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二人回到龍府之後,
之後數日,二人偶或相見討論濟世堂之事,可也都互相回避彼此的眼神。
龍震宇總是在找理由與歲平安親近,可愈是親近,龍震宇便愈是能從言語之間領會到歲平安的聰慧,他也就益發地痛苦不堪。
而歲平安原以為自己可以不把龍震宇的放棄當成一回事,偏夜夜讓他的那句話惹得難以成眠--
怎麼你偏偏不是女兒身呢?
這一夜,歲平安又是輾轉難眠,干脆起身開窗讓寒意侵入屋內,想讓自己清醒。
不意此舉卻為自己招來了風寒,天才微亮,臉色發白的歲平安便急忙在屋內以取暖的炭火熬了姜茶,在喝了滿滿一壺姜茶,逼出一身汗之後,四肢方不再冰冷。
歲平安起身下榻,拿出一件藍布襖衫,換掉身上的青玉色翻領衣裳。
白淨玉手解開了高領襖衫上的圓扣,褪去了外裳,露出光潔平滑的玉頸。
歲平安低著頭,在解開襖衫保暖背心之後,再卸下一件青紗單衣,繼而露出纖細身材上那裹緊白布的雪淨胸口。
姜茶逼出了一身的汗,沁濕了胸前的雪白布絹。
歲平安望著胸前的白布,忽而幽幽地歎了口氣。
該怎麼告訴龍震宇,她歲平安是女兒身哪?
歲平安握緊拳頭,貝齒深深地陷入唇間。那似顰若蹙的眉,襯著細致滑膩的肩,是怎麼樣也無法錯認的女子柔媚哪!
歲平安解開胸前的白布,露出雪白酥胸,她不敢多看卜很快地拿了一條新的布絹,快手又將酥胸纏東了起來。
她女扮男裝的經過,說來荒唐卻真實無比。
當年替她爹寫字的老秀才胡塗,一時把「賣女葬母」寫成了「賣子葬母」,是以,喝得醉醺醺的師父才會陰錯陽差地買下了她。日後,師父在為她把脈時,發現了她的女兒身,驚嚇之余,原本是要送走她的,是她磕了好多個響頭,才讓師父心軟留下她。
此後,為了避免世人的流言蜚語,她總是以男裝出現。
十年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她漸漸習慣了當男子的好處,也習慣了這大江南北的天寬地闊與四海為家的日子,從來也不曾想過要再換回金釵女裝。
直到龍震宇的出現。
歲平安長喟了口氣,再度一層層地套上所有衣裳,再度裝扮成一個男子。
她無法想象自己停留在一個男子身邊、持家生子的未來,雖然她和龍震宇似乎總能在四目交接時,奇異地得知彼此的心思,但是,龍震宇總是男人哪!
男人,她是不敢相信的。
況且,以龍震宇的身家背景,想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呢?他那雙幽深的眼,為何執意要停留在她身上?
歲平安用手捧著微紅的頰,顫抖著雙唇不情願地吐出一句:「也許,只是『得不到』的念頭在作祟吧!」
歲平安披上毛裘,拿起一只陶壺,打算走到庭院裡斟水,門才推開一小縫,一陣早晨的風便迫不及待地吹過歲平安的臉龐,揚起她肩背上的細長發絲,發絲下那張雪白小臉柔美得讓人心驚。
歲平安向來知道長發飄曳的她有多讓人失神,就連師父那種孩子性的人都會對她放下長發的樣子訝然了,別人當然全都不許看見。是故,只有在這種黎明時分和睡覺時分,她才會允許自己的發絲暫時垂放下來。
歲平安將長發往頸側微微一攏,手腕微一使勁,將門-整個全推了開來。
「你也一夜未眠,對嗎?」
龍震宇的聲音驀地出現在清晨的鳥鳴聲中。
歲平安驚愕地抬起頭,抱著陶壺的嬌弱身軀就此僵凝不動。
龍震宇瞪著長發披肩的歲平安,健碩身軀陡然一顫。他視線灼熱地看著歲平安,整個心陷入了癡狂眷戀之中。
好一個絕色之人啊!
美貌女子何其多,但正因為美貌女子自知美麗,心高氣傲之余,總是缺乏一種空靈之感;然則,此時的歲平安素顏纖手,一身冰雪般的凝然氣質,絕對的空靈娟秀,再好、再美的白玉也沒有歲平安這般水靈出塵的美。
龍震宇頸間的青筋因為激動而不停地鼓動著。第一次清楚地知道何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是一種完全無法阻止的澎湃熱情哪!
歲平安面對龍震宇不顧一切的凝視,她緊抓著手中的陶壺,心裡沖上一股不安。
歲平安慌亂地深吸一口氣,淡青色身影瞬間閃入屋內,只是,她跑得不夠快,在她還來不及把門關上之前,龍震宇已經一掌推開了木門,隨之進入屋內。
龍震宇高大的黑色身影擋住了歲平安的去路,他健臂一伸,掃住歲平安的楊柳細腰,讓那頭細柔發絲全數揉亂在他的胸膛上。
龍震宇低頭瞪著歲平安,眼裡燃燒著二把火炬。
歲平安仰頭看著龍震宇,恐懼他回異於平時的張狂氣焰,一只纖纖玉手擋在龍震宇胸前,另一手則是不安地揪住了衣襟。
「別怕我……」龍震宇低語著,朝歲平安壓低了臉龐。
「你想做什麼……」歲平安無法抑止自己唇間發出的顫抖之聲。
「我會讓你知道的。」
龍震宇的大掌摟緊歲平安的腰,歲平安還來不及開口呼叫,雙唇便被龍震宇給侵占了去。
歲平安嚇傻了,無法反應,愕然微張的粉唇便讓龍震宇灼熱的唇給徹底封住。
她回過神,雙手悍然地拍打著龍震宇的胸臂,拚命地想逃開他的碰觸,卻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她更劇烈地掙扎了起來。
「為什麼你不是女子?為什麼你不能屬於我?」龍震宇痛苦的低喃揉碎在歲平安的唇瓣上。
歲平安仍睜著眼,於是龍震宇眼中此時的矛盾與痛苦,便毫無保留地刺入了她的心頭,她心一軟,抗拒的手臂緩緩地滑下了身側。
龍震宇的大掌穩住了歲平安的後頸,用他灼熱的吻探人歲平安的唇間。
「放手……」歲平安驚呼出聲,不料他熱滑的舌竟糾纏住她的。
「我不放。」龍震宇的舌尖輕滑過她香軟的舌尖,纏綿地吮吻著。
他的吻極為霸氣,容不得人拒絕,歲平安的驚喘則是在他極有耐心的愛憐之中,漸漸地化成了讓人臉紅的嬌吟,所有無法訴諸於言語的愛意,全都在雙唇交接之際,化成了最直接的熱情……
歲平安首次與人如此親密,氣息難免不順,一個呼吸不小心,嗆了口氣,喘咳了起來。
歲平安別開頭,捂著自己的唇,細聲咳了起來。
「還好嗎?」龍震宇擔心地彎身輕拍著歲平安的背。
歲平安輕點了下頭,知道此時要不是有他扶著,她整個人便要癱到地上去了。
她虛弱地-住怦怦心口,心慌意亂,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龍震宇抬起歲平安的下顎,熱切的視線完全沒法自懷中人兒披撩長發的嬌美艷態上移開。
歲平安輕咬了下唇,快手將長發攏束在手中,一種被侵犯的不舒服感覺直上心頭。
沒人看過她這般披發的姿態!
「你不該未束發便出房門。」龍震宇盯著歲平安的容顏,低緩的語氣像是指責。
「無憂軒是我的住所,我的發絲凌亂與否與你無關,無禮的人是你!」歲平安惱火地一抬眸,狠狠地瞪著龍震宇。
龍震宇居然吻了「他」!歲平安的手狠狠地擦過唇瓣,萬萬沒想到此舉卻是徒然把雙唇揉得更紅艷,怎麼看都讓人想入非非。
龍震宇瞇起眼,朝歲平安跨近一步。他知道自己斷然是無法對歲平安松手了,初見時之心悸,相處時之相惜,方才之驚艷與溫存,在在都讓他清楚地明白,歲平安便是他尋覓多年、所要追求的玉人兒啊!
「我嚇著你了?」龍震宇牢牢地握住歲平安的手腕,感覺到那肌膚上的冷意,說話語氣遂溫柔起來。
「我今天就搬離龍府。」歲平安沒再費事掙扎,手卻不由自主地輕顫著。
「不准!」龍震宇臉一沉,冷冷地說道。
「我沒必要待在這裡忍受你的無禮。」這樣太危險,龍震宇這樣不顧一切的沖動行事,她隨時可能會被拆穿真實身分。
龍震宇不會讓扮成男子的歲平安走的,更遑論是身為女子的歲平安!
可她還不確定是否要停留在一定點,更不確定是否有男人可以專情地守護她一生一世哪!歲平安一念即此,精美臉龐像戴了層面具般,將她所有情緒全都阻隔於外。
歲平安臉上的疏離讓龍震宇心神一亂,他出手握住歲平安另一細弱的手臂,將她拽入懷裡。
「你可以試試看能不能離開長安。」他粗聲說道,狂妄神態早已不是平日以冷靜聞名京城的龍府當家。
「你威脅我。」歲平安瞇眼睨他,嬌顏染上了幾分薄怒。
「是又如何?我只要你留下來。」他不想再壓抑自己想要歲平安的欲望了。
他從不曾如此狂烈地想要一個人,他的心從不曾為誰這般焚燒,如果他能擁有天下財富,卻不能有歲平安與他分享,那金山銀山有何意義?
「可……我們……都是男子……」歲平安心虛地垂下眼,表情甚不自在,「如此行為違禮逆俗。」
「違禮逆俗又如何?我未曾妨礙到他人。」他要聽的不是這些鬼話。
龍震宇握著歲平安的下顎,試圖讓他眼裡的火焰焚入歲平安的眸中。
「你娘對你有很大期待,你不該……」歲平安手心直冒著汗。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你別盡拿天下人來壓迫我!」龍震宇的氣息直逼到歲平安唇邊。
「可你卻不是我的一瓢飲。」歲平安狠下心來,低聲說道。
「別口是心非。」龍震宇頰邊肌肉一緊,咬牙切齒地瞪著歲平安。
「為什麼非得逼我承認我也喜歡你呢?我不能不喜歡嗎?」歲平安閉上眼,不敢再看他眼中那讓人心痛的深情。
「你如果不喜歡我,你不會還站在這裡和我說話、你不會不敢看我的眼、你不會眼中有痛苦、你不會……」龍震宇摟住歲平安的腰,熱唇貼近那雪白的玉耳。
「住口!我不要聽。」歲平安-住耳朵,無措地低咆出聲。
忽而,一陣狂亂的跑步聲朝無憂軒逼近,而小木屋的門板,旋即被砰砰地敲響。
「歲爺!歲爺!救命啊!」龍府管事在門外叫喊著。
歲平安倏地跳離了龍震宇的懷抱,龍震宇卻不許人離開。
「發生何事了?」龍震宇出聲問道。
「龍、龍爺!原來您在這裡,我遍尋您不著哪!」管事驚訝異常,顯然不曾預料到會在這裡聽見龍震宇的聲音。
「說,發生何事了?」龍震宇再問。
「濟世堂外有一名病患,昏迷囈語,全身冰冷,其它幾名大夫完全把不到脈。」管事開口就是一串話,快速將病人的狀況描述一遍。
歲平安一聽,轉身拿起藥-,准備走出木屋救人。
「且慢。」龍震宇扯住歲平安的手臂,將其往懷裡一扯,「你的頭發尚未梳理好,我不許任何人看到你這樣的風情。」
龍震宇的長指穿過歲平安的發,親暱地將之纏繞在他的手掌上。
「你不放開我,我如何束發?」歲平安的耳朵全泛紅,總覺得他的碰觸讓她全身都不對勁地騷動起來。
龍震宇松開歲平安,但沉黑眸子仍然執意鎖住歲平安的每一個舉動。
歲平安拿起一把木梳,飛快地拿出一條紗羅當成裹頭巾子,向後裹攏住了發,還來不及喘口氣,便拿起藥-疾沖出門。
她現在沒法子和他同處一室哪!
此時,管事的正焦急地在門口踱著步,一見著歲平安和龍震宇,便開口大聲稟告道:「龍爺,幾位大夫都已把過脈,卻說不出個名堂,濟世堂稍後要開張,總不能讓人看了笑話。」
「人命遠比濟世堂開張,重要上百倍。」歲平安不悅地往前疾走。
「我們知道人命重要,是故濟世堂每月有三日義診,連藥材皆是免費。」龍震宇走到歲平安身後,緩聲解釋。
歲平安有些訝異,卻沒有回頭看龍震宇,一件羊毛披風在此時輕落在歲平安肩上。
「披著,外頭天寒。」龍震宇低聲說道,大掌順勢停留在歲平安肩膀上。
龍震宇的姿態太寵溺,現在這裡還有其它人在啊!歲平安身子一僵,飛快地避開了他的摟擁。
相對於歲平安閃躲的姿態,龍震宇卻大方地漾起一抹淺笑,大掌仍執意摟住歲平安的肩膀。
「閣下的手可以移開了。」歲平安表情僵凝地低聲道。
「天雪路滑,我怕歲兄弟摔著了。」龍震宇眸中笑意更濃,手甚至蓄意捏了下歲平安的肩膀。
「我不會……」歲平安忿然回頭瞪人,腳底此時恰巧踏上一灘泥雪,不小心滑了一下。
龍震宇及時伸手攬住歲平安的纖腰,手掌自然也順勢擱在其上不放。
「千萬別說大話。」龍震宇收緊手臂,將歲平安攏得更緊了些。
「龍兄的舉止若再如此輕薄,休怪我不客氣。」歲平安的聲音雖低,卻是字字咬牙切齒。
「改天,我帶你去做雙雪靴,否則若是真的滑跤了,會有人心疼的。」龍震宇一派雲淡風輕地說道,依言收回了放在歲平安細腰的大掌。
此時,一路跟在他們身後的氣喘吁吁龍府管事,一臉錯愕地看著龍震宇臉上的溫柔,嘴巴不由自主地大張。
管事的胸口發冷,額頭猛冒冷汗。龍爺……龍爺當真是在對玉華佗打情罵俏嗎?
「賽華佗難道不會心疼他唯一的徒兒嗎?我這話有錯嗎?」龍震宇瞄了管事一眼,以四兩撥千金的方式化解了自己的親密之舉。
「沒錯、沒錯。」管事忙著陪笑,責怪自己老眼昏花,竟然會認為主子有斷袖之癖。
歲平安蹙起眉,睨了龍震宇一眼。這人的態度未免太放肆-矩,大庭廣眾之下竟也胡來至此,未免太驚世駭俗。
歲平安當下便決定她要緊跟在龍府管事身後,以免龍震宇又有什麼驚人之舉。
「龍爺,我已讓人備好了馬車。」管事回頭說道。
「你找人為我帶路,我騎馬去濟世堂即可。」歲平安道,根本不想跟龍震宇有任何獨處機會。
龍震宇聞言,饒富興味地挑起眉,低頭對歲平安挑釁地一笑,歲平安咬住唇,回瞪了龍震宇一眼,但很快便別開了眼。
「去把我的馬牽來。」龍震宇出聲向管事交代。
「我不和你共乘一匹馬。」歲平安情急之下,孩子氣地搖起頭來。
「歲兄弟何需如此焦慮?」龍震宇朝歲平安走近一步,眼裡的笑意只讓一人瞧見,又了日天寒地凍,你自然還是搭馬車比較合宜,而我先騎快馬過去看看狀況,如此美意有何不妥嗎?」
一股熱氣從歲平安的胸口直攀上臉頰,歲平安白皙臉龐立刻緋紅艷若桃李,惑了龍震宇的心神,也看傻了龍府管事的眼。
「還不快去備馬!」龍震宇不快地低喝一聲。
管事這才回過神,連忙應了聲好,匆匆地跨過廳檻後,再度留下了他們獨處。
歲平安看了龍震宇一眼,還來不及走開,龍震宇已一個箭步上前,擋住了去路。
「你會習慣的。」龍震宇低聲對歲平安說道。
「習慣何事?」她的聲音輕顫著,心想龍震宇果然不愧是在商場上打滾的料,她的每一個反應,似乎全在他的算計之中。
「你會習慣我的。」龍震宇伸出大掌握住歲平安細亮的發絲,灼熱的氣息吐在那白玉一般的耳邊。
「你是在癡人說夢。」歲平安扯回自己的發,心慌得緊。
「我確實是為你癡狂。我一旦決定要你,便不會再松手,這一點,可遠比夢境來的現實。」龍震宇的指尖滑過那泛著紅的小巧耳朵,沉聲說道。
歲平安迎視他盤石般堅定的目光,心,不禁動搖了。這世上當真會有一個從一而終的男子嗎?
「相信我。」龍震宇的眼神蠱惑著人。
管事的腳步聲再度逼近,硬生生地打斷了二人之間的親密。
龍震宇眼中閃過一陣不快,飛快低頭在歲平安微張的唇上偷了一個香吻,見歲平安又慌又急又怕人瞧見的羞怯模樣,龍震宇得意地笑了。
「龍爺,馬已備好。」管事的走進廳堂,正巧與龍震宇擦身而過。
「我先去濟世堂等你們。」龍震宇頭也不回地走了。
歲平安看著他的背影,心思煩亂,貝齒陷入唇瓣之間。接下來的日子,她該用什麼樣的心情與態度去面對龍震宇呢?
她不想陷入他撒出的情網,可那千糾百葛的情絲卻早已纏了她一身,讓人動彈不得啊!
「歲爺,可以啟程了嗎?那人還躺在濟世堂的大廳裡,耽誤不得啊!」
歲平安驀地回神,詫異地發現她竟將兒女私情擺在病患之前,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況哪!她深吸了一口氣,摒棄腦中的雜念,抬頭對管事說道:「我們快走吧!」
龍震宇還沒抵達濟世堂,大批看熱鬧的人群早已擠塞於濟世堂外的台階上,等著看好戲了。
要知道,這龍家的濟世堂要開張,可是京城大事,大伙兒全都殷切地想知道這玉華佗是否真如傳言那般醫術過人,況且,眼前便有個數名大夫全都束手無策的病患!白老爺可拿來驗證一番,此時不湊湊熱鬧,將來哪來的說嘴題材?
龍震宇的黑駒在路上疾奔,噠噠馬蹄聲引來了注目,人群見這一人一馬來勢洶洶,便主動讓出了一條路,不敢以身擋路。
驀地,一道黑影閃過人們的眼,迅捷如風的一人一馬在濟世堂前停了下來。
「龍爺,病人是福來客棧的白老板,他在濟世堂門前昏了過去,現下正在咱們大廳裡躺著。」濟世堂的大掌櫃,急忙站到龍震宇面前說明。
人們一聽到龍爺到了,料想玉華佗定也來了,人潮更是一窩蜂的聚集而來。
龍震宇翻身下馬,看著周遭的人群,皺了眉頭,冷冷地看了濟世堂的大掌櫃一眼。
濟世堂大掌櫃頭皮一麻,連忙喚來幾名學徒,將湊熱鬧的群眾全隔擋在濟世堂台階的三步之外。
此時,一輛鑲著龍家圓騰的馬車駛到了台階前,人群再度騷動起來。
龍震宇快手拉開了車門,一個側身便進入了馬車之中,身影敏捷得讓人眼花。
「用斗篷遮住臉,再走出去。」龍震宇一上車,便對歲平安如此說道。
「為什麼?」歲平安手抱藥-,心裡全記掛著外頭的病患。
「你這臉……會引起騷動的,你還不知道嗎?」龍震宇握住歲平安的下顎,指尖在那白潔下顎及紅粉唇瓣上流留著。「或者,我只是不願那些人盯著你瞧,那會讓我不快。」
「我不是你的。」歲平安紅了臉,別開眼,飛快地用斗篷密密遮住自己的臉,也遮住那二道放肆的視線,「快走吧,病人還等著我。」
龍震宇這回沒再爭辯,先走出了馬車。
人潮一見龍震宇下了馬車,倒是安靜了下來,目光全都死命朝敞開馬車門裡瞧著。
只見一個披著黑斗篷的嬌小人影,利落地躍下馬車,在龍震宇魁梧身軀的守護下,走進了濟世堂。
所有人都想跟著進去瞧瞧玉華佗的臉,可濟世堂的學徒擋在門口,任是一只好奇的蒼蠅也飛不進去。
「病人呢?」歲平安一進到濟世堂裡,便尋找著病人。
「在這、在這,請玉華佗救救我相公啊!」白夫人揪著手絹,哭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歲平安跪坐於地上,拂開頭上斗篷,姣好的容顏讓所有人都驚艷地倒吸一口氣,龍震宇板著臉站在歲平安身側,擋去那些窺探的目光。
歲平安沒注意到其它人的驚艷,低頭打量著病患。此人身體消瘦、皮膚腫瘍,應為舊疾。
歲平安按住病人的手脈尋找著脈象--胸氣不通、寸口脈象沉遲無力,且有陰邪長期阻塞的現象。
「他是否長期服食五石散?」歲平安抬頭問白夫人。
「沒錯、沒錯,我家老爺說那是高人留下的一種練功散。」白夫人頻頻點頭。
「五石散?」龍震宇疑惑地問,只覺得這名稱有些耳熟。
「五石敵乃是魏晉之人以礦石所制成之藥,說是久服輕身。然則若是服食過量,不但無法輕身,反倒會有中毒之虞。這人便是病邪已入髒腑,是故才會昏迷不醒。」歲平安說明道。
「有救嗎?」龍震宇問。
歲平安點頭,拿出幾根長針猛刺人中、虎口大穴,並在病人指尖全劃上一刀,擠出些許腥黑之血。
躺在地上的男人,大喊了一聲,醒了過來。
「讓人去拿來桂枝芍藥知母湯。」歲平安轉頭命令道。
濟世堂的學徒們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神仙一般的玉華佗,好一會兒才全都驚跳起來,沖去為玉華佗備藥。
龍震宇微笑地看著歲平安,知道濟世堂今日開張打了漂亮的一仗。這歲平安真是有幾把刷子,真不枉自己如此欣賞哪。
歲平安佯裝未見,只忙著收拾自己的藥。
「你先到裡頭休息一下吧,今日人潮會夠你忙的。」龍震宇扶著歲平安的手時,以一種只容二人聽見的溫柔語調說道。
歲平安避開龍震宇的手,不必多瞧也知道旁人現在是用什麼目光看待他們二人。
「我晚些時候再來接你。」龍震宇說道。
「我忙完了,自然會回去的。」歲平安漠然地看著龍震宇,語氣、神色全都冷寒如初識之時。「龍爺毋需因為我師父交代過您,便對我多所關照,歲平安不是少不經事的孩子。」
她不想有任何閒言閒語礙著了她在濟世堂的看診,或者引來一切不必要的騷擾,所以只得勉強自己捺著性子以那些話向大伙兒解釋。
「那麼濟世堂的病患,就煩請歲兄多費心了。」龍震宇自然懂得歲平安的用心,便如其所願地應道。
「救人醫病,本為大夫之事。」歲平安目不斜視地道。
龍震宇喚來一名學徒,讓小廝領著歲平安走入內室,而後簡單地和掌櫃交代了幾樣事--不外乎就是些別讓歲平安太累的話語,便轉身要離開。
「若濟世堂或玉華佗有任何狀況,咱該去哪找龍爺?」大掌櫃走在龍震宇身邊問道。
龍震宇眉一揚,腦子一轉--既然歲平安這麼極力要撇清關系,那他豈遑多讓?況且,大掌櫃之精明、忠心雖是無話可說,卻是他娘的心腹,待會兒必然會將他剛才對歲平安的照顧全向他娘一五一十地報告,自然也就會替他與歲平安惹來麻煩。
「你派個人把我的馬牽回府裡,我待會要到百花樓轉轉,和幾個姑娘小酌一番,你有事便到那裡找我。」龍震宇笑著對大掌櫃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濟世堂。
目瞪口呆的大掌櫃,一轉身正巧對上了站在內室門口的歲平安。
「玉華佗有何吩咐?」大掌櫃恭敬地迎上前。
「我出來查看一下店內有何藥材。」不料卻聽見龍震宇要去百花樓找姑娘小酌的話語。
歲平安捏緊拳頭,覺得心被狠狠毆了一舉。說什麼他確實是為她而癡狂、說什麼他一旦決定了要她,便不會再松手……他不久之前的承諾之語,逐一湧入她的腦間,讓她渾身不舒服了起來。
「玉華佗,這邊請。」大掌櫃連忙將歲平安迎到藥櫃前方。
歲平安低頭咽了口口水,壓抑下喉間隱隱作惡的感覺。早知道天下男子沒有一個是言行如一的!
歲平安深吸了一口氣,再度抬頭時,那雙幽眸冰漠得毫無一絲人氣,瞧得旁人全都不敢近身。
她不該動心的,也不會再動心了!歲平安在心中這麼告訴自己。
只是,她此時的心煩氣躁與虛弱無力,到何時才能痊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