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抱起了她?是誰的胸膛這麼舒服?
浣寧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橫抱了起來,整個人也因而偎在一個好寬、好平坦、好溫暖的胸膛,但,除此之外,她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了,因為全身的虛弱無力,使得她連睜眼都顯得萬般困難,同時也影響了思維的正常運作。
是誰呢?
是--梅漱寒。
當他在清晨醒轉時,第一眼竟然自動往那小傢伙窩坐的角落瞄去,一種即使是他也不知所以然的「自動」。
「他」依舊是蜷屈起身子,頭無力地倚靠著牆,雙眼合著,臉上呈現不正常的緋紅色,呼吸聲濁重,種種跡象都讓他明白了一個事實,「他」病了。
梅漱寒做了決定--不能丟下這個小傢伙在乏人問津的破廟,否則以「他」現在的情形,恐怕連走到村鎮找大夫的力氣都沒有;更何況……
他,正巧是一名大夫。
重新加柴把火升上,他走過去一把抱起昏沈沈的「他」。
好輕!這是梅漱寒第一個冒出的想法。
接下來,他馬上就發現自己昨晚犯下一大錯誤,「他」根本是「她」才是!
女子的體態裹在過大的衣衫下,再加上他一向慣於對外界保持漠然,沒有特別去注意她的身材,如今,人就在自己懷裡,想要忽略她窈窕的身段實在是不可能的事,也終於明瞭何以她昨晚的反應如此強烈了。
「姑娘!」梅漱寒試著喚她,原本「小傢伙」的稱呼已然不適用了。
「唔……」她似有所聞地發出微微的呻吟,卻沒有更進一步的回應,炙熱滾燙的膚觸很清楚地告訴他,她的情況比他乍看時的認定要來得嚴重。
不行,一定得脫下她的濕衣服,要不然病情鐵定會惡化!
梅漱寒一動此念,便無半點遲疑,迅速俐落地卸下她身上濕重的衣服,再用他的大斗蓬包住她玲瓏有致的胴體,讓她能夠得到舒適完全的休憩,至少要先恢復些體力,而且,他手邊沒有藥材,又不可能放她一個人在這裡獨自出去尋采。
嗯……好暖和呵……心安的感覺慢慢地主宰了她的情緒,儘管身體還是不大舒服,但是這種心理的暢快確有減輕病情之功。
是誰的胸膛呢?既陌主又好像曾有交觸……
梅漱寒專注地凝睇著她,原先線條緊繃的表情,此刻柔和了許多,甚至帶著放心的微笑。
不明白呵!他不明白她一個姣姣女子獨身在外的原因,也不明白她為何穿著破爛的男衣,枉費她得天獨厚的絕美容顏!
可笑啊可笑!梅漱寒立刻給予牽動好奇心的自己一個諷刺嘲笑。梅漱寒應該是不關心任何人的,梅漱寒應該是不對任何人抱持興起的,梅漱寒應該是不讓任何人進駐心頭的,梅軟寒應該是……呵!他笑了,輕輕地、不帶感情地,然後,默然將視線自她沈睡的臉上移開。
許久,「唔……」的一聲嚶嚀讓他察覺到她的漸漸醒轉。
「是哪裡呵?」浣寧出聲的結果,是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粗嘎,喉頭如熾火燒著般疼痛,對於自己目前的處境,似乎猶在恍惚之中。
他未語,只是刻意忽略了心頭一閃而過的欣喜。
張著迷惑的眸子,她不解地環顧四周,怎麼都是她所不熟悉的景象,她不是身在衡洛園嗎?
當她終於把視線移向自己上方,對上一雙深遂若潭的男性眼睛時,所有的記憶如朝日躍出山頭般豁然清晰明朗;浣寧沒有絲毫遲疑地一骨碌從他身上彈起,卻發現自己的虛弱招來滿天星斗,一陣暈眩,加上雙腳無力支撐突然的站立,整個人又往地面頹倒而下。
連一聲驚呼都還來不及逸出口,她,已經被他的鐵臂箍住,再次回到他的懷裡,一個她待了許久、甚至開始習慣的地方。
「別動。」梅漱寒低低說道,語氣中聽不出他的情緒,事實上,對他來說,這已是表達關心最明顯的方式了。
浣寧仍是有逃開的意圖,只是殘酷的事實擺在她面前現在的她缺乏這樣的力量,她抿緊了嘴,微帶怒意地瞠視著他,半是懊惱,半是沮喪。不過,話說回來,在他胸前偎依的感覺還不錯嘛,嗯……真的不錯……可是……
「啊--」淒厲殘破的暗啞叫聲出自她那可憐的喉嚨,不是她沒有同情心要虐待它,實在是斗蓬下的自己寸絲未著的這個發現,讓她反射性地驚喊。
「穿上。」梅漱寒沒多做解釋,輕輕把她放在乾草堆上,並將烤乾的衣服遞給她。
浣寧盯著他手裡是在她身上的衣衫,有些愣住了,兩行清淚不知不覺、無聲無息滑下……怎麼會這樣?在自己沒意識的情況下,就讓身子給他看盡了?
梅漱寒心中一動,憐惜的情愫悄悄佔據了他的心田,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溫柔地說道:
「怕你病情更嚴重,所以……」
浣寧揪著他,沒有伸手拭淚,也明白他說的是事實,但,就是有那麼一點不甘心,不甘心這麼輕易就讓一個男子看遍了她的身子呵!
她靜靜接過他手上的物事,面頰發著燙,染上了一層羞澀的胭脂紅。見他仍是直直望著自己,眸光流轉,輕輕地打了個要他轉身迴避的手勢。
原是看她的嬌羞看得出神,直到她無言的提醒,他方纔如夢初醒,連忙迴避。
「上路吧!」等她換好衣棠後,梅漱寒作了如此宣告,卻沒有發覺自己這句話說得多理所當然。事實上,他急於上路除了本來的目的以外,還有一個因素,就是必須到外頭尋些草藥讓她服下,這才能早日根治她的病。
浣寧對於他的提議似乎也沒什麼可以反駁的,反正往南走,她也不知可以走到哪兒,只是想離開蘇州、離開衡洛園、離開自己以前習慣的一切!既是如此,就跟著他吧。
「嗯。」她,應浣寧,就這樣走進了他的生命。
※ ※ ※
「大哥,讓我去找寧兒吧,我不想再這樣等待下去了。」項-惶急的心緒讓他俊美約五官糾結起痛苦的線條。
「項-,你先冷靜一點。」項昱慢慢說道,寧兒的出走他也擔心非常,只是越是這般越是慌不得啊!「你有把握寧兒會往哪兒去嗎?」
「應該是北方,我猜她是想去找王叔。」天哪!近年來宋金戰事進行,南北往來的危險無庸置疑,更何況只有她一人獨自前往,一思及此,平素的理智、有條不紊就全都離他遠去。
項昱聞言,沈吟不語,寧兒向來和項-處得好,怎會往這時出走呢?他望向一旁的愛妻。
「讓她好好想想吧……寧兒應該不會希望我們在這時尋著她。」意睛緩緩地說出自己的意見,隱約也猜到了浣寧離家的原因,之前,一直以為她只是鬧鬧彆扭,沒法子馬上調適心情,看來,她和項昱都錯了,或許浣寧並沒有想要嫁給項-的念頭,從來沒有……
「嫂子……」項-急道。
「瑋弟,要相信寧兒的能力,以她的聰敏,應該是能遇事隨機應變。咱們都太保護她了,其實,讓寧兒出去見識一下沒什麼不好,正巧可以給她機會發揮自己的長處呀!」意睛說,心裡想的是待會兒必須要先跟項昱剖析一下寧兒的想法,然後,也許之後得試著告訴項-一個殘酷的事責。
「可是……要是出了意外……」他簡直想都不敢想。「她可沒有大嫂一身的好武藝呀!」
「-弟,在你提出這個意見時,有沒想到『巧織坊』的工作該由誰打理?你身上還有責任得扛呀!此外,寧兒究竟往哪兒去,我們並不能確定,不是嗎?若是貿貿然丟下手邊工作最後徒勞無功,該怎麼向各店家交代?」項昱沈穩地把情形分析給項-聽,他知道項-真是慌了,否則以他主導江南織造業的才幹來說,這些考量他都能夠自己思索才是。
項-澎湃洶湧的忡忡憂心果然稍稍平緩了些,深呼吸一口,承認道:「大哥,我想我是太著急了些,不過,原諒我還是對寧兒信心不夠,我會派人前去王叔那兒,一路上若是找著了寧兒,就護著她,看她要上哪兒去都可,如果她真想到王叔那裡住上一段時日地無妨。」
「嗯。」項昱點了點頭,認同他的決定;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可惜我和你嫂子在曲湄有要事得回去處理,不能久待,韓叔又不在,否則,我們是一定會留下來幫你的。」
「我明白!」項-終於露出了微微的笑容,這是浣寧離家後他第一次放鬆了僵硬的情緒。
「韓叔要是知道寧兒出走,不知會不會趕回來,他是最疼寧兒的了。」
「是啊……」項昱瞧瞧他、瞧瞧妻子,想到韓若風此時不知浪跡何處,不禁也揚起了嘴角。
※ ※ ※
江南地區最不可思議的,就是即使是荒山野嶺也自有其引人之處,名勝好景固然讓人流連忘返,少有人跡的地方也依舊秀麗明媚。應浣寧尤其是愜意,人是虛弱些沒錯,但身旁的人帶來的安全感,卻是如此具體雖然對於能讓她產生這種感覺的原因,她,並不清楚。
「喂!怎麼你都不說話啊?」她終於發出埋在心裡已久的疑問,這一路行來,開口的都是她,他從未應過一聲,真不知染上風寒的是誰。
梅漱寒沒搭理她,兀自走著。
她的喉嚨不疼嗎?事實上,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太低估她了,瞧地無時無刻小嘴都沒停過,小小的一株野花雜草也能吸引她莫大的注意力,換來一次又一次的驚呼讚歎,想來病是沒他預計的嚴重吧!
「你不知道聽人說話不看著對方是很無禮的事嗎?」
他這回倒是瞥了她一眼,但隨即又移開了視線。
看他一副冷淡的樣子,應浣寧倒也不甚介意,處之泰然,立刻把話題自他身上移走,外界的天地山水草木重新成為她的焦點,她仍是用她的方式在繼續這段旅程,反正他沒嫌她聒噪,也沒嫌她嘶啞的嗓音難聽嘍!
「你瞧你瞧,」她知道他不會搭理她的提議,但還是用熱切的語氣說道,纖纖玉手指向遠處,另一隻手則挽上了他的臂膀。「那邊的樹長得好有趣呀,那芽兒的尖端是酒紅色的哩!好可愛唷!還都往天藍處伸攀咧!」邊嚷眼角就隨著彎起,整個人的臉色因著興奮而燦爛如日芒。
梅漱寒對這姑娘的恢復力確實佩服萬分,覺得她的言語十分天真,只是他更在意的是,在她說這句話的同時,她有些喘了,而正在興頭上的她似乎沒有自覺……
「歇息吧!」一句短短的話從他口中淡淡說出,竟然讓她微微地震動了一下,大概是太意外了吧!她想。
「喔,好啊!」她應道。他還真的是不讓多餘的字眼出現在話語中咧!就是明白這點,反而讓她對於他的隻字片語格外重視,格外珍惜。
兩人坐在路旁一棵樹下。「給我的?」她輕輕一問,臉上儘是笑意,對他無言遞過來的水袋,心裡有種甜蜜愉悅的感覺滋長著。
梅漱寒感受到她的情緒,這姑娘也未免太容易開心、太容易感動了吧!他這麼想著,表情卻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再次放鬆放柔了。
他面轉向她,微微地點了點頭,給了答案。
應浣寧一時竟看得出神,呵!那神情,怎地覺得好生熟悉?好像……好像在哪裡見過?
漱寒瞧她魂不守舍的模樣,第一個反應是她的病出了什麼狀況,直覺就搭上她的腕把脈,眉頭也立刻度結起來。
浣寧很努力地在回想那個熟悉感從何而來,一點靈光乍然迸發……對!就是像多年前她初識的蘇意睛,或者更正確的說,是「蘇亦卿」,女扮男裝的蘇意睛。這會是她能對他的伴隨如此習慣的原因嗎?
當她從自己的記憶回到現實,赫然發現他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腕上輕搭著,一股酥癢立刻竄過心頭,她急急地抽回自己的手,低首含羞半斂眉,掩藏什麼似地順順鬢髮。
「我沒事的。」
「等等。」他丟下兩個字,人就走開,也不多說什麼,留下她一人待在那兒猜測他究竟要做些什麼。
梅漱寒知道自己是刻意要抽離剛剛的情境的,很明顯地,他為她的每一個表情、動作而牽動了心弦,雖然只是一點點蕩漾的波動,卻無法裝做若無其事--對自己。更重要的是,他不習慣這樣的梅漱寒!
去找些食物吧,總不能讓病人餓著了,嗯……對!還有藥草!他為暫離開找了個理由,說服自己這絕不是要躲避她。
※ ※ ※
應浣寧倚著樹幹,任風輕輕撩動著,涼爽而溫柔的膚觸,舒服得讓人忍不住將眼合上,貪圖一種完全的休息,走了這麼些路,實在也夠累的。
當她不小心陷入酣眠後,對於危險自然少了戒心;一伸一縮的血紅舌信,緩緩往她粉頰靠近……
「唔……」睡夢中的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她頸項磨蹭著,濕濕黏黏的,還有些癢癢的,應浣寧微微動了動身體,轉了個身,仍舊依戀著眠睡。
那東西緩緩在她潔白細嫩的額上盤旋,閃著金綠色火焰的眼跟隨著三角形的頭在她的面前搖擺著,而應姑娘依然沒有開眼的打算。
「唔……」她不滿地發出抗議,那東西似乎纏上了自己的頸,難過得讓她不得不開啟眼簾。
她幾乎要尖叫出聲了……萬萬沒想到,對上眼的居然是……一條蛇!
離她好近好近,彷彿那端分尖叉的舌信就在她臉蛋上輕輕畫著,惹得雞皮疙瘩像抽芽般一一冒出,應浣寧大氣不敢吭,冷顫不敢打,只能掩耳盜鈴地死命閉緊雙眼、握緊雙手,假使能夠,她還希望能命令額際滲出的冷汗停止滑落。
你在哪兒呀?快回來呵!快回來呵!應院寧使勁兒地在抑制蘊蓄眼申的盈盈淚水,因為她怕暖熱的溫度會讓它興致更高地往她臉上偎來,心頭自然而然浮現的是梅漱寒碩長身影……她這才發現,她居然連他的名都不知……
如果我沒有被這條飢餓的蛇吞掉,如果我送保得住小命,我,應浣寧,一定要問清楚他的姓名!應浣寧在心底悄悄地對自己說,謹慎地像是發下什麼宏願一般。
「你沒事吧?」低沈的男聲乍然響起。
這會是她中了蛇毒後產生的幻聽嗎?浣寧有些恍惚了……不過,她還真有那麼點喜歡這個錯覺,因為頸上已經去除了濕黏的蛇繞,因為--他回來了,帶著焦急關懷的聲音回來了……仍是閉合著眼,危懸憂懼的慄慄卻從她心間臉上逸去。
這時真正驚魂未定的人,是他,梅漱寒……
當他眼見那條蛇例著大口,兩顆銳比針尖的毒牙正要往她雪頰咬下時,他簡直忘記呼吸為何事,心跳為哪樁,飛也似地奔到她面前,顫著手,指掐蛇頭兩側,輕輕把它抽離開她的頸項,奮力往遠處的草叢擲去。
天哪!他幾乎已經不記得恐懼的滋味了……長久以來他以為他再也不會嘗到的,沒想到,這時卻排山倒海地湧來,讓他差點因之沒頂,原來的防備竟然脆弱如斯,完全不堪一擊……
「姑娘!」見她仍是沒有睜眼,一副魂飛天外的模樣。梅漱寒再次喚了一聲。
還是沒有反應?梅漱寒索性輕輕拍拍她的頰。「姑娘,你沒事吧?」敢情是嚇暈了?
是……真的?在他大手撫上她的面頰後,應浣寧終於明白,這,不是幻覺呵!她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張開了她的眼,這一次,面對的不再是猙獰邪氣的金綠色火焰,而是他幽深沈鬱的眼瞳。
她驚魂未定地猶自頭著,看到他,緊緊繃著的情緒驟然鬆綁,反而有些招架不住,加上病體本就虛弱,這會兒只覺得全身的力氣全耗盡了。
梅漱寒挨著她生了下來,輕輕欖著她纖細的腰,讓她往自己的身上倚來。
「你回來了,真好。」半晌,她終於平靜地開口,輕笑如薰風,眸光向他,盈盈似秋水,適才的畏怕膽寒已然不復在。
「嗯。」梅漱寒應道,靜靜地把懷中的野果交給她。「將就點吧!」
浣寧捧著長相不甚可口的野果,大口咬下。「不會呀!好甜呢!」整個人笑得很滿足,好像在對他做什麼保證一樣。事實上,她以往的日子過得的確優裕,但這不表示她不能習慣外頭的粗食,她一向是很能隨遇而安的!
梅漱寒不再答話,他正努力讓自己恢復「正常」,剛才表現過於明顯的關心是該結束了……
「喂……還不知怎麼稱呼你呢?」她可沒忘了那時心裡惦著的事。
他看她一眼,又把頭轉過去,似乎沒這個必要吧,他並沒有打算帶著她走,他要去的地方對她來說太危險了,也許,到下個村鎮就從此各分東西,再無相見機會了,知道名字又有何用,憑添心中負累罷了。
「人家都叫我寧兒,你呢?」她可不打算就此打退堂鼓咧,那是違反她一貫的原則的,仍舊不肯放棄地衝著他直笑,她就不信自己會輸給他。
「你一定有名字,跟我說,這樣以後我才知道怎麼稱呼你呀!」她還是沒有準備投降。
「我總不能一直叫你喂喂喂的吧?」
以後?不會有什麼以後了!梅漱寒心裡想著,卻始終不知如何開口跟她說,是怕她傷心,還是--怕自己?他不知道呵……
好……不說,是不?就別怪我!她笑得更燦爛了,像是想要隱藏什麼陰謀似的。「既然這樣,我就自己幫你取名嘍,唔……大木頭,你看這樣好不好?不錯吧?我數到三,不說話就代表你同意嘍!一……二……三……」
耶?怎麼還不說話,這是要逼他說出真正姓名耶……好吧,騎虎難下了,你自找的,恕不得我了!
「三!以後就這麼說定嘍!」表面上是她贏了,但,事實上浣寧卻有種徹底被打敗的感覺。「大---木---頭!」
隨她吧!梅漱寒心裡這麼想,看她頗自得其樂的樣子,在他空白表情下的內心卻忍俊不住偷偷輕揚了起來。
「該上路了。」梅漱寒見她休息得差不多後,做了如是宣佈。
「喔,好。」她低低應道,還沒從剛剛的沮喪中回復。
梅漱寒又笑了,在心底。這個姑娘還真有趣,任何情緒都如此顯而易見,毫不隱藏。
※ ※ ※
他仰首向天,白日壓抑許久的悵惘憂煎此時無需再做任何隱藏,滿天星斗藍汪汪的,繡綴在蟒黑的夜色中,很美……卻不足以讓他忘卻心痛。
「-弟,你想過寧兒為什麼會逃家嗎?」這是嫂子臨去前丟給他的問題。
其實,他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不願意面對吧,不願意接受居然會是這麼殘酷的原因。
寧兒從來只是把他看做兄長……
很傷人的一種關係,卻連怨懟也無可蘊生於心,於是,剩下來的就只有苦與痛了。
風台得緊,早春,仍是寒冷的,北去的寧兒是否會記得添衣呢?這樣的晚上她會像從前一樣吵著要數星星嗎?他們會在不同的地方望著同樣的一片夜空嗎?不,還是不要,他寧可現在的她已經就寢、安睡,省得向來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她染上風寒。
項-幽幽深歎了一口氣,和浣寧朝夕相處也有十多年了,對於她,也許比對自己還更瞭解些,一直以為終有一天他們能很自然地結髮成婚,很自然地相偕以老,所以他從來沒有言明,也不覺得有此需要,他願意等她長大,多給她一些時間過著不必肩負責任的悠遊生活,結果,由現在的情形來看,他,似乎是太有自信,太有把握了。
太、有、把、握……或者,他就是輸在這一點上吧!
他微微笑了起來,滲出的除了苦味還是苦味,因為除此之外,他已經不知自己還能做出什麼樣的表情了。
「該讓她自由嗎?」他對自己輕輕發出一問,沒有任何人能給他答案,四周是靜闃一片。
他聽見自己的內心有個聲音響起,明白最後做下的決定是什麼了……
明白了,很痛很痛地明白了,他,終究是戒除不了寵她的習慣啊……
只要她平安……
只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