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餐過後,易家文和李琳進入了一種穩定的交往階段。
他學著讓自己對感情坦率一些,而她則朝著他所開出的條件進行學習之旅。
她開始到基金會幫忙、也報名了珠寶設計的課程。而這樣有目標的忙碌,讓李琳每天心情都很好。她的心情好到——經常覺得需要找人說話來分享她的喜悅,否則一定會因為生活太充實而快樂地爆炸的。
因為心渝在上班,不方便打電話吵她,所以——
李琳停下練習打字的纖纖十指,回頭找基金會的工作人員說話。
「電腦好難打。」李琳嬌聲抱怨道,其實只是想說話。
「你的指甲太長了。」四十來歲的陳姊瞄了她一眼,如此建議道。
「你的指甲好漂亮。」二十多歲的吳心蘭兩眼發亮地看著李琳指甲上的彩繪小花。
「我自己塗的噢,改天我也幫你塗。」
李琳兩腳一蹬,把自己推到吳心蘭旁邊,抓起她的手瞧了瞧。「你適合橙色系的指甲油,會讓你的皮膚顏色變亮。」
「可是我指甲這麼短,塗指甲油不好看吧?」
吳心蘭推了推鼻梁上的大眼鏡,羨慕地看著李琳戴在小指上的鑽石戒指——好耀眼。
「要打好電腦,指甲本來就應該要剪掉。」陳姊看了吳心蘭一眼,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輸入志工受訓證明書的名字。
「啊,你不打電腦的時候,可以裝假指甲啊,一盒大概是三百多塊,花樣很多也很美呢。」李琳說。
「一盒三百多塊啊。」一身樸素的吳心蘭猶豫了一下,她的衣服一件也差下多是三百多塊。
「不會很貴啊,而且可以用很多次。」李琳說得起勁,開心地希望每個人都美得不得了。
「我再考慮看看好了。」吳心蘭乾笑了下,半側過身拿出一份電話訪視的名單。
「偶爾要對自己好一點啊,像你長得其實滿可愛的,實在是應該改戴隱形眼鏡的。」李琳不滿地打量著吳心蘭臉上過時的咖啡色大鏡框,然後愈看眼睛睜得愈大。「你的皮膚超級好耶……咦,愈看你愈覺得你很像尚保羅新品展示的模特兒!你知道尚保羅吧!就是那個世界頂尖、超級知名的珠寶設計師。」
吳心蘭被她一連串的話弄到頭昏腦脹,只知道要抓住重點回答——
「隱形眼鏡太貴了,而且每個月還要花藥水錢。」吳心蘭低聲說著,其實並不想討論這種會讓她自慚形穢的話題。自己既丑又平凡,而且根本沒聽過什麼尚保羅……
「不用那麼節省啦,在基金會上班的薪水應該還不錯吧。」李琳理所當然地說道。
「沒有社工學歷、經歷,我一個月的薪水才兩萬多。」吳心蘭老實地說道,然後又急忙改口道:「不過,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董事長給我們的福利很好。」
「福利是福利,薪水是薪水啊!兩萬多怎麼活!」李琳不可思議地低呼出聲。
「兩萬多對年輕女孩來說,只要不浪費亂花錢,又不用付什麼車貸、房貸的,已經很夠用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天生家境富裕,可以穿好的、用好的。」陳姊的聲音稍有不快。
李琳忍住雙手擦腰的沖動,也努力地讓自己的表情不要太難看。她知道陳姊離過婚,而先生才和一個年輕女人再婚,心情難免不好。
但是,即便是像她這種別人口中所謂的「大小姐」,也知道不可以因為自己的不快而遷怒於他人,那陳姊又有什麼資格針對她呢?
「花適當的金錢讓自己變漂亮,怎麼可以說是浪費亂花錢呢?」李琳盡量面帶微笑地說道。
「指甲變漂亮了,臉變漂亮了,衣服是不是也該換好一點呢?那皮包、皮鞋呢?」陳姊一想起女兒跟著同學一窩蜂地追求名牌,對李琳的口氣自然更加不客氣了起來。
「不同的薪水可以有不同的漂亮方式。」李琳堅持就事論事地說道。
「漂亮能干嘛?每個人都要去當明星嗎?當了明星還不是存不了錢,照樣左手進右手出。」陳姊的聲音開始激動地變大。
吳心蘭噤了聲,不動聲色地朝李琳搖搖頭。
李琳看著陳姊的臭臉,捏緊了拳頭,柳眉擠成小山狀。
她還要在基金會待上一段時間,不能讓易家文難做人。
「易家文不是滿有錢的嗎?干嘛對你們這麼刻薄?」李琳擠出一個不情願的笑容。
好吧!她沒志氣地轉而為她們抱不平了,這樣總可以站在同一陣線了吧。
「董事長的家境是不錯,難得的是在他接手了之後,雖然有著基金會的龐大負擔,他們的祖產卻是不減反增。」陳姊不屑地看了那個成天無所事事的大小姐一眼。「董事長懂得如何買到最好的土地、房子,然後藉著承租房屋、廠房而得到最大的利益。他交游廣闊又有生意頭腦,而且又不是那種只會花錢在自己身上的人,基金會裡就有很多大筆捐款都是他捐的。」
「那就對啦,易家文開名車,衣服也穿得不錯——他對自己也很好啊。」李琳昂起下巴說道,已經開始想咆哮了。
陳姊說的話,她都贊同。可是陳姊沒資格用這種教訓人的口氣吆喝人吧!
「董事長當然有資格開名車,穿名牌,因為那是他努力付出後的成果。」陳姊堅持。
「那跟我剛才的話有什麼沖突嗎?所以我才說不同的薪水有不同的漂亮方式啊!」李琳緊抓著桌角,克制著想拍桌子和人對吼的沖動。
「等你開始會自己賺錢的時候,當然就可以選擇自己的漂亮方式。」陳姊冷笑一聲,一副辯論成功的姿態。
「如果連我爸爸都沒有干涉過我的消費方式,請問誰有資格在我面前得意洋洋地教訓我?」李琳艷麗的雙眼,此時森冷地讓人不敢直視。
「我是代替他跟你說道理……」陳姊別開頭,聲音轉為微弱。
「請問你是我的誰?你以為自己很了……」
李琳雙手擦腰,正要咆哮時,卻看見了吳心蘭正一臉焦急地看著她們。
這裡是基金會,不是誰的家!她不要當沒風度的女人。
李琳忿忿地旋過身,「啪」地一掌打在鍵盤上。
「鍵盤和你有仇嗎?」易家文的聲音在辦公室響起。
李琳飛快地轉過身,一見到他,表情就像看見天使降臨一樣。
「你來了!」
她朝著他飛奔而去,一身的嫩綠像春天的葉子般落入他的懷裡。
陳姊臉色突然變得鐵青,低頭瞪著那堆志工受訓的名單,一語不發地開始打字:噠啦噠啦啦啦……
「怎麼了,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易家文握著她的肩膀,沒讓她真的沖進他的懷裡。
李琳抿著唇,仰頭看著他關心的眼瞳。
她張開嘴,又閉上嘴,張開嘴,又閉上嘴。
最後,她搖搖頭。
「沒事。」她悶聲說道,側過臉龐在他的手背印下一吻。
「沒事干嘛擺一張臭臉?」
易家文握住她的手,把她帶往他辦公室的方向。
「沒有啦,我笨手笨腳的,電腦打不好,所以生悶氣啦。」她的聲音清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裡。
「電腦打不好,就先去外頭報名學啊。不許偷懶!」易家文習慣性地教訓著她。
「我當初還真沒想到,這年頭還有你這種科技白癡,居然完全不會電腦!」
「唉呀,我已經進步很多了啦。而且我有去報名電腦課啊,可是要下星期才上課嘛。對了,我告訴你喔,我們珠寶設計接下來也會有電腦課程呢,學會操作那套軟體之後,我就可以用電腦繪圖,也可以在設計圖還沒動工前,先看到成品的樣子。」
一提到她有興趣的東西,她的精神就全來了。她站在走廊上,扯著他的手臂,開始撒嬌。「我今天要開始上珠寶設計中級班了噢。了不起吧!誇獎我啊。」
「看得出來某人愈來愈得意忘形了。」他揶揄著她。
「你這是什麼男朋友啊,都不知道要鼓勵女朋友。」她舉起手肘,朝他的肚側撞了一下。
易家文悶哼一聲,反手捏了下她的鼻子。
她故意睜大眼,吐長舌頭扮鬼臉,讓他笑到再也捏不下去。
「我開給閣下的三個條件,目前似乎都還是現在進行式,我還不需要承認你是我女朋友吧。」
「如果我三個條件都達到了,我就會自稱是你老婆了。」李琳伸出食指按住他的額頭中央,凶巴巴地說道:「懂嗎?」
「懂。」
他拉下她的手指,推開辦公室的門,伸手將她拉進。
門才合上,他就摟住了她的腰,低頭凝視著她。
「請問我的美麗女朋友,剛才外頭發生什麼事了,讓你決定打鍵盤洩憤?」他柔聲問道。
李琳眨了眨眼,有點小感動,所以決定投懷送抱一番——
她熱情地把他推進沙發上坐好,然後老大不客氣地占據了他的大腿,帶點小委屈的嬌顏則挨在他的頸間。
「我沒事啦。」她吶吶地說道。
「做出這麼可憐兮兮的動作,還說沒事。」他的手指滑人她一頭長發裡,輕捏了兩下她僵硬的頸肩。
「我不知道怎麼跟大家相處啦,在她們眼裡我好像異形一樣,可她們在我眼裡也像是異形啊。」她的額頭抵向他的,苦惱地搖著頭。「人家該怎麼辦?」
「這種事只有你能幫你自己了。」他捧住她的臉龐,嚴肅地說道。
「謝謝你的安慰及這麼實用的金王『涼』言啊。」李琳抬起頭,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你和陳姊的爭論就像寓言故事裡的『瞎子摸象』一樣,一個摸到的是象鼻、一個摸到的是象腿,明明兩個人摸到的都只是大象的一部份,卻又都堅持自己摸到的就是象的全形,怎麼可能不吵架?」他冷靜地分析著,臉上全無偏袒的神色。
「你都聽到了?」
李琳扁了下嘴,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哀怨地看著自己漂亮的指甲。
「該聽到的都沒漏掉。」他說。
「我錯了嗎?」她輕聲問。
「陳姊算是我的長輩,我不方便多說什麼,只能說她有些情緒化。而你就是一路太順遂,所以不清楚你的天生好命會讓多少人眼紅不滿。多站在別人的立場想一想吧。」他輕點住她的唇,讓她把他的話聽完。「假設你的薪水只有兩萬塊,卻聽到一個全身名牌總價超過二十萬的大小姐談論著金錢與美麗的話題,你會有什麼感想?」
李琳噤聲,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內心一方面因為他發現她的丑陋個性而忐忑,另一方面,又情不自禁地愈來愈喜歡他直言不諱的個性。
「你的反應是沒有反應?」易家文擰了下眉,微帶失望地對她擠出一個笑容。
「算了,是我太心急要你改變了。」
「如果我一個月薪水只有兩萬,然後看到像「李琳」那種女人的話,我可能會有兩種反應——」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咬了下唇,不得不承認:「一是自卑地不敢有太多回應,二是跳出來與她激烈爭戰一番。吳心蘭應該是前者,而陳姊則是後者。」
「說得好。」易家文贊許地拍拍她的頭。
「我討厭別人讓我覺得自己很笨。」李琳也拍拍他的頭,然後還佯裝不高興地瞟他一眼。
「我可以相信你待會兒再出去面對她們時,會做出一些聰明的舉動嗎?」他拉下她的手,在她唇問輕吻了一下。
「好啦,我會盡量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然後在『修身養性』之外,也順便『韜光養晦』地改變一下穿著,給別人時間適應我,這樣可以吧?老爺子。」她反啄著他的唇,然後熱情的雙唇開始不安份地蠢蠢欲動了起來。
「這裡是辦公室,尺度不宜太清涼。」
易家文拍拍她的臉頰,把她「搬」到旁邊,然後他起身,走到櫥櫃前替兩人各泡一杯茶。
特別幫她准備了金萱,因為記得她說過喜歡這種茶葉裡特有的牛奶香氣。
「你真的很老古板。」李琳踢掉金色涼鞋,盤腿在沙發上坐著。「還有啊,你怎能每次都能這麼冷靜?難道我真的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啊?」
她開始伸手解著自己的襯衫鈕扣——一顆、兩顆、三顆。
嗯,這樣的性感剛剛好。
「我是尊重你。」他沖入熱水,專心地看著茶葉在茶裡沸騰飛舞的樣子。
「才不哩,我覺得你害臊的成份可能還多一點。」這人在工作職場上其實是很拘謹的,和他當時在墾丁面對她的狂野截然不同。
「恭喜你,你愈來愈了解我了。」他微笑地說道,用茶盤端起兩杯茶,慢慢轉過身。
天!
易家文手上的茶盤劇烈地搖晃了一番,兩杯茶差點全喂了地板。
「小心!」李琳驚喊出聲,從沙發上跳起身,豐盈的酥胸隨之性感地彈跳了一下。
「你才該小心一點,不該出現的東西就別讓它出現。」易家文的眼睛直接看向天花板。
「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李琳蓮步輕-,妖嬈地向他走去。
「扣子扣好。」他看著她的眼,粗聲命令道。
「你不覺得這樣比較清涼嗎?」她嬌聲問道,胸部有意無意地碰觸著他的胸口。
「不,我覺得很熱。」易家文把茶盤放到桌上,然後皺著眉傾身幫她扣上襯衫的鈕扣。
「知道我的厲害就好。」她無辜地挺起胸脯,故意加重他幫她扣扣子的困難度。
他的呼吸停頓了一下,而李琳則滿意地呵呵低笑,一個勁地挨在他的身邊坐著。
他啊!其實矛盾得很。渴望轟轟烈烈,卻又害怕受傷,所以當他在墾丁面對陌生的她時,可以毫無顧忌地狂野不羈——因為她不會參與他的未來。可是,一旦回到現實裡,他恐懼失敗的心理會讓他的考慮多如牛毛。
她啊!其實開始有點了解他了!李琳在心裡偷笑。
易家文拿起她的茶杯,送到她的唇邊,止住她貓兒般的奸笑。
而李琳抿了口熱茶,已經慢慢喜歡上茶香在喉嚨裡回甘的感覺了。
「看來你已經非常受到我的影響嘛……那麼……如果我沒達成你那嚴苛的三個條件,你會不會放水讓我通過你的測試呢?」
「不會。」易家文想也末想地便回答道。他不希望造成她怠惰的心理!
李琳的笑意瞬間兵敗如山倒,面色如土地瞪著他毫無玩笑之意的臉孔。
「你說『不會』是什麼意思。」她瞪他,一股寒意從心窩處漫到四肢。
「如果你沒有達到那三個條件,我不會接受你成為我的女友、我的妻子。」他和高珍珍的過去,就是太沖動了,所以這回他要完全按部就班來談感情。而他相信李琳可以達到他的要求。
他望著她,斯文的五官並沒有太多表情,那神色平靜地近乎無情。
「好一句『不會』!那我們之間的感情又算什麼?」李琳起身上前抓住他的衣領,激動地漲紅了臉。「哪有人是這樣談戀愛的!你怎麼可以理性地因為我的『條件』不符,就把我們感性的那部份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呢?戀愛不是買車,你不可以把你開出的三個條件當成標准配備,而把我的情感當成你的選配!」
「我挑車先挑品牌形象,今天如果不是你,我根本連那三個標准配備的條件都不會開出來。」他擰起眉,也開始微有怒意。
他給了她機會,這樣還不夠好嗎?
李琳垂下肩,突然覺得四肢無力。她洩氣地倒坐在沙發裡,看著桌上那只她專用的紫紅陶杯。
「現在想一想,忽然覺得好不公平。為什麼總是我在改變,而你只需要袖手旁觀我為你付出的努力呢?而且,一旦我達不到你的標准,你大可一腳把我踹開。到時候,傷心難過的人還是只有我一個。」她喃喃自語著。
「你怎麼能確定我不傷心呢?」易家文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愁眉苦臉,無法理解她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看吧,你根本就覺得我們一定會分手。」
「你現在是在雞蛋裡挑骨頭嗎?你給我聽好了!」他握住她的下顎,不許她移開視線。「在你調整自己生活方向的過程中,難道我就沒有任何改變嗎?你甚至比我更不需要費力,因為你很確定你要的是什麼,而我卻不確定有些東西是不是我付得起的。但是,就因為你讓我動心了,所以我選擇跨出了這一步,嘗試著是不是可以讓生活過得更……見鬼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
易家文忿忿地背過身,瞪著牆壁。
李琳望著他緊繃的身影——這個愛硬撐的家伙喔。
「承認吧,你比你想像的還在乎我,你只是還不願承認而已。」她輕觸了下他的手臂,他驚跳了一下,揮開她的手。
易家文屏住呼吸,感覺自己的心正被人掏出來公開展示。那種無所遁形的赤裸感受讓他——驚慌。
「反正,你如果還想要繼續計較誰比較吃虧的話,門就在那邊,你請自便。」易家文粗聲說道,呼吸沉重而緩慢。
「HONEY,你真的生氣了?」李琳把臉頰偎上了他的後背,對他低語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情,想讓你更了解我在想什麼啊,這樣不好嗎?你別生氣了,好不好?你也知道像我們這種自己送上門的,總是會比較缺乏安全感的啊……」她自嘲著。
「不許你那樣說你自己。」他把她抓到身前,瞪她一眼。
「可是人家真的覺得自己很吃虧嘛。」她嘟起紅唇,還是有點小哀怨。
易家文用手指彈了下她的前額,李琳驚呼出聲,驀然睜大了眸,而後他的唇在一瞬間溫柔地吮了下她的唇。
「這還差不多。」她揚起唇,笑了。「再問一次,如果我沒達成那三個條件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我考慮一下。」
「討厭鬼。」她不甘心地皺了皺鼻子,突然心血來潮地逼問道:「我問你!當初是你追你前妻,還是她追你的?」
「喝茶。」易家文逕自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茶。
李琳捧著茶,卻緊盯著他。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是你追她,還是她追你?」她的臉直逼到他的面前。
「我追她。」他不得已地承認。
「噢——我就知道!」她嘟起嘴,拉長了音節。「不公平,我也想讓你追。」
「我們認識得太晚了,我這輩子就追過一個女人,以後也不打算再追了。」
他說得篤定,她卻聽得十分不愉悅。
「我討厭你前妻。」她抱怨著,眼睛瞪的卻是他。
「因為我追她?」易家文的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撫了下她的臉龐——幸好,她沒有真的拂袖而去。天知道,他從來沒這麼喜歡過一個女人。
「因為她讓你不追我!因為她讓你雖然很難抗拒我,卻又更加地抗拒你自己的過去。所以……」她故弄玄虛地降低了聲音,五根手指直接貼在他的心跳上。
「所以怎麼樣?」他挑挑眉,好奇地問道。
「我一定會改變你,讓你對我死心塌地、追我追到天昏地暗!」李琳大聲地宣示道。
「我不會變成那種男人的。」
易家文啄了下她的唇,摟著她窩入沙發間。
「哈,我們走著瞧。」她對自己可是充滿了信心哩!
「對了,我待會要開車送奶奶回屏東。」
「奶奶不是明天才要回去屏東嗎?而且坐飛機不是比較快、也比較舒服嗎?」
「我們順道要去台中參觀一家安養中心,然後就在那裡過一夜。接著明天早上再從台中開回屏東去處理一些事。『博愛』安養院的事沒完全處理好,奶奶就沒法子安心在我這裡住下來。」他說。
「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啊?」她躺在他的大腿上,食指劃過他的喉嚨。
「後天晚上吧。」他的眸光變深,手指也隨之滑上她細滑的頸。
她低吟了一聲,微瞇了一雙杏眸。
「可是,人家後天晚上要開始上珠寶監定的課了耶……」她勾下他的頸子,舌尖挑逗地滑過他的下唇。
「等你上完課我們再碰面。」他扣住她的後頸,讓舌尖與她嬉戲著。
「四十八小時看不到你,我會很想念你、很寂寞的……」
「乖乖等我回來。」他溫柔的囑咐著,低頭覆住了她的唇——
吻住了她的所有聲音,吻得她四肢無力到沒法子走出他的辦公室,吻到她花了兩天的時間才有法子把心跳恢復正常。
直到過了兩天,就在易家文要回來的那一晚,李琳才赫然發覺自己其實沒有那麼想念他,因為她過得遠比想像中要忙祿許多。
到基金會實習上班時,她忙著找出和陳姊溝通的最佳方式,認真地報名了參加志工研習,還興奮地把腦中的靈感畫成設計圖……她想到了一個要表達相思的作品——作品用紅寶石當主軸,然後用白K材質編成一個交錯情網當成底座。
而當她回到家裡,坐在看電視的老爸旁邊,畫圖畫得正起勁時,因為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是過得很充實,所以黏著老爸,要他拍手鼓勵她的認真生活。
她知道老爸很開心、也很滿意現在積極的她——因為老爸鼓掌鼓到手掌都紅了。
李琳輕哼著歌,推開珠寶監定的教室大門。
剛剛易家文打了電話回來,說他今晚大約十一點多會到家。
而她小人地穿上了新買的紅色性感蕾絲內衣。
咦,她走錯教室了嗎?
李琳驚訝地停在珠寶監定的教室門口,看著裡頭一堆珠光寶氣的女人,孔雀似的趾高氣揚著。
原來珠寶設計和珠寶監定的學生族群,區隔得滿明顯的哩。參加珠寶設計課程的學生通常是比較流行、有主見的時尚女孩。而珠寶監定的年齡層不但偏高一些,而且穿著打扮亦是貴氣十足。
李琳目瞪口呆地看著一顆足夠把她噎死的南洋珍珠,掛在一個略微豐腴的脖子上。
「李琳!你也來了。」
南洋珍珠的女主人突然伸出手,熱絡地抓住了李琳。
「小徐,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你還是老樣子嘛!」堅持「大」就是美。李琳瞄了一眼小徐耳朵上閃閃發亮的鑽石耳環。
「你也沒變,身材還是很魔鬼!你最近怎麼都不跟我們出去玩了。」小徐親密地攬著她的手臂。
「老了,要休息了。不像你還年輕,有本錢玩。」李琳寒暄地說道,只覺得小徐身上的香水噴得太多了一點。
「你講話怎麼變得這麼老人家了?一定是太久沒跟我們出去玩了。」小徐哇哇大叫著。 「我們待會去LALA,你要不要一塊去?」
「不去了,我和我男朋友有約了。」李琳搖頭,一點興致都沒有。
「重色輕友噢,原來是有男朋友,所以才不跟我們出去啊。」小徐咯咯笑著,朝她曖昧地眨眨眼。
李琳抿了下唇角,沒有接話。怪了,她和小徐有這麼熟嗎?她干嘛說話這麼熱絡?
「你男朋友做什麼的?」小徐好奇地問道。
「他在基金會做事。」李琳輕描淡寫地說,不想搬出易家文的頭銜來。
「他家裡背景怎麼樣?」
「他名下的財產應該比我多吧。」李琳簡單地答道,突然對過去的自己感到極度陌生。
她真的曾經和這樣一群女人在PUB裡狂歡作樂嗎?
「那我就放心了。你知道啊……有些人在基金會做事做上了癮,寧願將家裡的資產全捐給別人,也不願花在自己老婆身上,我有個朋友的前夫就是這樣……」小徐突然踮起腳尖,朝著李琳的身後大叫——
「高珍珍!你過來一下。」