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邵凡齊前往趙家的衣若芙並沒有在一樓的靈堂看到趙琳的身影,而是在二樓趙母的房間內找到陷於沉思中的趙琳。
趙琳一身黑衣黑裙更彰顯出她臉色的蒼白,失去光彩的眼神遙望向天邊的星空,過度的專注讓她沒注意到衣若芙的到來,直到衣若芙出聲喚她,才招回她神遊的思緒。
「小若?齊哥終於找到你了!」趙琳乍見衣若芙時,眼底閃過一抹意外,隨即又難掩失望地表示:「還是晚了一步。」
「請節哀。」明知是很八股的一句話,但是她還是不能免俗地慰問,聊勝於無嘛,不然要她說什麼?
「你真的很不懂人情世故耶,連安慰人的話都說的冷冰冰的。」趙琳忍不住失笑,但是也注意到衣若芙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她知道,衣若芙對她與邵凡齊的誤會尚未解除。
「看來,我多慮了,你看起來很堅強。」還能開玩笑,可見她並沒有什麼值得別人擔心的。
聞言,趙琳苦笑了一下。
「她走的那一晚,我哭到天亮,淚流乾了,心也平靜了不少。畢竟她已經比醫生預估的半年期限多活了兩個月,該知足了不是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能讓她再見你一面。」
「趙伯母要見我?」衣若芙沒想到趙母在嚥氣前會想要見她這個外人,所以聽到趙琳的話,心中難免訝異。
「嗯。只是不知道她要跟你說什麼,問她,她也不肯告訴我,所以我沒有辦法轉達了,抱歉。」
「該抱歉的是我,只是我不知道她會走的如此突然。」衣若芙感到一絲愧疚,她知道趙母會告訴她什麼,無非就是要將趙琳交付給她之類的話。沒能親口交代完,不知她是否走的無牽無掛?
「我們也沒想到。」趙琳看見衣若芙自責的模樣,反過來安慰她:「放心,她走的很安祥,而且你能來上香,她也會很高興的。」
對於趙琳這般平靜的表現,衣若芙反到感覺納悶,怎麼她沒有絲毫的哀傷之意呢?莫非真如她所說的,淚已流盡,心也靜止了?
看出她的疑惑,趙琳拉她一同坐在落地窗前。
「很奇怪我為什麼沒什麼哀傷之意?」
「你平靜得令人懷疑。」懷疑死去的人是不是你的親人。只是她沒殘忍地說出這一句。
「我的哀痛早在得知她患了腦癌時就已經痛過一次了,而且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看了衣若芙一眼,見她一臉靜待下文的表情,繼續道:「既然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除了接受還能怎樣?八個月下來的心理建設與準備讓我能坦然面對她的離開,所以我現在才能這麼平靜。」
「你能適應就好。」原來她跟自己的情況差不多,當初父親的情形也大致如此,自己也是這樣調適過來的,不是嗎?
「我是還好,倒是齊哥……」她停頓了一下,刻意看看衣若芙的反應。只是衣若芙仍是面無表情地聆聽,沒有表現出特別感興趣的樣子。
「齊哥在「雙重打擊」下,心裡的苦不比我少。」她刻意強調「雙重打擊」,突顯了這四個字的暗藏玄機。
衣若芙豈會聽不出她話中有話,只是她已經打算退出這個是非之地,所以不願意一探究竟,寧可不聞不問,少煩少憂。
顯然衣若芙對邵凡齊誤會頗深,才會對他的事如此無動於衷。趙琳並不打算放棄,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他用忙碌來讓自己暫時忘記傷痛,所以我媽的後事多虧他的用心奔走了。我這個做女兒的反而什麼事也沒做,真是不應該。」
「他是趙伯母未來的女婿,這些都是他該做的。」衣若芙淡淡地回了趙琳一句,不知道趙琳到底要表達些什麼。
「不,這些都不是他該做的,他犧牲的已經太多太多了。小若,你誤會齊哥了!」趙琳激動地拉住她的手低嚷。
「誤會?」衣若芙的語氣裡有一股嘲諷。
是該說實話的時候了。
趙琳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才開口:「小若,那一晚的情形你都看到了吧?」
「紅磚道上吻你的男人那一幕?」邵凡齊告訴她的嗎?為什麼?他們因此而吵架了嗎?所以才會說邵凡齊受了「雙重打擊」?有可能。
「嗯。他叫向毅盟,其實,我心裡真正愛的人是他。」趙琳幽幽地開口,說出這個壓在她心裡已久的事實。
「多久了?」原來真如她所想的,趙琳移情別戀了,才會逼使邵凡齊「向外發展」。想到此,衣若芙不由得心生一股怒氣,氣趙琳對邵凡齊的背叛。
「小若,你誤會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好不好?」見到衣若芙微慍的臉色,趙琳緊張地握住她的手解釋。這件事如果不好好處理,會毀了邵凡齊的。她欠邵凡齊的已經太多了,如果這點忙都幫不了他,那麼自己死後肯定下十八層地獄了。
雖然生氣,衣若芙還不至於理智全失,只是氣憤地抽回被趙琳握住的手,口氣不善地低吼:「說!」
趙琳從沒見過衣若芙生這麼大的氣,這是不是表示她其實是有一點點在意邵凡齊,所以才會替他不平?
不敢大意,趙琳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還記得當初你剛來替我上課時,問過我愛不愛齊哥這件事?」
衣若芙沒有回答,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趙琳聳聳肩,繼續解釋: 「我跟齊哥從小青梅竹馬,他疼我如妹妹,我敬他如兄長,若要說我跟他之間真有什麼的話,就是我對他的敬愛了,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她說的十分肯定,沒有絲毫的遲疑,清澈的眼神顯示她並沒有說謊,倒教衣若芙迷惑了;不愛他,那為什麼還要跟他訂婚?
「毅盟是我高中參加聯誼時認識的一位朋友的姊夫。我去那位朋友家玩,無意間認識他的。乍見到他,我們倆就像兩塊磁鐵般相互吸引,但是礙於他已婚的身份,對他的欣賞我只能偷偷藏在心底,不敢有其它奢望。唉!上天作弄人,偏教他婚姻不幸,也怪我抗拒不了他對我的吸引,我無法自拔地愛上他了。當然,他對我的愛絕對不亞於我,這點我很清楚,只是外人並不清楚,這其中還包括了我爸媽,他們甚至認為我是被他騙了,因此極力反對我跟他來往。」
趙琳說的哀怨,眼神也黯了下來,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為什麼沒有人相信我們是真心相愛呢?」她幾乎是喊出來的,淚水也在同時滑落。
「你這樣算是第三者。」雖然殘忍,但是衣若芙不得不提醒她。她可以體會趙父、趙母當時的顧忌。
「我知道。但是他老婆根本沒有資格擁有他!她只會折磨他而已,根本不愛他、不懂他!」她這次更激動了。
衣若芙沒有反駁她,只是靜靜地聽她宣洩。
啜泣了一段時間,趙琳的情緒才漸趨平穩。
「對不起,我失態了。」吸了吸鼻子,她繼續道:「剛開始,我心裡很不平衡,想盡各種方式反抗我爸媽,只為了要跟他在一起,所以我跟我爸媽的關係幾乎破裂,直到……直到我父親發生空難之後,我才停止了偏激的反抗行為。」
「空難?」
「嗯。我父親是和邵爸、邵媽一起到日本洽談生意時發生空難的,換句話說,齊哥也是在同一時間得知他父母罹難的消息的。」
她當時至少還有母親在身邊,但是邵凡齊卻是突然間失去了父母,原本以為他會受不了打擊,可是他的反應卻是令人意外的堅強,一滴淚也沒掉。也許是不願意在人前表現出懦弱吧,趙琳知道,其實他心裡比她還難過。
「因為這件事的打擊,我媽差點倒了下去,而我也慌了。父親突然撒手而去,母親也極欲求去,趙氏企業沒人坐鎮,對經營公司一點概念也沒有的我只能無助地哭倒在齊哥懷中。相形之下,齊哥比我長進多了,雖然他也對經營企業一竅不通,但是他說過,這是父母的心血,不能毀在我們手上,所以他毅然決然離開他所創立的幫派,全力投入經營公司的學習過程,不只是邵氏企業,連趙氏他也一併扛下。一開始,他遭遇到不少挫折與阻礙,包括元老們的嘲弄以及競爭對手的蓄意陷害,但是他都一一克服了,咬緊牙關一步步走來,不但讓兩家企業持續正常運作,還擴充了規模,算是化危機為契機吧。」趙琳提到邵凡齊的功績,是打從心裡敬佩。
「所以你為了報恩才以身相許?」這種事情常發生不是嗎?衣若芙難掩嘲諷地開口。
趙琳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才道: 「小若,如果你真的刻骨銘心地愛過一個人,你就會知道:當你的心裡有一個人時,其它的人即使再好、再優秀,也根本進不了你的眼,更別提以身相許這種愚昧至極的報恩方式了。」
「哦?」她是真的懷疑,畢竟人活在世上,除了感情,尚有許多加諸在人身上的枷鎖讓凡事無法盡如人意,所以才會有「身不由己」這句話。
「等你遇到了,你就會知道了。」也許就快了吧。趙琳在心裡補上這一句,並且衷心期望那個幸運兒就是邵凡齊。「齊哥對趙家的恩情我沒齒難忘,若有機會,我一定設法報答,但絕對不會是「以身相許」這種損人又不利我的方式。」
趙琳說的信誓旦旦,可是衣若芙臉上懷疑的表情未消減半分。畢竟,他們還是訂婚了,不是嗎?
「在這段期間裡我也重新思考我跟毅盟的這段感情。」趙琳不理會衣若芙懷疑的眼光,自顧自地說下去:「也許是我太急於讓周圍的人認同我們吧,所以我的方法可能躁進了一些,才會引起這麼大的反彈,於是我跟毅盟取得共識,我們給彼此一段時間去說服……或者說是感動我們週遭的人,讓他們接納我們,至少不要反對我們。而毅盟也會處理好他的婚姻問題,也就是跟他的妻子離婚,讓他能名正言順地愛我,這樣我們才有未來可言。」
「既然如此,你又怎麼會跟邵凡齊訂婚呢?」
「也許真的是好事多磨吧。毅盟的妻子說什麼也不肯離婚,即使明知道毅盟已經不愛她了,她仍是不肯放手。而我媽也在我爸去世後身體狀況一天差過一天,我實在不忍心再刺激她了,所以我跟毅盟就這樣不上不下地拖了四、五年,直到……」趙琳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緩和情緒。「直到我得知我媽得了腦癌,事情才又有了變卦。」
「難道……你跟邵凡齊訂婚……是因為趙伯母?」衣若芙已經猜出端倪了,他們果真是被情勢所逼?
趙琳肯定地點點頭。
「從小,雙方的家長就一直認定我們是一對。我爸死後,我媽更是頻頻催促我們趕快結婚。一直以來,我跟齊哥是能閃就閃,以打馬虎眼的方式混過。但是後來我媽卻得了腦癌……」趙琳的眼眶又濕了,語氣中也夾雜濃重的鼻音。「除了能隨我爸而去之外,她只剩下一個未完的心願,就是我跟齊哥的婚事了。為了讓她安心,也為了讓她快樂,我求齊哥幫忙,請他跟我演一駒戲。」
「演戲?」衣若芙的眉挑了起來。
「嗯。我求齊哥跟我訂婚,並且假裝成情侶的樣子給我媽看,讓她認為我們彼此愛著對方,結婚是遲早的事。」
「你是說……」衣若芙不敢相信她耳朵聽到的,他們竟然是……是假訂婚!
「是的,小若,我跟齊哥的婚約是假的,一切只是演給我媽看的,為的只是要讓她安心而已。」她再次握住衣若芙的手,誠懇地向她解釋這一切。
「太……太不可思議了。」衣若芙不禁睜大了眼,以為只有在八點檔的連續劇才會有的情節,此刻正活生生地發生在自己身邊,難怪她會驚訝了。
「小若,我說的都是真的,這一切都是齊哥幫我的,他只把我當妹妹,絕對沒有絲毫兒女私情在。你要相信我,呃,不,你一定要相信齊哥!」
果真是太陽底下什麼新鮮事都有,難怪人家會說人生如戲了,瞧,多戲劇化的情節啊!
衣若芙不禁失笑,她是在作夢嗎?
「小若?」見她只是一味地笑,趙琳有點擔心。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趙伯母要你們盡早結婚呢?」婚姻大事竟被他們拿來當兒戲,衣若芙「真心」佩服。
「這一點我們也想過了,萬一我媽真的這樣要求,我跟齊哥也會順著她的意思結婚,然後等我媽過世後再辦離婚。」趙琳當初也真的擔心過,所以早就跟邵凡齊討論好因應之道了。
「哦。」衣若芙再度失笑,虧他們想得出來。「那個叫向……向什麼的知道嗎?」莫非他也是幫兇?
「嗯。」趙琳點頭。
天!多荒謬的事啊!自己究竟被牽扯進怎樣的一個「陰謀」中呢?她甚至還「入戲」到為女主角抱不平,為自己愛上男主角而內心自責不已,現在才知道這只是一場戲!
「為什麼一開始不跟我明說?」衣若芙是真的有一絲不悅。
「怕會嚇跑你,怕你不願意幫忙,怕……」
「怕我去告密?」她直接挑明了問。
趙琳有點心虛地點頭。
衣若芙不知道自己給趙琳的感覺是如此的「正氣凜然」,以至不知變通到不懂何謂善意的欺騙了嗎?她也未免太小看人了吧。
「你生氣了?」趙琳怯怯地問。
「你覺得我不該生氣嗎?」被人蒙在鼓裡那麼久,不氣才怪!
「如果要氣,氣我一個人就好了,因為我是主謀,齊哥只是友情客串,別怪他。」她仍是不忘替邵凡齊說話。
「趙琳……」衣若芙瞅著趙琳好一會兒了開口:「你想說什麼?」
從頭到尾,趙琳無時不刻地在傳達一個訊息:邵凡齊是無辜的!她一直強調這一切均是她自作主張,邵凡齊是迫於無奈才配合的。耳聰目明又心細的衣若芙不可能接收不到這樣的訊息,只是令衣若芙困惑的是:趙琳為什麼要如此盡心地為邵凡齊開罪?
「我……只是不希望你誤會齊哥……」
「如果不是你們的誤導,我也不會誤會任何人。」此刻她真的覺得自己像棵棋盤上被人操控的棋子。
「對不起!除了抱歉,我還是抱歉。但是你不要生齊哥的氣好不好?」趙琳三度為邵凡齊求情。
「你那麼擔心我生他的氣,就不擔心我生你的氣?」趙琳的表現令她納悶。
「你要怎麼生我的氣都沒關係,就是請你千萬、千萬別怪齊哥,拜託!」她雙手合十地企盼著。
「我能知道是為什麼嗎?」
「你對齊哥的誤解令他很困擾,他又不能跟你明講,只好悶在心裡苦自己。」趙琳忍不住心疼起邵凡齊。
「我對他的態度如何,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
趙琳點頭如搗蒜。「有、有、有,齊哥很在意你對他的態度的,真的!」她又加重了一次語氣,企圖博取衣若芙的信任。
初聞此言,衣若芙多少情緒湧上心頭:邵凡齊會在意她的態度?!為什麼?她平常很少給他好臉色不是嗎?更何況她還常說話損他、氣他,他應該很感冒她才是啊!
望著趙琳殷殷企盼的祈求眼神,衣若芙柔和了臉上的線條。「念在你的一片孝心,我就不跟你們計較了。」
「真的?」趙琳漾開了笑臉。「那你不可以討厭齊哥喔。」
「好。」
「那……你……有沒有可能喜歡齊哥?」她愈間愈小聲,怕又不小心踩到衣若芙的地雷區。
「趙琳——」衣若芙瞇了瞇眼。
「我……我只是覺得齊哥那麼好……你……你們兩個挺……挺配的,如果……可……可能的話……」她一邊絞著手指,一邊結結巴巴地解釋。唉!生平沒替人牽過紅線,初次披掛上陣,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臨陣磨槍。
如果可能!
可能嗎?她何只喜歡邵凡齊,她根本是愛上他了,只是礙於他「已有婚約」的身份,她只好將愛意深埋心底。如今雖已撥雲見日了,但是……但是她曾經對他說出那麼無情又決裂的話,能挽回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也許他……
唉!不想了。
「那個向什麼的……」她突然轉了一下話題。
「向毅盟,他叫向毅盟。」趙琳不知道衣若芙為什麼會突然提到他。「怎麼了嗎?」
「那位向先生現在打算怎麼辦?那天我看到你跟他似乎有爭執。」趙伯母已去世,那麼他們之間的問題該有個結果了吧。
提到她與向毅盟的「懸案」,趙琳的肩又垂了下去。
「還不就是那樣,他妻子不肯簽字離婚,除非他把所有的財產及小孩歸她,她才肯答應。」
「他有孩子?!」
「嗯,小健都已經十歲了。」提到向志健,趙琳臉上泛起一抹母性的慈愛,她很喜歡這個孩子,幾乎視他如己出。「我還決定以後跟毅盟結婚後不打算再生小孩了,我要把全部的愛都給小健。」
好偉大啊!衣若芙忍不住在心裡讚詠趙琳。
「所以現在的問題卡在他們夫妻兩個都要孩子。」
「嗯。」就是這樣才會令她及向毅盟痛苦,因為他們都很愛那個孩子。「也許是我自私吧,我告訴毅盟,小健已經可以判斷是非了,所以他會知道我們是愛他的,不一定要把他帶在身邊才表示我們對他的心。但是毅盟不肯……」
「你們就是為這件事爭執?」見到趙琳點頭後,她繼續問:「他妻子看準了他愛孩子這個弱點,用這個方法絆住他?」
「嗯。」趙琳再次點頭。「小若,我們還有幾個五年可以耗?」她說的好疲憊,也好無奈。
「後悔了?想放棄了?」
「不,不論如何困難,我都不放棄,我會陪著他一路走下去的。」趙琳無奈的臉登時換上一臉的堅定。為了自己的幸福,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她不會輕言放棄的,即使要耗去她所有的青春她也不在乎。
愛情的力量真是令人無法忽視,想不到平常閒散慣了的趙琳,在面對自己的情路時,會是這般的堅毅不撓,除了祝福她,還能說什麼?
「加油!」只能支持她了。
★ ★ ★ 結束了與趙琳的談話,衣若芙沒有拒絕趙琳「有企圖」的安排,讓邵凡齊送她回去。
整個晚上,趙琳說話的口氣雖然輕鬆自若,但是衣若芙看得出來她仍是強裝瀟灑。消瘦的臉頰、沒有血色的櫻唇,以及無意間流露出的孤獨都洩漏了趙琳內心的傷痛。其實她們母女倆還真像,一樣是「堅強弱女子」的典型代表,外表看似嬌弱,但是內心的堅毅卻是外人無法想像的。自古紅顏多薄命,想不到天之嬌女趙琳的情路也是走的這麼辛苦,她和向毅盟會有結果嗎?衣若芙持保留態度。雖然她鼓勵追求真愛,但是趙琳目前仍是第三者的身份,於情於理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就看那個向毅盟怎麼做了。
如果趙琳的表現叫做強顏歡笑的話,那麼此時衣若芙身旁的邵凡齊可以用「麻痺自己」來形容了。依他老兄目前的尊容來看,與昔日意氣風發的邵凡齊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他……還好嗎?
衣若芙在心底關心他,卻沒有勇氣開口,只能悄悄地心疼地。知道他與趙琳之間的真正關係後,她的心真的有「如釋重負」之感,因為她不必再為自己愛上一個「有婦之夫」而感到罪惡感了,此刻她已經可以正正當當、大大方方地愛他了。只是……他呢?他對她是什麼感覺?趙琳說他會在意她對他的態度,真的嗎?還是這只是趙琳為了緩和他與她之間的僵局所說的「蜜語」?
「小……呃……衣老師,有事嗎?」察覺到她的「關注」,邵凡齊輕聲地詢問。
他過分客氣的態度讓衣若芙剛剛萌起的希望被澆息了大半。
「沒……沒什麼,只是要請你節哀。」收回目光,衣若芙的臉看向窗外,不讓自己眼底的失落被他看見。
他那生疏又客氣的語氣是否表明了他的心意?現在在他心裡,她只是趙琳的家庭教師?不過現在這個身份也即將結束,那是否意謂著此後兩人間將不再有任何交集,各奔前程,形同陌路?
「謝謝你的關心。」邵凡齊禮貌地致謝,除此之外,別無多言,一張臉漠然地注視前方,專心開車。
好生疏的口氣啊!
衣若芙在心裡暗自苦笑,並且悼念自己的初戀。才剛萌芽的情懷在一開始的誤會中被自己忍痛壓抑著,如今好不容易真相大白了,對方的態度卻是如此冷漠。衣若芙只好再次將情意深埋,決定讓它成為回憶。人家既然無意,她何苦自作多情?也許他真的只是把她當成生活中的點綴罷了。
「介不介意我先回家一趟?」車內靜默了五分鐘,他的聲音突然傳來。
「啊?」
「你別誤會,我只是要回去拿分報告,明天是股東大會。」邵凡齊向她解釋著。
「你今晚打算睡公司?」從他的話中,衣若芙不難猜出他的意圖。只是他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這樣下去,他挺得住嗎?
「嗯。」
「你……好吧。」原本她還想說些關心的話,卻在看見他冷漠的表情後全嚥了回去。何必呢?也許他根本不稀罕。
「謝謝。」方向盤換了個方向,車子便朝邵家的方向駛去。
十分鐘後,車子已經停在邵家的車庫裡了。有別於趙家夢幻般的建築,眼前的邵宅「寫實」多了,但是一樣都是佔地不小的別墅型建築。這麼大的空間裡人丁卻是如此稀少,住在這裡該是會感到一股孤獨與寂寞吧。這是衣若芙此時的真實感受。
站在邵宅的客廳,偌大的空間裡除了氣派的傢俱充填其中外,剩下的只有沉默的空氣了。大概就是少了那麼一點人氣吧。根據趙琳的說法,邵凡齊的雙親去世後,邵家只有邵凡齊一個人住,另外還有一個定期會來打掃的大嬸,除此之外沒有其它人,這麼簡單的人口,難怪會有滿屋子的冷清。也許有幾個小孩,情況或許會改變也不一定。
衣若芙突然打住思緒,輕敲了自己額頭一下。她在想什麼啊!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想到這些?孩子?!誰的呢?眼光不自覺地看向正從二樓走下來的邵凡齊,他……以後會有幾個孩子呢?兩個?三個?還是更多?
「衣老師?」不明白她為什麼直盯著他看,邵凡齊微微蹙眉:「有什麼事嗎?」她今天怎麼怪怪的?生病了嗎?
「呃……沒、沒什麼。」她連忙收回視線。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能跟你借個洗手間嗎?」
她是怎麼了?老是任思緒偏離了常軌,也許她該洗把臉,讓清涼的水溫冷靜一下她的大腦,別讓大腦繼續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他無意於她不是嗎?那她就不該天真地對他抱持遐想才是,畢竟他跟她是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門不當、戶不對的,是她高攀了他。或許他對她態度的轉變,就是認知到這一點使然。
重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衣若芙才緩緩步出洗手間。大概是她花了太多時間整理心情吧,所以邵凡齊才會等著等著……睡著了?!
他真的是累壞了吧,才一會兒的工夫也能讓他悄然入睡,恐怕他是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睡一覺了吧。他那明顯的青眼窩將他不足眠的事實清清楚楚地表現出來。趙琳說過,這次趙母的後事全是他一個人在張羅,還要兼顧兩家的事業,超人也禁不起這般的體力透支啊。是什麼原因讓他如此自虐呢?即使是在睡夢中,依然不肯放過自己,糾結的眉心看得衣若芙好生不捨,忍不住伸手輕輕撥開,卻因此驚醒了他。
「啊,對不起,我不小心睡著了。」睜開酸澀的眼,邵凡齊甩甩頭,試著讓自己清醒,由於一星期來的睡眠不足讓他的腦袋昏昏重重的,太陽穴也傳來陣陣的抽痛感。
「別去了。」見他就要起身,衣若芙突然拉住他。「別去公司了。」她實在不忍心見他如此。
「什麼?」邵凡齊不解地望著她,用佈滿血絲的眼詢問。
「你太累了,今晚就好好睡一晚,明天才有體力主持股東大會。」她鼓起勇氣表達她對他的關心,也許他不會領情,但是至少她盡力了。
邵凡齊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然就是他還沒清醒。她在關心他嗎?怎麼可能,她恨死他了不是嗎?
「也許趙伯母的死對你打擊不小,但是畢竟人死不能復生,你這樣折磨自己也於事無補,只是苦了自己而已。」她繼續說服他,一手輕柔地撫上他略顯消瘦的臉頰,眼光也因不捨而溢滿柔情。
邵凡齊這下真的醒了,全身的細胞在她的手碰觸到他臉頰時像瀕臨枯死的樹木瞬間獲得甘霖的救贖一樣,全都活了過來。
她……她第一次主動接近他?!
他心裡感動得快哭出來了。即使是夢,他也甘願了,這樣美好的夢,可不可以永遠不要醒來?感覺到她的手就要收回去,他心裡一急,直覺地向前摟住她。
衣若芙原本見他無動於衷,以為他不領情,自己只是一廂情願,正欲放棄說服他時,卻冷不防地被他一把抱住,嚇了她一跳。
「你……」
邵凡齊將臉埋入她頸項間,藉著她的氣息來慰藉這一個星期來對她的相思。他真的決定要忘了她的,但是……是她不放過他啊!
每當他入睡時,她的影像就會浮現;他看報表、看公文時,窗體上全是她的倩影;他喝酒解愁,酒杯上映出的仍是她的一顰一笑……愈是不想她,她的影像愈是清楚地盈繞不去,叫他如何忘得了?他該拿她怎麼辦呢?
鬱悶的心無處宣洩,只能緊緊摟著懷中人,藉此傳達他對她的想念。他又侵犯她了,他知道她不喜歡他碰她,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也許這是他最後一次碰她了,以後她一定會避他避得遠遠的,所以他要牢記抱著她的感覺,希望這分溫暖能常駐他心田。
衣若芙沒有推開他,只是靜靜地任他摟她在懷中。他看起來是那樣的無助,像是失足落水的孩子急欲攀住水面的浮木一般,生怕一放手,自己便會沉入無底深淵似的惶恐。這個男人,為了朋友犧牲、奉獻,還要忍受她對他的誤解,卻是一個苦字也不說,只是默默地承受這一切。這樣的壓力大過她肩上的擔子何止百倍?惺惺相惜之餘,她能做的也只有將自己瘦小的肩膀借他一靠了。
「對不起……我……」過了好久,邵凡齊才不捨地放開她。他很訝異她沒反抗,但是他還是準備為自己的失控道歉。
「好了,不要說了。」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不讓他道歉只是因為這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他不必道什麼歉。
拉整好服裝,她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
「你要去哪?」看見她轉身就要走,他急忙起身拉住她。
「我該回去了。你不用送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拉開他的手,正要舉步,又被他一把拉了回來。
「不要走!」他脫口而出心裡的話,熱切的眼光直透進她的靈魂深處。「留下來……陪我。」
是怕寂寞吧,身旁的親人一個個離去,再堅強的人也會有不勝孤獨的時候。衣若芙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邵凡齊,他獨自承受這種寂寞、空虛有多久了?平常的他總是一臉意氣風發,一副不可一世的驕傲,豈知他也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只是……」
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會招致她的誤解,他急忙要解釋,沒意料她竟然開口: 「好吧。」
她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