意何在,所以……」他頓了頓,繼續說:「以不變應萬變吧!」
「會不會是為了那件事?」那件事,自是指暗殺宮茜衣之事。
「無從臆測!不過,這個可能確實最大。」他平穩地說。
「所以沉住氣看對方如何,再來決定我們採取什麼樣的態度。即使是欽差,對明劍山莊也要敬畏三分吧!」
「是!」
「倒是完顏丫頭那邊,你的動作太慢了!」他面露不滿,語氣也嚴厲了些。
「屬下會竭力去辦的。」魏總管低垂著頭,再三保證。
這時,鍾易一行人已經進門來了。
「秦莊主,打擾了。」鍾易先行一揖,客氣地說。
掩飾身份暗中進行調查也有一段時日,現在該是他現形露蹤的時候了。只是沒想到,這一對,就是對上秦鎮岳這老謀深算又心狠手辣的狡狐。
「大人客氣了。」秦鎮岳臉上堆滿了笑。不知大人此行到明劍山莊有何指教?」
「指教是不敢,倒是皇上給下官出了遭難題。」態度不卑不亢,講起話來亦是彬彬有禮。「聽聞前些時候,山莊的主人宮茜衣宮小姐遇刺,山莊之寶『青蟠碧螭』亦遭人竊取;皇上特派下官來偵察此案,希望能替山莊略盡棉薄之力!」
「皇上英明。」秦鎮岳朝臨安的方向一揖,心裡卻暗暗盤算著,眼前這欽差年紀不過二十來歲,可是究竟到明劍山莊的意思為何,他居然無法從他滿是禮貌微笑的臉上看出個端兒。
「下官為了能不負皇上所托,故想借住山莊,就近查案,不知道秦莊主能否給個方便?」
借住山莊?這個傢伙是單純地借住,還是另有深意?秦鎮岳看著他溫和的笑容,不禁有些疑惑,但偏偏那笑容裡嗅不出任何欺騙、矯揉造作的味道。
「大人客氣了,能有大人這等貴客駕臨,是明劍山莊的榮幸。」表面上,秦鎮岳也是堆滿了笑容,熱心地說。「這樣吧,就請魏總管帶大人至下榻處歇息,趕了一路風塵,想必大人也累了。」
「下官在此先謝過莊主。」鍾易起身,隨著魏總管而去。
第一回過招,到此打住!
接下來,就看另外一邊的表演了。
※ ※ ※
「主人,有消息傳來,完顏慕南在官府手裡了。聽說,已經派差役將她押解來山莊,要由鍾易大人親自審理。」
「什麼?怎麼會?」秦鎮岳把疑問噙在嘴邊,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沉思片刻,他面色凝重地交代:「找人先行下手!『回雪驚鴻』那邊已經不能等了。」
他不能冒真相被揭穿的危險呀!
「是!屬下立刻去聯絡。」
※ ※ ※
方峻以欽差之名義,向官府商借十位身手不錯的差役,押解完顏慕南往明劍山莊而行;若是當初算計無誤的話,很快地,會有一些不速之客登門拜訪!
果然,有一票人攔阻在前,而雖,看不是很好惹!
「朋友,請借個道。」方峻假意客氣地說。
「留下她,你們就可以過去。」他指著手腳上有銬煉的完顏慕南,霸氣十足,一副不接受討價還價的樣子。
「很抱歉,這是官府重要人犯,恕難從命。」方峻專注地看著他的每一個舉動,情緒一觸即發。
「既然這樣,那你們就怨不得我日君子褚經元了。」他冷狠的眼光一瞥,身後的一干殺手正式對上方峻這邊的人馬;而方峻自己也和褚經元動上手了。
完顏慕南拖著沉重的腳煉急急閃到一旁,否則刀劍無眼,以她完全不諳武功,難保不慘遭了池魚之殃。
事實證明,殺手出來掙錢還足有其相當條件,比之定期拿公餉填腹的差役來說,確實技高一籌;待雙方死傷人數漸有差距,一旁觀戰的她也就有麻煩來了。
方峻和褚經元實力本在伯仲之間,可是在必須分心為完顏慕南「趕蒼蠅」,自然顯得有點左支右絀,眼看情勢越來越危險。
方峻再也無法忍受了,他大聲憑空喊著:「喂!換你上場了,完顏姑娘我是保不住了!」
話才說完,只聽得欺近完顏慕南身邊的數名殺手同時慘呼出聲,每人的右肩均被劃出一道逾數寸的傷口。
「你們想要活命,就不要輕舉妄動。」冷冷的聲音出自完顏慕南身邊突然出現的男子。正是步斂塵。
方峻虛晃一招,人向後躍,與步斂塵和完顏慕南並肩站著,氣喘吁吁地問:「接下來呢?」
「那班傢伙交給你來處理,至於眼前這個,」他一眼瞥向褚經元,低聲說:「就讓我來吧!」
「嗯……」方峻尚自喘著。「便宜就讓給你吧!」
真是的!雖然當初說好,步斂塵是不到最後關頭不現身的暗棋,但非得情況如此火燒眉睫才要出手嗎?他可是對自己化解危機的能力相當有自信哦!
還沒動手,褚經元就已經感覺到由這名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訊息,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奇怪!辣手日君子闖蕩江湖多年,還沒遇過氣勢如此迫人的狠角色,而且,竟然是個年輕小伙子。
「我師妹是你殺的?」他看到他手中那柄劍上還有未乾的血跡,驀然想起師妹毒手月娘子鄭艷兒死於一斂斃命,江湖上有此能耐的屈指可數。
不答話──那就是代表默認羅?
「好,今日日君子要你償命!」他一甩頭,刻意略過心下的寒,縱身向前,直探步斂塵的面門。
又是一場纏鬥!
然而,過招越久,褚經元心裡就越害怕,因為,他明顯感覺到對手沒有盡全力,兩人實力差距到底有多大,由此來看再清楚不過了!
步斂塵像是逗弄著耗子的貓,目的並不是要他喪命;他要褚經元嘗的,是比死亡更駭人的滋味兒──恐懼。
差不多了!步斂塵向上翻騰,沒了蹤影。
「咦?人呢?」褚經元尚未平復詫異的情緒,一股透骨寒意已經從後方襲來。
是他!不會錯的!
「老實回答問題,你的生命就還是自己的。」
「回……回答什麼問題?」天哪!如果知道馬上就要面對死亡,或許還可以從容些,哪會像現在,除了落在對方手裡這件事之外,什麼都無法確定。
不確定的恐懼,可以磨掉一個人所有的意志力呀!
「為什麼要擒捉我?」朗聲開口的是完顏慕南。處理完那一干肩部受到重創的殺手後,方峻已經幫她解開手銬腳煉。
「有……有人出錢要你的命。」
嗯,這答案已經不新鮮了。「不只是這麼簡單吧?」
「呃……難道還有別的?」
言詞閃爍迴避,肯定有問題!
「明劍山莊的寶物『青蟠碧螭』!」完顏慕南試探性地說,對於其中是否真有牽涉,並沒有十分把握。
「這……」完顏慕南的一語道破讓他支吾了起來。
「喂!你要搞清楚喔,你不說實話的下場,可不會和這些小兵卒一樣送官查辦就算囉;折磨人的方法有很多,我勸你不要太好奇。」方峻插上嘴。
事到如今,還能有所隱瞞嗎?褚經元深深歎了一口氣,只得和盤托出。
「我們師兄妹曾經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得知『青蟠碧螭』背負一個大秘密,當年宮家創建明劍山莊,為免日後子孫有難,歷代均將財寶藏於一地,以為不時之需,直到前五代主人時,因為不慎遺失『青蟠碧螭』上的四粒紅眼,無法找到先人藏室所在,才打破這項慣例。」
「你的意思是說……」完顏慕南迅速將他的話理出頭緒。「青蟠碧螭』可以指示出宮家藏寶的地點?」
「沒錯,只是少了四朱,就無法得知確切位置了。」
「四朱?就是那四個紅眼?」
「是的。」
收穫比她預想的還要豐富許多!
秦鎮岳將盜取「青蟠碧螭」的罪名栽在她頭上的用意已經昭然若揭了,為的無非是讓知道內情的少數人,將目標集中在她身上,如此既可替他除去瞭解宮茜衣被殺內情的她,又可以神鬼不知地保有「青蟠碧螭」。
這招一石二鳥,果然夠狠!
至於眼前這個褚經元嘛……嗯,還有用途!
※ ※ ※
「疼不疼?」步斂塵瞪視著她手腕上微微滲血的擦痕,動作輕柔地幫她上藥,語氣也是同樣輕柔。
「還好。」她喜歡看他專致一事的模樣,對她,他的側臉反而比傷口的疼痛容易吸引她的注意。
「你哦,為什麼堅持要上手銬腳鏈呢?」輕斥的背後是萬分的疼惜。「瞧,都磨破皮了!」「沒法羅,為求逼真,犯人就得有犯人的樣子呀!」
「這麼敬業?那麼,斗膽請問一下,咱們倆誰是主子誰是婢呀?」步斂塵淨了淨手,靠著她坐了下來。
這下子,完顏慕南可就真的不好意思起來了。
當初交易的內容是兩人同意的,可是一直以來,妤像都是她三天兩頭出差錯,連累他不得不多方照顧,別說她沒盡責了,更誇張的是,他反過來服侍她;怎麼看都是她理虧!
瞧她面上飛起兩團紅馥,燦燦似錦,步斂塵的手指在她小巧的鼻尖上愛憐地點了點,說:「下次換我受點小傷、掛個小彩好了,讓你有表現一下的機會。」
「不要不要。」她急忙搖頭,堅決的態度讓他有擁她人懷的衝動。「你這是什麼方法呀!真是的!明知我會擔心還這麼說。」
「要不然,你考慮一下我上回提的交易,如何?」
「晤?什麼交易?」
她是真的忘了?沒關係,他不在乎再說一遍。
「把你自己押給我一輩子。」他的唇依在她的耳邊輕輕說。
啊?現下她想起來了!那是在她的眼睛失明時他說的,當時她先是開玩笑拒絕這筆交易,後來則是情緒氾濫,人偎在他的懷裡掉眼淚,根本沒有回答。
「如何?」
「嗯……」這個奸詐狡猾的驚鴻,在她耳後呼呼吹著熱氣,竄她整個腦暈暈的,擺明了是在擾亂她的思緒嘛!
「就這樣說定了。」步斂塵留下輕輕的一句話後,順勢吻上了她玲瓏的耳垂。
「唔。」她的檀口出一聲嚶嚀,是吟哦還是允諾?
她自個兒也無暇去分析;恍若酒醉的醺醺然與飄飄然,完全主宰了她的意志。
或許,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時候,她在心底就已經默默答應了這筆新的交易……
※ ※ ※
「主人要的是屍首。」魏總管面無表情地說。
「我說過了,她在奔逃中失足跌落懸崖,早就粉身碎骨,我拿什麼屍首給你們主人看?」褚經元的語氣也不是很好;一想到步斂塵在他身上所施的威脅,他不賣力演出都不行!七孔流血、臟腑俱碎的下場,他可是不想要呀!
「你應該下崖去親自驗屍。」
「我下崖?有必要冒這個險嗎?只為求證一個已經確知結果的事實?這太可笑了吧!」他輕蔑地從鼻子裡哼字成句。
魏總管臉上沒有不悅,只是淡淡地說:「主人希望能夠獲得絕對肯定。」
「這就已經是絕對肯定了,要尋屍首,你們請自行動手。」
「好吧!」魏總管考慮片刻,「這事兒還是由主人來裁定。」
待打發了褚經元之後,他轉身進人密室,將褚經元所言全數向秦鎮岳報告。
「主人,您看這事兒要不要繼續追究?」
「嗯……算了!」秦鎮岳低頭沉思,而後低聲說:「官府那邊應該也是認定她活不了,就此結案,所以對我已經構成不了威脅。看那個娃娃欽差對這事做何反應吧!」
「這些日子以來,」秦鎮岳頓了頓,繼續說。「我們已浪費太多精神氣力在完顏丫頭身上,現在全力找尋四朱的時候了。」
※ ※ ※
夜影幢幢,一道黑色的人影沒人鍾易的房間。
「你一向都是這麼明目張膽的嗎?」他是知道步斂塵武功了得,但是囂張到從容自在由房間正門進來,仍是忍不住問道。
完全為「藝高人膽大」這句話做了最完美的註腳!
他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抬起唇角。
無妨,他本沒期待他會回答什麼,於是切入主題,問道:「情況如何?」
「很順利。現在情況略略有變……」步斂全將從褚經元那兒得來的消息告訴鍾易。
「嗯。」他點了點頭。「當初到明劍山莊的用意,就是在逼使秦鎮岳這隻老狐狸露出尾巴,主動出手,看來成效遠比我們當初預估的好。」
「不過,也因為這樣,計劃可能要稍做更動。」
「哦?」鍾易挑眉一問。「相信你和完顏姑娘已經有安排了吧?」和這兩人搭檔,他確定省事許多,一明一暗,合作愉快。
「既然秦鎮岳想要四朱,我們就給他四朱……」步斂塵娓娓道出新的計劃。
「妙哉!」鍾易聽完他的敘述後,忍不住出聲讚道。「這下子我輕鬆多了,倒是你們,辛苦了。」
「沒什麼!能還完顏清白才是最重要的。」他淡淡地說,提起她時的語氣總是隱約透著一絲溫柔。
「嗯,一定可以的。」鍾易瞧在眼底,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我該走了。」他的臉上沒有其他表情,只是丟下一句,便轉身往大門走去。
「小心。」看來,步斂塵是決定從哪裡進來就從哪裡出去了;雖然明知可能是多餘的,鍾易還是畫蛇添足地叮囑道。
「嗯。」出乎意外地,居然停下腳步,半轉過頭,給了他一記額首和輕應。
望著他倏地隱沒在黑夜裡的背影,鍾易慶幸自己不是他索命的對象,而且,他便由衷地相信──步斂塵絕對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
只是,一如他曾在完顏慕南眼裡看到的優慮,到頭來,他該如何決定步斂塵的下場呢?
時節近冬,少了蟲聲啷啷,落在這天地闖的,是徹底的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