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龍震宇離開濟世堂之後,龍府馬車僅是行經百花樓,讓車夫同裡頭的鴇娘交代了幾句後,便又駛回了龍府。
時近臘月,正是各州省的店鋪盤點、結算之際,龍震宇向來是個盡責之人,又怎麼會在此時風花雪月呢?陪著歲平安在長安城裡遛達,已經是他近日最悠閒盯時刻了。
龍震宇一回到龍府,便偕同龍府管事一同查帳,還親自跑了一趟龍家倉庫,確實清點貨品成色是否與帳目全數符合。
這一忙,龍震宇直到月上柳梢,才回到了家。
而另一輛載著歲平安的馬車,也正巧在同時抵達龍府大門。
龍震宇先走下了馬車,等待著歲平安。
門前整排的燈籠照得夜晚如晝,可另一輛馬車仍然毫無動靜。
載著歲平安的車夫看了龍震宇一眼,上前恭敬地打開車門,不意卻見到歲平安正倒在座位上,枕著手臂沉沉入睡。
「歲爺。」車夫喚了一聲。
歲平安依然毫無動靜。
「歲爺?」車夫瞄了龍震宇一眼,又上前輕喚了一聲,驚慌地發現歲平安根本毫無反應。
「我來叫他吧!」龍震宇沉聲說道。
龍震宇踏上馬車,輕搖著歲平安的肩,「歲兄弟?」
歲平安閉眼蹙著眉,不應不答不理會。
「歲兄?你沒事吧?」龍震宇眉頭一鎖,更加擔心。
「別吵……」歲平安咕噥了一聲,伸手撥開肩上擾入睡眠的大掌。
龍震宇這下總算是安心了。
「他今天看了多少病患?」龍震宇回頭問車夫。
「聽說是二百個,玉華佗就連喝杯茶、去個茅廁都是來去匆匆的。」車夫哇哇哇地說出今日濟世堂裡的忙碌,「後來是大掌櫃硬是不讓人再湧進來看診,否則玉華佗就算看到天亮也看不完診的。」
龍震宇聞言,定神望著歲平安微白小臉上的倦意,他的濃眉鎖得更緊了。
這小人兒真是累壞了吧!否則哪會蜷屈著身軀,頭倚著堅硬菱花車窗,卻仍然睡得這般沉熟呢?龍震宇傾身向前,想也未想地打橫抱起歲平安。
歲平安咕噥了一聲,小臉卻一偏偎著龍震宇的胸膛,睡得更沉了。
龍震宇笑了,擁緊了歲平安,步下了馬車。
只是,龍震宇一走下馬車,旋即從車夫的目光發現自己的行為有多奇怪。
他正抱著一個男人!可他不想放開,難得歲平安會這麼柔順地偎在他懷裡哪。
「他累到叫不醒了,難不成你們是要我叫二個婢女來扛他嗎?」龍震宇故意鐵青著臉道。
「我沒其它意思,只是從沒看過龍爺對誰這麼憐惜……」車夫啪地用手打住自己的嘴,因為龍震宇的臉色又更加難看了。
龍震宇冷哼了一聲,轉身走向通往無憂軒的小徑。
小徑幽靜,只有冷風吹過樹梢的——之聲,流竄於月色之下。
嘎--一聲夜梟的怪叫聲,意外驚醒了歲平安,就見她整個人猛地彈跳起來,雙眼恐懼地看著前方。
「沒事的,只是夜梟在叫罷了。」龍震宇低頭摟緊了歲平安,安撫地道。
歲平安揪著衣襟,仰頭看著龍震宇的臉,而當她的心跳漸漸平緩,她想起了龍震宇對待她的表裡不一。
他居然去百花樓找姑娘小酌!
「放我下來!」歲平安寒著臉,伸手推拒著龍震宇。
「我明天請濟世堂的管事掌櫃控制一下看診人數,你這樣會把身體累垮的。」龍震宇絲毫未曾理會歲平安的話,繼續抱著人往前走。
「不。」歲平安一提到病患,便忘了要掙扎,「看診人數,一個也不能少,還是照舊二百個吧!」
「你的身體沒那麼好。」龍震宇沉聲道。
「我並不會在長安久待,能看多少病人便是多少個。」歲平安別過頭不顧看他。
「我認為你待在長安的時間,會遠比你想象中的來得長久。」龍震宇粗聲說道,並不隱飾眉宇之間的不快。
「是或不是都無所謂。放我下來吧,你抱得我頭昏。」歲平安垂眸望著雪地,命令道。
龍震宇怕歲平安真是不舒服,也就依言放了人。
「我要回房休息……」歲平安的雙腳才落了地,便轉身要跑離。
「慢著。」龍震宇掃住歲平安的手肘,不讓人輕易離開。
歲平安在逃避他。龍震宇復而握住歲平安的下顎,不許人掙脫。
「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拒人於千裡之外?」他逼問。
「龍兄幾時見我對人熱絡過?」歲平安淡漠以對,現下對龍震宇只覺嫌惡。
「可你今天早上確實動搖過。」他傾身逼看著歲平安幽亮的眸子,想找回早上的心動與嬌羞。
「是你的錯覺吧!男人如何會對一個男人動情呢?」歲平安凝著臉,不苟言笑地回望著他,「對了,我有一事要請龍兄幫忙。今日看診,發覺染上風寒之人漸多,我需要一個小廝過來替我將幾帖方劑熬成祛寒膏丸。不過,這陣子天寒地凍的,你讓小廝們每隔一個時辰,便過來換班吧!」
「當真如此?」龍震宇眸一瞇,雖懷疑歲平安是存心要閃躲,可這理由卻是太光明正大。
「人命之事、醫藥之事,自然玩笑不得。」歲平安揪眉說道,別開眸看著遠方。
「那麼情感之事呢?」龍震宇灼熱的氣息逼近歲平安。
「我不懂龍兄意謂如何……」歲平安作勢欲出掌傷人,龍震宇一驚,也就松開了人。
「我累了,想進去休息了,請容我先告退。」歲平安扔下話,便頭也不回地直奔入無憂軒。
龍震宇下顎一緊,瞪著歲平安逃離的背影,想上前逼問她究竟在懊惱、閃躲什麼,可一想到那張小臉上的疲憊,便不忍心了。
今天就暫且放過歲平安吧!待濟世堂的事不再那麼累人時,他再來逼出歲平安的真心。
他龍震宇認定的人,是不會輕易松手的。
哪知龍震宇那日讓歲平安逃離,竟是下錯了一步棋。
他萬萬沒算計到,歲平安這一閃躲,便是一個月的光景過去。
濟世堂絡繹不絕前來求診的病患,一日比一日更多,加以每旬一回的義診,讓濟世堂的門口不分日夜地盤桓著求醫者,是故歲平安原就瘦弱的身子,更明顯地瘦了一大圈。
龍震宇沒法子餐餐押著歲平安吃飯、好好休息,因為他自個兒也正忙著接見各州各地的龍家商號掌櫃,忙著商品進出的盤點、忙著從核帳中找出明年的商機。
但他確實是掛心歲平安的,雖然現下歲平安門口總有一名熬藥小廝,讓他無法-矩,只能與歲平安維持表面有禮的對談,可他仍日日從濟世堂掌櫃及家中管事的口中得知歲平安之所有飲食作息。
龍震宇挑燈夜戰了數日,在手邊的事情處理到一個段落之後,他不顧歲平安的反對,讓濟世堂歇業了一日。
至少,歲平安該好好休息一日,由他陪著好好地休息一日!龍震宇的心裡是這麼打算的,只是,就在濟世堂休息的這天早晨,龍震宇才一跨入無憂軒,便見到歲平安穿著藍色舊襖袍在火爐前忙碌著。
龍震宇忽而想起,他從不曾見過歲平安穿他們在龍綢那裡訂制的襖衫。
龍震宇瞇起眼,再一次感覺到被人拒絕的痛苦。
被人注視的感覺,讓歲平安回過頭,龍震宇炯然的眸,直直地撞入她的心裡。
又來了!又是那種焚燃人的視線,好像她歲平安是他眼中的唯一。
可她知道任何人都不會是龍震宇的唯一。有了百花樓裡諸多的奇珍異卉,誰要孤守著一花一草或是什麼……一瓢飲呢?
歲平安想起龍震宇曾說過的話,纖纖玉手握住了湯勺,佯裝正專心守著粥品,不許自己臉上露出任何受傷神色。
「為什麼不穿我在龍綢為你訂作的襖袍?」龍震宇逼問,又跨近了一步。
「我穿舊衣袍自在些。況且新衣袍著實過分華貴,與我大夫身分不甚相符。」歲平安淡淡地道,心中暗暗祈求負責拿藥的小廝能勤快些,快點回到無憂軒。
「我待會便讓龍綢那邊裁幾件樸實點的衣袍過來。」他要歲平安整個人都在他的照顧之下。
「不需費心。」歲平安微一頷首,姿態萬分有禮,卻也萬分疏離。
歲平安轉過頭,不再看他。她望著鍋裡那如濤翻滾的粥品,感覺那滾騰的聲音就像她的心,亂得無法無天。
不一會兒,她聽見龍震宇走動時——的衣衫聲,朝自己靠近。
「待會兒熬藥的僮僕會來,你最好避嫌。」歲平安揪著胸口衣襟,頭也不回地道。
「如果我不呢?」
龍震宇站在歲平安身後,二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容不下一張紙,於是,龍震宇身上的熱度確實地傳到了歲平安身上。
「如果閣下不願避嫌的話,那麼您強迫欺侮玉華佗的名聲便會傳遍長安……」
一雙大掌霍然將歲平安轉過了身,歲平安咬住唇,才沒有驚呼出聲。
龍震宇盛著怒氣的火眸鎖住歲平安的水眸,修長十指全陷入歲平安肩膀,即使隔著厚厚襖衫,他的力道也是揪得人發痛的。
「我不在眾人面前-矩的原因,並非是怕我欺侮玉華佗的惡名傳遍長安,而是因為不想有任何好男色之徒,因此對你糾纏不已。懂嗎?」龍震宇的話是從齒縫裡迸出來的。
「龍爺真是用心良苦哪!」歲平安譏諷地說了一句,惱自己一看了他深邃的眼,便差點要相信龍震宇真是深情專一之人了。
「你不相信我。」龍震宇嘴角不悅地抽動了下。
「你現在對我所做的行為,不也形同好男色之人嗎?」歲平安的眼眸不屑地瞇起,只想戳破他那表裡不一的假相。
「你現在是存心惹惱我嗎?」龍震宇灼熱的氣息直逼到歲平安面前,深邃黑眸因為怒火而焚亮如星,「你明知我不是好男色之人,我對別的男子從來不曾有過此種憐慕感受。我要的不是什麼男子或女子,我要的人只有你!」
龍震宇石破天驚的咆哮聲,響亮得讓歲平安心驚。
歲平安伸臂環住自己,清瘦身軀不由自主地一陣陣的顫抖。他那深深長長的注視,他那掏心挖肺的吶喊,像一株千年老參植入了她的心窩,一下子灌足了她最好的精氣神。
可她現在虛不勝補,這樣的補益只會讓她嘔血而亡。
歲平安轉身想逃,卻被他的鐵臂勒住了腰身,只能困在他因怒氣而躁動的懷抱裡。
「你明明也為我心動,為何還要拚命逃開我身邊?」龍震宇瞪著歲平安,必須要強壓下怒氣才有法子不咆哮。
「我並非對龍爺心動,我只是想逃開一段不合我意的糾纏。請龍爺自重。」歲平安腦中充塞的全是他在百花樓中左擁右抱的景象。
「為什麼要一再地惹惱我?」他自認是個有耐心的人,可歲平安對他的閃躲,卻總是輕易地讓他失控。
「是龍爺自個兒來招惹我,不是我去招惹你。」歲平安板起臉,表情凜然地看著他。
「我說了不許叫我龍爺!」
龍震宇扣住歲平安的頸子,雙唇狂亂地落在歲平安的唇上,歲平安一驚,重重咬住他的唇,欲讓他吃痛而退開。
他看中了便要招惹,未免過分無禮。
龍震宇睜大了眼,嘗到唇間的血味,卻不肯松手,靈活舌尖硬是撬開那冰涼的唇。
「別讓我恨你……」歲平安的淚水在說話之際,滑下了臉龐,滑入他的唇間。
龍震宇的唇嘗到了淚水的鹹味,他皺起眉,握住歲平安的肩,將之推到一臂之外--歲平安憔悴臉上的淚水,讓他的心揪痛。
他伸手拂干歲平安臉上的晶瑩淚珠。
「承認事實,有這麼困難嗎?」龍震宇低語,歇手不再苦苦追逼。
他能理解歲平安的心境,自己先前不也掙扎了許久,想跳脫這男子相戀的難堪處境嗎?
歲平安望著他眼中的深情溫柔,她轉過身佯裝忙碌地攪拌著火爐上的甜粥,以免自己又掉下淚來。
「你在烹煮什麼?」龍震宇隨口問道,只想讓歲平安自在些。
「今兒個是吃臘八粥的日子,師父應該會來。我數日前已泡好紅棗,今日剛好有空,正好可以好好料理一番。」歲平安看著鍋裡的栗子、胡桃、松子、菱米、核桃仁、白果、粳米各色果實在鍋裡滾動著,就是不肯多說些與食物無關之事。
「在你心中,吉祥壬是最重要的人嗎?」龍震宇心裡頗不是滋味。
「那是自然。」歲平安想也未想便回答。
「當真沒有比你師父更重要的人?」他凝視著歲平安的側臉,伸手想握住她的肩。
「沒有。」歲平安馬上側身閃避他的碰觸,屏住呼吸不去呼吸他身上的龍涎香氣,「若真要說還有什麼重要之人,我是有一中意的女子人選。不過,此等大事,還是得等師父答允了,我方會成親。」
怕龍震宇又來撼動自己的心,歲平安在慌亂之間,編派了個謊言,只盼自己的表情夠鎮定,能騙得過龍震宇的眼。
「你有中意的女子?」龍震字眼眸微瞇,臉上盡是不信。
「正是。」歲平安簡短回答,免得語氣露出破綻。
「這種別腳的謊言,你也說得出口。」他冷笑一聲,那笑意未達到他的眼裡,反倒讓他的臉孔顯得陰晴不定且駭人,「你心儀的女子叫什麼名字。」
「她叫秦玉。」歲平安馬上回答,完全沒有遲疑。
「你們如何相識的?」龍震宇再追問,眼神凌厲。
「她今年年方一十四,年紀雖輕,卻事父至孝。」歲平安說道,眼神不閃不躲。
她知道龍震宇真的己心憚了,因為他正不知不覺地咬緊牙,頰邊肌肉繃緊。
「一個十四歲的女孩,怎能理會你靈捷的心思?」龍震宇傾身向前咄咄逼人地道。
「年齡並非問題。你的年紀已過十四,怎麼偏生不懂『拒絕』二字之意呢?」歲平安的目光往他身後瞄去,只盼小廝快些回到無憂軒。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抵擋龍震宇的追問多久,他那雙利眼沒有一刻不瞧著人。
「我這人確實不懂『拒絕』二字,我只懂得若你還能將你師父的地位排在你所喜愛的女子之前,那麼你便不是真的喜歡那女子。」龍震宇眸一瞇,嗄聲說道。
「龍兄帶著我師父出入百花樓,身邊女人多矣,又怎能體會何謂真正的喜歡?我對秦玉是真正的喜歡。」歲平安看到他妒火中燒的眼神:心裡稍感欣慰了些,「秦玉才是我心中唯一掛念之人,請龍兄切勿再強求於我。」
龍震宇瞪著歲平安,臉上、頸間的肌肉有著強自壓抑怒氣的緊繃。光是想到歲平安即將和別的女人成親,他便覺得有股怒焰在他的五髒六腑裡悶燒著。
他傾身向前,陡地握住歲平安的肩,讓二人的呼吸頓時交融,並能清楚感受到歲平安鼻息的顫抖。
歲平安這種不近女色之人,當真只對秦玉有心嗎?若真是如此,歲平安又何須閃躲他的眼神、何須在他面前緋紅雙頰?
「走吧!」龍震宇突然擁住歲平安的肩,大跨步便要走出無憂軒。
「去哪兒?」歲平安驚喊出聲,拚命想穩住腳步,可卻敵不過他的力氣,只得被迫跟著往前。
「你若當真要娶秦玉,便該多見識一些女子,這樣你方能知道秦玉對你而言,是不是重要到足以讓你娶她。」龍震宇瞪著歲平安微喘的模樣,黑眸裡有著鐵了心的堅定。
「我毋須多見識什麼女人,我只要秦玉一人,便已足矣!」歲平安固執地道。
龍震宇停下腳步,大掌牢牢握住歲平安的手腕,嗄聲忿然說道:「那你更該和我一同進入百花樓。若能證明你在眾多女子之間亦能坐懷不亂,我方相信你只心系秦玉一人。」
「我毋須對你證明什麼。」歲平安掙扎著想扯回自己的手腕,因為他的霸道而憤怒不已。
「你當然需要證明!因為這是唯一能讓我對你徹底死心的方式!」
龍震宇在歲平安的耳邊低吼,震得歲平安心口一疼。
歲平安頹下肩,手滑落身側。是啊,倘若他一日不死心,自己不也要因此為他懸著心嗎?
「你可以放開我了,我自己會走。」歲平安低聲說道,挺直了背脊,堅定地撥開了龍震宇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無憂軒。
龍震宇望著歲平安的背影,惱怒與心碎同時襲上心頭,弄得他心情沉重地閉上眼。
他不相信歲平安對那個秦玉真有那麼鍾情,但他又不能強迫歲平安承認這點,否則他只會弄巧成拙,更把歲平安更加推向秦玉。
上天為何要如此作弄他的感情呢?龍震宇張開眼,仰頭看著天,悲哀地苦笑了一聲,也走出了無憂軒。
他與歲平安之間,何時方能無憂呢?
離開無憂軒後,歲平安和龍震宇一塊兒坐上馬車,離開了龍府。
歲平安原以為不過是一小段路程,沒想到由於天雪路滑,馬車行駛的速度其慢無比,是以二人對坐在馬車內,徒然成了一種煎熬。
馬車裡的空間就那麼點大,左看右看都會看到龍震宇,歲平安只好閉上眼,佯裝閉目養神。
龍震宇拿起馬車裡二個把玩用的白玉珠子,在掌間轉著,清脆的玉擊聲是馬車內唯一的聲響。
「你跟著吉祥壬學習醫術多久了?」他閒聊似地問,想把握每一寸與歲平安相處的光陰。
歲平安原本不想回答,可她也著實不想再閉著眼胡思亂想了,因為他的每一次移動,都會讓她緊張得隨時要蹦跳起來。
「十年了吧!」歲平安揚眸,看著窗外回答。
「喜祥壬說你聰明,任何醫術、藥草,你都是一點即通。」龍震宇望著歲平安纖雅的側臉,靜靜地說道。
「我不聰明,但我認真。」歲平安笑得有些無奈。
師父總是沾枕即睡,根本不知道他的徒兒挑燈看醫書,對著小木人認穴、認經絡,費了多少心思。
她後來養成了倒頭就睡的習慣,便是因為疲憊到了極點,再也沒有法子失眠了。
「這陣子在濟世堂裡看診,可有人覬覦你的美色?」龍震宇問出心中介意許久之事。
「除了你之外,沒有人如此膽大妄為。」歲平安不悅地瞥他一眼。
「早知無人同我一般膽大妄為,我便毋須在眾人面前自毀名譽了。」龍震宇放下手中的玉珠子,自嘲一笑。
「自毀名譽?」歲平安蹙眉望著他,微有不解。
「那日濟世堂開張之際,為了不讓人以為你對男子有偏好,無端招惹來好男色之徒,我只好當著濟世堂掌櫃的面,說我要去百花樓,以撇清我倆之間的關系。是以,龍府當家白日於花樓荒淫之言便甚囂塵上,自然是對我名譽之破壞。我娘聽聞了藝言,也召喚了我二回。」不過,娘亦如他所願,沒疑心追問起他與歲平安之間的關系,倒是件好事。
龍震宇是故意去百花樓的?歲平安驀地坐直身子,心湖陡然被他扔下了一顆石子,咚地一聲,水花四溢,濺得她心口七上八下。
都怪他!歲平安輕咬著唇,微惱地瞥了龍震宇一眼。
偏偏歲平安這一眼又怨又-又是風情萬種,這一眼,像把利刀砍斷了龍震宇的最後自制。
龍震宇沒多想,雙臂便已攬住了歲平安的肩,用他灼熱的唇抵住歲平安那二片微啟的櫻紅。
歲平安的唇柔軟得不可思議,像是他渴望了許久的仙丹妙藥,安撫了他焦躁的心情。龍震宇吮著那甜美純淨的滋味,舌尖勾動歲平安的丁香小舌,幾番糾纏之下,二人的呼吸都亂了譜,歲平安的粉唇逸出一聲低吟,龍震宇的唇則滑下了歲平安的柔美頸項。
龍震宇才輕含住歲平安那散發中藥香氣的肌膚,便著迷地發現歲平安雪白的肌理變成了梅花一般的紅粉。
「古人形容女子膚如凝脂,他們真該來看看你的肌膚……」他舌尖輕滑過那滑膩的肌膚。
歲平安聞言如遭雷擊,忽而單手護住了自己頸間,一手抗拒地擂在他的胸前。
「我不是女子。」歲平安低語。
龍震宇眼眸一瞇,大掌霸道地扣緊歲平安的腰,不許她逃脫。
「不是女子又如何?我要知道的是,你為何總要抗拒你心中的真情感?」他失去耐性地嗄聲逼問。
「我有中意的女子了,請閣下言行務必自重。」歲平安百般抗拒,仍然不願松口。
「別又是這套話!我能理解男子相戀有多驚世駭俗,但你為何在我面前也要自欺欺人呢?你分明就對我有心啊!」龍震宇灼熱的呼吸吐在歲平安雪白臉上,逼紅了歲平安的雙頰。
「自欺欺人者是你,你分明說了要對我死心,我方允了和你一同外出,現在才才經過多久光景,你便借機輕薄我,如此行徑,令人不齒!」歲平安圓睜著眼,希望自己的話聽起來夠鏗鏘有力。
龍震宇咬緊牙,望著歲平安顫抖的雙唇,他伸出大掌撫上芙面,長歎了一聲。
「你究竟還要閃躲我多久?我像是等待了一生一世才等著了你啊!」
歲平安的貝齒深陷入唇瓣之中,她霍然別過眼,完全無法阻止眼中的水氣氤氳。
就算龍震宇當真是個專情之人,她也決計無法成為一個宜室宜家的妻子哪!她是個大夫,有救人的使命,除此之外,她亦有探訪各地、觀察各地病情之必要,這樣雲游四海的人,哪能成親?
「別哭。」龍震宇的大掌接住歲平安眼中滑下的晶亮淚水。
「我哭是因為我自覺對不起秦玉。」歲平安不想說實話,以免自己的心真的躊躇了,那她會無計可施的。
龍震宇瞪著歲平安,臉龐痛苦地抽動,神態更是嚴峻得有如想將人大卸八塊一般。
「龍爺縱橫商場,是以一時之間無法坦然接受失敗,在下可以理解。」歲平安開始對龍震宇說理,只盼他能露出厭煩之色,莫再用如此憤怒的眸子瞪著她了,「精明如龍爺,定然也能最快洞燭最有利之局勢,不是嗎?你我皆為男子,注定只有兄弟的緣分。」
「說夠了嗎?」龍震宇臉色已變,表情像是有人在挖他心肺般的痛楚,「你當真以為擺脫世俗成見是如此簡單之事嗎?如果不是當真動心了,捨不下了,我何需在夜裡輾轉反側,痛恨自己為何要沾惹上這樣違反倫常之情!」龍震宇心痛地低咆著,眼眸怒睜,失控地逼近歲平安。
歲平安掐住自己的手臂,讓痛楚來分散自己的的注意力,否則,她真會抱著他痛哭失聲的。
「很可笑嗎?」龍震宇伸手捏住歲平安的下顎,看到歲平安吃痛的表情,他卻未松手。
這樣的苦,遠不及他椎心痛苦的萬分之一。
「一個男子喜歡上另一個男子,確實不容於世。若非我今日有足夠權勢足以保護你不受污名之累,我是不會說出口的,可我這般處處護著你的心意,求得了什麼?你若真對我無意,我自該退讓,可你卻口是心非,連一句坦白話都不肯說出口,你要我如何能甘心?」龍震宇的話,句句是從心裡用血肉刨輾而出的,這般瀝血的痛苦透過他的眼,直逼入歲平安的眼裡。
歲平安眼眶一熱,心痛絞著,她手撫上龍震宇的手臂,望著那為她激昂的眸子,粉唇輕啟:「我……我是……」女兒身哪!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可她還是咬住自己的唇,躊躇了。
這話一說出,便代表了她相信龍震宇,願意與他廝守一生了哪!
可她……她不敢!她害怕他的專注太短暫啊!男子薄情薄幸,她這些年來已經見識得夠多了。
「你……如何?」龍震宇屏住了呼吸,聲音低柔。
馬車正好在此時停下。
「龍爺,百花樓到了。」車夫在外頭喚道。
「我……」歲平安望著他剛毅的臉,想著有多少女人會為他這般好才能、好容貌而癡迷,以世俗眼光面言,他可以擁妻妾無數,可他卻選擇了「他」啊!
這份情,她終生難忘……歲平安的指輕撫過他的唇,在他抓住前便逃了開來。
「你如何?把話說完!」龍震宇心跳如雷。他能感覺到歲平安即將說出口的話,會是石破天驚的一聲巨雷。
歲平安慘白著臉,凝睇了龍震宇一眼後,緩緩地側過頭,淡淡地吐出一句:
「別為難我了,我們之間終究是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