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立,回來啦?」白筱帆堆上一臉像蜜糖般甜膩的笑靨,迎向一夜未歸的他。
於立傻愣愣的點頭,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夢?
他在外頭瘋了一整晚,這會筱帆不是該怒聲咆哮或者淚眼以對的嗎?為什麼她還笑得像花一般嬌媚?
「我昨晚和幾個同事餐聚,沒想到被灌醉了,所以沒回來,也沒打電話告訴你一聲。」他主動解釋;當然這不是事實,他之所以肯編這種謊言來哄她,完全是因為她笑臉相迎所引發的愧疚感使然。否則的話,他根本不屑於向她解釋什麼。
「沒關系,周末夜嘛,偶爾放松放松是需要的。」
於立抑不住驚訝地盯著她看,活像她突然變成了三頭六臂似的引人側目。他幾乎忍不住想偷偷掐自己一把,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他根本不認識這麼善解人意、寬大包容的白筱帆。
筱帆輕拍了拍他因太過放縱而顯得憔悴的臉龐,溫柔地叮嚀:「睡別人的床一定不習慣吧?你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快去睡一下補個眠吧。」
於立無法將眼光自她臉上移開,似乎隨時等著見她摘下虛偽的面具,露出猙獰、撒潑的嘴臉,對他怒聲相向。
「怎麼啦?瞧你直勾勾盯著我看,好象從來沒見過我似的。」筱帆眨了眨綿密的睫毛,發出銀鈴般輕脆的笑聲。
他清清喉嚨,強迫自己揮開困擾他的迷霧。「如果我睡著,那你呢?你一個人不會很無聊嗎?」他以超乎自己想象的溫柔對待她。「這樣吧,我小睡一下,晚一點叫醒我,我帶你去看場電影,然後上館子。」
「嗯……」她並不如他預期中的欣喜若狂,反而是一臉為難。「不了,晚上我有事要出去。」
「是嗎?」他應該釋然,他應該高興筱帆終於學會安排屬於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想整日粘著他不放,但為什麼……「你晚上有什麼事?」這個詢問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繼而他以漫不經心的笑臉來掩飾自己的急切。「我只是隨口問問……你晚上有什麼節
目?」
「和一個朋友約好了一起吃飯。」
她閃亮的笑容、奇異的眼神和耀眼的神采,使他不由自主地產生懷疑——這似乎是個非比尋常的約會?
以前的筱帆會為了他的一句話而推掉所有的約會和應酬,甚至不惜為了他冒著丟掉飯碗的可能而耽誤公事。
反正……筱帆一直是以他為生活重心的,一直為他而活的,難道……這一切全變了?
他無法自己的將視線專注在她臉上,仔仔細細的端詳著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好好看過她,真正用「心」注意過她。在他盲目地想將筱帆排除在他的生命之外時,她有什麼樣的感覺?傷心?痛苦?而在無奈之余,終於學會了將感情投注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他告訴自己,他應該樂觀其成,他應該為即將到手的自由而高聲歡呼,但為什麼……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他當然不會承認充斥在心中的不安是一種失落,充其量,只不過是他的男性驕傲在作祟罷了。白筱帆絕找不到一個比他更出色的男人。
「於立,你在家好好休息,我現在要上美容院去為今晚的約會做准備,不吵你了。」
筱帆巧笑倩兮,眼中散發出的期待光芒幾乎灼傷了他的眼睛。
他心中的懷疑更加深了,她活脫就像個初次赴男孩約會的小女孩似的,坐立難安得無法隱藏心中的狂喜。
什麼樣的朋友值得她如此大費用章的妝扮自己?他敢打賭,絕不是她辦公室裡那一票多嘴多舌的女同事,更不會是語彤或凱蒂,很可能是新近闖入她生命中的一個……異性朋友?
臨走前,她又回頭看著他,臉上醉人的笑靨依然不變。「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你那個在舞廳上班的朋友一大清早就打電話來,說什麼一醒來就找不到你的人影,她想知道你是不是平安回到家了。你睡覺前,不妨打電話向她報個平安吧。」
面對合上的木門,於立驚訝得忘了閉上嘴巴……反了!一切全反了!她顯然從頭到尾都知道他是在撒謊,都知道他是在別的女人懷裡縱情狂歡了一整晚,但她竟然不拆穿,她竟然若無其事、毫不在乎!她竟然還可以笑臉迎人,甚至無私地叮嚀他向另一個女人報平安!
這只有一個結論,她的心已經飛了,飛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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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的另一邊因筱帆的重量而稍為陷動,一直在半睡半醒狀況中掙扎的於立,這會兒徹徹底底的清醒了。她花了比平常多得多的時間待在浴室裡,是在干什麼呢?
設法消除某些見不得人的證據?
「今晚的約會愉快嗎?」他盡量壓抑刺探的意味,但一點也不成功。
「非常棒的晚餐。」
由她高昂的語調聽起來,棒的顯然不僅是晚餐而已。即使他所面對的是她線條優美的背部,也不難想象此刻她的臉上一定堆滿了幸福沉醉的笑靨。
他堅決地扳過她纖細的身軀,直勾勾望進她的眼眸深處,然後以偽裝的輕快語調問道:「你今晚究竟和誰約會?語彤?凱蒂?」
「語彤在趕稿,凱蒂人在日本。」一抹微笑讓她整張臉亮了起來。「一個你不認識的新朋友,一個非常投緣的新朋友,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再介紹你們認識。」
於立多心地將她的話視為一項威脅。她想透露什麼?透露她有了一名新的追求者?
她渴望讓他和那個男人碰面,希望他們兩個為她而爭風吃醋?多可笑的女性虛榮心!他嗤之以鼻,決定不再主動追問她那位「新朋友」的一切。她早晚會明白,她所要的那點小手段對他而言,完完全全派不上一點用常在淡黃壁燈映照之下,她流轉的眼波像澄澈見底的深潭;那張微微噘起的性感櫻唇,無言地對他發出熱情的邀請;而她那白裡透紅的雪白肌膚,嬌嫩欲滴得教人忍不住想狠狠咬上一口……每每她狂烈的表現,總會徹徹底底激發出他的雄性驕傲;他會自覺像個君臨天下、偉大的君王一般,而她則是成千上百的後宮嬪妃之一,正因他的臨幸而狂喜不已。
但瞧她現在,卻寧願睡大頭黨也不屑理會他!如果說她外面沒有其它男人,就好象有人說太陽是打從西邊升起的一樣,他絕對會嗤之以鼻!
他像石頭般的僵硬。一股陌生的嫉妒,像成千上萬只白蟻,貪婪地啃噬著他的心。
在黑暗中,白筱帆悄悄綻開一臉交雜著得意和遺憾的笑靨。哦!她當然深以自己為傲,但卻無法完全揮去藏在心底的渴望。天知道!她是費了多大的勁才強忍著對他的誘惑無動於衷!
只要他再楔而不捨的多挑逗她一秒鍾,她知道自己就會將所有的驕傲和所有的計劃全拋在腦後!她就會像撲火的飛蛾般投向他的懷抱,心甘情願讓自己因他的熱情而燃燒,甚至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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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昱文站在樓空的雕花鐵門和欄桿前,以復雜和懷念的眼神端詳著小花園裡的一切;
韓國草長得和以前一樣茂密,修剪得一樣整齊,玫瑰盛開得甚至比以前更美、更璀璨。
他沒來由的感到幾許落寞,這個家少了他這個男主人,似乎一點差別也沒有!就好像婉婷,根本完全不需要他!
他鼓起勇氣,伸手輕按門鈴。大約十秒後,彩繪的玻璃門被打開,他朝思暮想的身影映入眼簾。即使認識她快三十年,他卻依然如初識般震懾於她過人的自信和神采之下。
乍然看清站在門外的人影,朱婉婷躊躇了一下,但她終究開了門。
「婉婷,能請我進去嗎?能給我機會跟你談談嗎?」
他以懇求的眼神凝視著她。
「我不以為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不過,看在你是我女兒父親的份上,我可以寬大為懷的給你這個機會。請進吧,『方先生』。」她刻意以疏離的稱謂來強調他們之間已毫無瓜葛。
方昱文忙著打量屋內的一切。壁紙換了,家俱也換了,甚至連擺飾也不再一樣……這裡不再是他所熟悉的家了!但他不得不承認,這裡變得更出色、更具格調。
接著,他的視線凝注在置於門廊上方的幅畫中,頓時,他的心似雨後破雲而出的陽光般,終於露出一線曙光,溫暖了他冰冷的心靈。
「我很高興你還留著這幅畫。」那是他親手繪制的一幅山水畫,是他特意裱了送給她當禮物的。留著它,是否代表了什麼?
「哦,那……那幅畫挺搭配我屋裡的布置。」她的慌亂曇花一現,快速地恢復了冷靜和高傲。「我正准備找另一幅來取代它。」
「就像你會很快找另一個男人來取代我一樣?」與其說他是在嘲諷、刺探,倒不如說他是在自怨自哀。
「你一個就夠我受了,什麼樣的男人我都不感興趣。」
她不悅地駁斥。
「婉婷,我對你的心日月可鑒,唯一教你失望的,只是我不願插手政治,只想專研於學術研究。」
「你將一個唾手可得的大好機會往外推,那個大官幾乎已經承諾我,會盡一切力量為你謀得一官半職,少說也會是秘書長之類的,但你卻憑著一個『不』字,就打碎了我所有的夢想!」她激動得拔高嗓音。
「你的夢想固然重要,但若要我違背自己的意願,照著你的方向走去,我的夢想和快樂又有何希望可言?
難道那一點也不值得你在乎?」他溫和卻認真地反問。
朱婉婷一時為之語塞。
他握住她柔細的手,感性十足的說道:「婉婷,我知道你小時候過的日子很苦,所以你比別人更渴望成功成名,但是你卻忽略了,平凡也是一種幸福,一個幸福、完整的家也是一種成就。」
朱婉婷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惱怒地瞪著他。「你是在指控我毀了我們的婚姻?毀了這個家?」
他急切地搖頭。「我不是在指控什麼,更沒有責怪任何人,我只是……捨不得你,我對你的愛從不曾稍減過,你一定明白的,對嗎?」
「我不明白!」朱婉婷放棄一切偽裝,將壓抑已久的心痛盡情宣洩而出。「你如果真的愛我,當初為什麼要簽下那紙離婚證書?為什麼丟下我飛去美國?在你心目中,那些狗屁學術研究顯然比我重要多了!」
他不可思議地搖頭,她表現得彷佛自己才是被強迫離婚、被遺棄的一個。當初是她整日吵鬧,再不然就是冷戰,十天半月不跟他說句話,最後甚至以離家出走為要挾,才迫使他在離婚證書上簽字的。然後他只好懷著破碎的心遠走他鄉,企圖以學術研究來緩和他的心痛。
「婉婷,我以為那是你真心想要的,所以我才……」「我才不要聽這些借口!」婉婷嗤之以鼻地打斷他。
「你可以不簽的,可是你簽了,是你一手毀了這個家!
語彤將一切歸罪於我,其實這一切過錯都該由你來背!」
「我是錯了!」方昱文激動地提高了嗓音,以少有的嚴厲臉孔面對她。「我錯在太尊重你,太習慣任你為所欲為!我錯在太愛你,太渴望給予你想要的一切!打從我簽下離婚證書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後悔到現在,後悔沒在它生效前將它撕得粉碎,然後強硬的把你綁在我身邊,一輩子也不放開你……」怒氣已消失無蹤,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深深情意。
「在美國的這一年多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你以為我為什麼寧願放棄美國更寬廣的發展而回來?我只想……距你近一點,只求能偶爾的看看你;為了你,我不惜放棄在美國打下的基礎,而考慮接受T大的聘請當名客座教授。」
一向很少哭泣的她,情難自禁地流下兩行清淚。她好感動,他並不是一個浪漫、善於將內心情感大方剖白的男人,他現在這番赤裸裸的告白,怎能不教她感動?
接過他遞給她的手帕,她緩緩拭著淚,以少有的嬌嗲嗓音質問:「那你和曾瓊雅之間又怎麼解釋?」
「瓊雅是我們兩人共同的朋友,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一旦提起曾瓊雅,潛藏在她心中的嫉妒之火又在瞬間點燃,她用力將沾滿眼淚的手帕丟還給他。「你當我是三歲小孩?你跟她在加州同居了一整年,卻要我相信你們之間純潔得像張白紙?」
怒火攻心之下,什麼淑女風范、高貴氣質全被她拋諸腦後,朱婉婷咄咄逼人、口不擇言——「是你性無能?
或者她性冷感?瞧你們出雙人對的,瞧她對我莫名的敵意,彷佛你們才是名正言順的合法夫妻,而我是一個想搶別人丈夫的第三者似的!」
方昱文突然有股想笑的沖動,但卻強忍著。若要說起敵意,她才是那個想將曾瓊雅生吞活剝的人!也就是她所表現出的嫉妒,才使他終於鼓起勇氣來走這一趟。
無視於她的抗拒,他堅決的握著她的雙手,以充滿深情的眼神直視著她。「當初瓊雅在我意志最消沉時間闖進我的生命中,我承認我很感動,也有過一時的迷惑;但這種迷惑很快就消逝無蹤,因為我發現,沒有任何女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朱婉婷停止掙扎,著迷般地迎著他那誠實無欺的雙眸,不發一語地聆聽他最真心的解釋。
「當我警覺到她對我所付出的超乎尋常的感情時,我曾經婉轉地告訴過她,這輩子我可能永遠也忘不了你;但她所響應的,仍是一意孤行的付出;她甚至轉而安慰我,她並不奢望改變我們之間的關系,她只是希望我們能像朋友般,永遠關心著對方。那時的我非常孤獨,正需要朋友,或許那就是我沒有斷然拒絕她的原因;再者,她執意不肯先行回到台灣,在美國舉目無親,語言又不怎麼通的情形之下,我只有負起了照顧她的責任。我跟她之間絕對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發生。」
「曾瓊雅只想當你的朋友?」她嗤之以鼻。「那是我這輩子聽到過最可笑的謊言。
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真正想要的是『方太太』的頭銜,她總不至於千裡迢迢追到美國去,只為了想找一個單單純純的朋友吧?那麼她為什麼不來找我?我跟她將近三十年的朋友;
她卻不惜為了你而背叛我們之間的友誼!」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盡快搬離她那裡,我也不想讓這種情形繼續下去。」
「真的嗎?」她心中的陰霆漸漸散去,那壓抑在她心頭一整年的失落感也隨之消失無蹤。「你敢發誓你說的全是肺腑之言?」
他認真的舉起右手。「我發誓!如有半句虛言,願遭……」『好了!」她情急的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發出毒咒,隨即又矜持的收手,為時已晚的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你和曾瓊雅之間的一切,都不關我的事。」
希望的光芒照亮他整個人,但方昱文故意裝得可憐兮兮的想博取同情。「婉婷,你肯不肯收留我?搬離瓊雅那,我無處可容身。」
「當然不!」她雖然已有軟化之意,卻一時無法接受這驟然的改變。她並不像表面般的有自信,她可是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適應了這種獨立而空虛的生活。「你以為我是一個任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
他十足委屈地抗議:「我從來就不想離開你。」
「很抱歉,我相當滿意目前單身貴族的生活,一點也不想有任何改變。」她極有彈性的補上一句:「至少目前不想。」
即使他再愚鈍,也能察覺出她態度的軟化;只要有一處希望,他絕不放棄。
他振作起精神。「那麼,我願意再重新追求你一次。」
「你?」她的唇角隱隱含著一抹笑意。「當年你追求我的時候,就不是個浪漫的情人,我不相信現在年近五十的你,又能進步到哪去。」
「我可以。」他挺起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證:「送花、電話訴情,在月光下共舞……只要是任何可能打動你的方式,我都願意試上一試。」
她似乎已經聞到春天的氣息。她的心花似乎已朵朵向陽而綻放,但她卻命令自己緊守著最後防線。她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已准備好要讓他再度走進她的生命中?或者更正確的說法是,她知道自己絕沒有勇氣再經歷一次婚姻失敗的打擊;而他們之間的問題卻依然存在,他們所追尋的生命理念依舊是背道而馳。
「我很忙的,沒有太多時間陪你玩這種年輕人的追逐游戲。」她晶瑩剔透、閃著期待光芒的雙眸,卻洩露出另一種訊息。
方昱文只能像個初嘗愛情滋味的十七歲小伙子般,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我只希望你將那極少的空閒時間留一點點給我就好,我願意充滿耐心地等待。」
哦,天呀!這真是一個教她難以拒絕的誘惑!她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女人,即使她表面裝得再堅強,她仍是有血、有肉,怕空虛、怕寂寞,而且極端渴望愛的女人。她怎麼可能放棄得了這種被追求的快樂?
「或許吧!」她嬌媚的笑靨中,隱含著承諾。「我們都是文明人,雖說做不成夫妻,沒道理連朋友也做不成,你說是吧,昱文?」
他拚命點頭,狂喜得反倒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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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立看著餐桌上的火鍋,故意挑剔地問:「語彤,你請我和筱帆來,就准備了這玩藝兒招待我們?」
「少囉唆。」方語彤不滿地白了他一眼。「本姑娘肯親自下廚招待你,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火鍋是我最拿手的料理之一,或者你想嘗嘗我最最拿手的——泡面?」
「那還是火鍋好了。」他無奈的聳聳肩。「恕我失言,但幸好我當初追的是筱帆,她在家事方面強過你百倍,而且比起你的凶悍,她無疑顯得恬靜。溫柔多了。」
「怎麼?你開始懂得欣賞她的好處了?」語彤故意揭他瘡疤。「記得上回你是怎麼說來著?說你當初真正想追的人是我,還說什麼只要我點頭,你就會像只……哈巴狗一樣守著我,而且永不花心、永不……」「噓——」他打斷她的滔滔不絕,急切地看了眼端坐在沙發裡看電視的筱帆,將聲音壓得極低。「別讓她聽到!你就當我那時說的是宿醉未醒的瘋言瘋語,現我已經清醒了,那些話我一概否認。」
他走到區隔飯廳和客廳的玻璃櫥櫃旁,揚聲問道:「筱帆,火鍋快好了,我先替你調醬料,不加雞蛋對吧?」
「謝謝。」筱帆回以一個淡淡的笑容。
語彤冷嗤,丟下他,轉身走向客廳,一屁股挨著筱帆而坐,耳語道:「看來,這個計劃已經開始收到了成效。」
筱帆綻開一臉勝利的笑靨,拚命點頭。「他愈來愈少外出,愈來愈關心我的一舉一動,愈米愈常將眼光專注在我身上,這種感覺實在太美妙了!」
語彤滿意地作了個勝利的手勢。「今天再給他來個致命的一擊,包管他很快就會臣服在你的石榴裙下。」
她不放心地叮嚀:「筱帆,你待會可得演得逼真點,把向書祁當做是你真正的新歡,於立那家伙精得很,不逼真怎麼激得起他的醋勁!」
她點頭點還有一絲猶豫和不捨。「希望於立以後能明白我的苦心。」
「這一點刺激,他死不了的!」語彤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真想不透她怎麼可能這般死心塌地的愛著於立那花心大蘿卜!
期待中的門鈴聲突然響起。「咱們最佳男主角登場了。」語彤以輕快的腳步趕去開門。
「嗨,語彤!」
她避開向書祁的擁抱,輕聲叮嚀:「別忘了今晚的任務,你該獻殷勤的對象是筱帆,不是我。你可得好好配合,如果搞砸了,我唯你是問。」
「放心吧。」他顯得信心滿滿。「演戲也是我諸多專長中的一項,大學時代,我還曾經是戲劇社的首席男主角呢。」
「火鍋滾了,可以開動了。我好象聽到有人按門鈴……」於立走至廳口,打住話,將眼光盯在陌生男人身上。
「我今晚邀請的客人全部到齊,上桌吧。」語彤靈動的眸子在兩個男人之間流轉。
兩個男人微微頷首,默默打量著彼此。
四個人陸續在餐桌邊坐定,語彤特意將向書祁旁邊的座位留給筱帆。
在語彤眼神頻頻示意下,白筱帆決定正式揭開這出戲的序幕。「書祁,看來你對這種牌子的香檳是情有獨鍾,前兩天我們共進晚餐時,你也點了瓶同牌子的香檳。」
於立眼中射出一道銳利的金光。難怪他第一眼看到這家伙就覺得討厭,原來這家伙就是他的情敵,妄想將筱帆自他身邊偷走的無恥之徒!瞧他油頭粉面、浮華不實的模樣,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當然——這些純屬他個人的偏見,但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會承認這個評論實在太不夠客觀。
向書祁熟練地打開自己所帶來的香檳,將金黃的酒液分別注滿四個晶瑩剔透的高腳杯中,然後以低沉、極富磁性的聲音輕輕說道:「我對於香檳的品味,就好比之於女人,我只選擇最好的。」
他最後將眼光定在筱帆身上,以毫不掩飾的款款深情凝視著她,彷佛語彤和於立根本不在場,這會兒只屬於他和筱帆二人的世界似的。
筱帆長長的睫毛眨呀眨的,流露出萬鍾風情。酒還未及沾上唇,一張粉臉已紅得似蘋果。「我相信。」
他們倆精湛的演技教語彤傻了眼,她茫然不覺的一口仰盡杯中的酒,然後被辣得直掉眼淚,被嗆得頻頻咳嗽。
「語彤,沒事吧?」書祁關切地輕拍她的背,忙著替她順氣,但轉而想到自己今晚該扮演的角色,他立刻改為取笑的口吻嘲弄道:「你就不能學學筱帆嗎?像她如此優雅、美麗的女人,才能吸引得了男人的眼光。」
語彤拍掉他的手,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誰知道!
這是他在借題發揮?或者是肺腑之言?但她絕不改,她絕不為任何男人改變自己!
「謝謝。」筱帆回他一個甜甜的微笑,繼而將眼光轉向於立,她臉上的笑容不禁漾得更大。於立臉上的表情就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這無疑的取悅了她,令她心花怒放。
「哦,瞧我,竟忘了替兩位在座男士做介紹。」她假意為自己的「疏忽」而致歉。
「這是於立,這是……」她故意頓了頓,再以嬌柔得令人骨頭發酥的嗓音輕輕說出他的名字。「這位是向書祁。」
語彤打了個寒顫。她深信自己一定得靠酒精來安撫脆弱的神經,端起杯子才想到自己早已一口將它喝盡,於是悻悻然的再替自己斟了一杯,以備不時之需。
兩個男人就像即將上場比武的生死對頭般,默默以犀利眼神打量彼此,想要借此先行評估出對方究竟有多少實力。
「於先生在哪高就?」向書祁率先打破僵局,隨時准備進攻。
「一家頗具規模的貿易公司,我現在的職務是營業部課長,最近可能會有繼續往上升的機會。」他趾高氣揚的;顯然相當以自己為做。
「不錯嘛。」他補上一句相當不中聽的評論。「至少勉強養得活自己吧?」
「你呢?」於立壓抑住怒火擬冷冰冰的眼神直視著向書祁。「你又在哪裡高就?」
筱帆急著透露,臉上布滿崇拜的光芒。「書祁可是堂堂『品軒』企業的小開。」
於立驚訝得瞪大了眼睛,隨即又轉而安慰自己:他只是一個揮金如土的紈胯子弟,雖然在這一點上,他占了優勢,但他卻握有更強而有力的籌碼。他和筱帆有多年的感情基礎,而且他們早已形同夫妻,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同睡在一張床上;向書祁休想輕易破壞這一切!
「你和筱帆認識不久吧?」他眼裡的挑戰不可言喻。
「我和她在一起有八年了,我們現在住在一起。」
「我知道。」向書祁一點也不在意,反而意味深長地給了筱帆一個深情的微笑。
「但我們在一起的感覺,就好象我們早已經認識了一輩子!」
「可不是嗎?」筱帆陶醉得差點沒昏死在桌下。
一股莫名的煩躁沖擊著方語彤。突然間,她厭煩了繼續看這兩個男人為了筱帆而暗中較勁、針鋒相對的「可笑」嘴臉;還有筱帆頻頻向書祁放電,一副花癡的模樣更教她受不了,雖然明知他們只是在做戲……是嗎?
她開始變得不確定,他們倆可不可能假戲真做呢?
「我是請你們來晚飯,不是來『聊天』的。」多可笑的用詞。「聊天」?這兩個男人真正想做的事是活活掐死對方!氨鴯夤俗哦□炱テ櫻□遼偌塹孟勸咽澄鍶□蒙燉鎩!?「是啊,瞧這牛肉片好新鮮的樣子,再煮下去就賺老了。」筱帆附和,夾起一團肉片,輕笑道:「來,我替你夾……」兩個男人同時遞出自己的碗,數秒後——向書祁勝利的吃著美味的肉片,於立則瞪著自己的空碗生氣;他以十足委屈的眼神看著筱帆,但筱帆則當他透明似的完全視而不見,她所有的注意力全在他的情敵身上。
「我家的碗哪裡得罪你了?瞧你齜牙咧嘴的,一副想把它捏碎的模樣。」
語彤的嘲弄將他從想象的空間中拉回,他正將手中的碗假想成是向書祁那張尚稱英開—當然比不上他——善於裝模作樣的臉孔。
「來,我替你夾個水晶餃,我知道你愛吃這個,對吧!」向書祁旁若無人地對白筱帆大獻殷勤。
「我愛極了!」筱帆誇張地強調,感動得直盯著碗裡的水晶餃,彷佛它比真的水晶還珍貴千百倍。
方語彤忍不住翻眼向天,筱帆的演技真像誇張的舞台劇演員,搞不好下一秒鍾,她就會留下兩行歡喜的淚水?天啊!真夠誇張的!
「吃啊,怎麼不吃?」向書祁柔聲催促,眼中射出兩道足以將冰雪融化的熱情和愛意。「我最喜歡看你吃東西的模樣,在我認識的所有人中,恐怕再也找不到一個像你這樣的女人,連吃東西的樣子都那麼的優雅,那麼的楚楚動人。」
語彤做出引人側目的反應。她突然丟下筷子,兩手緊接著喉頭,一副痛苦的樣子。
一粒魚丸正好卡在她的喉嚨,教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你怎麼了?語彤?」向書祁猛拍她的背。
「我想吐——」在她開口大喊之時,那粒頑皮的魚丸也隨之吞下肚。她一把推開他的手,改口說道:「我剛剛噎到了現在已經沒事。」
沒事才怪!再繼續看他們你儂我儂、情投意合的惡心表演,她最後鐵定會氣絕而亡——不是被噎死,也會吐死!
於立忍無可忍地決定反擊。「筱帆確實是個非常優雅的女人,連在床上的時候……」
「於立!」筱帆尖叫著打斷他,瞪著他的驚怒模樣,彷佛他剛剛做的是強行剝光她的衣服!
於立悻悻然地決定讓步,改口解釋:「我是說她早上剛剛起床的模樣,也是那麼的慵懶而性感,那麼的嬌柔而優雅。」
他的贊美並沒有得到預期中甜美的笑靨,筱帆只是明顯地松了口氣,惱怒、哀怨地白了他一眼。
向書祁突然露出一抹曖昧的笑意,說出驚人之語:「我知道。」
「什麼?」
「你知道?」
語彤和於立異口同聲的大叫,以殺人般的眼光瞪著他,活像他是個十惡不赦、燒殺擄掠的大淫魔。
「筱帆,你和他究竟是怎麼回事!」於立像只受傷的大熊般暴跳如雷。
語彤則想沖上前去,挖出向書祁的心肝。
他卻像沒事般的聳聳肩。「我的意思是,我想象得到。」
「什麼嘛!」在筱帆警告的眼神下,於立緩緩地坐回原位,但仍一副准備臨時沖上去,和向書祁決一死戰的模樣。
方語彤則幽幽吐出憋在胸口的一口悶氣,但下一秒鍾,她又為自已如此激烈的反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忍不住開始懷疑,她才是那個搬石頭砸自己腳的大笨蛋!她竟然被自己一手導演的戲嚇得差點心神俱裂!
她真該好好「褒獎」向書祁和筱帆這兩位演技精湛的好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