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月,衣若芙忙於課業與工作面試。先前寄出去的履歷表陸陸續續有公司行號通知她去面試,因此她便利用沒課的空檔到各個公司去面試,以期在畢業之前就能順利爭取到就業機會。只是,事求人,人亦求事,要找一份理想的工作並不如想像中容易,所以至今仍沒有一個工作能令她滿意地點頭。是她太挑剔了?還是她對理想與現實的認知有過度的差距?
才剛結束一家企業的應徵面談,衣若芙此刻正帶著略顯失望的心情漫步在黃昏的台北街頭。深秋的時刻,晚風吹來,夾帶了幾分寒意與些許蕭瑟。她本能地縮了縮頸子,將領子拉高一些,隔絕晚風對頸子的侵擾。但是擋得了外來的寒意,卻抹不去心中的落寞。心就像被小偷洗劫過一樣,空了一大片。
有一個月了吧。
一個月沒見到他了,他還好嗎?
當日,她踏離邵宅後,便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忘記這一切,因為隨著趙伯母的去世,一切也將劃上休止符了;不管過程如何荒謬、或是如何感人,她終究只是整件事中一個小小的配角罷了,一旦戲落幕了,曲終人散,誰還會去注意一個小配角的去向?她不該沉湎在劇情中而忘了自己原有的身份,徒做空想。
所以她刻意用忙碌的生活步調來沖淡自己對他的記憶,不讓回憶影響她的正常作息。
只是……只是每當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時,心中的思緒隨著靜謐的氣氛盡數沉澱時,唯獨與他曾有過的點點滴滴沉澱不去。她其實還是想他的,很想、很想……
記憶中,她與他的每一次相處總是在爭執中度過,最後也都是不歡而散。這麼糟的相處模式是在何時起了化學變化,讓他不知不覺地進駐她心房,並且佔有不容忽略的份量了呢?忘了他只是教自己不再想他的一個借口,但是感情這東西,一旦沾惹了,心就無法再回復到之前那樣的平靜無波了。思念說來就來,千軍萬馬也擋不了,該怎麼辦呢?
將一切交給時間去處理吧,也許隨著時光的流逝,這惱人的情思會因此淡了、退了,終至滅了,此後便不再困擾她。也許,也許吧。
滿懷心事的她,心不在焉地走著,沒注意到此時已屆下班的尖鋒時刻,路上的車輛正急遽增加中。在沒有警覺的情況下,一輛由巷口衝出來的機車反應不及,與她擦身而過。雖然沒有直接撞上她,但是車子勾住她衣服,硬是將她施行了好幾公尺,手上、腳上擦撞出不少傷痕,痛得令她忍不住哀叫出聲。
同樣跌倒在地的機車騎士看見衣若芙滿臉痛楚地臥倒在地上,心慌之餘也不敢上前探視情況,急忙扶起倒在一旁的機車,加足油門逃逸無蹤。
真是世風日下!衣若芙無奈之下也只能在心底感歎了。還好人間尚有溫情,一位好心的路人將她送往最近的醫院就醫,減少了她痛苦的時間,讓她不至於用匍匐前進的方式去找醫生。
醫生對傷口做了基本的處理,也照過X光了,確定只是輕微的扭傷,沒有傷及骨頭後,便交由護士包紮她手上及腳上的傷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送她來醫院的好心路人鬆了一口氣。
「原本看你手上、腳上都是血,還以為傷勢嚴重呢,還好,還好。」
「謝謝你。還沒請教你貴姓大名。」衣若芙很感激這位好心的小姐,她讓衣若芙相信社會上還是有好人的。
「我姓吳,我叫吳秀香,是一位律師。」吳秀香遞上自己的名片。「剛剛那輛機車的車號我幫你記下了,就在名片背後,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別客氣。無論是出面指證或是打官司,我都會幫你的。」吳秀香的正義感又犯了,想起剛才那個肇事逃逸的機車騎士,她就氣得牙癢癢的。
「謝謝你,吳小姐。」衣若芙再次道謝。不過她既然沒什麼大礙,也就不打算告那位騎士了,可能要辜負吳秀香的正義感了。
「沒什麼,舉手之勞罷了。」吳秀香揮揮手。「如果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我已經通知你家人了,大概就快到了吧。」
話才說完,人也走出急診室了,留下滿臉疑問的衣若芙望著已經關上的門出神。
家人?!誰呀?難道她打電話給在雲林的母親嗎?不可能,因為她說人就快到了,所以不可能會是從雲林趕來的母親。那麼是風鈴嗎?但是她今天不是要去劉大哥的公司見習嗎?難道她已經回去了?或者是昱之?小翠?
不論衣若芙怎麼想、怎麼猜,也絕對想不到來的人竟是他!
「請問一下,剛被送來,發生車禍的衣若芙在哪裡?」一個熟悉的男音從走廊櫃檯傳來,語氣中是明顯的擔憂與不安。
不……不可能!一定是她聽錯了,怎麼可能會是他?
衣若芙還在懷疑的當下,急診室的門「碰」的一聲被撞開了,伴隨著幾乎是心碎的呼喊聲:「小若!」
怎……怎麼可能?來的人真的是他!
衣若芙呆愣地望著眼前的人,不敢相信站在她眼前的人真的是邵凡齊。他怎麼會來?
「小……」邵凡齊看到端坐在床沿的衣若芙後,繃緊的神經登時鬆了不少,衝上前去握住她雙臂。「怎麼樣?要不要緊?傷到哪了?」
今天下午,他到趙琳那兒與她討論明年度「趙氏」擴編的事宜,看見時間已至晚餐時候了,正打算與趙琳一起外出用餐,豈知才要出門,電話似催魂般的響了。他順手一接,聽到的卻是衣若芙出車禍被送醫的事,當場教他三魂嚇走了七魄。丟下趙琳,他用最快的速度狂奔至醫院,不敢想像見到的會是怎樣一個畫面,直到看到她。她還好好的?!真的嗎?
不敢確定的手微微顫抖地摸摸她臉頰、再探採她鼻息,最後索性上前擁住她,臉頰貼在她胸口上。
還在跳,心還在跳;臉是熱的,還有呼吸。沒事,她沒事,她還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太好了、太好了!
邵凡齊從來沒有一刻如此感謝上天,此時此刻他是十二萬分的誠心感謝-,謝謝-還將她留在他身邊,沒有帶走她。曾經一度停擺的心跳,現在才又恢復了正常,感覺到她真的「活」在自己懷裡,心裡平靜不少。只是她為什麼不說話?
「小若?」他放開她,仔細端詳她。她上身有好幾處包紮的傷口,是不是他剛剛摟得太用力了?
衣若芙呆愣地任他又摸、又搖、又摟的,久久吐不出一句話來。他驚訝,但是她的震驚也不亞於他,腦海盤旋的仍是:他怎麼會來?
「你……」
受到驚嚇的程度不小,衣若芙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睜著一雙不解的眼看著邵凡齊。想不到此舉更嚇壞了他。
「怎麼了?難道你不認識我?哦,天!」邵凡齊絕望地跪蹲在她跟前,雙手無力地撐著她寫滿痛苦的臉。
她傷到頭,喪失記憶了嗎?她已經忘了他嗎?怎麼會這樣,是上天在懲罰他嗎?懲罰他的言而無信?因為他說過要忘了她的,卻始終做不到,所以上天乾脆教她喪失記憶,用這種殘忍的方法來處罰他?為什麼、為什麼!
絕望之餘,他憤而一拳捶向床沿。
「啊!邵凡齊,你在做什麼?」再度受到驚嚇的衣若芙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撫著胸口責問他。
嗄,她叫他的名字了!她沒忘記他,她還記得他!
倏地抬頭,緊握住她雙臂。「你知道我是誰?你沒喪失記憶?」他激動地問,一雙多情的眼寫滿興奮之情。
「沒有,我沒喪失記憶。」原來他以為她喪失記憶啦,真是佩服他的想像力。她拉他站起來,免得他一直跪在那,好難看。
「那你……」邵凡齊仍是擔心,她身上貼了那麼多紗布。
「沒什麼,只是輕微的扭傷及一些皮肉傷而已,死不了的。」她看了自己身上一眼,無所謂地聳聳肩。
這麼說,她是真的沒事嘍?
邵凡齊不安的心再度恢復正常運作。短短一天之內,他的心情就經歷了兩次大超大落,還好他年輕力壯,禁得起刺激,若是再過個二、三十年才遇到這種狀況,只怕他早就陪上帝下棋去。鬆口氣之餘,邵凡齊的大腦才開始運作,看到她身上十數處傷口,不禁又氣又憐;她是怎麼照顧自己的?竟然會粗心到發生這種事,如果情況再嚴重一點,那……那……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只是看到她的模樣,再加上先前的極度恐懼導致的內分泌失調,他覺得他有必要發洩一下。
「你是豬啊!」他臉色一沉,低吼了出來。「這麼大一個人了,連照顧自己都不會,想試試看你的命有多硬是不是?你以為這樣嚇人很好玩嗎?」他愈講愈激動。這個蠢女人,嚇去了他半條命,該罵!
「對不起。」衣若芙直覺地道歉,心裡卻因為他的關心,湧上一股暖甜甜的幸福感。
「哼!」見她低聲下氣的歉疚模樣,他也不忍心再責怪她,反正他也宣洩得差不多了。
「邵……凡齊——」
「幹嘛!」他的口氣仍然很沖。
「你為什麼會來?」她盯著他看,問出她一直想問的問題。看他呆愣了一下,她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來的人為什麼是你?」
「……呃……」邵凡齊聞言竟然有點不知所措,剛剛的盛氣凌人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就是……」
他抓抓頭,又撥一撥頭髮,樣子像極了偷吃糖被當場「抓包」的小孩一樣不知所措。
唉!管他的。他搓一搓臉,深吸一口氣——
「沒辦法,誰叫我喜歡你。」呼!終於說出了口。「一聽到你出車禍的消息,我嚇得心臟都停了,沒命地趕了過來。雖然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愛我,甚至你是討厭我、恨我,根本不想見到我,但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無可救藥地愛上你了。唉!連琳琳都看出來了,我很差勁對不對?」他自嘲一笑,別過臉不好意思看她。
他說什麼?!
他愛她?
他真的說他愛她!衣若芙不置信地睜大雙眼看著他,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這只是自己一時的幻想,眼睛一眨,一切又回復原狀。但是他是如此真實地站在她面前,還別彆扭扭地解釋著他會來這兒的原因。
多遜的告白啊,但是她依然感動不已。原來她不是自作多情,他的心裡也有她呀!曾經以為是沒有明天的感情如今得以重見光明,怎不為這苦命的癡戀掬一把高興的眼淚呢?所以她的淚很不節制地奔瀉而出了。
「……我也告訴自己要忘了你的,可是我用盡了方法還是無法忘記你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連以前你曾經取笑過我的話,我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味不已。笑我吧,我知道我很沒志氣,所以……咦,你怎麼了?」
瞥見已經淚流滿面的衣若芙,邵凡齊緊張地衝到她面前,握住她雙臂。
「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疼了?該死!還說只是小傷,這些蒙古大夫,我要拆了這家醫院!醫生……醫——」他氣得就要去找醫生,卻被一隻小手拉住了衣服的一角。
就在他遲疑之際、衣若芙整個人撲向他,雙手緊緊地環住他頸項,臉埋在他肩上。他本能地摟住她,為這突來的「艷福」吃驚不已。不過衣若芙接下來的話再度讓他忘了心臟的功能。
「誰說我不愛你……我愛你呀!愛了好久……好久了……也愛得好苦……」她濃重的鼻音夾雜著啜泣聲,斷斷續續地傾吐積壓在內心已久的話。這是她第一次表現得這麼小女人,她從來不知道她也會撒嬌、也是這樣渴望愛情的。一向冷靜自持的她,終究敵不過愛情的魔力,心甘情願為它卸下冷漠的面具,展現她柔弱的一面。
這回輪到邵凡齊被嚇傻了。
腦子裡嗡嗡作響,只有一句話重複出現——我愛你呀!
他悄悄地捏了自己大腿一下,會痛,這麼說,是真的嘍!她真的說她愛他了!
等到她的哭聲漸歇,他輕輕地扳正她,與她四目相接,深情的眸子捨不得離開。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淚,他低啞地開口: 「告訴我,你沒有騙我,你真的愛我。」
剛剛一鼓作氣大膽表白自己的愛意後,再對上他熾熱的眼光,衣若芙反而羞紅了臉低下頭去,沒有勇氣再做一次表白。她的舉動看在邵凡齊眼裡,比什麼言語都還更令他動心。她的聰穎令他激賞,她的冷靜令他折服,她的柔媚更是令他瘋狂。心中的愛意一經表露,就像決堤的洪水,滾滾而出,一發不可收拾,他再度擁她入懷,以吻宣洩他心中無窮無盡的情意……
他吻了她好久、好久,她也熱情地響應,像是要相互慰藉這段時間來彼此所受的折磨一般,直到兩人胸中的空氣有明顯不足的現象,才依依不捨地分開。她喘,他更喘;她紅著一張臉,他也差不多快腦溢血了。極度缺氧的兩人緊緊相偎,聽著對方的心跳,享受著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浪漫氣氛。
「我……想都不敢想……你會愛上我。」邵凡齊恢復的比較快,但是仍有一些喘。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的影像已經在我心中無法抹去了。」衣若芙深吸了兩口氣才有力氣回答,她仍是懶懶地依偎在他懷裡,吸汲他陽剛的男性氣息。
「我一直以為你討厭我、恨我,因為我不管怎麼做都會惹你生氣。」他輕撫著她背脊,語氣中泛有些許靦腆。
「我是恨你,但是我更氣、更討厭我自己。」
「哦?為什麼?」
「我恨你,因為你已經有趙琳了,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趙琳那麼信任我、依賴我,我的心卻背叛了她,愛上她的未婚夫,所以我氣自己的定力不夠,更討厭自己不誠實的心。」那時的她內心受著無比的煎熬,卻還要強裝鎮定,好累啊。
「我跟琳琳之間的關係很複雜,一時之間我也……」
「我知道,趙琳全都告訴我了。」
「喔,那就好、那就好……咦,等等。」他突然放開她,勾起她下巴,讓她看著他。「既然你已經知道我跟琳琳之間的真相,為什麼你還……」他挑高一邊的眉,眼睛也微微瞇了起來。
「你還說,還不都是因為你!」她輕捶了他一下。
「我?」這下他臉上的問號更大了。
「對,就是你。」她伸出食指指著他鼻尖控訴:「你那天裝成一副冰人的模樣,人家才會以為你根本只是在逗我,新鮮感一過就不理人了。」她說到後來,愈覺得自己委屈。
天啊!真是冤枉!
邵凡齊反握住她柔荑。「錯!錯!錯!我是怕我不小心又說錯話、做錯事,惹你生氣,讓你更討厭我。天知道,我已經不敢想像再被你討厭一次,我會不會因此瘋掉。你要與我玉石俱焚已經嚇得我肝膽俱裂了,再讓你說一次重話,只怕我要屍骨無存了。你說,我還能不戰戰兢兢、草木皆兵嗎?」
「原來……是我嚇壞你了。」聽了他一番話,她漾開了久違的笑臉,想不到他是如此小心地愛她呀。
「是,你是嚇壞我了。該罰!」他順勢耍起賴了。
「哦?罰什麼?」
「看你的誠意嘍。」
「那……這樣行不行?」她在他額上印下一吻。
「就這樣?」他一臉的不滿足。「我的心靈受創、精神受折磨、自尊心被打擊、信心……」
在他還沒數完他的損失時,她已經主動送上自己的唇,將他未出口的「傷害」全數吞嚥。唉!這個男人哦……寵不得!
「哦,不……不行。」他花了好大的意志力才離開她那誘人的唇,因為有些話他一定要說。「不,不能讓你這樣蒙過去。」他的呼吸又開始不穩了。
「嗯?」她只是溫柔地用手理著他略顯凌亂的頭髮。
「小若,你要答應我,不再離開我,要用一輩子的愛來彌補我所受的「傷害」。」
奇怪,他這一席話聽起來應該是女人對男人的要求才是,怎麼如今發生在她身上反而角色互異了呢?
「怎麼樣?」他有絲擔心,怕她拒絕。
看著他一臉的認真與期盼,衣若芙又笑了。這個男人在向她撒嬌!何妨呢?她就再寵他一次吧。
「好!」
原來,她的戀情也可以是這麼甜蜜啊!
★ ★ ★ 「衣小姐請先坐一下,與你面談的主考官等會就來。」接待小姐親切地端上一杯茶後,帶著甜甜的笑容離開,會議室裡只留下衣若芙一人。
兩天前,衣若芙收到「華立」企業的面試通知單,要她今天早上十點到「華立」初試,因此原本打算跟好友風鈴去採買今晚耶誕大餐的材料這項任務,只好轉交給風鈴的護花使者——劉維德了。今年的天氣冷得比較早,所以她們決定今晚改吃火鍋,不再像往年一樣烤肉了。不過有個慣例還是沒變,今晚的餐會仍然是Women'stalk,男士不得參加,因為四個小女子希望保有一個純粹屬於她們的私密約會——女人的約會。
約莫等了兩分鐘,會議室的門再度被開啟,衣若芙習慣性地自椅子上站起,迎接來人。只是當她抬頭看清來人時,不禁吃了一驚。
「趙琳?!」她怎麼會在這裡出現,難道她也是要來應徵的嗎?
「小若,坐呀。」趙琳笑瞇瞇地來到衣若芙對面的位置坐下。「嚇了一跳?」
「是有一點。」衣若芙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兩隻眼睛研判地看著趙琳。「要跟我面談的人會不會剛好就是你?」
「聰明!」趙琳彈了一下手指,從資料袋裡取出一份文件。「這是你的履歷表吧?」
「嗯。」她點點頭,仍是不明白趙琳為什麼會在這兒出現?又為什麼會有她的履歷表?這裡是「華立」不是嗎?
「當我看到這份履歷表時,我也嚇了一跳哩。」趙琳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是不是覺得奇怪?」
「會不會覺得你是多此一問?」她反問回去。
「好像有喔。」
「那就麻煩你開門見山,而且簡潔扼要好嗎?」
「怎麼好像變成是我在面試的樣子咧?」趙琳偏著頭,故做納悶狀地皺皺眉。
「趙——琳——」衣若芙的眼睛瞇了起來。
「好、好、好,不逗你了,我說,我說。」趙琳連忙安撫她。「其實「華立」就是「趙氏」,這樣你明白了吧。」
「果然!」如她所料,所以她的履歷表才會在趙琳手上。「你不是不管事嗎?而且公司招募人員也要你親自出馬嗎?我記得這只是初試而已不是嗎?」何況她只是應徵一個小小的企畫助理。
「哪有人一次問那麼多問題的!」趙琳揮揮手。「本來我是不管事的,但是這個職位特殊,所以我要親自面試。」
「哦?企畫助理有什麼特殊之處?」
「你是應徵企畫助理沒錯,只不過「華立」的企畫助理已經額滿了,所以……」
「已經額滿了?你今天要我來這只是要告訴我貴公司的企畫助理已經額滿了?」她打斷趙琳的話。
「聽我吧話說完,OK?」看見衣若芙點頭後,她繼續道:「雖然企畫助理已經有人了,但是還有一個職位尚未找到合適的人選,而我覺得這個人選就屬你最恰當,所以才會親自找你來談。」
「哦?什麼職位?」衣若芙挑高一邊眉問。
「總經理特別助理。」
「你的助理?」
「錯了,我是「華立」的董事長,不是總經理。」趙琳好心地糾正她。
「那總經理是……」
「你想見總經理呀……嗯……也好,畢竟以後你們要共事,總要先讓你見見他。」說完,她朝門口喊:「邵總,衣小姐想見見她未來的主子,勞煩你現個身好嗎?」
邵總?!對呀,她怎麼沒想到。
邵凡齊不知站在門外多久了,趙琳話才說完,他人就出現了。也許他一開始就一直站在那兒了吧。
「兩位應該不陌生吧。」趙琳皮皮地挪揄他們。
「是見過幾次面。」
邵凡齊帶笑的眼直視著衣若芙,衣若芙則是一臉的哭笑不得,她又被這兩個人整了一次。
「不知邵總對您這位未來的助理人選是否滿意?」趙琳笑吟吟地詢問邵凡齊。
「趙董好眼光。」邵凡齊也幽默地回答,招來衣若芙一記白眼。
「衣小姐,看來你初試跟複試都通過了,恭喜你被錄取了。」
「什麼?可是我還沒答應啊。」他們兩個竟然就這樣「成交」啦,不問問她的意願,當事人是她耶。
「很抱歉,你沒有權利拒絕。」趙琳依然是一臉的笑。
「哦?為什麼?」
「因為你橫刀奪愛搶走了我心愛的未婚夫,光憑這一點,你就應該在「華立」為我做牛做馬,以報答我的退讓之恩啊。」
趙琳的好不委屈,教衣若芙及邵凡齊哭笑不得。
「說得好像我是燙手的山芋一樣。」邵凡齊苦笑。
「也差不多了。」趙琳壞壞地接口。
「既然如此,那我乾脆把……」
「你敢說你要把我還給琳琳試試看!」邵凡齊一把攬她入懷,俊臉直逼她的。「信不信我會在眾人面前「處罰」你?」他刻意加重處罰兩字,暗示他的處罰方式。
「你幹嘛啦,我又沒說什麼。」衣若芙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蕃茄,一雙手不停地拍打他的手。
「哦?那你剛剛打算說什麼?嗯?」他在她唇上輕啄一下,加快血液往她臉上衝的速度。
「呃……咳!這裡是公共場合,麻煩兩位有什麼兒童不宜的畫面請回家之後再做,OK?」趙琳知道實在不該壞了人家的好事,不過她還有話要說,所以只好抱歉了。
礙於趙琳也在,否則他真的會狠狠地吻她。逼不得已,他只好放開她。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你們以後多得是時間親熱,可不可以先給我十分鐘?」趙琳在一旁陪笑。
「好吧,我先出去,你們談吧。」離去前,他又附在衣若芙耳邊輕語:「不准你退貨,我會黏你一輩子的。」
衣若芙只是紅著臉,低頭不語,但是嘴角的笑卻是溢滿濃濃的甜蜜,看得趙琳好生羨慕啊。
「你們能在一起實在太好了。」邵凡齊離開後,趙琳有感而發。「當初我還真擔心你不會諒解齊哥咧。」
「我也沒想到我們會有今天,畢竟他那時的態度令我困惑。」想到那段曖昧不明的情況,她也很慶幸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
「其實也不能怪齊哥,因為他只有拒絕女人對他的追求,從來沒有主動追過任何一個女人,難怪面對你時會慌了手腳。」
「哦?」衣若芙不甚相信,邵凡齊沒追過女朋友?!
「我就知道你不信。」趙琳一臉得意。「以前齊哥一直認為女人是麻煩的動物,不但要哄、還要騙,所以他很討厭接近女人,更不喜歡女人接近他。當然啦,我是例外,因為他把我當親妹妹一樣疼。所以年少輕狂的他,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他的理想上,也就是籌組一個機車隊,可是後來不知怎地卻演變成一個幫派了。」
「齊天盟?」
「你知道?」趙琳驚訝。
「不是很清楚,無意間得知的。」她想起那次的飆車事件。
「都是過去的事了。」
趙琳刻意的低調,明白表示了不願再提的意思,所以衣若芙也就沒追問了。
「後來齊可接管公司後,生活更是忙碌,雖然對女人的態度已經改觀,卻還是不見他對哪個女子有興趣。直到遇到了你,他才算是栽了一個觔斗。」
「原來如此。」難怪初遇他時,他會那麼不可一世,原來是被身旁的女人寵壞啦。
「所以他很遜對不對?不過這樣也好,表示他沒有亂來過啊。」
「哦?你怎能確定?」
「從小到大我都纏在他身邊,他跟哪個女生講了幾句話我都數得出來。當然啦,在我出生之前的那段時間我就不敢保證了,只是他那時有能力「亂來」嗎?」
趙琳煞有其事地偏頭思考,逗笑了衣若芙。
「怎麼?你也認為不可能對不對?」
「是不太可能。」
「所以嘍,我可以跟你保證,齊哥絕對是「原裝」的。」
「這樣說他,當心他追殺你。」
趙琳一副「他能奈我何」地聳聳肩,絲毫不把衣若芙的恐嚇放在眼裡。
「小若。」她突然握住衣若芙的手。「齊哥跟「華立」就拜託你了,有你在齊哥身邊我就放心了。」
「怎麼你的口氣聽起來好像要遠走它鄉一樣?」衣若芙微微蹙眉,不喜歡她這種離情依依的口吻。
「我是要離開一陣子,不知何時才會再回來。」趙琳的臉色沉了下來,笑容已經逐漸退去,不再嘻皮笑臉了。
「離開?」
「嗯。」
「去哪?」
「美國。」
「是……為了他?」衣若芙能想到的只有這個原因。果然不意外地看見趙琳點頭。「怎麼回事?你們要結婚了!」看來不像,因為她身上沒有絲毫待嫁女兒的喜悅。
「結婚?也許會,也許不會。如果我們真的能順利結婚,我一定第一個通知你。」趙琳的眼眶已經泛起薄薄的淚光。
「願意說出來嗎?」她拉她一同坐下,知道她有話想說。
歎了一口氣,趙琳才幽幽地開口: 「毅盟答應他妻子所有的條件,財產全給她,孩子也歸她,只求她簽字離婚。可是她竟然反悔了,說什麼也不答應,還哭鬧著尋死尋活,拿著水果刀揚言毅盟如果堅持離婚,她就死給他看。結果在拉扯中,刀子不幸飛落……刺入毅盟的左眼。」
衣若芙倒抽一口氣,沒想到事情會演變至此,實在令人驚心動魄。
「他……向先生怎樣了?」
「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左眼卻……卻瞎了。」眼淚終於滑落臉頰,不是可惜他瞎了一隻眼,而是心疼他所受的痛苦。
「那向……向太太呢?」
「她也嚇傻了,帶著一半財產及小孩簽字離婚了。」一定要付出這麼高的代價才能換得他的自由嗎?趙琳好心疼。
衣若芙只是淡淡地搖頭。其實向太太還是很愛向毅盟的,只是用錯方法而已。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衝不過情關者,大有人在啊。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出國呢?」他不想待在這個傷心地嗎?
「毅盟住院快一個月了,原本已經要出院,但是一個星期前他突然從醫院裡失蹤了,我到處找都找不到他。後來透過齊哥幫忙,才知道他已經悄悄出國了。」
「也許他是自卑感作祟,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才一走了之。」少了一隻眼睛,對一個男人來說,打擊一定不小。
「他如果敢因為這樣就甩掉我,我不會原諒他的,無論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含淚的眼溢滿堅定。
「你出國就是為了找他?」
「嗯。」她再次握住衣若芙的手。「經營「華立」原本該是我自己的事,如今卻要你跟齊哥來代勞,小若,我很自私、很沒用對不對?可是……可是我不能沒有他呀!」
她的淚掉得更凶了,衣若芙乾脆將自己瘦小的肩膀借給她,讓她哭個夠。
「去吧,去尋找你的幸福吧。」她輕輕拍撫趙琳的肩膀表達自己對她的支持。
趙琳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怯怯地抬起頭來。看到她臉上未干的淚痕,衣若芙難得地開玩笑: 「我盡量不讓「華立」太早關門大吉,讓你回來還能看到它。」
很少聽到衣若芙開玩笑,所以趙琳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破涕為笑。
「那我先謝謝你了。」
「又哭又笑的,嗟!」她遞了一包面紙給她。「什麼時候走?」
「今天下午的飛機。」
「這麼快?」
「不快不行,我怕他又躲得更遠了。」
「也對。」衣若芙點點頭。「我去送你。」
「謝謝。」
★ ★ ★ 分別與衣若芙及邵凡齊擁抱後,趙琳搭上飛機飛往美國去尋找她的真愛了。
站在機場外,目送飛機起飛的衣若芙心中無限感慨,究竟趙琳此去能否順利,就要看她自己了。
祝福你,趙琳。
「想什麼?」邵凡齊從背後圈住她,在她發間印下一吻。
「想趙琳跟向毅盟的事。同樣是情路,他們走來就比別人辛苦的多了。」
「我們只能祝福他們了,何況我們也是一路坎坷過來的啊。」
衣若芙抬頭看了他一下,想起趙琳的話。「聽說你只拒絕過女人,從沒追求過人?」
「琳琳告訴你的?」他挑眉。
她沒有回答,自顧自地往下說:「我在想我這樣會不會很沒面子,身為一個女人,沒享受過被追求的喜悅,就這樣成了某人的女朋友……」
邵凡齊沒讓她把話講完就用吻封住了她的口。與她爭辯,他向來是輸的一方,幾個回合下來,他也學乖了,知道用什麼方法來冶她。這個該死的趙琳,就會給他找麻煩。
「你賴皮!」衣若芙微喘著氣指控。
他再次圈住她,在她耳畔輕喃:「我的確不知道該怎麼追求自己心愛的女人,我想你也領教過我的笨拙了,所以用不著再考驗我了。疼你、愛你、照顧你、保護你,我能做的就是這些了,我不知道這樣夠不夠,如果還有什麼不足,只要你開口,我一定辦到。」這個曾經令他寢食難安的小女人,她不知道他有多珍惜她。
看她沒反應,他將她的身子扳正,卻看到她佈滿淚水的臉。
「怎麼了?我又說錯話了嗎?」他緊張地用衣袖幫她擦拭眼淚,卻怎麼擦也擦不完,索性低頭吻去她一顆顆的淚,直到她止住淚水。
「趙琳騙我。」她抽抽搐搐地開口。「說什麼你不懂得怎麼追求人,原來你的甜言蜜語說的這麼好,也不知道你騙過多少人了。」她愛嬌地捶了他胸膛一下。
「我沒有!真的,小若,你要相信我!天地良心,這番話我是第一次講,而且只對你講,我根本不會對其他女人講這種話,你知道……」
衣若芙含淚的眼只是笑,看著眼前這個她深愛的男人正手足無措地解釋他的清白,她覺得自己真的好幸福。
邵凡齊還在拚命地解釋,衣若芙仍是不發一言地看著他。
她喜歡看他無措的樣子,千百個理由自他口中道出,千萬愛意沁入她心房。
怎麼辦?逗他逗出興趣來了。衣若芙心底竊笑自己的壞心。
傻男人,你未來的日子難過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